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就周兴一根独苗,指望着周兴续香火,自是不愿周兴离开周家,去杨家做倒插门女婿。奈何前面多数财宝为躲避柔然抢掠,已运往江南,周家不得已,才勉强允了周兴去江南。
许家派出的人又在怀荒之地寻找王成宇。而王成宇却似人家蒸了般,无丝毫音信。记得当日王成宇家亦是怀荒南部的富户,虽不如周家财大势大,亦应该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但,奇怪地是,问谁,都摇头说没见过此人。偶尔碰到当日灵儿所在的叫玄川的村子里的人,问起韦灵儿的夫婿,亦都摇头不知。
我心下奇怪,难道王成宇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后来再想想,这倒亦不奇怪。当日常太妃安排了王成宇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莫不是为了防止自己逃出塞外,且王成宇未必不知道常太妃如此蓄意的安排其中的秘密。自己被柔然掳走后,王成宇的存在已是多余。如此,凭常太妃的能力,让他消失自然不是难事。
心下慨叹,那一面之见的容香,当日递与自己玉佩的丫鬟,自己在宫中的时候曾听烟翠向我提过,想来亦是早已不见了吧。
打听王成宇未果,许家的人不敢怠慢,又马不停蹄赶赴江南。
杨家乃江南数一数二的巨富商贾,打听到杨家自然不是难事。
周兴听到有人找,连忙迎了出来。
许家派出的人便约周兴到一隐秘饭庄,亮出了那块刻有“兴”字的玉佩。
周兴一看眼便直了,伸出颤颤的手接过那块玉佩。
许家人一看便知道找对了。
周兴第一个问题便是急急问这玉佩从哪儿来的。
许家人便将当日我说与杜兰的说辞说了一遍:灵儿一心想嫁给周兴,奈何周兴有所娶,无奈错付他人,生下孩子之际便香消玉殒。
这玉佩是灵儿临终前将孩子与玉佩一起托付给其姐姐。
周兴堂堂七尺男儿,听了之后竟落下热泪。许家人有些出乎意料,这周兴倒没有否认或是有疑惑,只哽咽问,“孩子在哪儿?”
“孩子在许士儒许大人家,一直由许夫人抚养……”
既然许家的人能寻来,自然是与灵儿关系匪浅,周兴长叹一声,回忆起往事。
周兴对灵儿确实情有独钟,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加上父母年迈,膝下只这一个独子。
………【寻亲 2】………
周兴无论如何亦不敢违抗父母的命令。虽然内心对从未见过的杨家小姐并不感兴趣,但不得不接受父母的安排,遂向杨家下了聘礼。
心里虽是对灵儿说一万个对不起,无奈木已成舟。
周兴苦闷异常,不得不对灵儿实话实说。
灵儿自是受不了这打击,曾经周兴信誓旦旦的要风光求娶灵儿的誓言便成了一纸空言。
灵儿那夜对着周兴哭了一夜。周兴亦是心肠柔然之人,见灵儿如此,亦是后悔之至。求灵儿给她一次机会,如果灵儿愿意,他会恳求父母娶了杨家女儿后再纳灵儿为妾。
周兴期期艾艾说了此番话后,灵儿大失所望。
周兴很快遵照父母之命,娶了江南丝绸世家的杨家小女儿;而灵儿,心灰意冷之际,亦答应了王成宇的求婚。
周兴原以为灵儿只是说说不做他的妾,他私下以为灵儿既是倾心于自己,加上自己家大业大,灵儿或许是一时想不开。听到灵儿真要嫁人了,周兴这才是庙上长草——慌了神,在灵儿出嫁之前找到灵儿,希望灵儿能改变心意。
灵儿却是王八吃秤砣,铁心要嫁与他人妇。
周兴失望地转身要离去的时候,灵儿叫住了他,“既然今生不能相守,那今晚便是你我的洞房之夜。”
……
说到此处,周兴悔恨至极,“是我当时头脑热,明知道灵儿要出嫁,还……我真是……当真连畜生都不如。”周兴抱住脑袋直摇头。
“你之后没有再见过灵儿吗?”许家人问出了我一直困惑的问题。
周兴却是摇摇头,“自灵儿嫁后,我就死心了。当初以为自己与灵儿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灵儿会改变主意,不再嫁给王家。而自己……亦可以娶了她……。谁曾想……后来亦打听了灵儿嫁过去的事情;都说王家对灵儿如何如何好……。我一气之下,便去了江南……。”
当日,自己去看望灵儿的时候,灵儿被王成宇幽禁,独自呆在一处破败的庭院,那时声言早已有了周兴的孩子,这与周兴说的时间倒有符合之处。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听说灵儿的孩子秋秋已经五岁,周兴半是高兴半是感叹,他与杨家小女儿成婚几载,一直无一子半女。周家大失所望,断不能容在周兴这代断了香火。因没有了灵儿,周兴心灰意冷,亦是不再关心周家子嗣,对杨家小女儿亦是不那么上心。杨家虽是恼火,却自认理亏。两家就这样僵持着。
在去京城之时,周兴黯然道,“无论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我都会抚养**。”我已经错过灵儿,她的血脉我却不能再错过。”
来到京城后,周兴被带入许士儒家,看到了活泼可爱的秋秋。
只那一眼,周兴便红了眼眶,“像,像极了灵儿……”
既然让周兴来,自然是给秋秋寻找一个妥贴的归宿,毕竟生母已去,慈父之爱若是有,自然是最好的,这于灵儿的在天之灵,是一个交代。于秋秋,亦是解决她日思夜想的问题。
当下郑重验血后,周兴确实是秋秋的亲生父亲。
周兴紧紧抱着秋秋,顿时热泪盈眶,懂事的秋秋则一边用小手擦着刚见面的父亲的脸上的泪痕,一边问,“爹爹,你怎么才来找我?秋秋的娘亲呢?”
那情景,任谁看了都觉心酸。
或许真是血缘关系,亦或许秋秋太渴望自己有个父亲母亲疼自己。听到周兴要带她去江南,啃着小手犹豫了一下说,“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姨姨再跟爹爹走?”
彼时自己已远嫁柔然,秋秋的心愿自是无法达成。
当周兴知道昔日灵儿家暂住的姐姐竟是大梁的长公主,已嫁到柔然为乌洛的王妃,震惊异常,忍不住跪倒谢恩。
周兴走的时候为感谢许家,留下万两白银。许家推辞不掉,勉强收下,笑言将来给秋秋做嫁妆。
杜兰与秋秋,早已形同母女,乍然分开,虽是恋恋不舍。秋秋被周兴带到了江南,亦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
周兴既是秋秋的亲生父亲,自是不会亏待了秋秋,虽然不能给秋秋一个完整的家,秋秋总有长大的时候,有自己的父亲疼爱,总是好过寄人篱下。
心里不禁慨叹,让他们父女团圆,自己亦算是对死去的灵儿有了交待。
杜兰在信里却提到了另外的事情,让我不得不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直传言中宫皇后身体不济,左相郭济却是不信。竟在一次朝堂上公然质问梁文敬为何中宫皇后一直不露面。
梁文敬只淡淡回了句,“皇后身体有恙,**见人。”
左相自是不信,思女心切,竟然在朝堂之上顶撞大梁的天子梁文敬。道梁文敬为长公主所惑,使得中宫权力旁落,中宫皇后郁郁寡欢。言至最后,道,“如今长公主已远嫁,皇上仍是心神不宁……”云云。
此举无异于扬手打在梁文敬的脸上,堂堂一朝天子,竟被朝臣在朝堂之上公然挑衅,梁文敬焉能不怒?梁文敬登时大雷霆,转身拂袖而去。
一干众臣皆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皆知梁文敬与皇后不和,与长公主关系暧昧,但因此公然在朝堂之上指责梁文敬的左相是第一人,且还牵扯到已和亲到柔然的长公主。
待梁文敬离去,众臣有摇头叹息的,有劝左相想开些的,有在一边看好戏的……杜兰的夫君许士儒早已升至四品大员,看到这些,回来告诉杜兰,“皇上除了天天操持国事,还有这些家事,皇上,亦难做呢。”
……
看完杜兰的信,我知道杜兰不会只是简单提提这件事情。杜兰虽是没有提皇后郭莹秋,但是字里行间,能看出来,皇后的“身体有恙”不是自然而然的。
读着杜兰心里的揣度之意,我淡淡笑了笑,起身将信件投入火盆。
这杜兰,自打跟着梁文敬,便对梁文敬上了心;后来又知晓梁文敬倾心于我,便将心里的渴望放在心里,但面对梁文敬时眼里闪过的朦胧还是将其心思展露无疑。
彼时,我浑浑噩噩要出家为尼的时候,本意是将杜兰托付与梁文敬,亦是想成全了杜兰。
只是,梁文敬对杜兰半点未上心,想到杜兰跟我一场,亦是忠心耿耿,便将其指给许家。当朝天子指婚,这对许家是某大的荣耀,杜兰,亦是有了个好的归宿。杜兰亦不负许家厚望,夫妻相敬如宾,杜兰相夫教子,又将许家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条。提起杜夫人,许家上下皆是交口称赞。
自然,自己能杜兰办事亦是看中杜兰这点,而杜兰亦是没让自己失望。
许士儒能在朝中升迁很快,亦是我给杜兰及许家的回报。
自然,杜兰的疑虑是对的,皇后郭莹秋并不是传言中的“身体有恙”,而是疯了,当然,不是平白无故疯掉的。
这些,估计是左相得了消息,好好的一个中宫皇后,怎么说疯就疯了呢?若是中宫皇后只是身体有恙,哪怕是头疼脑热或者其它,都可以接受。唯有这个,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
梁文敬想必亦是头疼在这里。梁文敬未必不知道是我在背后做了什么,但能让皇后疯掉,梁文敬却未必知道根源在哪里。
我离开大梁的前几天的时候,皇后郭莹秋突然就昏迷醒来然后疯了,而且毫无预兆,后宫顿时一片慌乱。
梁文敬亦是被这消息惊吓了一跳。
撇下正在御书房商议朝政的一干大臣,匆忙赶往坤宁宫。
坤宁宫里,被掐人中后苏醒过来的皇后郭莹秋两眼呆滞,痴痴望着远方,嘴里喃喃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梁文敬皱紧眉头,问坤宁宫当差的人是怎么回事。
坤宁宫的人亦说不出个所以然,大惊失色跪下道白天皇后还是好好的,回来就这样了。
梁文敬便问皇后白天去了哪里,都见了谁。
皇后身边的侍女忐忑不安地看着梁文敬,如实交待皇后去了瑶贵妃那里看小皇子,后来去了长公主那里,再后来就回来了。
梁文敬负手而立,到底是夫妻一场,看着痴痴傻傻的皇后,遂过去,温言道,“皇后,朕来看你了。”
郭莹秋似没听见般,倚靠在榻上,望了梁文敬一眼,全然不认识般,痴傻道,“你是谁?”
梁文敬顿时瞠目结舌。
中厅之外,为皇后诊完脉的太医战战兢兢道,“微臣不敢妄言,皇后娘娘此病来得快,很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不一定……。”
梁文敬点点头,面无表情,“那什么时候能好?”
太医闻言“扑通”一下跪倒,连连叩头,“微臣该死,微臣实不敢断言,这病,要说好,亦快;解开皇后娘娘的心结即可;若是……怕就怕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为何会如此?”
太医字斟句酌地说着,一边觑着梁文敬的脸色。
梁文敬站在那里,脸上不辨喜怒,良久才点点头,让太医封锁消息。
太医抹了把冷汗,迅躬身退了出去。
………【疯后 1】………
梁文敬站在中厅,若有所思了一会,便吩咐人摆驾容瑾宫。
瑶贵妃正在窗下对镜梳着长,万没料到梁文敬突然而来,慌忙敛衣起身接驾。
梁文敬抱了抱已经能自己走路的两个孩子,听到含糊不清的“父皇”顿时一扫来时的阴郁,眉开眼笑。
两个孩子伸着胖乎乎的小手都争着让梁文敬抱抱,梁文敬爱不释手,一手抱一个,还意犹未尽,左右亲亲两个孩子的脸蛋,痒的两个孩子“咯咯”直笑这才作罢。
瑶贵妃一颗惴惴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
果然,梁文敬与孩子们亲热过后,凛冽的眉峰稍霁,淡淡问,“今日皇后来过?”
瑶贵妃恭谨答道,“回皇上,是。皇后娘娘午后过来看过小皇子殿下,与臣妾说了一会家常话,便起身走了。”
梁文敬点点头,“皇后来时的心情可好?”
瑶贵妃有些不解,“皇后娘娘来时有说有笑……还抱了抱麒王殿下呢……”
“哦……”梁文敬淡扫一眼瑶贵妃,便起身离开容瑾宫。
不用说,下一个要去的地方便是到我所在的棠梨宫了。
彼时二更已过,我独自坐在桌前,对着烛火静静地翻着一本《女则》,这是宫内所有嫔妃必修的一本书,涵盖了嫔妃要面面俱到的宫内礼仪等。
我向内务府要了这本书,只是没事的时候翻翻而已。
听到侍女来报梁文敬已快到棠梨宫,我只是“哦”了一声,便起身吩咐人灭了灯烛,来到榻上躺下。
刚躺下,就听到锦屏外传来梁文敬的声音,“长公主可有歇息?”
侍女道,“回禀皇上,长公主刚刚睡下。”
“嗯,你们下去吧。”话音未落,锦屏内已响起梁文敬的脚步声,进得内室,梁文敬的脚步声放缓。
我微睁开双眸,借着内室外的烛火,隔着烟罗纱帘,看到梁文敬在离榻前丈许的地方站住,负手而立。
只是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我兀自翻了个身,“喜儿……”
短暂的沉默后,梁文敬淡然开口,“是朕……”
我回转身,隔着纱帘道,有些吃惊地“皇兄,怎么来了?”
梁文敬没有言语,径自来到榻前,伸手撩起烟罗纱帘,“朕乏了,过来瞧瞧长公主。”声音淡淡如水。
“既是乏了,皇兄,还不去歇息,怎今日到臣妹这里了?”我微侧过身,笑道。
梁文敬掀开纱帘后顺势坐在榻上,面对着我,借着室内的烛火,梁文敬的眉峰凛冽,脸上不辨喜怒。
我亦敛住笑容,静静看着他。相互对视了一会,梁文敬漆黑的眼底这才有了淡淡的暖意,薄唇微启,声音却是有着不易觉察的冷硬,“为何不能放过她?”
我心下一沉,看着梁文敬漆黑的眼底,一双眸子却是明亮异常。他看着我,丝毫不给我回避的机会。
梁文敬是何等聪明,甚至连一点弯子都不必绕,就直接问到了点子上。我凝眸看着梁文敬有些模糊却是冷硬的脸庞,顿时,一种说不清的失望从心底涌起,弥漫了整个胸腔,接着一股油然而生的怒意冲上头顶。
我心底不禁冷冷一笑,淡淡道,“皇兄在说什么?臣妹怎么听不懂?她是谁?”
梁文敬唇角微一翘,低低的声音半是玩笑半是讥诮,“长公主冰雪聪明,当然知道朕说这话的意思。”
我索性装傻下去,“既然皇兄爱打哑谜,那还是等臣妹明早醒来头脑清楚的时候再猜吧。”
我缩身到被里,拉高被子盖住肩头,就要睡去。
忽然被子被拉到肩膀以下,一丝凉意传来,我睁开眼。
坐在榻上的梁文敬脸上的淡笑渐渐隐去,漆黑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手指正勾住被子的一角。
我蓦地伸手拉过被梁文敬勾住被子的一角,正要往上提,梁文敬放开一角,一下握住我裸露的手臂。
梁文敬略有些凉的手覆上我的肌肤,一下激得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牢牢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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