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方向,竟然是城西的皇陵?
我的整个身体僵的一动不能动,只能任由皇帝父亲像是提小鸡一样把我掖在怀里,这种十六年来都没有过的亲密接触,瞬间让我脑中一片木然。
其实,事后想起,我应该用尽全力,去挣脱这个不算怀抱的怀抱,然后拔腿就跑。可惜,我终究还是木讷了须臾,而这个须臾,还真真造就了日后许多无法避免的劫数,虽然,这已是后话。
而纵观此刻,我们已经来到了密道的尽头,皇帝父亲似乎对其构造非常的熟悉,触动隐匿在砖墙后的机关后,皇陵的大门便缓缓地开启。
历朝历代,皇陵都是一个国家的机关重地,不说天网地网,也该是机关重重。可偏生,皇帝父亲带着我的一路上,竟是风平浪静,毫无波澜。似有若无间,总是能避开潜藏着的机关暗器。这平日里让我万般忌惮的皇陵,竟然在此刻,显得无比寻常。
虽然我对此大有疑惑,但终究没有开口,只是慢慢地看着皇帝父亲停下脚步。正式从“踏雪了无痕”降级为“五步仙人走”,甚至最后,就是一动不动,原地不倒。
我顺势从他的腋下钻出,可惜,脚步还没有立稳,眼前的那个男子,便朝我投来一记肃杀般的骇人目光,让我浑身上下似是被万箭穿过,好一个凉彻透骨。
墨色的祥云底纹,黄色的烫金镶边,而腰间则是通体透亮的血色红莲,痴傻如我,却也知道,这是秦国皇室特有的象征。
那个男子一步步地朝我走来,脸上扬起的笑容,极尽嘲讽。
我艰涩地咽了口口水,稳住身形,勉强扯动嘴角,吐出了那两个人让我百转千回的字眼:“秦宇”
第三章
西郊皇陵,其中一处墓穴,就是殷然公主的衣冠冢。
同真人一般高的汉白玉雕刻而成的雕像,栩栩如生地立在我们之间,一颦一笑间,恰有当年美不胜收的风采。
我痴痴地看着,其实心中早有预感,却始终不敢将那若有似无的想法给坐实,直到他如此般丰神俊朗地站在我面前时,我才不得不苦涩一笑,轻轻地唤他一声。
“秦宇”
四年来,无论我如何思念,却终究没有勇气叫出的名字,竟在此刻脱口而出。
男子一如既往的墨色瞳仁中不见往昔温润如玉的和煦,只剩满眼的玩味和嘲讽:“虽然很荣幸公主能第一眼就认出本王。只是,自称为礼仪之邦的殷国,竟然就是这般的待客之道?殷素公主,你直呼本王名讳,是否太过失礼?”
“我”
不知道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如何,只是从秦宇不屑的蔑视中,我忽然有些无言以对。
耳边传来皇帝父亲深沉而压抑的声音,不知是提醒还是解围,总之,我左边肋骨往上处的那颗小心肝立刻涌出一股说不清的情愫。
他说:“素素,裕亲王早在六年前便分封受命”
裕亲王
这个词在我脑海里盘旋了许久,终于还是迫使我低下头,用了一个公主对别国王爷该有的标准礼节,向他恭敬地福了福了身。
可秦宇却并没有理睬我,径直走到前方,负手而立,声音低沉而幽远。
“殷王,今日下午御书房之事,本王可以当做是一场误会,毕竟刀剑无眼,殷王素来小心谨慎,多有防备亦属正常。”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像是要将我穿透,“但是殷王,如今本王的军队正兵临城下,只要本王在两个时辰之内没有回营坐镇,秦国三十万铁骑,必定在一夜之间攻城,到时莫说殷国的整个皇室,就连皇城,必定也是不留一个活口。”
他有技巧地停顿了片刻,在把我一颗心成功吊起后,继续道:“而如何让本王回营的方法,想必殷王也是知晓的吧,今日,殷王不是还为此和本王大打出手了吗,如今怕是该想明白了吧”
背后忽然之间冒出许多冷汗,就连黑色的夜行衣都要被浸湿,脑海中,忽然闪过刚才御书房内,皇帝父亲无比玄妙的口吻以及那句“素素,不要怪朕”
是不是,是我想的那般?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恐惧和疑惑?秦宇故意慢慢地朝我靠近,在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用冰凉的食指轻轻抚弄着我的眉眼和脸颊,明明该是夫妻间鹣鲽情深的柔情蜜意,却在我们之间,像极了围猎时的猎人与猎物的角逐厮杀。
在皇姐的衣冠冢,他用毫无温度的手,无限轻佻的抬起我的下巴,,冷冰冰的,像是吐着毒信的蛇,“除了归还四年前,我大秦国割让给你们殷国的五座城池,我还要殷国的殷素公主,远嫁大秦,嫁我为妻,以便促成我们两国的良好邦交”
“轰隆”一声,我的大脑就那般炸开了锅,脑袋瓜里五光十色,涌出阵阵晕眩。我想了千万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一个。我向来贪生而怕死,此刻真真就是四肢酸软,几欲倒下,可是因为秦宇的钳制,我竟是连如此机会,都不能拥有。
我下意识地看着刚才还掖着我的皇帝父亲,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的愧色,但更多的却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果然啊,所谓的那温柔不过是我难得一次的假想,他会对我有那般“亲密”的接触,不过是为了防止我的临阵脱逃。
只要归还五座城池,只要把我下嫁秦国,就能阻止三十万秦国铁骑破城而入的灭顶之灾,如此轻而易举,让我不禁匪夷所思。
莫不是我今日给秦宇金针渡穴的时候,不小心搞错了位置,才会让他做出如此不值得的交易?
可是他射在我身上的眼神是那么肯定,让我不得不明白,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只是下意识的,我竟不怕死地“呵呵”笑了两声,看着他,带着三分的调侃和七分的认真:“裕亲王难道是为了实现自己儿时的承诺?”
停留在我下巴上的手在须臾之间移到脖颈处,本是戏谑的抚弄,却变成了瞬间毙命的威胁,他狠狠地掐着,连眼眶都有些发红。
“殷素,今日在这然儿的衣冠冢前,我清楚明白的告诉你,天上地下,只有然儿才是我心目中独一无二的王妃,我要娶你,并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想让你做然儿的替身,我只是要替然儿讨回你欠她的一切,我要让你做我的王妃,占着那本是然儿的位子,却只能活生生地守着活寡,与心爱之人永远分离,从此追悔莫及!痛不欲生。”
我听的摇摇欲坠,险些就要为他这个“痛不欲生”而摇旗呐喊,这乡野坊间流落的孤本小说,竟是活生生的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好一个强取豪夺,妙一个虐恋情深,秦宇啊秦宇,如若我让小瑾丫头将这些记了去,散落民间,岂不是成就了一首绝妙的唱曲?
呵呵几乎是想都没有想的,我立刻点了点,像是怕他反悔一般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遵守约定,我就嫁给你做王妃”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
秦宇见我如此爽利,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那红果果的不屑又加重了不少,“既然你答应自然再好不过,我立刻带你回军营,秦国铁骑也会马上撤离殷国国境。”他收回手,用力甩了甩,随即负手而立,深情而专注的望着衣冠冢的石碑上,工匠们巧夺天工的皇姐石雕,那般栩栩如生,一如当年豆蔻之年,她艳冠群芳,美得不可方物。
而我的双生姐姐,却因为我,在三年前香消玉殒
无关缘由,这是我欠了她的,自然,就是要还
秦宇成了王爷,带兵多年,终于兑现了当年桂花树下,他要娶“小包子”回秦的许诺,无论如何,他都做到了。
既是如此,那就这样吧。
我转过身,淡淡地看着皇帝父亲,他的眼神闪烁,略微带着悲悯,却让我觉得有些讽刺,我向他走去,眼底噙着笑意,并没有唱曲中那般挥泪不舍,也无丝毫怨怼,只是,真的觉得讽刺。
“皇上,如果我今夜恰巧散步出宫,是不是会是另一个结果?”
他老人家今年刚过不惑之年,脸上依旧如我小时候偷偷看他时那般英俊,只是此刻,那种百转千回的模样,却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
如若要牺牲,就要毫不犹豫,如若舍不得,一开始,便不该把我牵扯进来。
我见他两只手紧紧地握紧成拳,垂在明黄色的龙云长袍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想起那“舍不得”三个字,真是汗毛倒立,惊出一身冷汗。
我摇了摇头,也不想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的刹那,听到皇帝父亲轻声地叹息,他说:“素素,朕对不起你”
今夜,我让一个帝王用两次,对我说出了同一句话。
我不激动,不感慨,却是无悲也无喜由于我,他失去了最爱的妻子和最疼的女儿,十六年来他这样对我,倒也说不出谁对不起谁。
更甚,王妃嘛,那些唱曲里写的都还不错,我自认小心肝颇为强健,不是一般寻常女子所能匹敌,就算秦宇不喜欢我,又怎会哭哭啼啼,怨天怨地?
而那头,裕亲王大人也恢复了他一贯的清冷而孤傲,他将视线从皇姐的雕像前收回,看着我时,只有恨和鄙夷,“公主,两个时辰快到了”
他的提醒太过明显,如若我稍有迟缓,殷国便会生灵涂炭,直入他秦国麾下。
其实我有一点不明白,他大可以不谈条件,直接灭了殷国,到时候,他还不是为所欲为?又何必谈这种对他并没有好处的条件,反倒让我觉得,是殷国占了便宜?
好吧,秦宇这种人,自有他的打算,怕是我怎么参都参不透的。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他素来言出必行,只要我跟他回军营,殷国自然就是保住了。我心里计较了半宿,也就不再多做其它考虑,迈着小步子,亦步亦趋地跟在秦宇后头。当要从另一头出皇陵的刹那,我对着皇帝父亲说:“皇上,但愿你能照顾好小瑾丫头”
整个殷国皇宫,我最最舍不得人就是小瑾丫头,可是最最不能带走的也是小瑾丫头,此去大秦哎
我自知皇帝父亲对我带着略微的愧疚,小瑾留在殷国,自然比随我去大秦有利,虽然想到她会生气,不过长痛不如短痛。
果然,皇帝父亲听了我最后的遗言,点了点头后,沉声道:“于她,朕会安排妥帖。”我得了许诺,也算是了了桩心事。
可一抬眼,就发现秦宇已经转过了身,立在我身前,冷冷地笑着,我知道在他眼里,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只能不好意思地微微笑着。
他“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我怕跟丢了,也就赶紧加快步子。
这场让黎明百姓都无比惶恐的战争,瞬间在皇陵内化为乌有。
随后的几个月,整个国家都沉浸在平和安乐的氛围内,虽然少了五座城池,却对百姓而言毫无异样。
而殷国曾派殷素公主和亲之事,却是无人知晓,更别提衣冠冢内,这场不为人知的交易。当然,这都是我后来到达秦国之后,才慢慢知晓的。
只是此刻,没有任何嫁娶公主的礼仪,没有文武百官的祝贺,没有任何百姓的欢腾,有的,只是秦宇一句要折磨我的誓言。
仅此,而已
第四章
秦国离殷国并不遥远,坐马车,只要二十天左右便可到达。再加之秦宇的黑羽骑向来军纪严明,训练有素,一路上也都是快马加鞭,毫无耽搁,估计再赶上半天的路,便可到达秦国都城。
秦宇现在是大秦国高高在上的裕亲王,他的兄长乃是大秦的秦帝,兄弟二人感情颇深,似乎当年,秦帝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五座城池换回身在殷国当质子的秦宇,没想到仅仅四年,便是风水轮流转。
当日附属于殷国的秦国,此时已经是异常的强大,而这种强大,很大一部分,是归功于秦宇的东征西讨,杀伐不断。
我估摸着想,或许,也只有上次他受伤的时候能让人靠近片刻,如今他已恢复,便又是冷漠阴鸷的摸样,上阵杀敌,毫不留情。
幸而,他对我似乎还不错,虽然一开始便以言明是为了折磨我而娶我回秦,但什么十大酷刑倒是一样也没用,吃穿用度也颇为丰厚。甚至还派了个武功极高的侍卫来保护我。
噢,说到这个侍卫,还真是让我老泪纵横。
他叫韩乐,武功极高,东倭寇,北鞑虏,每次出征,他都是剿匪无数,战功显赫。而如此拔尖的人才,此刻却被他家王爷指派来保护我,委实让我无比惶恐,对此,我曾在内心反复挣扎,思虑半日后,便不怕死的忠言死谏,让秦宇不必如此浪费国家栋梁。
可秦宇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道:“在我折磨你之前,你不能死,必须安然无恙的活着。”
我:“”
很好鉴于他如此有见地的想法,我对韩乐壮士的护卫,也不像一开始那般诚惶诚恐,反而开始慢慢地接受。好在,韩乐壮士也是个为人谦逊耿直的,虽然看上去有些呆呆的,木木的。但只要不像他家王爷那般有事没事地往周围射冰渣,本公主也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虽然旅途漫长,却也不显得抑郁沉闷,每天的日子,过的也算是平和安静,安静到,不发生些许的意外,着实对不起壮士的威名在外
果然,就在秦宇的部队要到达大秦的城门之际,整个队伍做着那最后的休整之时,一团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噌”一声就窜到我的跟前,青天白日中,朗朗乾坤下,不知道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我非常认真地做好防备,而韩乐也是严阵以待,那雪白的亮刀子,“唰唰唰”地出鞘,反倒是立在一旁的秦宇,悠闲地喝着水,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
我知道自己不能指望着他,于是就乖乖地退到韩乐身后,可是白影一近,顺带着那标准般的“公主”响起,我那反应迟缓的大脑可是瞬间醒悟,定睛一看,还果真就是那魂牵梦萦的俏丽人儿。
“小瑾丫头!”这一声叫唤,粗嘎而深情,让身经百战的韩乐壮士也是虎躯一震,我非常歉意地看了他一眼,赶忙解释:“她是我在殷国的丫鬟,不是坏人,韩壮士你手下留情,切莫误伤了她。”
韩乐壮士的眼皮抽了抽,显然还是很不习惯我对他的称呼,但幸好,他挺厚道,将大白刀插回刀鞘内,毕恭毕敬地退后,行礼:“属下遵命。”
我点了点头,立刻跑到小瑾的跟前,抓着她的手,上看下看,左瞧右瞧。
这丫头身穿一套白色布衣,后背大大的包裹。端的是那乡野妇人的打扮。而腰间则是佩着一把玄色的软铁剑,附带几枚小银针,又添上了些许江湖女侠的风姿,总之,在我眼里,很新奇。
可我还没新奇畅快,额头就被她屈指一弹,接着便是小瑾丫头对我骂语连珠的指责。
“公主,小瑾自十岁那年便跟着公主,心里眼里装着的全是公主一人,承蒙公主不弃,也把小瑾当成自己的亲妹子看待,小瑾此生此世,就已经做好一辈子跟着公主的准备,如今公主远嫁秦国,小瑾自当以陪嫁丫头的身份同去,哪知道公主竟然如此狠心,竟然把小瑾一人留在清露宫中。公主!”
这一声又一声的“公主”不断地从小瑾的口中喷涌,每一次,都让我的小心肝颤抖一回。
我自知自己已是罪无可恕,只能可怜巴巴地咬着唇,用上算是痛心疾首,后悔莫及的眼神瞅着她:“小瑾丫头,公主错了,可是公主当时也并非得已,再说了”见秦宇似乎并没有注意这边,我赶忙凑到小瑾的耳畔,轻声道:“你又不是不了解秦宇,他丫为了报复我一定会使什么怪招,我一人牺牲也就罢了,你这样跟来,不是白白跳了火坑了嘛?你看看你,人都瘦了一大圈,就算有武功你也不能这般瞎折腾,哎,这一路上,想必是吃了不少苦了。”
如此深情并茂,怕是连木头韩乐都能感化,可最近小瑾却是火气甚旺。被我这么一说,更加炸毛了:“公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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