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婵,怎么来的?开车吗?”身旁,张扬问道。
“我”我有点尴尬,“我是穷人,没钱买车。”有时候我会觉得,老同学之间的聚会就是一场炫耀财富和地位的比赛,而且,越是发展得好的,越是喜欢聚会,在“比赛”中侃侃而谈,最后还要争抢着买单。
我有些自嘲地笑着:“我乘11路过来的。健康,环保。”
张扬笑着,点点头:“嗯,很好。”
“那你呢,也没买车啊?”说完,我便后悔了。在这个社会上,女人没钱也许还不会怎样,但是男人没钱,就是很被人瞧不起的。
“我在北京有车。这回回来时间很短,也不必租车;再加上今天肯定要帮齐斌挡酒,所以开车还不如打的。”
“哦,那你喝晕了没有,需要我帮你打的吗?”我尽量保持着客气,轻声地问道。
张扬抿嘴笑了:“一起走走吧。应该顺路吧?”
虽然我一再告知这并不代表什么,但是我的心还是乱跳了一下。
我们两个人无语,并肩在路上走着。一句让我伤心了千百句的话冲进我的大脑:“如果我要选择,也要选择一个能够和我站在一起的人。华婵嘛有些话我是不方便说的,你们觉得她配吗?”我叹了口气,怎么此时偏偏想起了这句话呢?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目视着前方,浅浅地笑着:“读研呢还是工作呢?”
“我,”我迅速回过神来,“工作了。”
“哪里高就呢?”
“嗨,就一个国有企业的客服,撑不死也饿不着。”
“国有企业的客服?”张扬重复着。我能猜到他下面想说什么,无非是国有企业很稳定啊,待遇应该很好吧,因为所有人都会这么说。
“那一定很辛苦吧?”张扬看着我问道。
“啊?”这句话多少出乎我的意料。
“客服本身就很辛苦,总是受气,国有企业的就更是如此,因为越是国有企业越是有苦不敢言,有怒不敢发,否则,各种社会舆论的吐沫星子就能把你给淹死,然后让你失去工作。你们是这样的吗?”
我的心暖暖的。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做出这种反应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偏偏就是张扬。
“那你呢?在哪里高就呢?”
“我大二就去英国了,去年回来,现在北京,”张扬看着我,笑道,“一个看似繁华的城市。”
“那你今天”
“专程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顺便办点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情啊?”问完,我就后悔了,我觉得我特“事儿”,就算当年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毕竟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了,问出这样的话也实在是唐突啊。
尴尬,尴尬。要不是阵雨从天而降,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情况能打断这尴尬的局面。
“快找地方避避雨。”张扬脱下西装,搭在我的头顶。
“不用不用。”我虽然觉得有些感动,但还是不好意思,一边推脱着,一边向前跑着寻找避雨的地方。
雨真的很大,跑了没几步,头发却全湿了,我看见张扬的脸上也都是水。
我们明明已经达到麦当劳,可是却站在麦当劳的门口。
“这雨,说下就下,还不小呢。”我一边揉着头发一边说。
“是呀,这么大的雨要是在北京,交通又要堵塞了。”
“张扬,听你的语气,我觉得你并不喜欢北京。你为什么不留在外国呢?”
张扬很认真地看着我,笑着,离我越来越近,近得不由让我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微微荡起了红晕。张扬一把抓住了我,轻声说道:“怎么不用防水的睫毛膏呢?眼上的妆都花了。”
我愣,然后左手迅速捂住脸,右手在包里翻找着镜子和纸巾。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好像闹鬼一样。妈呀,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呢?!
“给,擦擦吧。”一张面巾纸,带着心心相印特有的茶语香气,递到我的面前。
我接过面巾纸,一边擦一边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张扬,这家伙竟然毫不掩饰地露着他的白牙在笑。我拼命擦着,可是问题在于,我的粉涂得太厚了,所以脸上出现了“黑白分明”的条纹状,纸巾的碎屑也留在脸上。
“进去洗洗吧。”张扬拉开门。
我犹豫了一下,捂着脸迅速冲到洗手池边,也完全不顾得什么妆面了,全洗了吧,也比“斑马”好吧。
“假睫毛也摘了吧。”他弯下腰轻轻地说。
凭什么?你让摘就摘?今天我已经够丢人了,难道还让我在大庭广众下摘下假睫毛?我没有搭理张扬,只是用水搓着脸。
“好了好了,已经不明显了,擦擦脸吧。”又是一张茶语清香的面巾纸。
我接过纸巾,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脸都被我擦红了。然后,我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素面却留着很夸张的睫毛。我低着头,钻进卫生间,不为上厕所,只是、只是、只是一狠心,拽下了两片假睫毛。我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太丢人了,今天,我的“淑女”形象彻底被撕碎。如果今天在参加婚礼时,我还天真地以为能和张扬叙叙旧,那么此时此刻,我还真想一推门就发现他张扬已经走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更多的狼狈。
结果,一推门——张扬竟然还在,并且扭过头,冲我笑着。我叹了口气——什么叫事与愿违,今天的经历刚好解释这一词语。
我低着头走出来,根本没有心情在麦当劳里闲坐,推开门就往外走。张扬一把拉住门道:“披上衣服,我去拦车。”说完,就将他的衣服塞进我的手中,冒着雨冲了出去。只是阵雨,雨已经小多了,但还是很快再次将他打湿。我看着他和出租车司机交涉着,想必出租车又在坐地起价吧,心想不能纵容这种出租车,于是我也冲了过去,还没等开口,张扬就拉开后车门,把我塞进车里,自己却坐进前车厢。
“告诉司机你家的位置。”张扬一边说一边拨手机。
“哦,我去宏河路。”
“喂,机场吗,现在能见度怎么样,去北京的飞机还能飞吗最快什么时候好的,谢谢。”张扬扭过头,又对我说:“我刚才接了个电话,需要赶回北京。现在雨快停了,我把你送到路口,你自己能走回去吗?”
我白了白眼,心想哪有这样的,送人还是送女生,却只送到路口,说白了,我也就是打了个顺风车而已吧。
“那好,前面路口你就可以下了,我还需要赶快回家拿上东西,赶到机场。”张扬一边说,一边示意司机靠边停下。
我郁闷地下了车,看见张扬头都没有回,车便开走了。那时,我忽然觉得很失落,似乎几分钟前,那个我觉得狼狈而不想见到的人、盼望他快快离开的人不是张扬。我回忆今天相距的每一个场面,想宁苾和刘杰的对话,想洛琼和齐斌终成眷属,想和张扬并肩漫步,想张扬靠近我时的心跳,想他只为告诉我花妆时的窘样。毛毛细雨,就像没下一样,但是我还是把西装罩在头顶,慢慢地走着。
等一下,西装,西装怎么还在我的头上罩着?我捏了捏西装的衣角。以前你走,总是留给我一个背影,而这回,却连个背影也没有。我的心为什么这么惆怅?是因为不管沈雷还是他张扬,都从来没有真正的送我回家吗?是因为同学一场,而他张扬比我更有成就吗——呵呵,那不很正常嘛,不管IQ还是EQ,张扬从来就是比周围人要强的,那我又为什么要和他比呢?是因为今天太丢人了吗?是因为没有好好和老同学说说话吗?
一阵风吹过,好熟悉的感觉。我握了握衣服,那种感觉便定格在心间,那是那年冬天关窗时的温暖,似曾相识,却好久没有过了。我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难道我惆怅的原因,是不管这么多年我曾经多少次怨他、恨他,又多少次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地放下,但是其实,我从来都不曾忘记?不,华婵,你又开始自作多情了,你配得上站在那么优秀的张扬身边吗?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至多,把你当成一个朋友。
我又望了一眼张扬远去的方向,车子早已没影了,我暗暗地笑了:真的,连个背影也没有啊。
☆、第十一章:陌生的电话
由于张扬走得急,我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他的电话号码。
我没有他的号码,但是洛琼一定有。
我尝试着通过洛琼将西服还给张扬,因为我知道,洛琼和齐斌马上要出国渡蜜月,会先经过北京。刚开始洛琼很爽快地答应了,可是第二天,洛琼却又告知我,他们在北京逗留的时间非常短,恐怕见不到张扬。
“张扬知道衣服落在你那里了,但是现在回不去,他在北京很忙,所以,想请你帮忙保管一下他的衣服,可以吗?”
这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况且,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答应着,便将张扬的西服“处理”清洗干净并塞进衣柜(注意,我说的是“处理”干净)。
这一收,就是好几个月。刚开始我还记得衣服的事情,隔三差五的还想想张扬什么时候来拿他的衣服,我又要怎么样的感谢他;时间长了,心态也慢慢平和了,什么也不期望了,渐渐地也就忘记了。
几个月的一天上班,正忙。手机响。
“您好,请问是华婵、华经理吗?”一个温柔地女声。
听到此处,我暗叫不好——这一定又是垃圾电话,无非是劝你投资或是去听他们的一节什么管理课或是理财课,听完后再建议你对一个所谓的什么公司进行投资——骗子!
我是很讨厌这些电话的,但是想到都是做客服的,人家也不容易,就算讨厌,也要给人家尊重,让她讲完;所以我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尽量忍着脾气听她讲完,最后告诉她:“谢谢你的介绍和邀请,但是很抱歉,我不感兴趣。再见。”
多数人是不会这么客气的,而我也是在做了客服这项工作后,才学会尊重别人——倾听,让别人把话讲完后再婉拒,和打断别人相比,前者更有一种气度。
当然,我的这种做法也会分心情好坏和工作忙闲。如果我刚放下电话,又是一个这样的电话打给我,我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偏巧,这天,我刚放下这样的一个电话,另外一个陌生的号码就出现在我的手机上。
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还是外地的。
拒接。我刚接过类似的电话,现在已经没有那份心情了。
又打。还是那个号。
我叹了口气,最近这种骗子和骗子“课程”怎么这么多?想了想,又笑了,忽然一个恶作剧的想法计上心头。
“喂,请问是华婵吗?”一个很客气的男声。
“不是啊。”
“这不是华婵的手机号吗?”
“不是啊,我是为了求职,刚刚从一个大姐那里买的手机和新号。”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你不是华婵,还是学生?”男声很茫然。
“是呀,我是学生啊。我还以为你是招聘的呢,原来又是一个打错电话的!”我尽量装出莫名其妙的状态,其实,却在呲着牙忍住大笑:平时这些劝你投资的电话太烦人了,都是骗人的,今天我也来骗骗你们。
“是呀,我们是招聘公司的。”电话那头的男人突然很轻松地说。
呵呵,有意思了,竟然敢承认你是招聘公司的,我设了个套,你也敢往下跳。
“请问您是哪个招聘公司的?”我开始认真地和这个“骗子”周旋起来。
“我们是北京XX贵金属投资有限公司的。”男人开始像我一样地平静了。
“什么?”我故意装做没听清楚。
“我们是北京XX贵金属投资有限公司的。”男人竟然又重复了一遍。
“嗯”我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然后像个求职毕业生一样,羞涩地嘟囔着,“我不记得我投过你们公司的简历啊,你怎么有我的电话呢?”
“你投过啊,我在我们公司的招聘网页上明明就能看到你的信息。也许是你投的简历太多了,忘记了吧?”男人轻轻地笑道。
“啊,是吗?”
“是呀,我这里能看到一些基本信息呢:华婵,女,1983年出生,毕业于”男人清楚地说出了我的基本信息和毕业院校。
我的第一直觉:我的信息被不法份子贱卖了。转念又一想,莫非当年大学毕业时求职,真的投过这个什么所谓的贵金属投资公司?而多年之后,他们在把我当成他们的“客户”的时候,恰巧又看到了我当年的简历?
虽然后者的可能很小,小到连我都立马将它否定,但是为了追究个所以然,我决定再次试探下去。
“请问,我向咱们公司的哪个职位投递了简历呢?”我故意装迷瞪。
“怎么,投递了哪个简历都不记得了?”男人还是轻轻地笑着。
“您刚才也说嘛,我投递的太多了,也记不清到底都投递了什么。正所谓广泛撒网,重点捕鱼嘛!”咱们对着装。
“嗯,我看一下”男人停了一会儿,“助理、文员,对吗?”
我确实不记得当年我是否向众多企业的类似这些岗位投递过简历,但是,他所报出的“助理、文员”,的确和我的专业相接近;谁能说,当年我为了尽快找到工作,没有求过这些职位呢?
“呃”我犹豫着,因为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男人分明在说谎,但是我现在也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男人的目的在哪里。
“你还需要添加其他的求职岗位吗?”男人没有笑,但是他的声音带着微笑。
“呃,不用了。”我有点错乱阵脚。
“我们是北京的公司,你最近有时间,随时可以买张车票过来面试。”
“呃,不用了。”我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过来试一下吧。如果录用,我们可以为你报销车票。”
“不用了。我对你们公司不感兴趣了。”说完,我立即挂掉电话,并长长出了口气。这个人知道的好清楚啊,看来我的信息,真的在网上被廉价贩卖了,唉,真郁闷,我是不是应该打电话报警啊!
正在我回忆细节的时候,电话又响了,还是刚才的那个电话。
拒接,坚决要拒接!我不要和一个骗子说话,就算他们是真的在招聘,我也不会去他们所谓的什么贵金属投资公司!
好半天,短信响起来。还是那个号。
我有些无奈地打开收件箱:“不和你玩笑了。我的衣服怎么样了?”
衣服?什么意思?我迷茫地盯着短信。
又一条短信。
我打开看时,眼珠子差点没飞出来。
“还没猜出我是谁?我是张扬啦,快接电话!”
电话再次响起。
“喂,你真的是张扬吗?”我的尴尬绝对胜过兴奋。
“哈哈哈哈哈,如假包换呢!”张扬在电话那头狂笑不已,“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冒充起学生来了?”
“唉,”我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信息是怎么被一些公司知道的,他们三天两头打电话,问我投资不投资,或是请我参加一些什么人才管理经验交流会。十有八九都是骗子!我也想骗骗这些人,让他们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谁知道,我第一次骗人,就碰见了你。你也很厉害啊,反应这么快,竟然和我对着骗。你真的是什么什么贵金属投资公司的吗?”
“随口编的一个公司,呵呵呵呵!哪有打错电话了,不仅会和人家唠唠叨叨说那么久的,还把自己是个学生而且要求职的事情说出去,明显就是你在撒谎。用谎言去对待谎言,得到的也只会是谎言。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