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凌暮天凌厉的眼光向我扫来。
“爹爹不知道么?若不是中毒,我娘也不会死了,要不是机缘巧合碰到一位奇人帮我解毒,我已经随娘去了,今天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如果不是夜游和蓝袍以仙气护体,将凌云萱体内的毒逼出,我怀疑我这辈子会成为一个废人。三夫人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心肠不是一般的毒,凌明珠是她生的,有遗传基因作怪,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为什么会中毒?你娘不是病死的么?”凌暮天有些吃惊地问道,他当时在莫朔守边,所有的事都是三娘去信向他汇报的。
“娘死的那日我也中毒昏迷了,后来毒虽清除,却忘了以前的事,何况那时候还小,所以也不清楚怎么会中毒,那时候家里的下人一个个都传我的沁竹苑夜半闹鬼,只是那些下人后来大半都换了。”
凌暮天看着我,许久不曾言语。我睁眼回望着他,眼中一片清明。
“你的才艺,是不是你舅舅找人教你的?”在我瞪得眼睛快要抽筋的时候,他终于说话了。
我从来都没指望我的两个哥哥靠得住,我相信他们一定将所知道的我的事全部告诉了他。
“爹爹应该没有忘记我娘是个才女吧,虽然别的东西不记得了,写字却是没忘,银笙说是娘教我的;琴则是跟着大嫂初学了点,后来在潞州得遇高人传授;跟舅舅学的是经商,舅舅说我是青出于蓝呢!还有此旁的东西,有的是我自学的,有的是我师傅教的。”我不知道自己的掩藏什么时候会曝光,得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找个借口。
“哼!你舅舅自己不求上进,居然带着你抛头露面,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对了,谁是你师傅?”凌暮天说道。
“爹爹千万别这么说舅舅,在潞州这四年我生活得很开心,要不是舅舅疼我,一切放手凭我去做,我可能还在是爹口中那个胆小的女孩儿呢!”我急忙站起来说道,“我师傅么,就是那个救我的白胡子老头!不过他只陪了我半年就不见了。”
凌暮天皱了皱眉头:“他怎么会出现在我家?这之后难道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回答道:“他走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爹,我可没有明珠妹妹那么聪明,至于他怎么会在我家,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反正没人晓得他的存在,您就别问我了!”
凌暮天难得地笑了笑,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下去吧!”
我如蒙大赦,站起来施了个礼,赶紧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红蕉从后面追上来,含笑着为我披上斗篷。
“谢谢红蕉姐姐!”我对她甜甜一笑,转身跑了开去。
一路匆匆而行,绕过九曲亭台,穿过花榭楼阁,我回到沁竹苑。和我老爹这番谈话扯得远了点,时间去得差不多了,边玉等不及我回来,径自走了。
想到明日还有约,我也就不以为意,招呼大伙儿道:“这天冷,趁着有火,咱们今儿吃火锅,吃完了我给你们接着讲故事!”
一听这话不仅是几个丫头,连无颜都兴奋得跳了起来,忙着准备去了。我想出的吃食这几位可都是非常满意的,他们从来没吃过火锅,这些天来还吃上瘾了。
锦书和银笙养伤这段时间,天天闷在屋里,我一有时间就陪着她们,给她们说故事解闷。要说别的咱拿不出手,故事可是有一大箩筐,尤其那些个长篇小说,听得那几个姑娘是一愣一愣地。有一天无颜从门口经过,我恰巧讲完了西厢记和牡丹亭,才子佳人的故事讲烦了,便换了风格,讲起了武侠小说,无颜一听也上了瘾,于是乎每天的故事会便成了定例,只要一吃完饭,这几个也不管男女有别了,全跑到我跟前来像小学生一样坐着,津津有味地听我讲故事。
要我讲故事还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火锅一定要放辣椒。我喜欢吃辣的,除了无颜还能吃点,另外四个却是一点辣椒也不沾,为了听故事,她们也只得依我,每次一吃火锅,一个两个辣得脸通红,鼻涕眼泪常流,我在一边看着她们的惨状,还故意将一整个的辣椒嚼得滋滋响,心情好得不得了!
吃完饭小月和锦书飞快地收拾了碗筷,跑回屋来坐好。我清了清喉咙,说道:“上回说道石破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听得窗格响了三下,不觉奇怪,叮叮当当早随他那天哥去了,会是谁呢?”
约会破产
我觉得今日比往常要寒冷些,本想睡个懒觉,不想今儿天却亮得早,想起与边玉和柳姐姐有约,索性起了床,到外面做早操去。推门一看,屋顶、院墙、树上全铺上了一层雪白的羊毛毯子,满院的绿竹叶给生生妆成了白色,泛着寒冷的银光,只有叶底和竹枝上还得见些翠色,纷纷扬扬的雪花仍旧搓绵扯絮般不断地从天空中飘落,不见停歇。
“啊,下雪了!”我惊喜地叫道。看样子雪是从昨夜里就开始下起的,远远望去,整个世界几乎都成了一片银白。
听到我的声音,侧屋的门开了一道缝,锦书的脑袋露了出来,揉了揉眼睛说道:“今儿小姐怎么起得这么早,现下才刚卯时!”
我开心地说道:“你没看见吗,下雪了,叫大伙儿都快起吧,难得的好景致呢!”
锦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皱着眉头说:“冬日里下雪有什么好奇怪的,小姐这么高兴做什么,又不是没见过雪。”
对于她们来说不稀奇,我却一直生活在南方,在潞州时冬天也未随商队出行过,很少见到大雪纷飞的景象。
我对锦书说道:“那你叫她们多睡会儿吧,我也不用你们侍候,我要到花园里走走。”
“小姐等等!”锦书搓搓手,快步跑进了我的屋里,很快又跑了出来,一只手上拎着一件带风帽的翠绿羽毛缎面斗篷,帽子前沿还镶着一圈白兔毛,一只手上拿着一把油纸伞。
她将油纸伞递到我手里,说道:“小姐带上这个,没得被雪淋湿了落下病根。”一边说一边给我将斗篷寄上,将风帽拉了上来套在头上。于是我全副武装地出了沁竹苑,向花园行去。
真的很早,一路上不见人影。我收了伞,身形一动,展开轻功,倏忽掠出丈许,几下便到了大哥住的梅院。跃上屋顶,回首看去,来路上一片白净,并无足迹,看来真的练到踏雪无痕了,试验成功,我不禁暗自开心。
梅院里种满了梅花,除了常见的红梅、白梅,竟还有墨梅和绿梅,可惜这会儿还未开全,只冒出星星点点的小花骨朵儿,不然倒是可以摘几枝去我屋里插着。
我正准备从屋顶上跃下,继续前行,忽然听得底下的门“吱”地一声响,我赶紧缩回檐角后面,紧帖着屋顶不动弹,只露了一双眼睛向下看去。
从大哥的书房中走出来两个撑伞之人,前面那个披着黑貂毛的鹤氅,将全身裹得密不透风,后面那个一身黑衣短打装扮,腰悬长剑。
奇怪了,大清早的,难道这两人是在大哥院里过夜不成?要是那也应该睡客房啊,怎么会出现在书房?我不由得好奇,眯了眼睛向前望去,只见那两人出了院门,鬼鬼祟祟地向四周看了看,穿鹤氅那人回过头,对着身后的黑衣人点了点头,两人竟施展轻功,向后院掠去。
容长脸,丹凤眼,目光阴戾,这不是康王么!我愣了愣,这唱的是那出戏,大清早的一个王爷竟从我家出去,还不是走前门,而是偷偷从后门溜出,真是邪了门儿了!
我纵身一跃,斜斜地从屋顶落下,衣衫带起了一阵微风,满身的雪花随之抖落。撑起伞,呆呆地看了看康王消失的方向,我深思了片刻,想着要不要跟去探个究竟,再怎么说我也是凌家人,如果凌家有事,我知道自己也不一定能置身事外!
“四小姐,大清早的您这是要上哪儿?”
我侧身望去,隔着一座假山,红蕉撑着一把墨绿的油纸伞,在洞口正对着我笑,说话间步子不曾停歇,绕了几绕从左边的小道穿了出来。
“今儿起得早,见到下雪便出来看看,不知道这梅院的梅花开了没有,想摘几枝去插在屋里。”我笑着答道。
红蕉不以为意,说道:“这时节花儿怕还未开全呢,四小姐怕是要白跑一趟!”
“我也才刚想起,所以犹豫着要不要进院里去呢。”我说道,“红蕉姐姐也起这么早啊?”
“是啊,老爷起得早,要我去三夫人那里取点东西。”
“姐姐去忙吧,我也该回去了。”我说罢,抬脚要走。
红蕉低头扫了一眼我的裙角:“四小姐走路真轻盈,鞋子都没湿呢,哪里像我,都湿了一半了。”
我心下一惊,一路轻功行来,足不沾地,鞋上确实半分未湿,不过这鞋几乎被裙角遮住,她又怎么知道湿还是未湿?我转头看了看来路,明白了原因,这一路行来,应该留下脚印的,来路上却一丝足迹也没有,怪不得这丫头起疑!
一时之间如何来圆这谎,总不能说自己在半夜雪未下时就未卜先知,来这儿守着了吧!还好在这冷风中脑子特别清醒,只在心中一惊,我马上有了主意,得意地笑道:
“我来了好一会儿了,那回子雪没下这么大,一路上尽拣着假山边没湿的地儿走,一点儿也没湿那怎么可能,不过确实没有姐姐的湿得多。”压低声音,我说道:“我有秘方!”
对红蕉眨了眨眼睛:“姐姐想知道原因么?”
红蕉见我如此,顿时将疑心换作了好奇。我提起了裙角,翘起一只脚跟给红焦看:“这是我新制的鞋子,专门在这种天气穿的,姐姐看可好?”
还好今儿穿的是请工匠特制的厚底鞋,木制的三寸厚底抬脚前被我使劲在地上顿了一顿,这会儿沾上了些雪泥,鞋面却是干干净净。
红蕉看明白了,失声笑道:“四小姐真是点子多呢!这法子简单,可这么些年来咱们谁也没想过!”
见蒙混过关,我暗中松了口气,说道:“只是走路比平常费劲些,不过总比湿了脚好。姐姐忙去吧,我那儿还有好几双这种鞋子,一会儿我叫银笙给姐姐带一双过来。”
红蕉笑着谢过,告辞而去。我看了看后院,这会儿去追康王,就是火箭弹也晚了,看来做什么事都不能犹豫,得当机立断,不然这机会是转瞬即逝!
回到沁竹苑,屋里的一帮丫头已经生起了火,我打发银笙真的拿了双厚底鞋给红蕉送去,坐在铜炉边与众人商量着早饭吃什么。
“不吃火锅了,不吃火锅了!”昨儿晚上被辣得够呛的三人异口同声地摇手说道,只有无颜没吭声。
“好吧,不过不吃火锅,就不能和我一块儿去赴约!”我慢条斯理地说道:“无颜,看来只需要你陪我去就行了!”
这几个丫头听说了我的约会,都想跟我去看美人,表面上说是去看看被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柳姑娘,其实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去看边大帅哥!自打人家昨日来过后,几个人一整日都把海棠红三个字挂在嘴上,跟着我,有免费的海老板专场演出看,个个都闹着要去。
柳姐姐自己说过,从此世上再无柳梦裳此人,她是柳念瑶,顶多就是与柳梦裳长得像而已,所以我也不想荷烟与她见面,免得这件事瞒不住,趁着这个机会,刚好甩开这几个丫头。
小月的脸上已经起了几个红痘痘,荷烟嘴角起了泡,都是吃辣吃的。听我如此说,经过深思熟虑后,为了自己不至于破相,竟是顶住了美男的诱惑,一致同意让无颜跟我去,不过今后一个月内不许吃辣火锅。
我欣然同意,心下暗乐,这几个家伙不知道火锅还有清汤火锅,不吃辣的,吃清汤的,自个儿蘸辣椒水不就得了!
如此说定,我扭头看了看无颜,笑着调侃道:“无颜,以往我是男装扮相,你作为护卫跟着我倒没什么,今日我是女装出场,身后带个男的肯定有人说三道四,不如你扮成个丫环跟着我吧?”
锦书和小月嘻嘻笑着,叫无颜快去抹胭脂,无颜一听马上垮了一张脸,眼睛瞪着我,哀怨无比。
我笑看着他,不为所动,想着无颜既然会易容,不用还蛮浪费的。
几个人笑笑闹闹间,不知不觉又混过了几个时辰。我穿戴妥当,叫锦书拿来束潇然的白狐毛大氅包好,准备早点出门,先给他送过去。
这时有个男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道:“四小姐,外面有个丫头吵着要见你,被廊下的陈二拦住了不让进,我看她都哭了,想必是找小姐有急事,便赶来说予小姐知道。”
我有些意外,这时辰会有什么人找我,又会是什么事?
“是哪家的丫头你知道么?”我问道。
“好像是什么阁的,说是什么柳姑娘如何了,我在院内打扫,只听见她吵着要见四小姐。”
柳姐姐出事了!我一惊,顾不得叫无颜扮女装了,吩咐锦书拿二两银子打赏这个报信儿的男仆,叫上无颜就走。
见到我,那些拦着那个哭哭啼啼的丫头的门房赶紧让了开来。我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顾不得别的,拉住那来送信的丫头叫道:“琴吉儿,我正要去柳姑娘那里赴约,你却找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琴吉儿抽抽噎噎地说道:“小姐,柳姑娘被人抓走了,她叫我来找你的,说是你能救她。”
我大吃一惊,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天子脚下,谁会乱抓人?
“她被什么人抓走了,你可知道?”我问道。
“是康王的人,说是康王请姑娘去赴宴,姑娘推辞不去,他们就动手抓人了!”
与狼独处
“他们走了多久了?”我紧张地抓住琴吉儿问道。
“柳姑娘刚被人抓到轿子里我就赶紧跑来了,不过”琴吉儿看了看低头站在一边的几个门房,“他们不让我进去,这一耽搁,只怕人已经到了康王府了。”
我揉了揉眉心,感觉一阵头疼。这康王不是才从我家熬了一夜出去么?哪儿来的这么多精力!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康王一向以好色出名,府中姬妾无数,既然其手下人不由分说,请不动就动手抓人,只怕并不是下人仗势那么简单,怕是柳念瑶被康王看上了,一切均出自他的授意!但是康王毕竟是个王爷,要从他的手底下要人,可就有点难办,我总不能跟个王爷硬碰硬吧!
事不宜迟,如果不赶快救人,柳姐姐的清白怕是不保!既然和王爷硬碰不行,得赶紧找帮手!
我对无颜说道:“你先去平王府搬救兵,不管是平王、端木偁、岑无寂,能叫的都叫上,我在康王府等你!”
“主子小心!”无颜轻轻地应了一声,去如闪电。
“备马!”我对门房吩咐道。
几个下人张着嘴呆看着我,像是没听到一样。
“没听见吗?备马!”我重复说了一遍,声音不大,却是带了一丝冷然,陈二被我眼光一扫,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还不快给四小姐备马!”他对另外几个人吼道。有个机灵点的门房赶紧下去牵了一匹枣红马过来。
将手中拿着的包袱交给琴吉儿,里面是束潇然的白狐毛大氅。
“琴吉儿,你拿着这个去昭王府,见了王爷把事情原委告诉他就行。”
无论平王还是昭王,我都没有把握他们会弃兄弟而帮我,所以一个也不遗漏,希望能如我所愿。
交待完毕,我翻身上马,向着康王府急驰而去。
我夹紧了马腹,低身伏在马背上,似离弦的箭一般向前飞奔,因是逆风而行,北风刮在脸上,如针扎一样刺疼。不一会儿,已然到了康王府邸,正门是红墙绿瓦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