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市”
“嗯?”
“真的在动”
幸村有些无奈地看着真田透,他弄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真田透见幸村半天没说话,忙抓住了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起话来:“你看啊,你快看啊,真的在动她在对着我们笑她一直盯着我们一边看还一边笑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幸村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再看向真田透时,眼神有些奇怪,他试图说服她:“小透,照片真的没问题,你太在意它了。是光线问题,反光什么的,你看错”
“不!”真田透喊出了声,打断他,说,“柳菡瑾的眼珠子明明在转,她朝着我们很阴险地在笑,你为什么看不见?这不是我的错觉,这是真的!我认识柳菡瑾这么多年,她笑起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够了!”幸村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他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菡瑾已经死了,你还诋毁她的照片。小透,你有些过分了。”
真田透使劲地摇晃着幸村的胳膊,哀嚎起来:“没有,我没有诋毁她!我真的看见了精市,你一定要相信我你难道还没发觉吗?这张照片本身就很诡异,上面的菡瑾,就像真人一样,而且越看越觉得漂亮精市,相信我,它真的有问题这样,我们把它拿掉好吗?拿掉就不要紧了”
幸村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他看着真田透的目光,越来越犀利,到最后,等到真田透说完话,他满脸嘲讽,问道:“说完了吗?”
真田透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幸村,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只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幸村掰开她握着自己的手,推开她,有些冷然地说:“说完了就我说了。如果说,把菡瑾的照片扔掉,就是你今天在这里演这出戏的目的,那么,我很抱歉地告诉你,你失败了。我是绝对不会把照片移走的。还有,小透,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门在她面前,“啪”地一声关上了。
幸村满是怒气的脸,就这么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她撑住墙,两条腿完全使不上劲,险些瘫倒在地上。
*
真田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等她回过神时,已经不知道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多长时间了。
应该快要到中午了吧?
她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慢吞吞地往厨房走。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做饭吧。
在菡瑾死之前,或者说,在搬进这栋房子之前,她并不会做菜。
正因为和幸村住到了一起,为了努力做到一个妻子该做的,为了做一个不输给柳菡瑾的妻子,她去学了做菜。
虽然她很用心地学了,但是,手艺还是比不上柳菡瑾。
她不明白,明明她努力得更多,为什么结果会相差这么多。
炒完了几个素菜,她从冰箱里拿出刚刚买回来的鱼,准备开始做烤鱼。
拆开包装,一股鱼腥味扑鼻而来,胃里又不舒服起来,比刚刚在幸村房间门口闻到的那股酒味,更让她难受。
她捂住了嘴巴,强忍住喉咙口的酸意,好一会儿,才把这种恶心的感觉压制住。
她放下手,重新拿起拆到一半的鱼,将它从里面一条条取出来。
这回,腥味更甚。
她捂住了嘴巴,一把拉开了厨房的门,跑了出去。
冲到了洗手间,对着洗漱池呕吐起来。
把早上吃的面包牛奶吐了个精光,她扶着洗手台,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地自己。
最近,她的胃里常常不舒服,精神也不是太好。
该不会是
她惊喜地叫出了声。
推算一下自己上一次那个来的时间,好像确实间隔了要两个多月了
那她,肯定是怀孕了!
她高兴地摸着自己扁平的肚子,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把这件事告诉幸村。
她兴冲冲地冲出了洗手间,楼梯走到一半时,想起了刚才她和幸村的那段对话。
热情一下子没有了,她犹如被人兜头淋下了一桶冷水一般,整个人都蔫掉了。
是啊,他们刚刚,起了冲突。
精市的样子,很生气,她说出了要把柳菡瑾的照片拿走的话,他现在一定很讨厌她呢!
她现在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会高兴吗?他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脑子里很混乱,她把做菜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从楼梯下来之后,她就又重新坐到了沙发上,开始发呆。
心里的感觉很奇怪,照理说,盼了好久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她应该高兴的,可是,她现在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不知道,就她和幸村现在的状况,要孩子是否正确。
可能是一开始期待的生活太美好了,等真正拥有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和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因为幸村在家的时间很不固定,如果双方不配合,两个人一年到头能够见面的机会,就真的是屈指可数了。之前,柳菡瑾活着的时候,在他们还在热恋的时候,都是幸村配合她,只是现在,却要她做出牺牲了。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为了拖住他,留住他的心,她只有辞去工作,配合他的一切作息。
每天重复又枯燥的生活,让她活得很压抑。
起床做早餐,然后去买菜,接着做午饭,吃饭,下午看电视,到傍晚时,再做饭,吃饭。
她不知道柳菡瑾是怎么样习惯这种日子的,她真的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尤其是,在幸村现在根本就不怎么搭理她的情况下。
她,完全找不到生活的激情,也找不到生活的意义。
真田透听见下楼的脚步声,连忙抬起头,正好看见幸村下楼。
她站起身,整个人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迎了上去,讨好道:“精市,你饿不饿?午饭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我这就去”
“不用了,”幸村一边打领带,一边往门口走去,“今天下午我有应酬,午饭来不及吃了。”
真田透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不吃不好吧?你身体怎么受得了?”
“我待会儿会随便吃点东西的,”幸村开始换鞋,“你不用担心了。”
“精市我”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犹豫着,“我、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幸村抬起头,看着她。
“就是就是”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我我今天问道鱼腥味,吐了很久我想,我应该是”
幸村沉默了一会儿:“身体不好吗?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我最近都比较忙,没办法陪你去了,你下午自己去医院看一下吧!”
真田透愣了愣,连忙说:“我不是精市,我觉得我不是吃坏肚子”
“好了,”幸村拿起车钥匙,打开门,“是不是吃坏肚子,让医生看过就知道了。我真的来不及了,先走了。”
真田透对着关上的门,只来得及说一声:“哦!”
*
接到柳茗雅的电话,知道她在医院之后,真田透连忙赶往那里。
为了节约时间,她没坐地铁。茗雅的电话像催命符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打过来。真田透越来越着急,无奈出租车行进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茗雅又不肯在电话里说她出了什么事,不管她怎么问,都问不出结果来。这样的情况让她心里更加忐忑。
算算时间,上次和茗雅通电话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约莫有大半年时间没有真正见上一面,突然收到她的消息,什么都没说,劈头盖脸就扔下来一句话,让她直接带着钱去医院。任谁都会紧张。
握在手里的手机又震了震,真田透拿起来一看,又是茗雅打来的。按下接听键,茗雅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喂,你到没?”
可能是等的时间有点长了,茗雅的口气不是很好,真田透耐着性子,回答她:“我碰上堵车了你再等等,可能要再过一会儿”
“你怎么坐出租车了?”柳茗雅在电话里吼了出来,“你不会坐地铁啊,没事坐什么出租车!”
“”真田透沉默了。
“小透”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态度不是很好,柳茗雅的声音又软了下来,“我、我对不起我真的有很急的事情求求你,快点过来吧!”
真田透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再看看旁边已经完全不动的车子,排成一长列,心里也是火急火燎的。离自己出门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估计还要再堵上一个小时。她皱起眉头,跟电话那头的茗雅解释说:“茗雅,你要是真有急事要不,先打电话给你柳叔叔或者芸子阿姨我这边,还要一段时间”
“这件事要是能告诉我爸妈,我就不会打电话给你了。”柳茗雅哀求道,“你尽量加快速度,我等你,半小时半小时够了吗?”
“茗雅这边真的堵死了”真田透看向窗外,小心翼翼地提议,“实在是不行,你就通知一下柳莲二学长?他也在神奈川,到医院会快一点。”
“我的好小透,你就别开玩笑了,”柳茗雅连哭的心都有了,“哥哥已经有一年多没在家里住过了,上次回家我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了!再说这件事,我连我爸妈都不敢告诉,更不用说是我哥哥了。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发起火来,就连爸妈都要让他三分。我现在这个样子,要是”
不知道是哪辆车领头先开始按的喇叭,没过几分钟,刺耳的声音就连成了一片。
真田透使劲地贴着手机,努力想听清柳茗雅的话,无奈电话里那小小的声音,都被喇叭声盖掉了。
“喂?喂?茗雅我这边听不清楚你有什么事情,等我到了再告诉我吧!喂?我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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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透从出租车下来,一抬头,就看见柳茗雅在医院门口走来走去。
待她走近了,才发现茗雅正在抽烟,而她的四周,都是抽剩下的烟蒂,散成了一圈,在一片澄亮的医院门口,显得特别突兀。
半年不见,茗雅的指甲染成了大红色,头发也烫成了□浪卷,脸上化了浓浓一层的妆,在日光下,整张脸更是惨白一片。
要不是茗雅一看见她就伸出手打招呼,她还真没把握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柳茗雅转身时刚好看见真田透从车上下来,立刻扔掉了手上快抽完的烟,酒红色的高跟鞋,重重地压在上面,烟头被踩熄了,她紧走几步,冲到了真田透面前。
“茗雅,你”
柳茗雅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几乎是用抢的,劈手夺过了她手上的包,埋头翻找起来。
真田透脸色一僵,心里有些埋怨茗雅的不礼貌行径,某些不怎么好听的话在肚子里转上了几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友情和爱情在很大程度上都有共同点,到最后,当一切都成为过去时,人与人的相交,到底是为了真正纯粹的友谊,守护曾经最纯真的自己,还是单纯地为了维持而维持着。
就像她和茗雅,因为相同的身世和同样讨厌的人,成为最好的朋友。在那段最困难的时光里,她们相互扶持着,一点一点地熬了过来。她心中的黑暗,那个角落,连幸村精市都无法理解,无法触及,但是她却愿意把最真实的自己呈现给茗雅,她知道,只有茗雅不会嫌弃真正的那个她是如何得丑陋。
然后,柳菡瑾死了,一直维系着她们之间关系的纽带,突然被扯断了。
时至今日,与其说是为了今日的友情,不如说是为了守住当初那份相交的情谊。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柳茗雅,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因为是朋友,所以她必须帮助她。
人是一种害怕回忆的动物,当我们陷入回忆,开始拼命地回想着自己的恋人或者朋友的好时,通常都标志着这段情,不管是恋情还是友情,都已经不复初时的美好了。
她扯了扯茗雅的袖子,紧张地看向路人指指点点的动作。茗雅已经差不多把她的包翻了个底朝天了,化妆品什么的,很多都掉到了地上。她透脸皮薄,可经不住这么瞧,连忙阻止道:“茗雅,你不要这个样子,你要什么东西,我直接拿给你”
柳茗雅忙里抽空抬起头,手里捏着一沓钱,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我不是让你多带点钱吗?怎么就只有这么点?”
“茗雅,我身边就只有这么点现金,你打电话过来”真田透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我带了信用卡不过,茗雅,你跟我约在医院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柳茗雅拂开真田透的手,“我没有生病,只是”
真田透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抬起手遮住日头,抿了抿嘴,说:“茗雅,既然你没有生病,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你再慢慢说,好吗?”
柳茗雅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了,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真田透的想法。
*
“茗雅,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真田透在劝着,眉头微微皱起,“你怎么饿成这个样子?这几天你有好好吃饭吗?”
柳茗雅拼命地夹着菜,往自己嘴巴里塞,使劲吞咽下嘴里的食物,她拿起旁边的汤灌了好几口,才气喘吁吁地回答真田透:“我忘记我有几天没吃饭了身上已经没钱了,这几天饿的时候,我就喝水前几天我妈打电话给我,发现我的手机停机了,才给我重新开通的要不是这样,我根本就没办法联系你了”
真田透被吓了一跳,她也就随口一说,想不到事实居然真是这个样子,几天没吃饭了
“天哪!”真田透不禁喊出了声,“我记得你爸妈每个月都会给你生活费,宫本浩志也会给你钱吧?你这是这钱也不少,你至于到这种程度吗?”
柳叔叔和芸子阿姨一直很疼自己的女儿,要不茗雅都近30岁的人了,也不会还能拿到父母给的生活费,整日游手好闲,只知道吃喝玩乐。
大学毕业那会儿,茗雅也找过工作,只不过做得都不是很顺心,半年时间换了好几个地方,到后来,柳叔叔干脆走后门,把她弄进了自己的会计师事务所。可惜的是,茗雅也没在那里待长久。三天两头迟到早退,还跟事务所的同事吵架,柳叔叔只好把自己女儿给炒了。
后来嫁了人,夫家有钱有势,自然又不用为钱仇了。
“别提了,”柳茗雅一口气喝完了汤,嘴巴一撇,不屑道,“还不是我那个不孝的哥哥,现在扒上老头子了,就一脚踹开了爸爸妈妈和我,自己日子过得舒服了。前段时间爸爸事务所资金周转困难,想让他帮个忙,他说除非签好合同,不然就不给钱,死脑筋,把爸爸气得半死家里现在日子也不好过,我这个月已经问家里要了5次钱了,每次数目都不小,妈妈偷偷塞钱给我的不算一个星期前,我打电话回家要钱,刚好是我哥接的,钱没要到,被他骂得半死至于宫本浩志那家伙,倒是很守信地给我送了支票过来不过,不够啊”
真田透不知道该说什么,幸村对茗雅没什么好感,她现在这个身份,也不能随便去掺和柳家的家务事,万一说了什么话,传到了精市或者幸村爷爷的耳朵里,又不知道要折腾出什么事情来了。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避重就轻地问道:“给了你这么多钱,你都把它花在哪里了?一个月给你5次钱,还有芸子阿姨的私房钱,宫本每个月给你的支票也不是小数字你怎么能全部花光的?”
仔细一算,差不多是每个星期都能拿到钱,再怎么样,到今天也不至于会饿好几天吧?
柳茗雅挥舞的筷子一下子顿住了,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真田透一眼,立刻又垂下眼睑,压低了声音,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就是那样用呗,还能怎么用反正,用到后来就是不够了”
认识柳茗雅这么多年,她是什么性格,真田透自然清楚。碰上这么乖顺的时候,还一副做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