“哟,她家却在邻镇,不过跟着她娘来我家走亲戚,我硬留着住几日。今儿又硬拉了陪我来妈祖娘娘这儿求求签,我哪儿有能耐捂住这么一个姑娘?”董玉婵笑着说:“刚在妈祖庙里碰着来荣和贵姐儿,两个硬拉着,要我带霞光来你家喝茶。茶呢,快些泡出来!”
吕婆子早使了一个眼色给绣儿,绣儿忙跟着巧娘到了灶下,要帮着她端茶出来给董玉婵和方霞光,巧娘见她殷勤,一时不及细思,正想让她端了出去,贵姐儿已是走了进来,笑着说:“我端出去吧!”说着接了巧娘手里的茶,先行走了出去,递与董玉婵和方霞光,回头见绣儿提了水壶出来帮着其它人续上茶水,便去厨下找茶果子,进去时见巧娘正把昨天做好的茶果子拿了出来去蒸热,悄悄过去说:“娘,绣儿姐姐她们怎么来了?”
“她们这阵子走的勤,我心里也嘀咕呢!可千万别搅了局才好。对了,我问你,你哥哥见了霞光,是何光景?”巧娘拉过贵姐儿,悄声问道:“两个说了何话,你快告诉我!”
“娘,他们才见了一面,话也没说几句,什么情状还看不出来的。”贵姐儿低声道:“霞光姐姐是个稳重人,却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她既肯跟了来咱们家喝茶,这事便有几分了。哥哥么,跟平素见着其它陌生女孩子的情状也没甚区别,只是,这回走路差点绊着自己的脚,想是心里有触动了,才这样的。娘,咱们不急,好生瞧瞧再说。中午必得留了霞光姐姐她们吃饭,只是绣儿姐姐她们也在,却不好太着迹说些什么的。”
巧娘点点头道:“绣儿这几日来了,却有点挤头挤额的帮着做事,我就怕她想歪了什么呢!若是待会她们也跟着留下来吃饭,趁着这机会,却得想法子让她明白,她只能是咱们家的亲戚。”
“娘,上回你跟吕婆婆她们说只待来年再帮哥哥说亲这个托辞,不过几日,现下如果去说下霞光姐姐,这不是自相矛盾了么?”吕婆子和婶婆等人虽也知道这是巧娘等人的托辞之言,但是这头才说了在妈祖娘娘跟前许愿待中了举人才定亲,那头却又想去定下霞光,只怕她们心里不痛快,要找机会质问一两句的。
巧娘早想到这个了,笑着说:“不妨的,我早想好了。她们若问起,自有一番说辞的。”正说着,见绣儿提了水壶进来,便止了话。
因灶下热水还没烧好,巧娘便跟贵姐儿道:“吕婆婆提了一个大西瓜来,我让初哥儿拿个小桶放着,去舀了井水冰镇着,这会那井水怕也变热了。你去捞了西瓜上来,切了给大家吃罢!”绣儿帮巧娘往灶下添了一把柴火,听得巧娘这般说,已是接话道:“婶子,让我去。贵姐儿人小力弱,看切着手。”说着已是“蹬蹬”的去了。
这里巧娘与贵姐儿对视一眼,都各自摇摇头。
吃西瓜时,来丰和来非吃的急,把西瓜籽都吞了进去,郑婆子怕他们噎着,又是哄道:“唉呀,又把籽吞了进去,小心那个籽在肚子里发芽,明年两个头上都长出西瓜来。到那时,咱们也不用买西瓜了,只在你们两个头上摘了下来吃就是了。”
“嘿嘿,阿嬷去年也这样说,害我们担心了一年,今年又来哄我们,这回咱们才不上当呢!”来非吃的满嘴汁水,仰头说:“还说咱们是双胞胎,头上也会长双胞胎西瓜,我担心着,又一想,反正我要长了,来丰也会长,咱两个有伴,不止我一个丢人。现在才知道啊,这是阿嬷哄人的。”说的众人全笑了。
来丰啃着西瓜,也接话道:“唉,咱们是被吓大的。”
方霞光看这一对儿双胞胎兄弟,觉得特别有趣,笑着问道:“除了这个,难道还吓过你们别的?”
“当然呀!”来非抹了一下嘴角,控诉说:“咱们见哥哥姐姐他们都不是双胞胎,就问阿嬷说家里怎么就单我和来非是双胞胎?又问咱们是怎么来的?让阿嬷说道说道,结果阿嬷硬是说不出什么来。后来被我们逼的急了,就说我们是拣来的。说道有一天,她经过村口旁边那柳树旁,听见婴儿哭声,就过去一看,发现那里放了一个筐,筐里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她揭起婴儿的小衣裳一看,小屁股堑着咱们的时辰八字,还有一张银票,银票旁边放着一张纸,说求好心人收养这一对婴儿。阿嬷见了,就提了筐回家了。于是,咱们就在这家里长大了。”
来丰听来非说到这里,也气愤了,嚷着说:“我当时就信了阿嬷的话,一心等着亲生父母来接我们走,还想着这家里也不错,到时走时怕要舍不得的。谁知一直没等来亲生父母。那一天娘骂了我,我心里难受,就找阿嬷要银票,跟她说:‘你当初提了我们回来时,筐底不是放了一张银票吗?把那张银票给我们,我们自己找亲生父母去。’阿嬷听着听着,拍着腿乐得直叫,后来见我们直急了,才跟我们说实话,说我们不是拣来的,是我们的娘正式生下来的。您们说说,咱们是不是被吓大的?”
大家听的直乐,霞光右手拿着一片西瓜,为了怕那汁水滴在地下,还用左手挡着,这会儿听了来丰来非的话,也乐的不行,笑着说:“听起来,你们还真是被吓大的!”
来非和来丰见方霞光同情他们,对她生了好感,两个啃完西瓜洗了手,见霞光也吃完西瓜了,靠近她坐着,小小声跟她说:“霞光姐姐,你看我们长的怎么样?”
“挺好!”霞光笑着说:“都很有派头!”
“那你觉得我们的来荣哥哥长的怎么样?”来非眨眨眼,小小声道:“不许再骗小孩子,要说实话哦!”
“也,也挺好!”霞光有些尴尬,偷偷瞄一眼坐在另一边的来荣,见来荣正跟别人说话,没大注意这边,不由悄悄松一口气。
不想得了方霞光这个话,来非已是走去跟贵姐儿咬耳朵,来丰却走去俯在来荣耳边悄悄说:“我打听了,霞光姐姐说你长的挺好!她不骗小孩子,是一个好的。来荣哥哥你让她做我们嫂子得了。”来荣听的心里直跳,一把捂住来丰的嘴,悄悄拉到另一边,嘱道:“小孩子别乱说,小心臊走了霞光姐姐!”嘴里说着,眼睛却去偷瞄方霞光。不想方霞光见来丰去跟来荣咬耳朵,就怕他把自己刚刚说的话传给来荣了,已是悄悄去瞧他们,刚好碰上来荣的视线,两个各自一怔,这下真臊了。忙忙各转了头去。
他两个这番动作自以为隐蔽,却哪里能瞒过厅里的人,只是各自装作若无其事罢了!巧娘心中暗喜,看来两个却是对上眼了,只望吕婆子和绣儿早些告辞,别多出事端方好。心里想着,口里自然留一众人在家吃饭,又跟方霞光道:“以前咱们吃了西瓜,那个瓜皮都是扔掉的,上回贵姐儿说把瓜皮刨去绿色的地方,再切了那边吃的坑坑洼洼的地方,单要白色的地方,然后切成丝,拿点肉丁炒了吃,又清爽又可口。咱们便让她做去,炒出来吃时,果真爽口开胃。其它人都吃过这个了,你这回来了,就留下来尝尝贵姐儿做的这个罢!”
方霞光还没答,贵姐儿已是过去道:“霞光姐姐,我这个虽不是十分难得的菜式,还真个想叫你尝尝,给个意见,就留下来吃饭罢!”
娶妻与休妻
方霞光见巧娘和贵姐儿等盛情,她不好拒绝,侧头看向董玉婵,盼着她能为自己解围,可是董玉婵先得了董氏的话,却也想撮合方霞光和来荣,这会笑道:“她们既盛情,咱们就扰一餐罢!说起来,咱们吃的也不多,吃不穷他家的。”说着自行笑了。方霞光没奈何,只得跟巧娘和贵姐儿道:“没想到要来扰一餐的,倒空着手来,却怎生好意思?”
“你要真不好意思,就帮着炒一个菜罢!”巧娘见方霞光倒是出得厅堂的人物,却想再看看她的厨艺,这会儿笑道:“若有拿手好菜,也叫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你别说,霞光倒炒得一手好菜的。”董玉婵转头对方霞光笑道:“你只管进去炒一个她们尝尝。”
“霞光姐姐,我带你进去!”贵姐儿忙过来拉方霞光,领了她跟在巧娘身后进了灶下,绣儿也跟了进来,笑道:“我帮着洗菜罢!”巧娘见她也进来了,却不好赶她出去,只得让她去洗菜。四个人忙乎了没多久,就炒了几盘子菜出来。眼看饭也熟了,却听外面又有人来了,却是吕氏和郑晓意,贵姐儿出去一问,她们却是从另一家亲戚家顺道拐往这边来的,也还没吃饭,只得留她们吃饭。她们见这里菜也炒的差不多了,便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自然要扰一餐的。”
方霞光是一个能干的,听得又有亲戚来,出去点了点人头,进来跟巧娘道:“煮的饭只怕不够吃!”
巧娘本以为吕婆子等人不会留下吃饭的,下米时就下的少了一点,这会儿郑晓意母女来了,却怕真个不够吃,只得笑道:“不够吃就再摊点面饼子好了。”
方霞光抬头见灶下还有一点冷粥,倒笑道:“家里若有薯粉,拿来拌了这冷粥,再洒点葱花,下了油锅摊开了煎煎,既香口又能吃饱的。倒不必再煮多一次饭。”
“还是霞光想的周到!”巧娘见方霞光干起活来声响不大,稳稳当当的样子,却一点不比绣儿慢,已是暗中点头,这会见她提议用薯粉拌了冷粥来煎饼子,既不浪费那冷粥,又不会寒酸,正是一个会过日子的,心中自是十分满意。
绣儿见方霞光不动声色的,却件件都比自己拨尖,巧娘等人似又透着亲热,心中有些酸意,又不好说什么,拿了小刀子去切葱花时,有些儿恍惚,切了一半便“呀”的叫了起来,原来切的急,倒把左手食指割了一下,眼看血丝就渗出来了。
“呀,快用清水洗一下!”巧娘忙拉起绣儿,舀了水让她清洗一下,让她自己捏住伤口不要动,省的又流血出来,一面撕下一条抹布的布条,丢进锅里一煮,捞起来摊凉了,让贵姐儿给绣儿缠上去。绣儿捏了一会儿手,见割伤的地方也不再流血了,便摇摇头道:“不用缠了,缠着手指不好拿东西。况且割的也不深,明儿就好了!”
“还是缠上罢,暂不要下水。”贵姐儿早已拉过她的手,忙着帮她缠上。见她眼眶有些儿红,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委屈着了,忙拉了出去,推她坐在椅子上,俯耳过去道:“绣儿姐姐别委屈呀,要是待会这手拿不了碗,最多我帮你拿,喂你吃也没问题的。”说的绣儿笑了方罢。
吕婆子问得绣儿割伤了手指,点点她的额头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在割的不是右手,明儿还要做刺绣呢!”早在绣儿和方霞光一起进去灶下帮忙时,吕婆子便与董玉婵套话问方霞光的事,董玉婵也知她的用意,正好趁机抖一下方霞光的家境。待得绣儿出来,吕婆子也息了念头,方霞光是一个识字的,模样长的又比绣儿周正,家境不比董玉婵家差,郑家又不是睁眼瞎子,怎么会挑绣儿不挑方霞光?她向来懂得转弯,这会儿已是想明白了,来荣那是别想了,还是放开眼看看其它人好了。一时倒怕绣儿想的多了,寻思回家得好生开解一下。
吕氏和郑晓意早见得郑家多了一个陌生姑娘在灶下帮忙,这会儿凑过来问贵姐儿那姑娘是谁?生的倒俊。贵姐儿说了,正好方霞光又出来了,忙介绍了一下。又拉住说:“霞光姐姐,你歇歇罢,本说只让你炒一个菜的,不想倒叫你忙乎了大半天。”方霞光见得也忙的差不多了,就坐下了,跟董玉婵笑道:“婶子家的厨房倒收拾的干净,各个物事都放的整齐,我虽是第一次进去,也用的趁手的。”
一时巧娘喊开饭,一桌子也是坐不下的,分了两桌子来坐,吕婆子这回倒不欲绣儿去近着来荣,反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贵姐儿却拉了方霞光去同来荣坐在一桌。
董玉婵因见郑晓意装扮时新,笑问道:“却是从哪儿来?打扮的如此利落。”
郑晓意年已十四,比先时懂事好多,见得大人问话,忙答道:“因一个亲戚的女眷听闻曾老道神算,说要来让他测算一下,我娘跟我只得陪了来,谁知测算完,她倒碰到一个远房姐妹,却是方大户家的侄媳妇,一时招呼她去家坐坐,我们不好跟去,便来了这里。”
董玉婵见郑晓意口齿伶俐,模样儿也不差,暗暗度量她,待用完饭,见得郑晓意去跟方霞光等人说话,她这里笑跟吕氏道:“这不经不觉,晓意倒成大姑娘了,出落的如此,将来还不知道便宜谁家呢?”
“我就怕她在家娇惯,将来找了不知根底的婆家,会吃亏。”吕氏这些年努力培养着郑晓意,见她出落的好,一心想留着攀高枝,听董玉婵相问,也知她家还有两个儿子跟郑晓意年龄相趁,却不大瞧得上她家的,只笑道:“她姑姑夫家是养鸟的,这些年却发展的好,合家已搬到省城去了,来信叫我带了晓意去探望她,又亲口许下要帮着晓意找一个省城的。她说话向来稳当,既如此说,便有几分的。待秋凉,少不得带了晓意上省城去。”
听得吕氏这话,董玉婵也知她想留着女儿攀高枝的,一时倒不好再说,笑着把话叉开了。因见天也不早了,便跟巧娘等人说了一声,带了方霞光回去了。
待得晚间,只有家里的人时,巧娘才叫过来荣悄问道:“今儿来的霞光姑娘,你看如何?”
“嗯!”来荣却不好意思回答,只用脚尖在地下划圈,半天才说:“娘看着好就行!”
“哥哥,我看着不行,还是算了吧!”贵姐儿悄悄凑近了来,见来荣不给实在话,故意激他一句说:“哥哥看不上人家呢!”
“哪有!”来荣一急,瞥一眼贵姐儿说:“别瞎说!”
“你既是对上眼了,我就托人去说亲了?”巧娘笑吟吟道:“迟了怕别人说了去呢!”
待得秋凉,郑家为来荣定下方霞光,两家说好待来荣第二年往省城赴完考,回来就成亲的。听得来荣定了亲,来郑家窜门的婆子们倒少了些,巧娘耳根清净了不少,同贵姐儿道:“明年你哥哥和你爹爹都要赶考,只希望这回两人都能中。”
第二年,郑明发再次落第,倒是来荣却考上了举人。没多久方霞光就过了门。待得方霞光生下一个儿子时,来荣却准备着与郑明发一起上京考进士。
这一年,贵姐儿却已十三岁了。
郑明发一边准备行李一边跟巧娘说:“龙哥儿和华哥儿也有十七岁了吧,怎么一直没接到他们的喜贴。难不成还一直没挑中合适的姑娘?”
“听闻他们两个叫京里贺监正的小孙子测算了一下,说不宜早婚,他们两个也待要考举人,只等明年考完再作打算呢!”巧娘从方达嘴里得知方文龙和唐少华的情况,这会儿笑道:“他们小时候还念叨等贵姐儿长大,要娶贵姐儿进门呢!”
“他们家大业大,又是京城里的人,待要说人家,自然说京里的姑娘,那些不过小时候的玩话。”郑明发不以为意,“咱们贵姐儿还小,倒不急!”
“十三岁了,也不算小了!”巧娘看看四下无人,悄悄跟郑明发道:“贵姐儿是一个有主意的,将来挑人时,怕是要自己挑,这回到了京里,若是我三嫂梅娘她们有甚说的,你只推说不知道就是。”
郑明发点点头道:“这个理会得。只是这阵子见那个李甘雨又来找贵姐儿,他也十七岁了,该说亲了,再来了,你拦着别让他见贵姐儿。咱家女儿还小,别叫他带坏了!”
巧娘“噗”的一声笑了,贵姐儿不带坏别人就好了,还被别人带坏呢?
他们这里说着话,却听门口传来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