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驭江山:和亲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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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驭江山:和亲王妃-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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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冷宫初时学的时候,我曾提到《凤求凰》,母亲不曾看我一眼,只冷冷道,“这曲子,不会也罢。”

    我愣愣看向母亲,不知所措。

    母亲直起身,走过来,我离开凳子。母亲坐下,昔日枯瘦无力的手臂瞬间充满了活力,曾经修长细腻如今却粗糙不已的双手在琴上起起落落,翻飞如蝶。

    如此动听的琴音无人欣赏,只有我呆立一旁。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这居然就是那名动天下的《凤求凰》?

    一曲弹毕,母亲神色如常,似乎未注意到我早已泪眼模糊。自顾起身离开凳子,来到蒲团下坐下,良久道,“倾儿,今年该有十六了吧?”

    “母妃,说这个做什么?”我拭去眼泪,来到母亲身边坐下。

    母亲痴痴看我一会,抬头看着院里的槐树,悠悠道,“十六年华,娘亲已经进宫了。”她唇角浮出一丝苦笑,眼神有说不出的惆怅,轻轻喟叹,“娘亲,其实是不愿进宫的。”

    我悚然一惊,“母妃,母妃,你在胡说什么!”

    母亲毫不在意,嘴角微微一翘,自顾自说下去,“一朝侯门深似海。进了宫,倾儿,你看,就像那堵墙一样,将你和外面永久地隔绝了。从此受君恩,侍君侧,再无他想。”语调平平,听来却凉意顿生。

    “母妃。”我紧咬下唇,鼓起勇气,轻声问,“你,你可曾恨过父皇?”

    明显感觉母亲身子微一抖,她茫然看向天边,似在出神,良久收回目光,才缓缓开口,“娘亲不恨。娘亲感激皇上,皇上待娘亲很好。”

    一顿,突然回头看着我,眼神凌厉,急急道,“倾儿,娘亲不许你恨你父皇!”

    我茫然点点头,是呀,恨又如何呢?

    母亲声音陡地严厉起来,“倾儿,无论何时,你都要向娘亲誓,不许恨你父皇!!”

    然后,低低说了句,“没有他,便没有你的今天!”

    “没有他,便没有我的今天?”我重复了一下,苦笑着站起来,“母妃,你果然说对了,我的今天,我的今天不都是父皇所赐吗?我当然不敢恨他。只是我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父皇当日百般恩爱于你,为何转眼又这般待你。”

    在我脑子里盘旋无数次的话语终于说了出来。

    没等母亲回话,我接着道,

    “一曲《凤求凰》,当真能让父皇回心转意?”

    母亲眼睛遽然睁大,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我冷冽的脸庞,浑身抖,更显得单薄的身子弱不禁风,“你?!”

    我自觉失语,叹了口气,低身意欲扶起母亲。

    手刚一挨到她,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手拂去我的搀扶,自己颤颤巍巍地靠墙站了起来。看我的目光,似乎是在打量陌生人。

    “母妃。”我再也忍不住,跪了下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父皇当年抛弃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乞求父皇的原谅偏在今天?母妃,你不知道,一切都不是以前了吗?”

    多年的委屈、心酸、隐忍一刻间全迸出来,我不敢大声哭喊,只在喉间嘶哑声声。

    不知道哭了多久,感觉一双手抚摸在我的头上,抬起泪眼,母亲定定看着我。

    “倾儿,跟着娘亲,苦了你了。”

    突然额头一凉,我欲看个究竟,却被母亲一把搂在怀里。

    “倾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娘亲听你弹曲,刚硬有余,阴柔不足。你是女子,不必学刚强男人。记住,以后,凡事先想别人的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呀。”

    “母妃。”我挣脱出来,擦干净眼上的泪,破涕为笑,“母妃你说什么呢。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不苦。今后就在这过了,还想谁的好。”

    母亲只是微笑。

    “母妃,你教我弹《凤求凰》好不好?”

    此后冷宫一隅,总会有如泣如诉的凤求凰琴声。只是冷宫向来被视为不祥之地,无人愿意踏足。

    美妙的琴音也只有母亲和我听而已。



………【伤逝 1】………

    一日曲毕,母亲坐我身旁,爱怜地把我额头垂下的几缕头拨到脑后。說閱讀,盡在母亲这几日非常清醒,不复有之前的痴傻样,令我安心不已。

    “倾儿,你可曾想过出宫?”母亲话语往常,却令我打了个寒颤。

    “母妃,你可糊涂了!可知道在说什么?”我急急捂住母亲的嘴,虽是冷宫,也不能不提防,若是不经意被内监听到,母亲和我,怕是连这冷宫也没法呆了。

    母亲微微一笑,“你小时候不总是缠着娘亲带你出宫吗?”

    恍惚回到童年,历历在目。彼时顽皮的我,看母亲躺在夏日池塘边槐柳树下的贵妃榻上,轻摇团扇,闭目养神。我便蹑手蹑脚从后面过去,踮起脚尖伸手捂住母亲的双眼。母亲却也总是知道似的,语声轻轻,“倾儿,可又淘气?”然后放下团扇,轻掰开我的手,回头嗔目,却是语声柔柔,“怎么又不午睡?”

    “那知了吵也吵死了。”我说着绕过贵妃榻,趴伏在母亲怀中恳求,“母妃,带我出宫好不好?”

    母亲一边用丝帕给我擦额上的汗,一边柔声道,“宫外有什么好的?”

    “父皇带皇兄出去太傅家做客。皇兄说京城太大了,比皇宫还大,还有好多好玩的。母妃,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宫去看一下嘛。”看母妃并无责怪之意,我越撒起娇来。

    皇兄太傅乃天下第一文豪沈兴,亦是母妃沈思月的父亲。小时候总觉得奇怪,那沈太傅每次见母妃,亦要按规矩是要行君臣之礼,口称“贵妃娘娘”。如今明白,君臣之下,才是父女。

    “你皇兄是逗你呢。”母妃眼神淡淡,让侍女给我端上我最喜欢的冰镇梅子,便不再谈出宫之事。

    父皇在我之前,已有三子,皇长子也是当今太子梁文敬,皇后郭宜所出,年长我八岁;皇次子,梁文宣,年长我五岁,系常贵妃所生;皇三子,梁文简,母亲是宫中一普通嫔妃宁氏,年长我一岁。我是父皇近而立之年的第一位公主,父皇自然欢喜地不得了。

    无论骑马射箭,读书写字,父皇俱让我和皇兄们一起,还道“不让须眉”。

    我和母亲进冷宫之前,父皇再无添子,自然,相比较于几个哥哥,我的荣宠也似母亲,盛极一时。

    “倾儿。”母亲低低唤我,“又在神游了?娘亲问你呢。”

    “母妃,你是在逗孩儿吗?”总觉得母亲奇怪,细看却也无不妥。

    “倾儿,若有朝一日出去,记住娘亲的话,能活着就一定好好活着。”母亲的眼睛牢牢盯着我。

    “母妃?!”我惊叫差点咬着舌头,“母妃,你是说?……还有机会出去?”

    “娘亲只而已。”母亲似乎不以为意,“快弹你的琴去,娘亲好久没有听过了。”

    我越觉得母亲奇怪,在冷宫近十年,一直安于此处,今日突然说出有朝一日出宫,须知冷宫自本朝以来皆无废妃出宫先例,多数废去封号的妃**人打入冷宫,不出几年,要么病死,要么垂垂老死。让我弹琴倒罢了,清晨刚弹过一曲,给我指点了一下,此时却说有好久没听过。

    我缓缓起身,边往琴边走边偷望母亲神色,并无异常。

    忆起母亲最近种种,我心中突然升起不祥之感。心随时开始怦怦乱跳,手足冰凉,坐在凳子上,腿依然抖个不停。

    此时,母亲站了起来,望着天边的浮云,若有所思。

    我望着母亲苍白的面容平静之余多了一份坚定。

    我平静了一下心情,手刚要附上古琴,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似乎有人来了,急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门前,似乎停了下来,悄无声息。

    这还不是送饭的时辰,谁会过来?我疑惑地看向母亲,母亲看向门边,眼刹那一亮,只是不动声色。

    一会,门外传来太监的尖细声音,“贵妃娘娘驾到——”

    大门豁然打开,莲步轻移间,一个淡紫色身影进了门。

    来不及细想,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来人的面容,就和母亲迎上去,双双低头跪下去,“见过贵妃娘娘。”

    我的眼角所扫之处,不过是一袭明媚的紫衣。

    “姐姐快起来。”贵妃娘娘弯身扶起母亲,我也站了起来。定睛一看,虽然时隔多年,但还是认了出来,居然是二皇兄梁文宣的生母常贵妃。

    她生性淡泊,甚少与人往来。只是她亦通晓音律,在宫中与母亲倒是有几分谈得来,但来往并不多。

    身后太监抬来椅子,放在常贵妃身后。

    常贵妃拿出手绢稍一遮嘴,轻咳一声,这才吩咐道,“本宫奉皇上之命,今日来探望沈氏。”稍停,转眼对后面的太监侍女说,“本宫有话问沈氏,你们都下去吧。”

    待人走尽,门也轻微给关上。

    常贵妃这才落座,望向母亲,声音柔和,“姐姐也坐吧。”

    我忙帮母亲搬来那破旧的凳子,让母亲坐下,然后立在母亲身边。这才细细打量起她。

    常贵妃按年龄应该比母亲还大,看上去,却如二十许人,头上松松绾了个寻常髻,只插一支垂珠金步摇,再点缀几片珠花。看上去素淡不已。换作其他嫔妃,恐怕要盛装华服,钗环满头才肯踏入此处吧。再看看母亲几乎满头的白,憔悴的面容,我的心似被刀割一般疼痛。事过十年,父皇才似记得幽暗的冷宫还有一对自生自灭的母女。相比之下,父皇对母亲,实在太狠心了。

    只是不知道常贵妃来此做什么,我极力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

    只听得常贵妃轻轻唤道,“倾云。”

    我回过神来,见她细细打量我,眼神有不易觉察的探究,“也长如此大了。母妃没记错,该有十六了吧。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母妃?”我低声重复了一下,常贵妃语气慈祥,一如小时候我蹦蹦跳跳找二皇兄的时候唤她母妃,她拉我聊家常唤我的名字那般自然。仿佛,这十年不曾有过一样。可是,我和母亲这般境地,谁又知道不是在落井下石呢。

    想到此,我微微一笑,语气淡然,“是,谢母妃记挂,倾儿已经一十六了。”

    常贵妃看向我,或许知我语言不善,只是一笑,眼神转向母亲,并不说话,彷佛在等着母亲开口。

    “皇上……”母亲微低头,涩然开口,“他还好吧?”

    常贵妃乍闻微一愣,敛了笑容,想了一想,微笑道,

    “姐姐冰雪聪明,皇上一直记挂心中,不曾忘却姐姐。”她未曾回答母亲问话却话音一转,“只是,这些年,姐姐受苦了。”语意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母亲亦并不接常贵妃的话,只幽幽说道,“罪妇不敢奢求皇上宽恕,只求娘娘能给皇上带个话。罪妇感恩不尽。”说着母亲起身要跪下去。

    “姐姐不必拘礼。”常贵妃温言止住母亲。

    “本宫还不曾看过姐姐的住处,且看一下。”

    母亲起身对我,说,“倾儿,娘亲与贵妃娘娘近十年没见,有话要说,你且在外面等候。”话语虽温和,语气却是不容丝毫商量。

    我站在外面,看着常贵妃和母亲进了那空洞的房子。



………【伤逝 2】………

    我慢慢坐下来,母亲之前从不避我,今天常贵妃突然到访,母亲却刻意避开我,再想起前几日母亲刻意教我《凤求凰》,虽说父皇不曾来,可是,没有父皇的旨意,常贵妃何曾能来?何况母亲生性淡泊,除了与常贵妃谈音律,几不欲宫中他人来往那么,也就是说,父皇听了母亲的《凤求凰》,心意回转,肯来看母亲了?为何母亲脸上不见喜色?亦不求常贵妃在父皇面前美言,却说,不敢求皇上宽恕。

    其实,母妃,既然父皇派人来看你了,说明父皇还惦记你,你嘴上说不恨,可行为不还是在赌气,不肯原谅父皇吗?

    我叹了口气,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母亲的盛世年华在冷宫里已蹉跎至尽,即使母亲原谅父皇又能如何呢?至多享几年荣华,但内心的悲苦,岂是一句原谅所能遮掩过去的?当日,母亲当年跪在父皇面前的恐惧至抖甚至绝望,犹如心被生生撕开,事过多年,虽已结疤,再面对昔日之人,能抛弃种种过往,心无芥蒂,还如从前一般,举案齐眉,恩爱如初?

    只是,依母亲性子,如真是恳求父皇原谅,又何必今日才看似无意却又暗含深意的教我弹奏《凤求凰》?或许,她一直知道,无论何时,只要她肯弹那《凤求凰》,父皇一定会原谅她。为何,时至今日,才想起恳求父皇原谅?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当年母亲犯了什么错,才使得父皇对她大雷霆,贬至冷宫。这个我问过母亲几次,母亲从来都是说你长大后才会知道。即便我现在已长大,母亲仍然没有告诉我。也罢,知道又如何?是父皇的错如何?是母亲的错又如何?十年,再大的恩宠,再深的感情,俱已交付流年时光,永不复来…

    母亲这一生,只怕是注定要抱憾终生了。

    许久,不见母亲出来。屋里也似寂静无声,我起身,悄然走到门边。

    只听一声长长的叹息,是常贵妃的声音,“姐姐,你好糊涂,为何当日不向皇上说清楚?而今平白在此受苦近十年。”

    “容儿,依皇上的性子,他即便原谅我,也必不会容纳外人之子,身为帝王,皇家颜面岂是儿女私情能比的?我一生只有倾儿一个,她是无辜的,这些年陪我在此吃尽苦头。即使皇上不肯原谅我,我在此一天,便是对她的保全。”

    我看看周围的一切,仍然是这个院子,夏日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为什么如此之冷?我一阵头晕目眩。

    “此生,我最不安心的,便是负了皇上,假如那日不是执意要去拜佛求子,若不是信了主持那一副慈眉善目,一切便不会这样。”母亲声音平淡,似在说别人的事情,

    “那主持在你出事当日向皇上招供你后已溺毙,死无对证。姐姐护犊心切,岂不知皇上没有姐姐的陪伴,没有姐姐的琴声,皇上过得也并不快乐。”常贵妃叹了口气,“皇上一直惦记姐姐,正如姐姐所言,皇上,他也难做呢。”常贵妃叹息道。

    沉默。

    不一会,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似在翻找东西的声音。

    “容儿,这个匣子有一些陈年旧物,望妹妹转交给皇上。”

    “好。”夹杂着常贵妃的一声叹息。

    “皇上这些年来有妹妹的照顾,沈思月在此谢过妹妹。我已垂垂老矣,不能侍候皇上,没有产下皇子,于社稷无功,有失妇德,不敢奢求皇上原谅。但思月对皇上之心,天地昭昭。”

    “姐姐,快快请起。我必一字不差奏明皇上。”屋里传来常贵妃哽咽的声音。

    “如此,我也无憾了。”母亲满意的叹息声。

    后面的再也听不清,只有耳边嗡嗡的声音。

    屋外的我,身上一阵凉,一阵热,手心湿潮,腿上似缠绕千斤铁链,明明知道母亲马上要出来,却是迈不开步。

    眼前突然一黑,如坠入无边的黑暗,远方依稀传来母亲哀哀的哭泣。影影绰绰中,是母亲昔日的脸庞,白皙细腻,正躺在贵妃榻上,微笑着向我招手。我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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