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其他宠妃也都是如此吗?”
“若都是如此,小姐也不可能获得圣宠,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雪巧攥紧拳,泪水在眼眶转了一圈,转向冷晴霜,“姑娘,你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若是落下了什么病,姨娘得知了,该会心疼的”
冷晴霜微笑着拍拍雪巧的手:“无妨的,只是生一次病,咬咬牙就过来了,一会儿你在外面等着就好,我自己进去洗。”
雪巧眼眶一热,泪水便砸了下来,偏过头去,再无言语。
洛雯见此情景也不做声,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当天三更,流霞阁的掌事宫女关菡语就前往太医院,请来值班太医。随后,流霞阁小主冷嫔得了重风寒的讯息传遍了后宫。其余小主为了避免过了病气,影响侍寝,对流霞阁避之不及。唯有最与冷嫔交好的鄢容华曾来探视一次,然后便杳无音信。起初还有几回上面的赏赐,慢慢地也少了,短短半月时间,流霞阁竟受了冷落,门可罗雀。
人间四月,本该芳菲尽。而这后宫中永不停止生息的花仍旧怒放着。流霞阁虽冷清,满园子的杜鹃却高昂地顶着斗篷,姹紫嫣红花海一般起伏着。这日阳光正好,冷晴霜喜这温度,唤来人搬了凳子出去,又喊了关菡语来教自己晒花瓣泡花茶喝。
青槐和冬儿搬来盛满花瓣的竹筐,垂首退下。
冷晴霜喊住两个人,望着青槐通红的眼眶:“怎么回事?”
青槐畏畏缩缩,只顾着摇头,而这泪水却盈得更满。
“冬儿你说!”
青槐手一伸,似要拉住冬儿,余光看到冷晴霜,顿了顿又收回来手,身体急得发颤。冬儿老老实实道来:“小主,青槐姐姐的姐姐青柳在绒芳殿当差,刚刚青槐姐姐想念青柳姐姐,前去探望她,可是被绒芳殿的樱桃姐姐拦下来了,樱桃姐姐还说”说到这里,冬儿嗫嚅起来,也低下头来。
冷晴霜笑笑,不在意道:“说了什么?”
冬儿声音低低的:“樱桃姐姐说,小主虽开始得了头彩,奈何有这么个不争气的身子,才承恩完就得了弱症,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得到圣宠了,皇上哪里还会记得小主?而她们殿的主子半个月之内承恩了三次,晋了两次位分了,是将来必定会飞上枝头的主子娘娘。我们流霞阁的人无事便不要去绒芳殿了,免得免得沾了晦气”
青槐眼泪瞬间砸了下来,似是想起了刚才被羞辱的场景,“扑通”一声跪下来直磕头:“小主莫怪,都是奴才在外面丢了流霞阁的人,与小主没有关系!奴才的姐姐也曾劝过,只是奴才不讨樱桃姐姐的喜,与小主毫无干系!”冬儿也吓得脸色苍白,跪下来一起磕头:“小主不要生气冬儿不是故意这样说的,小主息怒!”
竹筐里面盛满了白菊的花瓣,幽幽香味钻入鼻中,沁人心脾。冷晴霜轻笑下:“你们并未做错什么,快快起来吧,省得被外人看见了,还说冷嫔小主自己无能,却欺负下人泄气呢!”
两个人站起来,仍神色惊疑不定,显然是吓得不轻。冷晴霜叫来雪巧:“她们两个人受了惊,今儿放一天假,但不可扣她们的月例银子!”
这就有了打赏的意味,雪巧拉着两人软声细语劝了半天,塞了些赏赐带下去了。
翻翻花瓣,冷晴霜对一直袖手旁观的关菡语说:“这件事,你怎么看?”
“小主半月不承恩,外面局势已经大变,未免有些得宠殿的奴才们没有眼色,出言羞辱我们阁里的宫女,也是正常的。”关菡语娓娓道来,“现下小主不必与她们理论,待小主养好了身体,一切也不会太晚。”
“今天阳光很好,我晒会太阳,你把这些都撤下去吧。”冷晴霜摆摆手,自顾自行走在花圃中。杜鹃花或红或紫,摇曳在阳光下,散出浓烈的香味来。冷晴霜很享受地行走其间,顺手折了朵搁在鼻间轻嗅。洛雯从阁外来,站在冷晴霜身后道:“小姐的身体应该大好了。”
点头轻笑:“可不是呢,这般好的阳光晒着,再大的风寒也合该好些了。”
“既如此,小姐也该去阁外多多走动,去去病气。听闻汀香路的芍药初开,这不是小姐最喜欢的花么,可要去看看?”
“再好不过了。”冷晴霜往内殿走,“你去挑件衣裳来,叫雪巧和菡语给我梳妆吧。”
“是!”洛雯低头应了下去。
冷晴霜眯着眼望望天空,有流云缓缓淌过,光线折转间,原先最美最大的云朵被吹散,而原先那朵最不起眼的,反而独秀一枝。
——◇——◇——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君尧兴重重搁下一本折子,揉揉眉心。
福州等地正在闹洪荒之灾,流民居无定所,饿殍遍野。然朝廷的银子迟迟下达不到,路上时不时便有贪婪之辈劫官道,实在猖狂!如此一来,生活用品无法购买,百姓困境更加深陷,他这个天子能力再强,手也伸不到那么长的地方去,着实头疼!
“皇上,冷太傅和福州都督求见!”裴德文躬着身子进来,见皇上脸色不好,对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御前宫女机灵,很快泡了清新的龙井来纾解圣上的疲惫。
“宣!”
“是!”裴德文打了个千儿,快碎步走出去。不一会儿,冷太傅便和福州都督大步流星进了内殿,叩首行礼:“臣等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尧兴虚抬下手:“爱卿有何要事?”
福州都督上前一步,简明扼要陈述了当下的灾情,并且表达了对于物资的迫切需求:“臣日夜兼程赶回长安,便是想要直述灾情。如今福州地区洪水泛滥,隐隐已有瘟疫之兆,臣观百姓惨状,心有悲戚哉,实为不忍!往皇上体恤臣的一片忠心!”
各个告急县城都发来了折子,君尧兴大致看过一遍,知道福州都督所言非虚,况且他年纪已大,是先皇时的功臣,必不会有何藏掖,于是愁结更甚:“俞爱卿所言之事,朕已知晓!然朝廷已发出数次物资,皆被拦在半途之中,屡屡有强盗恶贼欲劫,是故耽误了时间。爱卿不必着急,朕会另派护卫队前往,势必让物资早日落实!你这番来,朕也会派护卫队带一部分物资与你一道前往福州,百姓之事,便是朕之事,爱卿大可放心!”
福州都督感动至深:“臣多谢皇上恩德!”
冷太傅又道:“皇上,臣此次来,为的正是此事!”
“哦?冷爱卿有何高见?”
“臣以为,如今皇家护卫队皆是皇家打扮,太过招摇,且携带官银甚多,才招惹他人注目。若是以寻常打扮,简便包裹,必能事半功倍!吾儿明远从未出过远门,尚需锤炼,臣希望此次护卫队由吾儿带领,必不辜负圣恩!”冷瀚泽深鞠一躬,诚恳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君尧兴沉吟片刻,笑道:“爱卿们果真是朕的得力干将,便按冷太傅的说法来办吧!俞爱卿,你与冷明远同行,他尚且年轻,有何不当之处,你经验丰富,多多传教!”
“臣等遵旨!”
心头大石暂落,君尧兴搁下折子,端起茶盏啜了口茶。龙井是冬日里红梅枝头上的寒雪存积起来烹制而成,梅香清新,扑鼻而来,别有一番风韵。他甚感满意,赏了御前宫女,站起来活动几步。
裴德文见状道:“皇上,听闻衡芙路的芍药初开,大簇大簇的,端的是美景。现在日头正好,要不移驾前去?皇上也看了大半天的折子了,保重龙体要紧啊!”
君尧兴思索一阵:“芍药自然是汀香路的最好,便摆驾汀香路吧!”
裴德文连忙拍了自己两个巴掌:“皇上,汀香路在桂宫,甚远,岂非劳累?”
君尧兴斜眼看看裴德文,笑笑:“无妨,朕年轻力壮,这两步都走不得了?你顺便差人去叫了顾贵嫔来,佳人在侧,如斯良辰美景,朕只会神清气爽!”
作者有话要说:冷晴霜VS顾幼菁 孰胜孰败?元芳,你怎么看?
☆、几花欲老几花新
汀香路是桂苑里的一条幽径,由饱满珠润的鹅卵石铺垫而成,路的一边是八尺高的假山丘,有小型瀑布倾泻而下,另一边则是一泓清泉簇拥着一块平壤。那假山丘和平壤上开满了芍药,粉白单薄,随风摇曳,幽香阵阵。这时日正是蝴蝶积极的季节,彩蝶翩飞在花群中,多彩多姿。那股清泉是活水,泠泠作响,偶尔还有高大的白鹅成群游过,又野趣,又别致。
冷晴霜走得累了,洛雯用手绢将一块石头上的灰擦拭几番,扶着她坐下。
雪巧最喜欢芍药,看得入了神,这里指指,那里点点,嘴上不住地说:“小主你看,多美呀。”
冷晴霜掩面笑笑,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顽皮!”
关菡语在一边也笑道:“难怪雪巧姑娘会这样喜欢,这里是以前缳太妃娘娘的住所,她最爱芍药,特特去先帝那里请了旨,又亲自规划设计才建筑成这么个模样。这宫里只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处芍药开得这般美的了!”
“缳太妃娘娘怎会住在这里?”冷晴霜诧道。
关菡语笑答:“无怪小主不知道,缳太妃是先帝时数一数二得宠的妃子了!最初进宫的时候啊,就是安排在了这里,后来虽然得了圣宠,可以移宫到未央宫,可她喜爱这里的幽静,不愿意迁居,故一直住在这里。直到先帝薨了,她思念先帝,才随之去了。”
原来已经不在人世了。冷晴霜看着那些粉嫩芍药花瓣,想象着那张故去的脸。那必然是一张风华绝代的人物,否则怎能得此殊荣?
气氛微微有些凝滞,雪巧顾着看花,没有察觉到,依然指着芍药道:“小主,你瞧,那有只好大的蓝色蝴蝶停在花上,真好看啊!”
冷晴霜将视线移去,拍手笑道:“果然有趣!”
洛雯道:“小主,不如前去扑蝶玩乐一会子吧?出出汗,兴许这风寒就根除了。”说着,递来一个画着并蒂双生花的团扇。
冷晴霜接过来,提着裙摆当真往那朵硕大的芍药走去。雪巧不满地瞪了洛雯一眼,忙跟上前嘱咐冷晴霜慢一些,小心摔到了。
那蓝色蝴蝶极其生动,羽翼不停地煽动,似是准备随时飞走。冷晴霜屏住呼吸小心靠近,手慢慢地将团扇举起,缓缓地伸向蝴蝶。蓝色蝴蝶纹丝不动,只是扑扇翅膀的频率变高,在冷晴霜全力一击时,终于张开翅膀往天空盘旋一圈,快速飞走了。
这一扇子下去,那朵芍药彻底废了,花瓣松散,在风势带领下扬扬洒洒扑了冷晴霜兜头兜脑。冷晴霜似有些呆怔,大概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君尧兴携顾幼菁来汀香路的时候,并没有通知其他人,更没有打扰到桂苑的下人。一来怕有蓄意争宠的嫔妃破坏二人世界,二来也是表示对于缳太妃的尊重。
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顾幼菁生得风流窈窕,行走在花丛中,几乎要将这满园芍药堪堪地比了下去。风和日丽,佳人在侧,加上灾民事宜有了良好策略,现在的君尧兴心情极好,眼底一直带着隐隐笑意。
所以,在他回首时,看见有外人在场时,并没有生气。
花雨中,一穿着粉嫩嫩的浅色缎子圆领修身裙裾的女子拿着并蒂双生花的团扇,有些呆怔望着半空中飞舞的蝴蝶。她脸色有些红润,额前冒着虚汗,稚气未脱,秀鼻微挺,领口处绣着的小朵点金水绿卷须花更衬得她清丽曼姿,倒像是由一株芍药幻化而成的仙女一样。从她身后冲出个穿着浅碧色宫装的宫女,咬耳朵说了句什么,于是那女子吃吃地笑了起来,举起团扇朝那个宫女打去,似有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传来,让君尧兴生了一股更加心怡的情感来。
顾幼菁说的一句话迟迟不见君尧兴回应,疑惑回头,顺着视线看去,不禁皱起眉头,招来一名随侍:“那边有人疯闹,快去遣散了吧,皇上正逛着园子,不可毁了皇上的兴致。”
君尧兴抬手:“无妨,去把那人给朕带来,今日天气晴好,多个人岂不更热闹?”
顾幼菁低笑下:“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求热闹,可以把鄢妹妹庄妹妹也喊过来,冷妹妹正在病中,若过了病气给皇上,可怎么得好?”
“哦?”君尧兴眼睛微眯,“这是冷嫔?数日不见,竟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他仍然记得烛光下那人似水柔情,明明动作笨挫,却一下下撩/拨出他更深的欲/望,他本可以尽力索取,然看到那张小巧无辜的脸,也忍不住放松力气,慢慢地将她带上云端。原本三日后还想召幸她,谁知她竟感染了风寒,牌子被撤下了。而他又得了新的佳人,顾幼菁风流妩媚,鄢诗月甜美乖觉个个风姿卓越,他从不耽于美色,前朝正事处理完,才会在夜晚尽兴,所以时日一长,他倒还把她忘记了。
今日这么一见,那晚的一些残留回忆涌上脑海,又思及她的父兄都在为朝廷卖命,兴致更浓,叫来裴德文:“去把冷嫔小主请来,就说是朕邀请她同朕一同赏花。”
裴德文依言去了,很快带来了冷晴霜。
冷晴霜看过来,先是欣喜地跳跃了几步,忽然敛了神色垂下头,快步走到跟前跪下,行了个大礼:“嫔妾不知皇上会来,扰了皇上的兴致,还望皇上恕罪!”
顺着君尧兴的视线,正好看到冷晴霜脖颈上露出的一小节白晢肌肤,他笑笑:“无妨,爱妃身体不好,把这些繁缛礼节全免了吧。”
冷晴霜应了,涨红了脸站起来,服服帖帖缩在一旁。
君尧兴有些好笑:“躲着作甚?站到朕的身边来吧!”
此话一出,顾幼菁脸色大变。她的位分高了冷晴霜一节,冷晴霜没有行礼也就罢了,居然还能站到皇上身边去?那可是妃级以上位分的人可以享受的特权,连她现在这么得宠的嫔妃,都要落后皇上两步的距离,生怕起了冲突。再看看冷晴霜,她心里不快更甚,也就是皮相好一些罢了,呆呆傻傻的,哪里招人爱了?怎么皇上每回见到她,都会破一些规矩呢?
与顾幼菁的不快对比,冷晴霜几乎没有太大犹豫,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个规矩一样乖乖的站到了君尧兴的身侧,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抿着唇笑了笑。
如此明显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君尧兴,他扬扬嘴角:“这般高兴,所为何事?”
冷晴霜薄唇抿成一条线:“嫔妾身体不好,皇上还不嫌弃嫔妾,让嫔妾站在皇上身边,嫔妾心里欢喜。”
一点子小事就让她欢喜成这样,自然流露出的敬仰和爱慕,让君尧兴的自尊瞬间膨胀。他笑道:“爱妃病虽未痊愈,却玲珑可爱,朕瞧着喜欢,怎会让你落在后面?”冷晴霜又抬头看了君尧兴一眼,忍不住面庞娇红,羞涩低头,笑意掩都掩不住。天真模样,让君尧兴更感满足,手情不自禁就抚上去。
“哗啦——”
冷晴霜如小鹿一般,吓得闪躲过去。君尧兴手停在半空,有些不悦地回头。
只见顾幼菁似趔趄了下,站得不稳,恼怒地瞪着洛雯。
“怎么回事?”君尧兴毕竟宠爱顾幼菁,语气里带了丝关切。
顾幼菁抬眸,眼里似有点点泪光,却更显妩媚娇艳,声音柔柔道:“皇上,嫔妾正走着好好儿的,可是这个宫女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伸腿绊我!嫔妾避之不及,险些摔倒,实在不是故意搅了皇上的兴致的,请皇上恕罪!”
这一番软声娇语出来,君尧兴未免也有些尴尬,明明是约了顾贵嫔出来赏花,却领着冷嫔在前面打情骂俏,是个女子,心中都会委屈。于是虚咳一声,微怒地看向洛雯,声音冰冷:“为何伸腿绊小主?”
洛雯“扑通”一声跪下,恐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