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没有说自己的境况,但知道我没有怪她,她也立马放下心来。
“那以后你叫我姑姑吧。这样人前人后好说话。”
“姑姑。”
一句姑姑让韦伯母满脸笑。
用过午饭,我回到房里。
冬日天短,太阳已斜下几寸。
灵儿没有像惯常的抢着洗碗,随我进屋。一脸闷闷不乐。
进屋也不说话,独自坐在窗前,只呆呆地一下一下绞着手里的一缕丝。
我奇怪不已,走过去,“灵儿?”
她也浑若没有听见。
直到我伸手触及她的头,她才慢慢转身,抬眼看我,全无平日那喜气。
我静静地看她,许久,她才闷闷开口,“姐姐,我不想嫁人。”
原来是为这个。
“姑姑应允了?”
“她也没说什么,让我给她回话。爹也没说什么。”
“那王二公子,你可认识?”
“他家镇上谁人不知?只是那王二公子不认识,娘说既是王家看上,也是修来的福气。但也让我好好思量,她也再找人打听一下。”
北方果然不比中原南方,母亲在世的时候亦说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男娶亲女嫁人的规矩了。越是显贵的家庭,有时越没有选择的权力。入洞房前一切皆是父母之命。直到夫妻对拜完毕洞房花烛,男方挑起女方的红盖头,才第一次见到即将陪伴自己一生的另一半。
我不禁对北方的习俗另眼相看。男女之意,原当是个你情我愿。遥想母亲,初始不愿入宫,必是不知九重天阙里的父皇是何样子,是美是丑,是凶是善。可惜,父母之命,更何况是天子之意——母亲,沈如月,美貌远播,琴艺一绝,或许世人眼中,如此佳人,只有天子才能匹配。却不知母亲不愿意,心中渴望的你情我愿在天子的恩赐中显得渺小,几乎不可闻。
“姐姐,你说该如何是好?”
灵儿急切的眼神望向我。
“什么?”刚才灵儿絮絮叨叨的,我居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姐姐,你也是的,我……唉。”灵儿有些幽怨地看着我。
我脑海中一闪,“灵儿,你是否有意中人?”
“啊?……”灵儿大约也没想到我这样问,惊讶之余,红了脸颊,不自然地看向窗外,嗫嚅了半天,“姐姐,你是,你是如何知道的?”
或许就是那个蓝袍少年了。
“姐姐会看面相呀。”我轻笑出声,“而且,还知道是谁。”
灵儿转头看向我,一脸的不可思议,“姐姐,你,你。……”
“我可没有看见什么,不过,明天让你不是他。”
………【求亲2】………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韦伯照例把豆腐挑到镇上回去休息了。k
灵儿心不在焉,切豆腐多给少给都不知道,还时不时偷觑我一下。
我心里好笑,这丫头必定不知道那个蓝袍少年隔几日来一次。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照例替她收钱,替人盛豆腐。
再一抬眼,那个蓝袍少年又出现了,只是这次换了白袍,地点也换在斜对面那个客栈的二层,依然那幅装束。
见我看他,那少年微微一笑,不再回避。
我看看身边正忙于切豆腐的灵儿,再看看那少年,恩,那少年虽是坐在那里,可也坐姿端正,目光温和,和灵儿倒是相配。
我心下了然。
看灵儿正在忙前忙后,我悄声贴近灵儿的耳边说,“灵儿,你刚才少找那个大娘钱了。我给送过去。”
“啊?姐姐那你快追。”
说完灵儿掏出几枚铜钱,放到我手里。
我接过,向客栈的方向走去。
到了客栈,回头看看灵儿,正忙活着,抬头目光在人流里逡巡了一下,没有看到我,于是也不再找。
我走向客栈,那少年见我过来,先是惊讶,后一笑,亦起身,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灵儿,已经有人求亲了。”
那少年灿烂的笑容顿时一滞,半是怀疑半是失望,张嘴欲说,却终究没有开口。
我一笑,“可是,她没有答应,或许,你还有机会。”
少年的脸上立时惊喜毕现,眼中亦有了别样的光采,冲我作揖,“多谢小姐提醒。”
待回到灵儿身边,灵儿的豆腐已经卖的差不多了。见我回来,“姐姐,今天豆腐又不够卖呢。“
“是吗?”我认真地说道,“刚才经过喜来客栈,里面掌柜的还说要呢。”
“是吗?喜来客栈?姐姐,喜来客栈每日人满为患,那可是大买卖呢。”灵儿一边欢喜地搓着手一边看向喜来客栈。
像被突然点**似的她一下立住不动了,一脸的笑容也瞬间凝结,看了一会,鼻翼微微扇动,眼睛似蒙上层层雾气。只一会的功夫,便狠心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收拾家什。
我纳罕不已。
看灵儿的神色,那少年必是和她有什么关系了。那神色,初始惊喜,又似埋怨,一会的功夫,脸色变了个十八变。
再抬眼看去,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离去。
“姐姐,走吧。”灵儿闷闷挑担,却不如往日一般疾步如飞,好像千斤重的担子压肩。
“灵儿,为何他不去求亲?”
“谁?”灵儿正在沉思,全然没有听出我话里的意思。
“那个白袍少年呀。”
灵儿一个激灵,担挑随着掉到地上,剩下的一小块豆腐骨碌滚了出来。
“姐姐,你,你如何知道?”灵儿睁着大大的眼睛,惊讶不已。
我捡起那块豆腐,仔细拂去上面的泥草,“我看见他有好多次了。刚开始只道凑巧,长了却也看出些端倪。”
看着灵儿不敢置信的眼睛,我笑笑,“只是,他既钟情于你,为何不去求亲?”
没曾想一句话问出了灵儿的眼泪。她蹲下身,埋头抱住膝盖,肩膀一耸一耸的。
等灵儿哭够,抬起红肿的眼睛,“姐姐,他是镇东头周家唯一的公子。”
周家来自中原,常年将大梁境内的江南丝绸、瓷器等贩运至此,与周边各族互市交易,换得的兽皮,玉石等又运回大梁。数十年下来,周家积累了巨额财富。只是周家怕树大招风,对子女要求苛刻。看那少年衣着打扮,只能是普通有钱人家。少年叫周兴,传到周兴这一代,周老爷五房老婆俱是女儿,只这第五房一个宝贝儿子。
听了灵儿的话,我明白了。
周家自认家大业大,岂是仅以卖豆腐为生的韦家匹配的?
原以为灵儿是你情我愿,却原来也只是想象而已。
“是他向你许诺?”
灵儿抬起模糊的泪眼,点点头,“他说让我等他,他一定说服他的父亲。”
想来说服无效,又无脸见灵儿,只好躲在一边看着心爱的姑娘。
这种门庭偏见,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服的。即便灵儿嫁过去,自己无殷厚娘家可依,又如何不被欺负?
看着日上三杆,即将中午,我拉起灵儿回家。
灵儿回家将挑子一扔,便一人回屋了。
老两口面面相觑,不知何事。
我苦笑道,“灵儿说不想嫁人。”
韦伯母一听,“这孩子,越不像话,那王二公子我打听了,是个极厚道的人。”
我忙截住她的话头,“姑姑,这娶亲嫁人乃人生大事,虽是父母之命,也得看看孩子愿意否。毕竟事关未来幸福,还是长远打算。”
“这也是。”韦伯母怅然叹了口气,“这都十四了,过年该十五了,再挑,怕挑成老姑娘了。”然后回头转向一声不吭的韦伯,有些忿忿,“你也不说句话,这提亲的前几年排成队,现在都快没人敢提了。也不是千斤大小姐,还挑来挑去的让人笑话。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韦伯蹲在地上,敲敲抽过的烟袋锅,看着我,“卿儿说的有道理,你看你急得,倒好像是你要嫁人。”
我忍俊不禁,“扑哧”一笑。
韦伯也知道说错了话,起身讪讪离开进屋了。
韦伯母也老脸一红,一脸讪讪。
天很快黑了,灵儿也一直未露面。
我放心不下,推门进去,灵儿呆呆地坐在床前,见我进来。眼泪又来了,哽咽着,“姐姐,我也知道他不会娶我,可我,就是忘不了他。”
我揽她过来,“灵儿,今晚月光很好,你随我出去走走?”
灵儿抬起泪眼,不知我的用意,点点头,问,“姐姐那你不抚琴了?”。
抚琴成了我晚上饭后必做的一件事情。这里不是冷宫,冷宫里哪怕半夜抚琴也没人关注,在这,半夜抚琴只怕会惊醒熟睡的人们。于是,白天和灵儿劳作,晚上睡前抚会琴便成了日复一日的习惯。
灵儿晚饭勉强往嘴里塞了点米粒,便和我一起出门了。
………【求亲 3】………
今日是十五,月亮圆盘般悬挂在天际,亮得似乎都可以看见月宫里的嫦娥和桂花树。:整理如银的月色洒向大地,周围的一切似被笼上一层薄纱,朦胧而神秘。
我和灵儿顺着河边慢慢走着,都怕这静谧的气氛被打破般,谁也没有开口。
前面的一片小树林,寒冬已落尽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夏天的时候灵儿和我经常来此散步,走一遭回来,只觉浑身暑气消尽,好生惬意。
我只道灵儿想着心事,不觉已拉开距离,却浑然不知。
又出神走了一段,却见灵儿不在身边,回头,灵儿不知去向。
我心里一紧,汗一下子出来,这走得好好的,怎么悄无声息没了踪影?
“灵儿?”我试着叫了一声。
没有应答。
“灵儿!你可在捉迷藏,赶快出来。”我有些害怕,厉声喝斥。
一会,除了耳边的风声,周围寂静无声。
我看看四周,四周除了已落进叶子的树木,和远处黑黝黝的柴垛,并无可藏身之处。
难道她藏在那柴垛后面?可是今晚灵儿心事重重,又怎么像刻意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还是她疲倦了回家了,那也应知会我一下。
念头一瞬涌上千百个,哪个好像都不是。我一时手脚绵软。月光下,寂静的夜里,只我一人,银月悬挂天边,却再无赏月雅兴,只觉天地只剩一个人,在夜色里格外诡异。
正当我六神无主,浑身冰凉之际,一阵悠扬的箫声低低传来。
凝神一听,当是那《高山流水》,一曲让伯牙幸得知音子期。
我心神一安,原来还有旁人。虽然不知隔的多远,至少不那么害怕了。
我定定神,扬声问,“阁下清音,在此谢过。”
那箫音戛然而止。
好生奇怪,顾不得多想,拔脚就往回返。
刚挪出不过几丈远,后面居然响起了了清亮的声音,“小姐,敢问是在寻人?”
我吃了一吓,停下脚步,心里突突跳个不停,却不敢马上回头。刚才自己经过的地方,目光所及,似乎并无可藏身之处,这,是人是鬼?
只是略一定神,冷冷问道,“公子,何以见得?”
沉默。正当我不耐之际,随风又传来他疑惑又似歉意的声音,
“若是没有,那在下多问了。”
他必知情,想到此,我霍然转身。
离我不到百步,锦袍之下,一袭白衣,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光,长身而立,广袖随夜风翩然而起,他竟是背对我。
我心下好笑,一想,对方此举亦是注意礼节,总比肆无忌惮当面打量好过一些。
“公子如若看见舍妹,望告知。小女子感激不尽。”本想作揖,想来他也看不到,便也作罢。
“她随一少年走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我差点站立不住。
我骇然吃惊,顾不得男女之别,疾步上前,离他几步远站定,我声音几乎变调,“麻烦你再说清楚点。谁跟谁走了?”
他轻笑出声,“一个姑娘,着绿衣的姑娘,在那里。”他向右一侧身,指向离这几百步的柴垛。
我顺着他的指向看去,我心里一沉,难道适才经过那里她就不见了,而我,居然就毫无察觉,自顾自往前走了许久?
“被一个少年从背后捂住嘴,拖往柴垛后面。”
啊?!难道灵儿,遭遇不测了?!我再也支撑不住,几乎要跌坐下来。
“而她,似乎是认识那少年,便跟他走了。”
刚才险些坐地上,现在突然峰回路转,难道是那周兴?
“这,这,……”我喃喃自语,心里一团乱麻,一边后悔只顾自己想心事,忘了灵儿。
万一灵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向韦伯交待?只觉遍体生凉,头嗡嗡响个不停。
眼前一暗,只觉昏黑中面前广袖一翻,伸过一物。我昏花中勉力扶住,定睛一看,却是一支通体晶莹的玉萧。
“不必担心,那姑娘似乎也不想让你知道,或许一会就回来了。”
我头脑纷乱,这话让我更是不爽快,你在暗处倒瞧的一清二楚,怎么见人被劫持了也不吱声?
他刚才说的,从头到尾,好像一直都在,那我和灵儿岂不是一举一动皆已入此人眼里。
我有些恼怒,抬起扶住玉箫的手,努力站直,定定看向他。
见我拂开萧,他亦挑眉看我。
璎珞冠带,眉若刀裁,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尤其那双眼眸,漆黑若深潭。
见我打量他,他微翘嘴角,“盛传北方民风开放,今日一见,果是与中原不同。”
我知他所言我毫不忌惮打量他之事。耳根一烫,微一福身,转身便走。
耳后传来轻微的笑声。
我跟着脸上也烧了起来。
一边担心着灵儿,一边思绪如乱麻,眼睛茫然看向四周,希望真像那人所说真的是跟着周兴走了。如是那样,想必周兴不会对灵儿如何。
正胡思乱想间,
迎面传来一声“姐姐!”,一个人一边跑来一边抹眼睛。
“灵儿?!”我吃了一惊,险些撞在她身上,“你刚才跑哪儿去了?!”我又气又喜。
“姐姐。”灵儿看着我,语声哽咽,眼睛红肿,紧咬下唇。
我也顾不得责备,只抓住她的两手连声问,“刚才你怎么不见了?可是周兴叫你?”
“嗯。你如何知道?”她抹把脸上的泪,“姐姐,他要……那是谁?”她有些吃惊地看我身后。
我随着她的视线,身后不远处竟是刚才那人。站在离我们不足五十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一个不认识的人。”我忽然有些不快,转身催促灵儿,“刚才好一个着急,既然平安回来,赶紧回去吧。”
我恨不得脚底生风,灵儿被我一拽,险些跌倒,只惊呼,“姐姐,慢点。”
“还慢点,刚才怎么不叫我慢点——我走得快,回头一看你没有了,以为你丢了,急得快要跳河。”我本在埋怨,忽然想想冬天哪有河可挑,又笑出声来。
………【箫声】………
灵儿见我一惊一怒又一笑,也唬了一跳,“等等,姐姐,到家了。:你没事吧。”
我回头看看那奇怪的人并没有跟在后面,便放开拽她的手,“周兴也是,找你便正大光明,为何偷偷摸摸?”
一提周兴,灵儿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他说对不起我,说那天姐姐找他去了,他怕来找我被姐姐骂,他说他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娶我,说若要长久好,便要我做他的小妾。”灵儿说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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