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更激发了梅姨娘的恨意。
梅姨娘猛地站起来,尖声道,“你以为我不敢说吗?就算在世子爷面前,我还是敢说,你,”她指着江琳,目赤欲裂,“你这个贱人,你这个狐狸精枉费世子爷那么疼爱你,你竟然跟月盛的掌柜屡屡见面,勾搭成奸,你把整个贺府的脸都丢尽了你该当被浸猪笼,不,不是,被五马分尸”她扑向贺敏中,“世子爷,爷你好好瞧瞧她,她这样的女人怎么配爷?她根本就不配做贺家的少夫人啊”
贺敏中甩开她的手,眼里是惊讶是厌恶,“你是不是疯了?”
“不,我没疯,是世子爷你,你疯了,哈哈哈”她坐在地上笑起来,“难道世子爷今儿没看到她跟月盛那掌柜吗?”
贺敏中抿了下唇,复又张开,“我看到了。”但也猜到定是梅姨娘与四妹布的局,不然他不会恰好见到。
“那爷还信她?”梅姨娘脸上浮现出奇异的潮红色,“婢妾告诉爷,这可不是第一次,这个贱人跟那掌柜见了好多次,每次都是偷偷瞒着世子爷的,”她期待得看着他,“爷,你难道现在还信她吗?”
江琳听着微微眯了眼,唇不由自主抿紧了。
在短暂的静寂之后,贺敏中沉声道,“我相信夫人不会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梅姨娘一下子呆住了,微微侧着头,好似哭又好似笑,又好似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她僵住了片刻,只觉得一颗心被撕成了几瓣,然后又狠狠被碾成了碎末,在空虚的身体里飘来飘去最终消散不见。
她忽地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叫,摇摇晃晃得站起来,喃喃道,“你还是信她,你还是信她,还是信她”
说了几句后她停住了,立在那里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房间里一片静,江琳看着她垂落的发丝遮盖住了脸,只觉心里泛起阵阵寒意,刚要叫香凝把她拉出去,却听梅姨娘轻声道,“我有句话想问下夫人,可以吗?问过之后婢妾会心甘情愿离开贺府,婢妾也死心了。”
她的声音跟枯萎的花极为干涩,那样一个绝望的女人,江琳点点头,“你问。”
梅姨娘就往她走过来几步,那姿势很怪异,脚步虚浮着似的,她盯着前方张了张干裂的唇。
“你说什么?”江琳听不清,微微侧前了身子。
梅姨娘脸上闪过丝狠绝之色,尖叫道,“我要杀了你”突地就冲了过来,那速度十分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手里紧握着一根发簪,像冲锋沙场的战士直扑而来。
江琳骇然,她是个疯子,自己竟然还想满足她最后的要求,真是个傻瓜
眼见那双布满仇恨的眼,闪着光的簪子越来越近,她却渐渐安定了,贺敏中就在旁边有什么好怕呢?他可是个高手,梅姨娘动作再快又如何快得了他?那念头一闪而过,她彻底放下心来,始终没有惊呼出声。
而奔跑中的梅姨娘只觉背后一疼,整个人就飞了起来,重重撞在旁边冰冷的墙壁上。
“你没事吧?”贺敏中握住江琳的手臂,眼里满是关切,他怎么也没想到梅姨娘竟然想当面杀了江琳,也没有多少时间思考他就出手了。
江琳摇摇头,“我没事。”又看向倒在地上的梅姨娘,她的身子一抽一抽,显然是不太行了,当下又是心惊得很,“爷,梅姨娘她,她”
贺敏中这才想到被她打伤的人,就吩咐丫环去找大夫。
“爷”梅姨娘用尽力气得转过头,脸色灰白一片,鲜血从她口里喷涌而出,“爷,婢妾,婢妾”她费力得伸出手来,颤巍巍的像风中摇摆的树枝。
看来还有话要说,江琳叹口气,“爷去看看她吧。”说着就往外面走去。
这种时候何必再跟她计较,她是懂些医理的,知道梅姨娘就算不死只怕也活不长久了,因为那支本是要用来刺杀她的簪子赫然正刺在梅姨娘的胸口,这显然是意外,可冥冥中也许自有天意,梅姨娘那样爱贺敏中,也许死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过了会儿贺敏中才出来,而梅姨娘已然死了。
江琳看着已经停雨的夜空,想起初见梅姨娘时她张扬的笑容。
那个鲜丽的女子终是消逝了,像一抹天边的晚霞在生命中一闪而过。
对于贺敏中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环抱住他的腰,陪着他一起静默。
半响,他转过身,专注的看着她,语气有几分凝重亦有些疲倦,“你之前说有话要跟我说。”
“是的。”她顿了顿,“但刚才,爷不想再休息会儿?或者明天也可以。”
“没事,你说。”他伸手抚上她脸颊,目光一一扫过她的五官,那样一张宜喜宜嗔的脸,令他患得患失,而现在也许是最好的时机,他再也不想他们之间有任何隔阂,但假使她仍有隐瞒呢?他眉心慢慢锁了起来,觉得指尖有些发凉。
“是关于曲越的事。”江琳深吸了一口气,“我确实跟他见过一两次面,但是原因,”她咬了下唇,“其实都怪爷。”
突然就转到他身上了,贺敏中挑起眉,“怪我?”
“是啊,每次提到曲越爷都是不高兴的样子,后来我就不敢提了,但又很想知道三哥的事,便只能亲自去问他。”
贺敏中略沉下脸,“只是因为这个么?”
江琳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突地一跳,莫非贺敏中还知道别的事?她右手食指伸进嘴里轻轻咬了下,才又低声道,“还有一件事的,但爷可别责怪我。”
“你说,我不怪你。”见她突然很老实的样子,贺敏中忙表示不怪责,他只希望她什么事都能说出来。
得到保证,江琳才说道,“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曲越的一个秘密了,不过那会儿跟爷还不太熟悉所以就没说,可后来见爷跟他关系很好,我就更加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无奈地叹口气,“爷那么聪明,想必现在也猜到曲越跟清王有某些关系,我有时候实在太担心江家与咱们家,就忍不住想找他去问个清楚,偶尔也会暗示下爷。”她挽住他的胳膊,“可我都不是有心骗爷的,只是希望咱们能平安度过这个危机”
“就这样?”听她说完,贺敏中侧头问。
“就这样。”江琳很肯定得点点头。
真是虚惊一场,但他又好奇了,“你怎么会知道他的秘密?我可是与他相交好几年了。”
江琳就把宝相寺被他劫持的事说了,又提到是后来一次见面才认出来的,贺敏中才完全解开疑惑,但这次轮到江琳发问了,“爷为什么每次提到他都不乐意,是不是因为曲越是爷的朋友,爷觉得是妾身在胡说八道呢?”
贺敏中就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也不全是。”
江琳有意让梅姨娘的死带来的伤感消淡些,就眯着眼笑,调侃道,“哦,我知道了,爷是在吃他的醋呢”
贺敏中一下子红了脸,“我吃醋?”
“当然,不过我挺高兴的。”江琳狡黠得笑,“那表示爷在意我,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瞒着爷去找他了。”
贺敏中听到后面一句话心里还松了口气,但仔细一想又不对,忍不住伸手捏住她耳朵,“你的意思是还要再去找他?”
她假装很疼得叫起来,“啊,不,不是,再也不去找了爷快,快放开我发誓再也不去了”反正什么都告诉贺敏中了,要找当然让他去找。
贺敏中笑起来,伸手揉揉她脑袋,“我根本都没用力呢”
“我知道爷舍不得。”她攀住他脖子,“爷对我的好我会永远记住,也绝不会再做让爷不高兴的事。”她没有信错人,纵然他亲眼看见也没有失去理智,在心里始终都愿意信她,这就足够了。
他闻言心里一荡,如千秋般摇晃起来,伸手慢慢拥紧她的腰。
两个人总算是解开了心结,但江琳仍是在深夜听到他辗转反侧的声音,便暗暗叹了口气,今夜他肯定是睡不安稳的,毕竟梅姨娘是生活在身边十几年的人,又岂能不会有一丝悲伤?
第244章 节节败退
清王终于反攻了,军队势如破竹锐不可当,隆中城周边蜀地西北纷纷投降,他率领军队一路往下,直打到临近沧河才被阻挡下来。
皇帝得知最近消息后气得当场吐血,立时就把战败而归的将军给拉出去砍了头,又一连派出去好几员大将,调兵二十万前往沧河而去。
算起来,剿灭清王的兵力陆陆续续也有五六十万大军了,但形势却越来越不利,清王手下能人良多,都是他这几十年间花费功夫找寻来的,又许下将来的富贵,打起战来个个都是勇不可挡。
京城日渐民心动摇,甚至有悄悄溜出去的百姓,结果可想而知,必定是要杀鸡儆猴的,一一被抓回来之后实施极刑,脑袋被挂在城门之上,一时恐怖之风笼罩在整个未央城,人人自危。偌大的街道显得沉静无比,就连脚步声都是静悄悄的。
江琳心里亦是免不了的惊慌,那会儿还听那蒙面人说清王听曲越的劝阻曾暂停过攻势,看来现在是不接受他的意见了,而皇帝再这么暴戾下去,实施高压政策只怕会引起民愤,到时候只会有更多的人去投奔清王吧?
而贺府自然也受到影响,大夫人连听戏的念头都打消了,只希望可以快些可以把贺敏慧的婚事定下,便又来暗示江琳。
江琳不好拒绝但也没有立即答应,只说给宫里递个条子,若是婉仪娘娘想办法的话或许可以进宫一见,至于敬王府那里,只能看婉仪娘娘愿不愿意,并非她可以左右的。
大夫人也不好逼得太急,敬王妃委实不好说话,敬王又是个极其敬重妻子的人,她屡次去见都是被婉拒,甚至连送出去的礼物都被退了回来,也许是越挫越勇,她反正是跟敬王府杠上了,再加上婉仪娘娘也确实跟敬王妃是交好的,她始终不肯放弃掉这一丝机会。
这日江琳刚洗静染了墨迹的手,香凝急匆匆得跑进来。
“什么事?难得看你这么急的。”江琳挑了下眉,拿起条手巾。
香凝喘口气道,“刚才二夫人又去账房支取银子了,一下就是三千两,是百合差人传消息来的,她也早就注意二夫人了,说想听听夫人的意见,若是要拿她倒是可以立即就拿下的,但又不知道是否判断错误。”
江琳慢慢擦了擦手,想起贺敏中放长线钓大鱼的事,就摇头道,“先不管,她最近看似很缺银子,以后肯定还要继续拿的,只好好盯着就是。”
“是。”香凝顿了顿又道,“但这可是好机会,百合说”
“并不是罗管家说的,只是百合看到才传过来的是不是?”江琳打断她。
“是的,罗管家正好不在。”香凝惊讶于主子的敏锐。
“那就对了。”江琳有些了悟,罗纪跟贺敏中应该是沟通过的,而百合一心帮她,有时候怕是太过急进。张瑞芳可是一个很狡猾的人,就算有破绽可寻也不能轻易去抓,不然除去她还有一个贺通呢,这夫妇俩绝对是一条心的,不一起除去就不能彻底斩草除根。
“那奴婢去回一声。”香凝转身跑了出去。
江琳回头冲青玉道,“那边两个姨娘现在是什么情况?”都好久时间了,她们倒像是按兵不动的样子。
青玉回道,“好似没什么不对,两个姨娘忽然都不来往了,”她忽然想起一个事,“不对,她们好像对大夫人特别恭敬起来,时常送些补品去,还经常请安,有时候天都没亮就守在外头呢,说要服侍大夫人用膳。”
有些奇怪,江琳皱了皱眉,不过大夫人那么谨慎,她们送去的补品肯定是不会吃的,她想了想道,“方姨娘也是这样吗?”印象里,方姨娘是个很冷静的人,她做事是很有分寸的。
青玉道,“方姨娘没有吕姨娘那么勤,就给大夫人送过些亲手绣的东西。”
江琳就又想了会儿,决定改日去看看是什么样的绣品。
贺敏中晚上回来的时候,她提起二夫人亏空账款的事,说有次烧了账本,大夫人也没有多追究,但她暗地核实发现足足少了三万两,而有些地方也是数目很不对,这里一千,那里几百的,加起来就是很大一笔银子了。
贺敏中听完冷笑,“要找人做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说着握住江琳的双肩,“你做得很好,就由他们拿吧,当没看见便是。”
“她到底是想做什么?”江琳没料到贺敏中这么清楚,而且是完全知道张瑞芳夫妇俩的事,忍不住就很好奇,“爷以前说是要钓鱼,那么他们是要上钩了吗?”
“还早着呢。”贺敏中顺着她头发,“现在不过是在上鱼饵。”他低头凑在她耳边,“二叔最近总是上青楼逛赌场能不花银子么,就算他不花,总也得为别人花,咱们安国公的爵位可不是那么便宜就能拿下的。”
江琳一惊,爵位?
“你别担心,我自有法子应付。”他安抚得轻吻下了她的耳垂,“如今正是乱世,二叔他们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最好的机会吗?江琳抽了抽嘴角,皇帝现在暴躁的慌,要是惹到他都是要掉脑袋的,贺通夫妇俩是不要命了吗?不要命也就罢了,还要搭上贺府全家人的性命?她忍不住抱住他的胳膊,“爷,真的会没事?”
“嗯。”贺敏中搂住她腰身,柔声道,“没事,你只用管着你的店铺,如今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真是不用担心,江琳就笑起来,“真是每况日下呢,爷要不要资助点?再这么下去妾身可要去喝西北风了。”
他捏捏她鼻子,“说的什么傻话,我的还不就是你的?”说着从身后抽屉里拿出一个做工精美的铁盒子来,“这给你,我在乐平钱庄存了些银子,你要是需要就拿去用。”里面全是存折,还有几把钥匙。
她一愣,忽地笑道,“原来爷有私房钱啊”
“私房,钱?”贺敏中拧起眉。
“就是偷偷存起来的银子。”她指指这盒子,“真给我?不怕我全拿去亏本了?”
“这点银子算什么。”他好笑,抱她坐在腿上,介绍着几把钥匙,“这是卧房那中间抽屉的,这是钱庄里几个盒子的”
虽然江琳不在乎这些,但见他那么认真的给予仍是满心的感动,也接受了,“我会给爷好好保管的。”
他见她小心收起这些东西,便露出一抹欣慰的笑,这些积蓄算起来已经存了十几年,自从那次被劫持看清父亲的真面目后他总是有离开贺府的冲动,从此后就一直习惯性得喜欢把银子存在钱庄里,大部分都是俸禄,平日开销又不多,也是很大一笔银子。
“对了,婉仪娘娘的事我查到些线索。”
江琳立时来了兴趣,急忙忙走到他身边,“是知道当年害郑家的人是谁了么?”
“不出意外的话,应是现在的兵部尚书戴大人。”也算是跟他们江府有关的人。
怎么会是他呢,三姨娘的亲舅舅?江琳慢慢坐下来,紧锁着眉,很是觉得世事难料,此前贺敏中还问起过二哥的事呢,这些就像一张纠成团的网似的理不清楚。
“十几年前戴大人还只是个郎中,但与郑家的关系极为不错,两家时常往来,甚至曾传出两家要结亲的消息。”贺敏中一一道来,“后来韩王密谋造反,郑家被牵连,谁也没想到的是,竟会是戴大人出面提供证据结果郑家被定罪,而戴大人则获得大义灭‘亲’的美名,皇上从那时也开始器重于他,没到几年就升做兵部侍郎,后又是尚书,堪称平步青云。”
那也是出卖友情换来的,江琳听着直摇头,“这戴大人还真是心狠手辣郑家为此付出多少条人命,他倒是心安理做大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