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都到了这里,不若她先大方的说出来,免得日后招人话柄。
一听祁云澈就在藏墨阁,袁洛星结实一僵,不小心就泄漏了心思,收回眼神忙于掩饰,道,“那我可得好好瞧瞧你!怎活到今日我才发现你这嘴如此伶俐。”
“这就不对了。”
汐瑶面上闪过坏笑,接着道,“袁小姐应当找面镜子瞧瞧自己,这样才能把自己的心思看通透。”
“你再说——”
“好了好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袁雪飞安抚的握了握她的手,道,“本宫已经知道了,此事就交由本宫与你爹爹去办吧,至于藏墨阁那边——”
她转头望那方向远眺过去,再用余光瞥了那面红耳赤的人儿一眼,最后,定在已然恢复端立之姿,落落大方的慕汐瑶身上,“既然十二和老七是专诚来看你的,咱们就不过去了。”
玩味了少许,她才继续说来,“你在宫外就与皇族中人交好,这是缘分,可要好好珍惜,也多得此,想必你比别人都要了解老七多些,如今星儿这事,本宫无疑要瞒了谁,你得了闲,与这丫头好好说一说吧。”
汐瑶闻言只管低头应允,“奴婢省得。”
见她那么识时务,袁雪飞娇艳的红唇随即含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想着那祁云澈,还有他身后的颜家,她眸光流转,心思主意一重接着一重。
片刻,再望回跟前两个年龄相仿的娇俏女子,呵声一笑,“先着听那‘袁小姐’的称呼本宫心里还觉得奇怪,以为你二人许久不见,变得生分了,若是那般,倒这可惜了多年的情谊,弄了半天,原是因为本宫在这里才拘谨如此,这个年龄,就该活泼些,别被那些规矩约束了,反倒失了天性,如此,甚好。”
挑起柳眉,一身锦衣华袍的皇贵妃昂起尊贵的头颅,放空了视线,仿佛思绪去到了很久以前。
再开口,那语气里果真带着几许回味。
“刚才看你们一闹,倒让本宫忽然想起少小时候,皇后姐姐,我,还有德妃妹妹,我三个也是打闹嬉戏着长大,转眼间,我们一并入了宫,成为天子身边的女人,然后”
话说到此,不胜尽然。
从小到大的玩伴,一开始总是以心真诚相待,从何时开始改变了,谁知道呢?
现如今,一个早已香消玉殒,而剩下的两个人,在宫中争斗不休,时时恨不得对方死!
要提起那纯澈的过往,怕是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当中真正的滋味
末了,她叹了口气,露出一缕漫不经心的疲态,又在转瞬间,将那抹不经意显露的神色迅速收敛,变回那个毫无破绽,高高在上的袁皇贵妃。
低头侧眸望回那两个女子,道,“本宫也有些乏了,星儿,你就在这里和汐瑶说会儿子话吧。”
说罢,她转了身,跟在后面数十步开外的奴才中,当先的一个老嬷嬷见状先行上前来,扶着袁雪飞离开了。
那背影何其华丽耀眼,身后众宫婢太监皆是诚惶诚恐,连自己的每一个呼吸都掂量有度。
全因她们的主子,是这天下唯一能与皇后叫板的女人。
可便是如此望着,隔世的愁绪轻易穿透了岁月的隔阂,将汐瑶久久萦绕。
她好像看到了将来的自己,为了在这宫中立足不择手段,想要活下来,活得让六宫臣服,只能毫不留情的将面前的阻碍彻底除掉!
纵然不甘愿,也要头破血流的去争!
否则,下场只能与德妃一样,死了便是死了,头顶上黄土一掩,碑文上写了什么,有多少人会用心去逐一细看呢?
许是因为袁雪飞走前的话太触动,两个女子站立在林间默然了好一会儿子。
经得一阵暖风拂来,摇曳树影,散了花香,人心更为怅然
“你说姑母与皇后娘娘斗了一辈子,是为了自己,为皇宠,还是为了各自身后的家族,还是连她们都说不清了呢?”
此时此刻,袁洛星所想,所忧,所害怕,竟然和汐瑶不经相同。
侧眸望了一眼身旁的人儿,那半边轮廓,标致灵秀,眉眼间却愁云密布,汐瑶与她笑道,“这些不是我们能乱加猜测的。”
得她疏离的眼色,袁洛星蓦地彻悟,所以刚才那些都是
“你之前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你会问,便证明已不信我,既然不信,我说什么都没用了。”
真心?
袁洛星居然问她真心,实在太可笑了。
有心人已不在,顿时没了再演下去的必要,汐瑶看看天色,估摸着藏墨阁那边的人也走了,便起了回去继续抄抄写写的打算。
岂料还没开口,袁洛星先她道,“你可知今日姑母专诚为了试探你才来的。”
汐瑶愣了愣,不知她说这话是何意思。
袁雪飞要试探自己,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她也如了皇贵妃的心意,还想怎样?
“汐瑶姐姐,皇上原想将你指给云王,你知道吗?”
袁洛星面色诚恳的望着她,秀眉浅浅的蹙起,挤出一缕难掩的愁绪。
身为名门贵女的傲然跋扈不见踪影,剩下的,仅仅只是一个对前路茫然,形单影只,却又不得不按捺着不安的女子。
她总算知道,从前的自己有多可笑,那些自以为的资本,还有旁人看了都不屑拆穿的小手段。
见汐瑶没有想要接话的意思,她忽而了然的绽出一笑,自嘲道,“姐姐心思比我通透多了,怎会没有察觉?我这般忽然来示好,也许姐姐心里已经在想,可是星儿又想使坏?但”
她撇撇嘴,无力又无心。
已然不想与汐瑶再斗了,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斗不过的。“姐姐从来都没把将星儿当对手,一切都是我作茧自缚,无论是从前对待月泽哥哥,还是南巡路上遭慕容嫣算计,姐姐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要加害于我,否则凭我从前的蠢劲”
“以前的事过都过了,莫要再提。”汐瑶没那闲工夫听她悔悟,心思里还惦记着今日要做完的手头功夫呢。
袁洛星得她一脸敷衍,忍不住涩笑,“从今往后,最好再无交集,是吗?”
汐瑶叹声,“你我处境不同,注定各自为营,没有交集便没有争斗,这样不好吗?”
言毕,面前的女子竟是脸容一紧,神色复杂得晦涩难明。
她以前不知好歹,如今知道了,可是从前的真心待自己的人已经远去,她追悔莫及。
垂下头去,袁洛星捏着拳头,就像是潜心悔悟的无知孩童,“哪里可能再无交集,再无争斗大家同样身不由己,只不过,汐瑶姐姐你何时开始变了?变得这样厉害,不知为何,星儿最近总是想起从前那个你。”
那时候的慕汐瑶,温婉动人,说话的声音轻柔得不小心就会被风带走了去。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美好得让人生妒生恨,以为这世间不可能有这样无暇的人存在,想拆穿她假装的诡计,更想亲手将她毁掉!
而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凌厉如斯的慕汐瑶。
她的强大让袁洛星打心底的惧怕,今日的示好,是为了回到从前吗?
不
她们都知,不是的。
从前的慕汐瑶?
汐瑶已经不记得,也不愿意去回想,她只知道若自己还是从前那般,在这个深宫,在京城,在这世间上,不但保护不了身边的人,更无法生存。
她早就洞悉了这要害,没有心计,不懂手腕,一味的逃避,是没有资格活在这里的
更别说身为皇后,不尽六宫之责,她怨祁云澈没有好好保护自己,还有她腹中的孩儿,可是换到今日!她若为奸妃,面对一个享尽圣宠,却又无能的皇后,她会不动杀机?!
怎可能不杀!
只有强者才能选择,弱者唯有等死。
深深的沉吟,汐瑶对袁洛星笑了起来,那笑容温和如初,却藏着一丝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残忍。
“星儿,你真心喜欢云王,对么?”
袁洛星被点了心事,不由自主的颤僵了下,有那么明显么?
抬眸和汐瑶视线相触,便听她道,“南巡时成王造反,你得云王相救,我看得出来,从那时候起,你望他的眼神就变了,就像是月泽看你时那样。”
“汐瑶姐姐,我——”
“这有何关系?”不让她为自己辩驳,汐瑶话语中满是宽解和洒脱,“本来男女之间就要两情相悦,月泽如何喜欢你,你不喜他,这是怎样都勉强不来的。”
没有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不可能有这番领悟,而这番话语,多么深得袁洛星的心!
“可是云王殿下不喜欢我”说到这儿,就是袁家的嫡女都失了自信,唯有垂头落寞。
“你怎知他对你没有那重心思?”
汐瑶轻巧的反问,随即,得来的是一道带着期许的曜眸。
那是一种等待,是对真情的渴望,当中流光溢彩,炫目非常。
情花初绽,世间最美,叫人何其艳羡?
然而汐瑶永远都忘不了那根深蒂固的痛楚,前世肝肠寸断的一幕幕,皆因她的软弱,无法再心软,放过了袁洛星,无异于亲手将自己推上绝路。
分明她都知道已经变了,还要主动送上门来,为何要那么蠢呢?
心下悄然一叹:星儿,莫要怪我狠毒啊
人和心,都是我的(1W5)
更新时间:2013…7…5 10:50:43 本章字数:15881
听汐瑶那般反问,袁洛星当真以为祁云澈曾经在不经意的时候,流露出对自己的细碎点滴。
她不敢想多,哪怕是只言片语,都能让她暗自窃喜许久。
从前根本不懂何谓‘情’,何谓‘爱’时,她只觉云王心思难测,不好接近,却也无法忽略他洒脱的举止,淡漠的神态。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高贵而神秘的气息,怎能轻易忽略?
无论他在哪里,无论周围发生何事,他皆是处变不惊,仿佛只要有他,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多么的令人感到安全?
因为他的冷漠,她便只敢远远观望,再者她也有自己的骄傲,总认为身为名门贵女,即便对方是皇子,也不能轻易放下身段去靠近,去探究他内心的秘密。
可是成王造反那夜,是他救她于水火。
袁洛星此生都无法忘记,在绝望将自己完全包围时,祁云澈如神邸般出现,手执利剑,毫不留情的将那帮狂徒斩杀痔。
那是种绝对的力量,不容置疑的强大!
他浑身浴血,俊庞上波澜不惊,甚至连气息都平和如初,可是每当他将手中泛着冷芒的剑挥斩而出,所过之处,唯剩下死寂。
袁洛星被深深的震撼了!
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就此印刻在她脑海中,每每难以入睡的深夜,连双眼都无需闭上,那画面便会浮现而出。
红色的血雾在清冷的月色下弥漫,到处都是断体残肢,耳边被死亡前最后的哀嚎充斥
当中只一道挺拔桀骜的轮廓,世间无人能撼动。
因为她看到了他,由此,再不会感到害怕。
反而越是一遍遍重复的想起,越是心神向往,她崇拜那样的强大,更不受控制的想去追逐!
从此以后,只要有祁云澈在,袁洛星的眼里再也无法容下其他人!
南巡归来,回到京城最让她害怕的,竟然是以后不能每日都见到他
从不经意的接触,到挖空心思的靠近。
她第一次尝到相思的滋味。
那个藏在她心里的人,他有高贵的身份,无匹的姿容,绝世的武艺,风流的才华
他在人前静淡不语,沉默得与世隔绝,俊庞难得显露心境,所有都让她心神向往!
只要能与他在一起,什么皇后,什么地位,她统统都可以不要!
想到深处,袁洛星猛然醒神!
强制自己收回那漫无边际的思绪,抬手摸了下烧烫的面颊,她情不自禁露出动情的羞涩。
心在突跳,像是揣了只兔子。
抬眸局促的向汐瑶望去一眼,但见她神色平和,面上浮着一缕浅笑看着自己,似在等待,丝毫没有取笑她的意思,她便安心了许多。
沉吟片刻,怀着几许忐忑,问,“为何你如此肯定?莫非云王殿下同你说过什么?”
谁知道呢?
慕汐瑶和璟王、云王相交自来不错,那云王更是连王府都交给她打理了,虽只是为祁璟轩置办辰宴,也足够让袁洛星暗地里吃味许久!
“我哪里会知道?”
汐瑶随性一笑,情理之中的让袁洛星失望。
“云王的心思从来都难猜,若你要问我璟王爷,我却能与你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自来祁云澈心里想法,就是煜王、明王都时刻揣度着,她要是在这儿认下了,岂不更叫人多疑?
袁洛星果如她预想的,虽有几分失落,但到底没往深处想,撅了小嘴,道,“我要听璟王的事做什么”
她心里那个人又不是他!
见她拧起眉忧愁不停,汐瑶玩笑道,“方才叫你与我一道去藏墨阁你不去,又少了个见面说话的机会,那个人”
难以理解的冷哼了声,她连话都懒得说了,好像由始至终,慕汐瑶从没对祁云澈真正在意过。
袁洛星望她态度如此,又得她之前大方说要带自己去与云王相见,不禁起疑,“汐瑶姐姐,你不知道原先皇上想将你指给云王吗?”
在她看来,祁云澈是天下间最完美的男子,就算不曾动心,也不该露出那种不以为然的脸色。
换做是从前的自己,即便还做着皇后的梦,被指给云王,想来她是不会太难过抗拒的。
难道眼前的女子有别的打算,或者她早就芳心暗许?
思绪到此,袁洛星猛地想起千秋节当夜,晚宴尚未开始,太极殿那边忽然传来圣旨,群臣哗然!
那之前汐瑶本在畅音阁,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皇上将她召去,更改变了原本的心意?
在家中时,她也曾无意中听爹爹与祖父说起此事,还提到了
“汐瑶姐姐,莫非你属意的人是——”
袁洛星眸子忽的一亮,似惊动,但同时,更多的是想通关节的恍然大悟!
慕汐瑶喜欢的人是冷绯玉,绝对不会错!
早先定南王妃要了慕府嫡女的庚贴,只因武安侯战死巫峡关,皇上说要为其指婚,定南王府才将那帖子退了回去。
否则不然,两家兴许都已结亲,更没准慕汐瑶和冷绯玉早就相识!
南巡那一路,他二人只要在一起就针锋相对,旁人连话都插不进去,瞧着是水火不相容,可是实情呢,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吧!
还有静和大公主出嫁当日,唯独那一人从城楼上走下来和冷世子话别
如若真如旁人所见,那么看不惯彼此,为何还要去送呢?
那时候一个刚得了来年开春入宫的圣旨,一个府上正与贾家商榷婚事,如今想来,更觉是对苦命鸳鸯。
莫要说皇上将慕汐瑶指给云王,兴许就是因为她抗了旨,才引得龙颜震怒!
袁洛星面上反复,拧起的娟眉久难舒展,汐瑶什么也不说,任由她猜度。
料想她此时已经被情情爱爱纠缠住,分不出再多的心思来想其他。
袁雪飞与纳兰岚的争斗就不消说了,个中要害,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
千秋宴那夜在太极殿发生的事,四王定绝口不提,旁人单凭蛛丝马迹去揣度,她慕汐瑶至多得个身不由己的定断。
只要让袁洛星以为自己对她心上人没有非念,她在何处,将去哪里,有什么相干所谓?
“圣意难测,如今我人在宫里,说再多也无用。”
背过身,汐瑶不肯定,也不摇头否定。
单薄的背影在开得嫣红的石榴花下,显得无比孤独寂寥。
“姐姐,你”袁洛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