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姐说来一阵感慨。
乔明瑾听着也是喟叹连连。
女子生来似乎就是受苦的。
托生个好人家还好,还能一一把苦楚化尽了。若命不好,所嫁非人,也就只能受着了。或者拼力挣一挣,看是否能够挣脱开来
乔明瑾想到前世及这一世,正感慨,又听到秀姐说到:“这岳大姐如今这样,想来小满的婚事,吴氏更是要好生挑拣一番了。可这都挑了几年了。也没个中意的。哎,没得还把小满留成老姑娘了”
乔明瑾想到岳家还算能为她说上一两句话的小满,也是一阵阵无力。
本来吴氏还看中了一个,不知怎的。又不要了。
如今又出了岳春分这样的事,只怕小满的婚事还有得磨
后来的两天,自来工坊显摆得瑟的孙氏嘴里,乔明瑾得知,岳春分夫妻二人已是被岳仲尧帮着在城里找了活计做了。听说还算不错,夫妻二人一个月也能挣个近二两银子呢。
听说还打算等稳定下来后,把几个孩子及老父老母接来。
孙氏指着儿子东根身上的新衣,直夸口说是他大姑买的,一脸的得意。
乔明瑾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忙去了。
心里也为岳春分感到高兴。
所谓手里有粮心不慌。也许这样。她家翁家姑才能高看她一眼吧。
而此时的青川城里。岳仲尧正引着姐姐姐夫往租凭的房子里进。
“姐,姐夫,这房子一个月二百文。小是小了些。不过这条巷子还算安静,住的人也没那么杂乱,就是将来外甥们接过来了,也安心的。”
岳仲尧手里拎着几个行李,用钥匙开了门,引着岳春分夫妻二人往门里进。
夫妻二人迫不及待地进了院子,一通打量下来,满意非常。
小是小了些,但好在干净也不破败,有房有天井有厨房。已是极为满意。
老实巴交的卫四方,一个劲地向这位舅兄道谢。说来说去也只有那一句:真是多谢他三舅了。
岳春分见之噗嗤一笑,道:“跟自家兄弟客什么气?咱欠着他的,将来好生还了就是了。咱好好给人做活,方对得住仲尧的一番奔走。”
“是是,极是。他三舅是个有本事的,不然也不能给我们找来这般好的工作,银钱也给得高,还包早晚两顿饭。这又给租了屋子这,这真是不知如何的好”
卫四方看着穿了一身威风凛凛的捕快服饰,佩着腰刀,脚蹬着皂靴的岳仲尧一阵敬畏。
他三舅这可是公家的人呐,真了不起。
岳仲尧看着自个这个姐夫,一副老实巴交的,对自个姐姐言听计从的模样笑了笑。
当初这也是他娘选中他为女婿的原因。就是为了大姐能挟制他,好少吃些苦。没想到也是他这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被几个弟弟哄着瞒着把家底给败光了。
最后也只分到二亩地,领着老父老母及幼儿幼女分了出来
“仲尧,这房钱是要怎么交的?”
岳春分在院里处处转悠了一圈,一脸感激地问岳仲尧道。
“这房钱暂时不用你们担心。我已是交了一两银了。大姐和姐夫且安心在这住着。有事就去县衙找我,若我不在,找我的同僚他们也是肯帮忙的。”
岳春分夫妻听了连忙推拒,却之不过,也只好受了舅子的这番好意。
这可是五个月不用为房钱发愁了呢。这么好的房子只要二百文,想来人家也是看在仲尧的面子上了。
岳仲尧又帮着他二人忙里忙外打扫了一番,这小小的院子终于有了家的模样。
三个人又把厨房收拾了,烧了一锅水出来,在天井里坐着闲聊。
岳春分看着与自家男人正聊得欢的三弟,心里一阵抽疼。
这弟弟从小就懂事听话,不像二弟伯阳那般因是长子从小得爷奶关照,也不像四弟季文那般是幼子,又因着嘴甜得她爹娘欢心。
仲尧从小就会自个找食,不让读书也不恼,自个跟着村里的猎户学了把式,还冒着星夜去城里的武馆偷艺
地里的活计也是做得最多的,爹只要喊一声,就扛了锄头跟着后头去了,另两个弟弟却找各种理由推脱
后来顶了家中的名额去了战场,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与妻女团聚,可这一转眼,竟是又要散了
岳春分喉头一阵哽涩。
鼻子抽了抽,方才止住。
看着岳仲尧柔声道:“三弟,在家时我见过瑾娘”
岳仲尧闻言顿了顿。手里的杯子紧紧捏了捏。
瑾娘
岳春分看着弟弟那模样,心头更疼。
又道:“琬儿我也见到了,长得可真好。粉嫩粉嫩的,脸上还肉嘟嘟的。眼睛又大又有神彩,长得既像瑾娘又像你。还很懂事又乖巧。瑾娘把她教得很好”
岳仲尧听了嘴角往上翘了翘。
他的女儿啊自然是像他的。
这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也不知小东西有没有想他还有没有再站在院门口的小路上翘首以盼
岳春分又看了自家弟弟一眼,辗转了数次又说道:“之前娘到工坊闹了一次瑾娘,瑾娘说是一年之期就要到了”
岳仲尧闻言,心里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钝钝地疼。
略略俯着身,急急喘息了几下,才算缓过来。
“姐”
岳春分心疼地看了他一眼,道:“姐知道你不想失了她们母女,可你一直在城里。一个月也回不了几天。本就与她们母女隔了四年要不要不你把她们母女俩接来城里也成。离了咱娘。也许,瑾娘心里也慢慢去了一些怨怼”
岳仲尧不发一言地听着。
他想着要努力做出一番成绩出来,让瑾娘看看。好叫她觉得自己是可依靠的他也想,时刻在想着,她们母女俩就在自己身边,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
而瑾娘还像以前那样,安静地、柔顺无比地躺在他的身侧
岳春分细细地叮嘱着,卫四方也在一旁出言劝慰岳仲尧,躬身听着。
嘴紧紧抿着,心里只有那一句:我不会和离的。
岳春分见他那模样,暗自叹了一口气。
又道:“那个柳媚娘,姐虽没见过。不过也喜欢不起来。她从小在城里长大,也不知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你。听说她们娘俩去年还常到咱家去,我怎么想怎么不安心。瑾娘那么好的人,守了你四年,再说,琬儿要怎么办?后娘再好,哪里及得上亲娘?”
岳仲尧听着“亲娘”“后娘”的一阵阵烦躁。
他已是出言试探过数回了,他能看出来柳媚娘对他并不是太执着。自年后更甚。
不过柳母却好似更执着了。
自年后,已是到衙门侯了他数回,殷勤地给他送饭送吃的。
还老是提起柳大哥的事
岳春分看了岳仲尧一眼,又道:“你也别想着拖。就是瑾娘没有再嫁的想法,拖久了对你的情意也淡了。那柳氏是拖不起,可人家想必也不会甘愿被你这么一直拖着的。”
岳仲尧焦躁地用手扒了扒头发,一头梳得整齐的头发被他扒得乱糟糟的。
“姐,我心里有数。”
说完,多少觉得有些无力。又腾得站起身,急急地告辞走了。
岳春分夫妻俩看着他逃似的背影,对视了一眼,皆长长叹了一口气
又隔了几天,久未至的周宴卿终于屈降尊贵,到下河村来了。
这厮还是那样,衣着光鲜地搭着小厮石头的手缓缓从马车上下来,视线紧紧盯着乔明瑾。
“这才多久,竟不认得了?看得这么入神,可是想得紧了?”
乔明瑾闻言,向上翻了一个大白眼。
这奇葩到底是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
“周叔叔!”琬儿挣开乔明瑾的手扑了上去。
周宴卿哎了一声,把琬儿接住并高高地向上抛起。一大一小倒是在院门口笑闹了起来。
乔明瑾看着他揉搓自个的女儿,嘴角抽抽道:“若是喜欢,自个生一个玩去。别老是折腾我女儿。”
“啧啧,你这女人,真个小气。别人让人揉搓,六爷我还不耐烦呢。是不是啊小琬儿?”
琬儿欢喜地在周宴卿的怀里直点头,哄得周宴卿越发高兴。一个劲地吩咐石头给小东西掏礼物。
乔明瑾看着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的女儿,转身先进了屋子。
周宴卿见了也忙抱着琬儿跟着后头。
石头和车夫则手忙脚乱地从车上搬东西。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随意
青川城里,岳仲尧一遍遍地走在县里的几条主要大街上。
他本就高大魁梧,此时头戴幞头,一身黑青的缁衣,腰上别着佩刀,腰封上还缀着绳索,两手绑着手袖,腿上也扎着,再配一双黑色的皂靴
面容肃穆。让人不敢视。
来往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
不少人还偷偷交耳两句:出什么事了?捕头都亲自上街巡视来了?
不少相熟的店家、摊贩,纳闷的同时也会扬声与岳仲尧打声招呼。
岳仲尧也没应话,只略略点头。手执着腰刀从旁大步跨过。
几个捕快远远地缀在后面,不时对视一眼。
这新晋的捕头比老捕头还要有威严呐。
也不知是什么事,竟亲自上街溜达来了,还不让我们靠近。
走在前头的岳仲尧耳听着两边小贩抑扬顿挫的叫唤,面无表情。
心里却更是烦躁。
总是回想着瑾娘的那一句:一年之期就要到了
一年,一年之期
族长之意是一年之内瑾娘能生个嫡子,这样平妻进门,瑾娘的地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也能全了他仁义两全的心思,亦能不辱岳家的声名。
而他是想着一年之期能把问题都解决了。他从没想过要娶柳媚娘。可拖了这一年,似乎并没不见效
而瑾娘的一年,又是什么呢?
等着他的结果?还是要全了他的名声?
一年之期
就要到了呢
而乔家大院里。春日的午后,带着和煦的阳光,暖暖的,晒得人昏昏欲睡
“这才初春。你可别贪阳,小心着了风寒。”
乔明瑾把一床毛毯递给在树根做成的榻上摊成大字的周宴卿,示意他盖在身上。
周宴卿没动,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乔明瑾一眼,又舒服地闭上了眼。
只道:“有劳小娘子服其劳了。”
乔明瑾听了,差点把一床毛毯扔他身上。
当她是他家后院的丫头呢?
小琬儿在周宴卿的身侧翻起身来,抢过毛毯对乔明瑾说道:“娘,我来给周叔叔盖上。”
随即笨手笨脚地把毛毯铺在周宴卿身上。
倒也盖了个严实。
周宴卿大手一把揽过小东西,把小东西压在胸前。道:“还是我们家琬儿疼周叔叔。你娘就是一个”
偷偷看了乔明瑾一眼。又附在琬儿的耳畔悄声嘀咕了一句。
随即两人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乔明瑾瞪了一眼偷偷看她的小琬儿。径直走进了房里
片刻之后,周宴卿蹑手蹑脚地抱着琬儿进来。
乔明瑾忙起身,帮着他把琬儿放到床上。让女儿舒服地睡好,并盖好被子。方和周宴卿走出房门到堂屋里坐了。
乔明瑾看他舒服地摊在高背椅上,对他翻了个白眼。
这厮也不知在家里和在外头是个什么模样,反正在她家里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完全没有一点形象。
乔明瑾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自己也把茶杯捧在手里,汲取那温暖。
周宴卿啜了一口茶,斜了乔明瑾一眼,道:“你倒是在家享清福,却害我在外跑断腿。”
言语中不无幽怨。
乔明瑾也没放下茶杯,学着他也斜了他一眼。道:“要不您老在家歇着,换我在外头跑腿?”
周宴卿呛了起来。
瞪向乔明瑾:“可别!那我周六爷可成什么了?”
看乔明瑾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只好道:“我也就是白抱怨一句罢了。瞧你”
乔明瑾定定地看向他,道:“是不顺利吗?京里没反馈回来?”
“那倒不是。就是太顺利了,我才差点跑断腿。京里反馈回来,族叔对我们送去的根雕极为满意。咱送往京里的,几乎都是半卖半送的。也都是让族叔顺水做了人情。听说如今上门递拜贴的人比往常多了数倍。”
乔明瑾听了往后靠了靠。
定定地看着杯子里沉沉浮浮的茶叶,道:“送往京里的根雕都是极为精致的传世之作,又是好料又是好刀工好意景的,只得回那么些钱倒是可惜了。”
周宴卿正了正身子,看了乔明瑾一眼道:“比起木桩子的成本,这也不少了。当然若是卖与其他人家,咱确实能多得好几倍的价钱。我也知道你选了我,是有些亏了。若是选了林家谢家这样的,倒要少了与官家纠缠的这一项。”
乔明瑾看了他一眼,道:“这倒也没什么。凡事有利有弊。钱虽挣得少,但好在咱这一年也没别人来捣乱。我要的也只不过是安安稳稳挣几个零花钱罢了。”
周宴卿啧啧道:“那你这个零花钱可不少。这往后,也不定有几个男子能供得起你这样的零花钱。”
乔明瑾呸了声,道:“小女子这点零花钱还能让你周六爷放在眼里?那点银子如今留在我手里的现银可没几个。”
“又置产了?”
“那倒没。只不过之前置了庄子铺子,就没剩几个了。”
周宴卿倾身说道:“可是缺银子使了?要不我让人提前给你结算出来?”
“那倒不用。我在乡下也没需要多花银子的地方。那三处铺子如今也有月租收。还有那处山包,如今也有进项了”
顿了顿扭头问周宴卿道:“对了,你有没有什么门路,哪处要鸡蛋多的?”
“鸡蛋?很多吗?”
“嗯。你也知道我买了一处几百亩的山包,交给我娘家打理。我娘家在山上僻了三处养鸡。如今已是近一千多只了。这个月一天能收几百个鸡蛋。这往后只怕会越来越多。现在卖一半,一半现孵。数量还不多,天气还凉着,倒也不愁。不过怕以后多了会滞销。”
乔明瑾买的那七百亩的山包。如今交给云家两位舅舅在管着。
除了在山上种下了果树及一些竹子,倒也不能做旁的之用。那地本来就贫瘠。
几家人后来便坐在一起商量起养鸡的事来。
如今除了乔明瑾的,还有两位舅家及乔明瑾的娘家都有份子在里面。
这要是鸡卖不出去,鸡蛋也滞销,怕是对几家都会有影响。
“你倒是能干。那一处没人要的山包,也被你弄出了名堂。好在你种的果树也是耐旱的,不然光浇水就是个大问题。”
想了想又道:“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回城后帮你问问。城里的几个大的酒肆,并几个大的府里,也是日日需要的。想必也会卖我一个面子。退一步。往邻近县镇卖也不过是多贴几个铜子罢了。”
又笑着说道:“就像你之前做得那样。找人像你一样。从你家的山上拿鸡蛋去卖。多卖的钱都给他们。多的是人帮你卖的。你还用愁呐?”
乔明瑾听着一愣,这厮倒把她最初替人代卖鸡蛋的事翻了出来。
当初最难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尽是一些如何做无本的买卖。当初靠着替村里人卖鸡蛋。一日倒也能给母女俩挣出饭钱来。
倒也安稳度过了那一段极艰难的时光。
不过,让家里找人代卖鸡蛋,他们只包养,不管销,这倒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别人有了活计做,又得了钱财,积极性一提升,还怕她家的鸡蛋卖不出去?
只怕家里的其他东西都能照这样卖呢。
不然又要管生产又要管销售的,恐得累死。
再说原先看着她娘家挺多人的,可现在田产山产多了。反而觉得人不够用了。
而她也不想娘家的父母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