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惊喜道:“若能得王妃相助,自是再好没有。”她指了指韩太太,“这是韩氏,绣坊中一应新衣版式都是她在打点。王妃若不嫌弃,可让她帮您量体制版一套。”
似恒亲王府这样的人家,一般不穿外头人做的衣服。故黄氏只言做纸版型,由得恒王妃自家用人裁剪缝制。
恒王妃很有兴趣,高兴的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人都带来了,就给我现制一套吧。”
韩太太一听,上前行了礼:“尊王妃命。”拿出一本厚厚的彩画图册递上,“王妃先看看我们绣坊的寻常式样,再言明要求,还有衣料颜色情性,小妇人好斟酌落笔。”
黄氏补充:“请王妃赐画具一套,韩氏可根据您的要求当场画出样式初稿。”
这种设计师当场设计作画的理念很新颖,恒王妃立刻被吸引住,命人上画具颜料,又叫侍女将新收的衣料各拿数样过来。
一连串命令下完,忽的看见乖乖坐在一旁的林若拙,笑道:“我们这么忙,倒冷落了孩子。我让人带你下去自己玩可好?”
能说不好吗?当然不能。于是,林若拙被一个叫采珠的侍女带了下去。
采珠带她转七转八走了好一会儿,来到一座宽敞大气的院落前,长长的青色围墙内,光秃秃的树枝间,隐约可见黛青色飞檐,瑞兽左右蹲坐。进了院门,虽是正月,然房中处处可见大株大株的绿色植物,各色盆栽鲜花。窗台下的罗汉床上,恒亲王赫连逸半歪着身体,地上半跪着两个梳双鬟的小丫头,一人一边替他捶腿。
“王爷,林姑娘来了。”采珠低眉顺眼的禀报。
林若拙撇撇嘴,半蹲着福了福身。
“呦!挺不乐意啊!”恒亲王半眯着眼,似笑非笑的打量:“这是意外了?还是生气了?”
林若拙能说什么。恒亲王府从下帖子起就在步步试探。黄氏带着她赴会,恒王妃提出入股绣坊,黄氏应了。然后恒王妃有命人带了她来这里。现在的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就是生气,也不该对着恒亲王府。毕竟人家先付了价钱。
她叹了口气,道:“王爷,能不能让我换上男装?”
“哦?为何?”恒亲王兴致勃勃。
林若拙道:“换了男装,只要您不说,林家六姑娘的声誉就不会损伤。对王爷您也有好处呀。”
恒亲王哈哈大笑:“还挺会为自己打算。怎么,你就不恨本王?不恨你的继母?”
林若拙翻了个白眼,反问:“王爷,您能把我怎么样?”
恒亲王能做的,也无非是利用王妃的名义将她时不时请到王府来,陪他玩变装游戏,养成游戏等等。难道他还敢真的光明正大豪夺官宦人家女儿,或者猥亵女童?
前者,文官集团丢不起这个脸,会誓死和他干到底。后者,如果恒亲王有这样的爱好,王府也不会将那么多女童放出去。王爷殿下的恐吓,吓吓小女孩还成,吓她这个伪儿童,很难。
恒亲王嘿嘿一笑,做出一副森冷的表情:“你说,如果林家报六姑娘夭亡,本王府上再买进一个小丫头,有没有这种可能?”
林若拙抽抽嘴角:“您说有就有吧。”
恒亲王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脸一板,威胁着冷笑:“你当本王做不到!”
当然能做到。他毕竟一个亲王,横下心来对付一个六岁小姑娘,有什么是不能办到的?林家孙女很多,只要威胁到点子上,祖父大人绝不会为了她一个人连累全家。
可问题是,为她一个六岁小屁孩动这样大的阵仗,有意义吗?
林若拙在心底翻个白眼,脸上老实诚恳的回答:“只要您愿意,当然可以。”
“你就不怕?”恒亲王鼓起眼珠,做凶神恶煞状。
林若拙问:“怕,您能放过我吗?”
“当然不会!”恒亲王得意的道。
林若拙眨眨眼:“哦,那我就不怕了。”
恒亲王的脸立刻如同上了调色板,什么颜色都有。
站在角落里的采珠死死忍住笑。两个捶腿的小丫鬟没忍住抖了好几下。
“滚!滚!笨手笨脚的!”恒亲王大发雷霆,一脚踹开她们,气呼呼的走到林若拙身前,瞪着眼睛:“别以为本王治不了你!”
林若拙板着一张小脸皱眉:“可是,害怕也没有用啊!”
“”恒亲王死死盯着她,片刻,慢吞吞的道:“你一害怕,本王的心情就会很好。本王心情一好,说不定就放过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林若拙扑通一声跪下,一把抱住王爷殿下的大腿,声嘶力竭的嚎:“王爷!我错了!我好害怕!我怕极了,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你”恒亲王脸都绿了。看看房间,两个小丫鬟早已退下,唯有王妃派来的采珠缩在角落里。狠狠跺脚,用抽,恨骂:“怎么跟街上的小无赖一个样,哪儿学的?还不放手!”
林若拙哪里肯放,用力抱紧。嗷嗷!殿下的大腿很紧致嘛。更加用力的嚎:“您说过我害怕就有用的,我好怕呀——!”
恒亲王气的浑身哆嗦:“你这是害怕吗?!你当本王是傻子!”
哎呀,这位也挺聪明嘛。
赶紧卖力表演,哇哇大哭(虽然没有眼泪):“王爷,怕又不好,不怕又不好,您到底要我怎么样啊~~~啊~~啊~~!”
恒亲王被她嚎的脑门直抽,青筋火冒,脚抽不开,又不能真踹伤了她,当下习惯性怒吼:“你嚎丧呢!滚!给我滚出去!”
“是!”林若拙翻脸如翻书,说变就变,立刻收住嚎叫,飞快的爬起一福:“多谢王爷开恩,民女告退。”小短腿一抬,哧溜一下就奔了出去。
恒亲王目瞪口呆,手指着门哆嗦了会儿,怒问采珠:“这,这还是个姑娘家吗?啊!她还是个姑娘吗!”
采珠干笑两声,道:“王爷,园子大,林姑娘恐不认识路。奴婢还得带她回王妃那儿。奴婢先走了。”
她前脚刚踏出台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恒亲王不是傻瓜,刚刚是气急了,这回琢磨过来,发觉自己上当,咬牙切齿:“混蛋!本王被那臭丫头给骗了!你,找到她再给我带回来!”想想,又补充:“换一身小子的衣服再来。她那无赖样,哪配穿姑娘家的裙子!”
采珠顿了顿,回道:“是。”领命而去。
于是,林若拙的小短腿没跑多远,就被赶上了。采珠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林姑娘,王爷命我带您去换身衣服,再陪他说话。”
陪,陪。她整个儿就一‘三陪’!林若拙吐一口气,对此命令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失望,能换上男孩衣服,还是有进步的。
衣服取来一看,她给乐了。这种衣料昂贵如权贵世家,式样又不是亲王世子所用的男童服饰,明显就是专门准备的。换上后照照镜子,王母跟前玉女变金童。
不过说老实话,从运动方便和舒适度来说,男装比女装强多了。经受过二十一世纪男装女装混搭到性别不分地步的某人,对穿上男装不但丝毫没有不适感,反而觉得更贴心舒适。
她的行动也没有女孩情有的忸怩,加之年纪小。虎虎生风的走起来,赫然就是个神气漂亮的小男孩。
两人重新往正房走,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童音。
“站住!”
赫连瑜趁着母亲今天有客顾不上他,偷偷溜出课堂玩,转眼看见个眼熟的小男孩被母亲身边的采珠带着往父亲处走,悄悄跟上去。仔细一看,咦,这不是上回林家那丫头么?怎么,又穿上男孩衣服了?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他厉声喝问。
林若拙道:“穿着好玩呗,活动起来方便。”
赫连瑜眼珠转了转,又问:“你去父王那儿干什么?”
林若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王爷命我去的。”停了停,试探的提议:“要不,你也过来一起瞧瞧?”
赫连瑜看看采珠:“父王找她干什么?”
采珠得到的命令是,只带耳朵不带嘴。恒王妃命令她,不管恒亲王做什么都不要说话,回来后再汇报给她。便摇头:“奴婢也不知。”
这个态度不像是从事什么机密。恒王府近半年来的闹剧赫连瑜从头看到尾。以他的年龄段和想法,自家父王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不就是采买几个小姑娘回来,命她们穿上漂亮的男孩装、女孩装,陪着说话,吃饭嘛。晚间父王要么歇在后宅要么睡在自己屋里,从来没听说要这群小丫头里哪个伺候的。隔几天看腻了再放她们出去。这算什么大事?
是了,父王肯定是嫌弃外头买来的丫头丑。赫连瑜表示认同,那些小姑娘们中的确有比林家丫头生的好的,可没一个比她神气。换上男装后更是不如,一副阴阳怪气样。
赫连瑜用他的脑袋认定父亲找林若拙只是为寻个乐子,觉得自己可以跟去,伺机报上回的水浇之仇,大刺刺的道:“行,本世子就和你一块儿去瞧瞧。”
第四十五章出路
恒亲王见自己儿子雄赳赳气昂昂的领着穿了一身男装的林若拙进来,意外了一下,却也并没有介意。只骂一句:“鬼小子,又逃课了是不是!”
赫连瑜嘿嘿笑:“父王,您不是说儿子用不着有多大出息嘛。”
恒亲王看了林若拙一眼,冷笑:“你母亲教训你,我可不管。”
“啊!”赫连瑜惨呼,“父王您怎么可以这样!”
恒亲王凉凉道:“我和你母亲有协议,教导你的事,归她管。”
林若拙的脸要多苦有多苦。完了,她失策了,她知道的太多了。会不会被灭口?
恒亲王跷起二郎腿,端过一盘糕点,朝林若拙招招手:“过来。”
林若拙见那堆得高高的盘子,头皮一阵发麻。赫连瑜呵呵的笑,不怀好意的道:“你是空着肚子来的还是饱着来的,有个丫头,被撑的得了病,吃什么吐什么,人瘦的只剩一张皮了。”
“咳咳咳”林若拙一口糕点岔进气管,咳的差点把肺呕出来。皱着眉咽下,她苦笑:“王爷,咱们不玩这个,玩点别的成么?”
“玩什么?”恒亲王不置可否,又塞了她一块糕点。
林若拙苦着脸嚼,想了想,灵光一闪,道:“王爷,你爱看戏是不是?要不,我学了戏唱给您听?”
恒亲王一愣,停下手中动作,表情变的不可思议:“你情愿学唱戏也不愿吃点心?”
在他看来,喂点心最多是肚子饱胀一点,算什么苦(林若拙摔桌)。唱戏却是下九流的营生,哪怕买回来做下人的那些丫头都不肯学这个的。她一个大家闺秀,竟然连一点点腹涨之苦都受不了,自愿去学戏?这简直不合常理!
林若拙上辈子是病秧子。身体健康的人很难理解常年病弱者对健康的那种渴求。在她的理念中,一切损害她健康的行为都是不能被容忍的。至于学唱戏,一则可以锻炼身体,二则她的三观里并不认为学戏是下等行为。至于名声只唱给恒亲王一个人有什么要紧。
恒亲王想了想,道:“没意思。我要想听孩子唱戏,随便哪个戏班子不能拉出一帮人来。”
林若拙道:“可是我和他们不一样呀。他们是师父、名角教出来的。我,我我是您教出来的呀!”想到这里,她忽然发觉自己找到了一条可行性道路:“王爷,您是票友对吧(见鬼了!女人业余唱戏是自甘堕落,男人业余唱就是高雅爱好)。您的鉴赏力、唱功其实不比那些名角差。您教了我,也算调教出一个徒弟。是不是?”
恒亲王目光毛毛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吞吞道:“听着似乎有点意思”
林若拙赶紧趁热打铁:“是吧是吧!您可以试试的。”
赫连瑜一旁迫不及待的蹦了起来:“父王,我看行!教她唱三打白骨精,我当孙猴子,打得她落花流水!”这位念念不忘报仇。
恒亲王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觉得挺有趣,笑:“行,那就试试。过来,我先教你唱段,你回去好好练,等回头戏服做好了,扮起来演给我看!”
赫连瑜高叫着欢呼,抽出一根锦鸡毛掸子,做金箍棒挥舞状,跳起来大喝:“妖精!看你往哪儿逃!吃俺老孙一棒!”
林若拙叹一口气,捏着嗓子道:“小师父,奴家不是妖精,奴家是这山里的村民啊!唐长老!”她扑到恒亲王身前,苦苦哀求:“唐长老救我!”
恒亲王拍着腿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来来,我从头教给你。”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恒亲王无愧他‘有格调的纨绔’之名,哪怕是教一个孩子玩票唱戏,也严格要求。最令林若拙惊讶的事,他居然很有耐心。唱不对的地方一点一点的给她纠正。再反复听过,不厌其烦。
“差太多了!”午饭三人都在这院里吃,林若拙觉得自己累得跟死狗差不多,肚子饿的打雷,狼吞虎咽的扒饭。恒亲王犹不满意的教训:“中气不足,唱功差。身段也差!”
殿下!我本来就没学过好不好!林若拙就当没听见,筷子精准的夹起盘中菜,布菜的采珠差点忙不过来。
“你看看你那吃相!”恒亲王又不满意,“还有一点女孩子样吗?”
林若拙百忙中咽下一口饭,申辩:“我现在是男孩子。”
恒亲王没好气:“你还能当男孩一辈子?就是学戏,你唱的也是旦角!”
林若拙愣了愣,怀疑的发问:“王爷,您教旦角,能成吗?”
恒亲王冷哼一声:“你少操心。教你,本王绰绰有余!”
阿喂,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好吧。林若拙闷闷扒饭。难道恒亲王其实是被压的那一个?
恒亲王接着道:“你生成这个样子,扮小生也不像,只能唱旦角。”专业就是专业,怎么能胡来!
饭后休息的时候,林若拙提出要求:“王爷,唱功我回去可以练,身段该怎么练呢?”白骨精,可是要上打戏的!
恒亲王皱眉。他向来是尽善尽美的性子,教出个不伦不类四不像显然不行。想了想,道:“我找一套女子练身段的功夫,过两天再接你过来学。”
哦也!林若拙恨不得举手欢庆。越看恒亲王越觉得可亲。所以说,福兮祸兮,端看你怎么想。
回头的时候,王府长史亲自送林家人出门。韩太太瞅瞅林若拙,见她小脸红扑扑,眼睛晶亮,心中忐忑放下。看来,是真的跟着侍女玩了一天。
黄氏一路上并没有说什么,回到家后,将林若拙带着内室换了衣衫,问她:“你可怨我?”
林若拙想了想,道:“一开始是怨的。不过后来想通了,这样对二哥有好处。”
黄氏笑了,道:“我知道你是个沉得住气的。需知,以你林家六姑娘的身份,恒亲王府不会做出太过之事。媚上之举,君子不屑。可人生在世,有些事不是黑白分明这么简单的。你可知道,韩夫子的腿不是先天有疾,而是后天被人打伤的。”
林若拙惊愕,她当然不知道。
黄氏道:“以韩夫子的学问和见识,若是投身仕途,做到二品大元不是问题。可就因为他没地位、没背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被妒忌他的人在乡试前一天打伤了腿。还将他囚禁,生生延误了诊断。韩夫子这才腿脚无治,终身无望仕途。”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二房的现状你也知道。咱们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你哥哥进学要打点,将来做官要人提携,要有靠山。祖父那时怕是已然致仕。能指望谁?你大伯吗?还是三叔?不是我悲观,二房除了靠自己,靠谁都没有用。”
“你这一去,是个投门砖的意思。天下攘攘皆为利来,一开始咱们弱势些,只要慢慢发展,双方利益牵制一处,便不用再气弱。恒亲王府与别家不同,并不牵扯朝政,然官场谁人又敢不给恒亲王面子。这是最好的靠山。”黄氏侃侃而谈,“你不用担心名声传出去有损。恒王妃已经表态,是因为她喜欢你,才时常接了你进府说话,不会有事。”
林若拙看了她半晌,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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