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扶住我,啼笑皆非,“她还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赶紧擦干泪眼,问,“你说什么?”
他眼里促狭的笑意一闪而过,答非所问,“我以为你心里并没有我。”
这回轮到我哭笑不得,我恼羞成怒,霍然拂开他扶住我的双手,“你是在拿我开心?”
他收回广袖,正色道,“你的妹妹快要临产了。王家子嗣单薄,王成宇的兄弟都没有男孩。王成宇先前娶过两个妻子,但都不能生育。他格外看重这个孩子。所以唯一保住她的办法就你的妹妹放弃孩子。”
我一惊,灵儿不是王成宇的原配?放弃孩子?那孩子明明就不是王成宇的,灵儿怎么可能会放弃?再一想,灵儿曾经想想堕胎,可是却去不掉。实在不知道灵儿到底是否想要这个孩子。
心下纷乱,只道,“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灵儿了。不知道怎么把这话带给她。虽说她……可是,王成宇到底是刻薄了些。”我深深叹气。
他说,“现在为时过早,母子连心,灵儿未必肯放弃孩子。”
我又是一惊,“那王成宇为何对灵儿之事耿耿于怀,他不也娶了两个妻子了吗?”
“一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爱的女人心里有别人。”他淡淡地说。
我心里一跳。脑海立即闪现出父皇审问母亲临别时那厌恶的一眼,那是我见到的最后一眼父皇。或许,那会父皇心里以为母亲心有所属。
心神恍惚,叹口气,“那王成宇就忍心让刚出生的孩儿失了慈母之爱?”
他静静站这那里,不再说话。
我也沉默。
秋天塞北风大,吹得他都衣襟翩然生风。抬头清冷的月光下,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飞向南方。
只觉头疼难忍,我抬手抚上额头。
“如果你见到王成宇,烦请告诉他一下,灵儿年幼无知,若是他肯原谅,夫妻和睦,是最好不过;如若不能,请他放过灵儿和孩子。多谢了。”我朝他盈盈一拜。
“这就想走?”他深深看我。
我诧异地抬眼,迷惑地看着他。
“你是中原大梁凉京人?”他问道。
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问,我还是回答,“不是。”
“为何来此荒凉之地?”他眼底深遂。
“父母双亡,后被人拐至来此,多亏被人收留。”我迎着他的眼神淡然答道。
“你叫什么?”他又问。
我轻微一笑,“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
“沈卿卿。”
“告辞了。”我提起裙裾,离开了河边。
灵儿的事情让我彻夜不眠。我决定天亮去看灵儿。
在王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想必迫于街上人指点,
门终于开了。
出来的是个白苍苍的老妪,见我敲门,疑惑地问我找谁。
听我是说完来意,那老妪脸色一变,立即要关门。
我一急,双手撑住门缝,那老妪到底不及我的力气,门被我推开。
老妪转身急急喊人。
一群丫鬟家丁跑过来,见大门打开,我站这门口。
一个丫鬟上来叉腰,一个指头指向我,大声道,“你是谁?快出去。”
我冷冷看她一眼,道,“王家豪门富户,不知道如何教导下人的。”径直向里走去。
那丫鬟急了,连忙指挥其他人挡住我的去路。
几个人排成一字挡在我都前面,神情如临大敌。
我怒极反笑,“我只是来看看我的即将为王家添喜的妹妹,怎地这般隆重?麻烦你们去禀报王成宇,韦灵儿的姐姐来探望韦灵儿。难不成姐姐连妹妹都不能看成?”
几个人迟疑不决,相互看看,都站着不动。
“好吧,今天我在这等着,如果见不到韦灵儿出来,我即刻报官。”
其中一个想了想,让其他人看着我,自己飞快跑进去。
片刻,王成宇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其他人见状赶紧退了下去。
“你来作甚?”王成宇冷漠问。
这话让我气得险些背过气去,我只道,“灵儿可好?”
他斜了我一眼,冷冷一笑,“好得很。请回吧。”
“且慢。”我上前,盯着他,“王成宇,灵儿是你的结妻子,一日夫妻尚且百日恩;更何况你当时求娶的灵儿,现在你如此待她。良心何在?”
“好啊,问得好。”王成宇眼神阴鹜,狠狠盯我一眼,“想必你的妹子已经告诉你了。那我也告诉你,这个贱人,若不是怀了孩子,我早就要了她的命。”
“你!”惊怒之下,我几步上前,抬手便欲挥他一个耳光。
他一把攥住我抬起的右手,逼近我,邪笑着,“你的妹子是对我不起了。如果你这当姐姐的,能补偿一下,我倒可以考虑放了她。”
我大怒,只听啪地清脆一声,王成宇脸上结结实实挨了我左手一耳光。
王成宇脸上吃痛,暴怒之下,“你居然敢打我!真是吃来豹子胆。”一手抚着被打过的脸颊,用力一挥,我一下被推了出去。
只觉眼前一花,我眼一闭。
………【香消】………
还未细思量,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阵熟悉的淡淡的气息传来,我睁眼一看,是他。
阳光下,他微眯双眼,松手将我放开,似不认识我一般。
“对付一个弱女子,居然下如此狠手。”他冷冷说道,倨傲地站在门口。
王成宇一见他,立时矮了半截,陪笑过来,双手抱拳,“梁兄,误会误会。哪阵香风把您刮来了,快请进!”
他没有理会,只转头问我,“你来,是为何事?”
“为我妹妹之事。我妹妹临产之际,我来看望一下。谢搭救之恩。”我盈盈一拜。
他皱眉道,“如此说来,你和王成宇?”
我一愣,他岂不是装痴卖傻,还是道,“他是我妹妹韦灵儿的夫婿。”
“既是一家人,又何须大动干戈?老弟这般是何为?”他眼睛微眯,语气有不易觉察的生硬。
王成宇狠狠瞪我一眼,陪笑道,“都是家事,家事。来来,请请。”
话音未落,迎面跑来一个丫鬟,气喘吁吁,“二少爷,不好了,二奶奶要生了。”
王成宇脸上骤然变色,啪地朝那个丫鬟劈面一个耳光,“混账东西,还不赶快去叫产婆。”匆忙冲他一抱拳,抬脚飞奔而去。
我也急了,提起裙裾顺着王成宇的方向紧跟过去。这次明显不是上次我来到的那个院子。
宽敞阔绰的院子里,产婆丫鬟神色紧张,来去匆匆。
王成宇在屋外走来走去。
远远就听见灵儿撕心裂肺的叫声。
“灵儿——气喘吁吁之下,乍听到灵儿的痛苦喊声我的心里哆嗦地不成一起。
来到门前,我拍着门大声喊,“灵儿,是姐姐,你不要害怕。”
“姐姐。”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接着又是嗷嗷大叫。
我只觉头皮麻,手颤抖着,推门想进去,却被拦住了。
王成宇阴沉着脸,语调生硬,“产房血腥,不祥之地,你还是不进去的好。”
我抬手擦擦额上的汗,说不清是跑得太快还是慌的,身上一阵热一阵凉。
“灵儿是我的妹妹,说什么不祥。”
屋里传来灵儿虚弱的尖叫,“王成宇,你若不让姐姐进来,我就死给你看。”
王成宇终于让开,我闪身进去。刚踏入门槛,裙裾似被什么踩住,一拉一松,我猝不及防,直向前趴去。
我来不及呼喊,感觉地面离脸面越来越近,腰身一紧,被横抱来了起来。
不用问,我也知道是谁,我垂眸盯着群摆,那里有着明显的被人踩了一脚的痕迹。
我抬头,王成宇似笑非笑,旁边的一个丫鬟脸色微红,站在一边。
他站在一旁,负手微笑。
我整理了一些裙裾,也微笑了一下,“惯常听说王家家训严谨,想不到连个下人如此毛手毛脚。”
那丫鬟脸一下通红,王成宇先是惊讶,而后劈手一耳光,“不中用的东西,滚!”
那丫鬟猝不及防,捂脸哽咽回身便跑。
灵儿正躺在床上,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痛得脸要扭曲,额上头已被汗水濡湿。我抓住灵儿的手,颤声道,“灵儿,是姐姐……很快会好的。”
旁边产婆满头是汗,一个劲催灵儿用力。
半个时辰过去了,灵儿力气越来越小,叫声也越来越小,我一边绞着毛巾覆住她的额头,一边柔声安慰,“灵儿,快好了。”
突然,灵儿挣扎起来,双手抱住我的胳膊,眼神迷离恳切,“姐姐,我和王成宇约定在先,如果是男孩,就给王家留下,我认了;如若是女孩,姐姐,就拜托你了。”
说完又是撕心裂肺的喊叫。
那边产婆惊喜道,“快了,快出来了。”
灵儿喊过后似没有知觉般不动了。
我慌了,产婆也大吃一惊,几个看似有经验的丫鬟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揉捏。
灵儿终于醒了,迷茫中,产婆尖叫,“用力,用力呀。”
灵儿抓住我的胳膊,一咬牙,随之就是一阵哇哇的哭声。
“啊!”灵儿似用尽力气般一下子昏了过去。
“灵儿!”我惊叫。
那产婆急匆匆出去,一边说着吉祥话,“恭喜少爷,是个千金。”
门外传来“哼”的一声,接着是脚步匆匆离去的声音。
产婆转身回来,脸色突然大变,“不好!快!”
我不知所以,茫然地看着里面的人又骚动起来。这边灵儿一直不醒,我心里惊骇不已,却不敢流露出半分。只焦急地看着产婆丫鬟们忙来忙去,却搭不上半把手。
这时,外面匆匆跑进一个丫鬟,对我说,“大小姐,我家少爷有请。
这边灵儿未醒,我直接摇头,“如无急事,请等一下。”
我一边用毛巾擦着灵儿的额头,一边焦急地呼唤,“灵儿,灵儿……”
灵儿这时动了一下,眼睛慢慢睁开,无神的眼睛茫然看了好一会儿,缓缓看向我,虚弱地说,“姐姐,我,怕不行了。刚才的话,姐姐一定要,要记得。”
然后惨然一笑,“爹娘养育之恩未报答,却要先走一步。姐姐,爹娘以后全靠你了。来生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哀哀的眼神看得我心里一阵酸楚。
捧着灵儿的双手,我极力笑着安慰,“傻灵儿,胡说这些做甚,你现在都是娘亲了。”
我接过丫鬟手中的孩子,轻轻递到灵儿面前,靠近她“快来看看,这是你的孩子。长得呀,像你,水灵着呢。”
灵儿侧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细不可闻的声音,“孽障。还不如随娘去了呢。”
我一惊,慌忙捂住灵儿的嘴,嗔怪道,“这是什么话。你看她,多可爱。”刚出生的孩子还未睁眼,哭过后,在襁褓里安静地躺着。
“灵儿,”我轻轻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苍白地可以看见青色的脉管。
“姐姐。”灵儿嘴唇翕动着,终究没有说出来,眼神一暗,手从我手中滑落,无力地垂了下去。
………【秋秋】………
我不知怎么来到王成宇的书房,浑身上下似脱骨般毫无力气,只手上抱着的那个尚未睁眼的小孩提示我灵儿的故去
一瞬间,泪水涌了上去,止也止不住。
王成宇正等在书房中,见我抱了孩子进来,虽一脸阴沉,却示意丫鬟给我看座。
我没有坐,平静地问他,“灵儿已去,只说之前与你有约在先。这孩子,我抱走了。”
他没有说话,浓眉下的平日阴鹜的眼神缓和了许多。
我冷眼看他,心下悲凉。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灵儿故去,王成宇似半分哀痛亦没有,对怀里的孩子亦不曾看上半眼。
半晌,他盯着我,语调苍凉,“也好。就先放在你那。”
我低头轻轻用毯子仔细裹住孩子,抚抚孩子柔嫩的脸蛋,轻声道,“这孩子,从此姓韦了。”
说完,我抱着孩子走出王家大门。
门外,早已备好的车,一个丫鬟上前,“大小姐,上车吧,别冻着孩子。”
我没有言语,那丫鬟上前低声劝道,“少夫人走了,留下的孩子就拜托了。”
“你是谁?”我问。
“我原是少夫人屋里的丫头,我叫容香。”见四下无人,她上前借抱孩子的机会塞到襁褓里一样东西,低声道,“大小姐,快带孩子远走高飞吧。”然后使个眼色,朗声埋怨道,“真是,这车都等这久了。不怕冻坏孩子。”
说着让我赶紧上车。
我心下疑惑,看面相这丫鬟不是歹恶相,了车。
见我抱着孩子独自归来,韦伯和韦伯母吓得脸已变色。
“灵儿,是不是灵儿出了什么事?”韦伯母手脚哆嗦,几欲不成调。
怀中的孩子哇哇开始哭,我顾不得说话,回屋把孩子放好。让韦伯母先熬稀粥。
手忙脚乱地喂上孩子,喝了一小勺薄薄的稀粥,终于睡去。
我这才拉着焦急的韦伯母出来,韦伯一人蹲在外吸着烟,眉头紧皱。
见我出来,慌忙把烟灭了,起身看向我。
我缓缓跪下,未成语眼已流,“姑父,姑姑,灵儿,她,难产去了。”
“什么?!”老两口闻听晴天霹雳,韦伯老泪纵横,韦伯母两眼直,一下背过气去。
醒来后夫妻俩抱头痛哭。
兀自安慰半天,我突然想起临走容香放在孩子襁褓里的物什,赶紧解开找了出来。
一块通体透明的玉佩,我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玉佩背面赫然刻一“兴”字。玉佩纹路繁多,如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孩子清晰秀气,仔细端详眉眼颇有几分周兴的样子。这孩子,必是周兴的无疑了。
我手拿玉佩,心底似被压上一块巨石,只觉心底坠坠喘气不匀。
灵儿,你何苦为了个周兴如此作践自己。
突然想起容香的话,让我们远走高飞,我打了个寒颤。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慌忙把玉佩往身上一塞,转身迎上前。
韦伯母倚在门前,一夜之间头白了半边。
目光呆滞地看着孩子,“灵儿啊,我的儿,你这又是托生了?”说着抱着襁褓埋头大哭。
哭声惊醒了熟睡的孩子,孩子也哇哇哭起来。
我赶紧将韦伯母扶到一边,一边哄孩子。
好容易哄住孩子,我起身,“姑姑,孩子没有奶水,我给他去买些奶来。”
韦伯母坐在一边只管流泪。
我出去找到一辆车,急急赶到王家。
告诉开门的老妪,我要收拾灵儿的遗物。
那老妪抬抬眼道,“少爷吩咐了,你要的东西明早给你全送去。”
我颓然回到家。
第二天,王家如约送来了灵儿的所有东西,一些衣物和陪嫁的饰。除此,还有千两白银。韦伯母对着遗物又是一阵痛哭。
我只收下灵儿的东西,白银原封不动退回。
天气转冷,我要照顾孩子,做豆腐都由韦伯韦伯母做。自灵儿故去,老两口身体状况每日欲下。
一日清晨,我刚喂完孩子。只听豆腐房内传来呼喊声,“孩子他娘,你怎么了?”
我放下碗,急跑进去。却见韦伯母倒在豆腐磨前。
韦伯母醒来后就卧床不起,如一痴人,只嘴里念念“灵儿”。
韦伯一个人忙里忙外,身形迅佝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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