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次数多了,迹部早就把柳家的院子给兜熟了,走起来,比菡瑾这个做主人的还熟悉。可能是顾及到菡瑾大病初愈,迹部的步速并不是很快,这一路上,菡瑾被他拉着走,倒也没觉得吃力。
只不过,从刚才开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一直很僵硬。看着迹部的冷脸,菡瑾觉着不自在,却也无可奈何。本来就是自己做错了,迹部生气也无可厚非,只是
菡瑾伸出手,拉了拉迹部的袖子,等迹部停下脚步,回过头,以眼神询问她干什么的时候,菡瑾摇着他的手,小声说道:“景吾,我知道错了,你骂我就好了,不要这个样子不说话”
迹部喜欢跟她冷战,起初她总是把他的这些行为当成是小孩子的幼稚表现,时间久了,现在他们之间的相处越来越融洽。她喜欢他,在意他,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像和忍足的相处就是。如果不是那个喜欢忍足的女生提醒了她,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其实迹部并不幼稚,真正幼稚的人是她。在爱情这门课程上,她要学的,还有很多。她的母亲走得太早,她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了十几年,不懂得用什么方式去爱,这也是前世,她的婚姻最后会以悲剧收场的主要原因。
直到现在,她重新爱上一个人,爱上迹部,她才知道,她错了,她表达爱的方式,错得离谱。如果,她能够再坚强一点,再坦承一点,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在发现自己爱的人,爱着其他人时,她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去勇敢追求。当初,无论是离开幸村,成全他和真田透,还是拼尽所有,和真田透赌上一把,赢回幸村,那么后来,一切都会不一样。当她缩在龟壳里自怨自艾的时候,她忘记了检讨自己,世界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她从来没有去争取,又何来的收获。
菡瑾一只手扯着迹部的袖子,一只手拉着他的手,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平时迹部跟她闹脾气,一般都是他在乱吃醋,今天可不一样,她有错在先,这姿态还是放低点好。
迹部见到菡瑾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原本仅剩的那一丝怒气,也没了。
他好笑地看着她撒娇耍赖,脸上却不露分毫,他知道,这种事情上,绝对不能纵容她,于是,故意拉长了脸,冷冷地说道:“哦?知道错了?”
菡瑾拼命点头:“我再也以后不会了。”
“希望不要说得比做得好听,到时候把这些保证都忘光了。”
菡瑾很开心地笑了起来:“不会的,不会的。”
“呐,景吾”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菡瑾见迹部脸上神色渐缓,忍不住开口了。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不是”菡瑾摇着两个人交握的手,慢吞吞地说,“昨天你爷爷的生日宴会热不热闹不好意思,我没去成。”
“一句‘不好意思’就想打发本大爷了?”
“啊?”
“你不来就不会提前打个电话通知吗?”迹部转过头,迅速地扫了她一眼,愤愤道,“让本大爷等了一个晚上!”
“”
迹部摸了摸眼角的泪痣,看着喜欢的女孩子鼓起了腮帮子,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他眉梢一挑,嗓音顿时沉了下来:“怎么?你有意见?身为本大爷的女朋友,你每个星期主动给本大爷打几次电话?生病这么重要的事,还要本大爷问了别人才知道。”这个“别人”特指不待见他的柳爷爷。
“我我是真的忘记了当时我”
“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忘记?”迹部冷哼一声,“从现在开始,给本大爷记好了。每天至少三通电话,睡前一定要报备,你一天干了什么事,开心的不开心的,白天见了什么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要告诉本大爷。”
“这个”菡瑾苦着一张脸。
“嗯哼!”
“我知道了。”
迹部步伐轻快地往前走,心情一好,连接下来又要看见柳氏爷孙,那两个别扭又古怪的人,也无法让他败兴了。
“景吾”
“啊嗯,什么事?”
“你最近是不是在看什么小说啊?”
迹部一僵:“为什么这么问?”
“那个你刚刚说的那段话我好像在前几天侑士哥哥给我的那本言情小说上,看到过差不多的”菡瑾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他的表情,唯恐再说错什么话,再惹这位大少爷生气。
忍足侑士,你这个家伙,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
一阵风扫过,几步开外的走廊下,柳莲二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里。迹部没有把握,他是否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他躲开菡瑾的眼神,也不去看柳莲二,扯着菡瑾只管往前走。
菡瑾跟在他后面,只听见他低低地回了一声:“本大爷怎么会干这么不华丽的事情。”
*
离全了大赛越来越近,迹部越来越忙了,相对的,菡瑾闲下来了。为了不给迹部他们添麻烦,她现在每天也不去网球社报道,最多就是跟着纯子钻进人群里,跟着后援团的那些女生站在铁丝网外一起起哄。
和去年相比,今年的关东大赛多了不少有实力的对手。譬如青学,譬如不动峰。
和不动峰比赛那天,菡瑾和纯子一起去看比赛,在公园门口遇到了橘杏。她看见菡瑾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很拘束,手里本来捧着好几瓶饮料,“嘭”地一声,一下子有好几瓶掉了下来。橘杏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后来又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应该跟她们打招呼,还是弯下腰去捡那些瓶瓶罐罐。
菡瑾起初愣了一下,后来想到资料上她身为不动峰部长的妹妹,似乎还担任了网球社经理的职位,出现在这里也就无可厚非了。橘杏显然还是在为上次见面时那件尴尬的事情不自在,菡瑾本来已经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看见她那别扭的样子,猛然想起迹部犯下的这桩“桃花案”,眉头又不由得皱了起来,心里头不由得埋怨迹部。
自然,脸上是不会表露出来的。她露出一个笑容,对眼前的女孩说道:“你好,真巧,又见面了!要我们帮忙吗?”
橘杏是一个挺能聊的女孩。菡瑾和纯子帮她把那些散了一地的饮料捡起来之后,她感觉到眼前两个女孩并无恶意,经过一番自我介绍,她就跟她们熟络起来。
对待这种自来熟的人,不管是什么人,都会招架不住的。
橘杏几乎给他们不动峰所有的队员都买了饮料,这么繁重又庞大的数量,菡瑾和纯子倒是不好意思让她一个人担着了,只好帮她一块抱回去。幸好目的地是相同的,倒是不存在走冤枉路的事情。
“真是不好意思啊,菡瑾,纯子,刚认识就让你们帮我扛东西,”橘杏不停地道着歉,“你们今天是来看比赛的吧?可不要耽误你们”
菡瑾和纯子对视一眼,感情这位大小姐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们就是冰帝的人。
“啊,菡瑾,我记得你的男朋友就是”橘杏的脸一红,撇过头,说,“我是说,我记得他也是打网球的,你是来看他比赛的吗?”
“杏,其实他就是”
“部长,那个冰帝的家伙就是上次在街头网球场调戏杏的”
菡瑾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个不动峰的队员正在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内容又是跟迹部有关的那件事,她往那个队员手指着的地方瞥了一眼,果然,冰帝的成员都到场了。
橘杏见菡瑾说话说到一半没声音了,也跟着抬起头,正好看见神尾正在跟自家哥哥比划着,然后,对面某个紫灰色头发的男生引起了她的注意。居然就是上次在街头网球场那个!
她这才知道,菡瑾的男朋友原来是冰帝网球社的,就是不动峰今天的对手,去年全了大赛的冠军。
场面一时尴尬起来。
杏呆了几秒,反应过来,忍不住红了脸,叫了起来:“神尾,你不要跟哥哥乱说!”
神尾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杏正羞恼异常地瞪着他,而杏的旁边,站着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他一下子就认出来,是那个“调戏狂”的女朋友。
这个女生不急不闹,只是皱了皱眉头,瞟了他几眼,便转头对杏说:“杏,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过去了。”
“啊好、好的”
迹部看见菡瑾从不动峰那边过来,心里不是滋味。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那个短发的女生,就是街头网球场那桩事情里,害他被菡瑾冷战了许久的人物。这会儿见菡瑾和她嘻嘻哈哈说话,就有些不解起来。
菡瑾和忍足打过招呼,就站到了旁边。
迹部被冷落了。
这种时候,以迹部的聪明和对自家女朋友的了解,一眼便瞧出了那旧账又被人翻出来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刚刚指着他大声咋呼地那个不动峰成员,心中又悔又急,生平不干错事,这么多年来,这是他做的那些事中,让他唯一后悔的了。
他轻咳一声,企图引起菡瑾的注意,凑近她,小声说道:“小瑾,你什么时候跟不动峰的人这么熟了?”
这就是在没话找话。
菡瑾本来是侧着头在听忍足讲话的,被迹部这么一打扰,却只是抬眼扫了他一下,淡淡地说:“这话从何说起,难道说,只许你迹部景吾跟杏说话,还不许我柳菡瑾交朋友了?”
忍足笑出了声,察觉到迹部不善的眼神,连忙收住了声音,改成了暗笑。
迹部碰了一鼻子灰,憋着那口气,想发火,却不能当着菡瑾的面显露出来。
几十分钟之后,冰帝对不动峰的比赛正式开打了。
这场比赛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计,原以为不动峰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没想到,他们的球技,却毫不逊色于冰帝。
比分被追得很紧,虽然不动峰十分努力,却还是打不过派出全部正选的冰帝。尤其是今天的冰帝部长,跟吞了火药似的,无论是自己打球还是看队员输球时的表情,都恐怖到了极点。
最后,比赛结束,冰帝有惊无险地取胜了。
迹部擦掉汗水,兴冲冲地跑过去找菡瑾道谢,却只在球场外看到了忍足,站在菡瑾原本站的地方。
“小瑾呢?”迹部瞪眼。
忍足瞄了他一眼,语气里是掩不住地幸灾乐祸:“小瑾接到了柳爷爷的电话,赶去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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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对医院这个地方没什么好印象,特别最近一段时间,天天看着那些倒胃口的新闻,让他想忘记也难。
菡瑾去医院,让他自然而然想起了幸村精市住院这件事,脑子里把这两边联系到一起,再回忆回忆平日里柳爷爷那作威作福的样子,倒是把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忍足侑士还在旁边没心没肺地笑着,迹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不阻止她?”
“这事情不是我阻止就能算的吧?”忍足无辜地摊手,一脸无奈状,“电话是柳爷爷打的,我就是再有心,也没办法忤逆长辈的意思啊!而且小瑾留在这里也没事干,我可找不出理由把她强留下。菡瑾只是被柳爷爷叫去医院,又不是什么大事,迹部,你反应过度了吧?”
迹部正烦着,突然听见忍足侑士这么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心里更像是被猫爪子挠过似的,说不出的难受跟郁闷。偏在这个时候,他还不能把心底的不悦发泄出来。忍足侑士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一脸高深莫测,就像是看清了他心里的想法一般,纯粹是想看他的笑话。
忍足还是那副模样,见迹部不答话,就变本加厉地调侃他:“讷讷,景吾啊,你这样可不行啊!这么谈恋爱,早晚有一天,小瑾可是会跑掉的哦。”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勾起了迹部那些相当不美好的回忆,比如说,上次装模作样说要帮助他,塞给他一堆小说,最后害他到菡瑾那里去丢脸的那件事。迹部对忍足恨到了极点,此时却不想露出破绽,这个时候跟他算账,就显得他迹部景吾很没有风度了,他大爷才不会干这种事。他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用眼梢去瞟忍足,冷嗤一声,丢给他一个极其不屑的眼神:“忍足侑士,本大爷和小瑾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
迹部的言下之意是,平时都是菡瑾在场,他才不跟他计较。看在菡瑾的面子上,多多少少尊重他这个“侑士哥哥”。想不到他倒好,有事没事就来算计调侃他。他若是不警告警告他,他还真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啊嘞啊嘞,景吾,你可真是太不风趣了,开个玩笑而已嘛,用得着这么严肃吗?”忍足不死心地笑道,一副不激怒迹部不肯罢休的样子。
迹部这下并不理会他了,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把运动服外套甩到肩膀上,朝身后的桦地打了个响指:“桦地,走吧!”
桦地应了一声,跟在迹部身后正要离开,迹部却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本大爷跟你没那么熟,别有事没事叫那么亲热,乱套近乎。”
忍足憋笑:“呐,景吾”
迹部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嘴里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本大爷跟你说过了,和你不熟!”
“景吾啊”
迹部不去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咳咳,我想说,刚刚你比赛的时候,监督说,要我通知你,比赛完之后,正选全部留下来,召开紧急会议。”忍足无辜地眨着眼睛,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所以,您现在可不能走啊!要是部长大人您不见了,我们这会可怎么开啊!”
“忍足侑士!”是可忍孰不可忍。
旁边的人搞不清楚自家部长和忍足在说什么,只是看见忍足凑上去笑嘻嘻地跟部长聊了一会儿,部长就突然爆发了,先前没有一丝预兆。只不过,大家都可以从他青青紫紫的脸上看出,此时他已经非常生气了。
再看看忍足,倒是还向没事人一般,见到很多人在瞧他们,还颇有风度地向大家一一点头致意,倒弄得那些存了心想看好戏的人不自在起来。这一不自在,所有人的目光就又转回了迹部身上。
众所周知,自从他们家部长谈恋爱以来,脾气就像是六月的天气似的,说变就变,前一秒还是春风拂面,后一秒就变得寒风刺骨,害他们每天都跟坐云霄飞车一样,一颗心老是七上八下的。
这时,迹部的愤怒也已累积到一定程度了。成日里被忍足耍着玩,再没脾气的人,也会受不了的,何况是他大爷这种自尊心超强、一直以华丽标榜自己的人。
迹部眼神一暗,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忍足侑士,你”
“哎?景吾,你们比赛结束了吗?”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迹部即将要出口的怒吼,轻轻软软的嗓音,让他成功熄火,顺便把原本要说的那些话全部吞了回去。他的脸色变了好几次之后,转过身,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用一种十分不解地口气说:“小瑾?你怎么在这里?”
“什么意思?我本来就在这里啊!”菡瑾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刚刚爷爷打电话过来,这里欢呼声太大了,吵得什么也听不见,所以我去那边接电话了。”
“呃你不是、不是去医院了吗?”饶是迹部再镇定,此刻也被吓了一大跳,他边说边斟酌着用词,“忍足说,柳爷爷让你去医院了”
“那个啊,”菡瑾脸一红,瞟了迹部一眼,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爷爷是让我现在马上去的,我拒绝了。我跟他说,想下午再过去昨天不是跟你说好了吗?今天中午要一起吃饭的”
吃饭?对,他被忍足气的,把这件事都忘记了。昨天他跟菡瑾提过,今天要是冰帝胜利了,菡瑾要帮他庆祝。只不过当时菡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