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到他平安长大,看到他娶妻生子,看到他大展宏图,这一切的一切一遍遍提醒着我,我不能放弃,再忍忍吧,一会儿就就好了,我随着肚子收缩的频率用力,再用力,听不见屋里的人正说着什么,看不见自己身下的那摊越积越多的温热液体到底是什么,我只在永不放弃的,和死神拼搏。
伴着最后一次用力,一股抽离感猛然而至,阵阵微弱的哭声响起,人说七活八不活,它八个月而生,这个孩子的生死,是个神秘的未知数。
可是结果如何,我已无力探寻。
坠入谷底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因为难产我失了不少的血,身体很是虚弱,胤裪在床边不眠不休的守着我,他的眼眶已经陷得很深,下巴上也胡子拉碴的,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我更多的是茫然,远儿的死他应该是知道的,那些日子的憔悴应该也是为了远儿,我却傻傻的以为他是忙于公务,我是远儿的额娘啊,却连他的死讯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甚至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那个活生生的小人儿就那么一下子就没了,我该如何接受?
他看见我醒来,眼神中满是担忧,“那天的话,我是没办法才你别当真!”
“何必解释,我知道的,激将法么,不过确实很管用,难为你急中生智了。”我苦笑了一下,“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的声音里带着祈求的意味,“为什么这么客气的跟我说话?你还是生气了,对不对?”
我摇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手攥成一个拳头,额头上青筋暴露,“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会想不明白?不告诉你,是我不想你出事,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难道让我再看到自己的妻子带着我另一个孩子一起死吗?”
我沉默不语,心中百转千回,只听得他轻声低喃,“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残忍”
“对不起”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么。
他幽幽叹了口气,费力地把心里的火压下去,然后颓然问道,“你就不问问孩子?”
我眼里盛了泪,颤抖着双唇,“他他怎么样?”在生死关头我曾经想过放弃自己和这个孩子的生命,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他的嘴角破天荒地逸出了一丝笑,“是个男孩儿,皇阿玛知道了咱家的事,赐了个恩典,当时便给他起了名字,叫‘弘是’。”
“呵,动了恻隐之心么,弘是?什么寓意呢?难道这阖府上上下下的人为了避这孩子的讳,就得把这个‘是’字儿烂在肚子里?”我止不住的冷笑,“那看来今后我是再也听不到‘是,福晋。’了,让他们改成什么?是‘嗻’还是‘诺’?”
我叹口气接着道,“你瞧瞧,我这没说几个字儿就带出来几个‘是’了,都说了这么多年了,且改不过来呢!”
“那便不改了,也没那么多忌讳,十三弟不是叫‘胤祥’吗?奴才们请安的时候又何时落了‘吉祥’两个字儿?”他原本是低着头的,说到“十三”和“胤祥”两个词儿的时候便抬起头来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我,我则面无表情的回望着他,我俩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复把头低下去。
“远儿是怎么死的?”我狠了狠心,终于问了出来,两个月前他还好好的啊,我还坐在院子里看他和胤裪一块玩儿呢,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孩子,怎么如今就长眠于冷冰冰的地下了呢?我不愿想,也不敢想,可不知道,我会一辈子疑惑,血淋淋的真相与善意的谎言面前我总是愿意选择前者,虽然这无疑是在我俩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又撒了把盐。
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远儿的身子太弱了,从一出生就是,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不是年纪小的原因,远儿比跟他一般大的孩子还要虚弱,他发高烧那天太医就说了,幸亏那天你头晕没听见,不然弘是可能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了,我瞧着天渐渐暖和了才敢带远儿出来玩儿,可正是那天下午远儿受了风,晚上回去就烧起来了,太医用药断断续续地拖了几天,可还是没留住。我怕你知道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骗你说额娘把远儿接去了,可谁能想到这个谎才瞒了你几天,就被戳穿了。”
身子弱?怎么会沉思良久,我恍然大悟,有了远儿的那天晚上,我和胤裪都喝了酒,在现代学了这么多年的生物、优生优育,我竟全然忽略了,远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当初刚得知自己怀孕时就应该不要他,何苦让他在这人世间走了一遭后,又这么草草的收场。一个在肚子里从未谋面的胎儿的流产,应该比快一岁、还能叫出阿玛额娘的幼子的夭亡,能让我和胤裪少伤心一些。
我疲惫的闭上眼睛,“那两个小丫头呢?那天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
他从牙缝中恨恨的吐出了几个字,“要是你和弘是没了命,我就打算让她们陪葬!”
我躺在床上,嘴唇翕动,“放了她们吧,她们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凑巧说个话儿被我听到了而已,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就当是给远儿积福了。”
他突然眉头紧皱,目露凶光,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胤裪,只需一个表情便能让我毛骨悚然、寒毛倒立,“说个话儿就差点儿搭上福晋、阿哥两条人命,这是什么?下了催命符吗?就活该割了她们的舌头!”
我耐下性子来劝他,“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你就算杀了她们也不能改变什么,我和弘是的命是命,她们的就不是了吗?我们为了远儿的死痛彻心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也要让她们的父母再尝一次吗?”
他猛地抓起我的手腕,“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错的,看来我是永远也比不上老十三了,生死关头,你想着弘昌便能活过来,没有他你便要带着我的孩子去死,在我身边,你就这么的煎熬吗?”
我凄然的望着他,“我生产那天,你说的其实有些也是你的心里话,对不对?”
“是是是,是我的心里话,但又何尝不是你的?只是你从来都不敢承认罢了,我不甘心啊,岚儿,就因为我比他晚认识你?你也醒过来这么长时间了,弘是呢?你可想过去看看他?德顺明明告诉了你远儿哭得那么凶,你还抱着弘昌不撒手,这亲疏分别,明眼人一看便知,不过是你一直在自欺欺人。”胤裪从床边一跃而起,给我甩下这一大段话来,便怒气冲冲地摔了门拂袖而去。
我欲哭无泪,心痛的像刀绞一般,浑浑噩噩地醒来又睡去,坐月子的整整一个月,我都没有再见过胤裪,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他们一个个的都要这么惩罚我?
单一个月还不够,难产失血过多身子亏空,素荷每天都给我端来一碗黑黝黝的补药,哭得我舌根发麻,彻底的休养了三个多月之后,我终于能够出门了。可等到我终于能出门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素荷在一旁怯生生的开口,“您不去看看小阿哥吗?”
“远儿?”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远儿已经不在了,素荷言语中指的是我的二儿子——弘是。“那就去看看他吧。”我迈步向偏房走去,同一个房间在一月之间竟然换了两个主人,里面宛然还留着远儿的音容笑貌,可转眼就物是人非了,我的两个儿子没有缘分相见,远儿永远也跨不过这一个月了。
弘是在我肚子里才待了八个月就早产了,使得他比同龄的婴儿瘦弱了许多,就连哭声也是恹恹的,大概是为了怕我触景伤情吧,原先伺候远儿的那个奶娘被胤裪遣退了,新来的这个眉眼之间有股子憨态,此刻正忙不迭的抱着弘是给我行礼,我摆摆手给她叫了起,从她怀里接过我三个多月才第一次谋面的小儿子,只一眼,我的眼眶就被泪水盈满,真是像啊,亲兄弟之间的样貌总是相似的,看着弘是就像是看着缩了水的远儿,只可惜远儿只能停留在他十一个月的时候那么大了,但他的弟弟,还会不停的成长。
我抬袖子抹了眼泪,便把弘是交还给奶娘,我在远儿的事儿上受过一次伤,对于这个孩子,我不敢完全的交付自己的感情,用尽心血地去爱他,我害怕他会像远儿一样不能健健康康的长大,让我再撕心裂肺的痛一次,人,总是会疗伤的吧,我不愿重蹈覆辙,只得近乎自私地狠下心来对他。
走出门的时候,弘是哭了起来,我加快了步子几乎是逃了出去,咬了咬牙始终没有回头。
另觅新欢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四月份儿的时候兆佳氏给胤祥生了个女儿,嫡出的格格地位不比庶出的阿哥差,听说满月席操办的挺隆重,为这我当时那句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的那句话,听说兆佳氏还吩咐人给我送来了请帖,可是我压根儿就没见着,估计是被胤裪给截下了,他到现在仍在跟我闹着别扭,晚上吃饭的时候总也不见他的人影,就这样懵懵懂懂的又过了几个月,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辆大红轿子从偏门就抬到了十二皇子府。
新进门的陈氏位份只是个庶福晋,她的父亲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九品芝麻官,因此出嫁的仪式极其简单,一辆系了红绸的轿子就把她一辈子一次的人生大事打发了,本来按规矩庶福晋进门连吹吹打打都不必,可人家偏偏得主子喜欢,胤裪请一班子人来足足敲锣打鼓了两个时辰。
见陈氏之前,我差人把德顺叫进了我的屋子,我倒是好奇了,一个九品芝麻官儿的女儿是怎么入了咱们天潢贵胄十二爷的眼的。
“奴才给福晋请安。”德顺一进屋就规规矩矩的给我打了个千儿,“福晋找奴才来有什么事儿吗?”我笑道,“何必这么拘谨着,我是央你来给我讲笑话儿呢!”
“奴才不敢。”他微微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瞧了我一眼,复又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去。
我试图让自己表现得更加和蔼一些,放大了嘴角儿扬起的弧度,“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别这么藏着掖着呀,说出来我听听,也让我拣个笑料儿。”
“福晋福晋,爷他”半天了,他支支吾吾的还是说不出话来。
我忍不住挑了眉毛“你紧张什么呀,你看我像生气的样子吗?要娶谁是爷的自由,难不成你觉得我是只母老虎要死气摆列地霸着爷?”
“不不是,奴才从没这么想过。”他的头伏得更低了,都快要给我磕几个响头了。
我象征性的一拍双腿,“唉,我就是好奇罢了,我得知道爷是多喜欢这位庶福晋,才知道该怎么着供着她不是?”
他赶紧抬起头来替某位爷辩解,“爷心里一直只有福晋您一个,他”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故作严厉道,“你打住,别说这些不着实际的,赶紧切正题吧,我的耐心都快被你耗光了。”
“回回福晋,那天奴才陪爷出城办事儿,路上渴了就找个客栈歇歇脚,您知道,爷身上从来不带钱,可巧了就那一天,奴才把钱袋子塞在另一件儿衣裳口袋里了,那衣裳脏了,奴才就换了件儿新的,爷走得急,奴才只顾着跟着了,把这茬儿给忘了个精光,喝了人家的茶没钱付账,爷面子上没光不是?庶福晋的爹颇有眼力见儿,奴才瞧的真真儿的,他把自己的钱故意扔在地上,就问奴才是不是奴才掉的,就为了爷的面儿,奴才当然得答‘是’了,和庶福晋的爹同桌儿喝酒的那一位就问了,‘您是哪儿人啊?’,您知道他是怎么答得?他告诉了人家自己家在哪儿住,把那一位给懵的呀,爷心里也明镜儿似的,当时就记下了,办完了正事儿就亲自上门给他道谢去了,庶福晋的爹就把庶福晋给招呼出来伺候茶水,这一伺候,就不知怎的被爷瞧上了,攀了这么个富贵亲家,庶福晋的爹当真是赚的盆满钵满!”
“哈哈”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家伙,这有缘千里来相会的段子也让我听着了,往后我就是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这位和咱们爷这么有缘的主儿啊!哈哈”
他不解的看着我,“福晋,您怎么笑上了?您”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新媳妇儿差不多这会儿就该到前厅等着我了,我且去了,你回去伺候爷吧,我就不差人送你了。”正说着,我便起身往前厅赶,这么个特殊时期,还是别叫人挑出错儿来的好。
“哎呦,爷也在,这是怕我刁难新妹妹了?”我故作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尽管我和胤裪之间再貌合神离,也不能让小妾们看了笑话。于是盈盈俯下身去,“给爷请安。”
“妾身给福晋请安。”旁边齐刷刷响起一片请安声,当嫡福晋好处就是,在自己家众小妾面前,能雄纠纠气昂昂地直起腰来。
跪在当间儿的就是陈氏了,容貌吗,长得还算周正,眉清目秀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算是我见犹怜的类型。我转了头看见胤裪在座位上沉默不语,只好硬着头皮开腔儿,“到时辰了吗?咱差不多就开始吧,甭误了吉时。”
下人给陈氏端了杯茶上来,她双手接了,小心翼翼的捧着举过头顶,声音清亮亮的,像林子里的黄鹂鸟,“妾身陈氏给福晋敬茶。”
我二话没说立马就把那杯茶接了过去,仰了脖子一口饮进,我从来没有难为人的习惯,即使这个人是我的名义上的情敌。“好了,快起来吧,别跪久了,地下凉——”温言软语地吩咐下人把新娘子搀起来,看来我这个“贤妻”算是要美名远扬了。
“是,福晋。”她站起来,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复又请罪似的跪了下去,“妾身该死,犯了大阿哥的讳了。”
她提到大阿哥,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弘昌,然后是远儿,最后才轮到弘是,看来我跟‘大’这个字儿真是有缘,生的儿子没一个离得了它,在心里略叹了口气道,“你今儿个才新进府,不知道府里的事情,大阿哥的名儿吗?咱们府里不忌讳这个,我自己且改不过来呢,怎么来要求你们?”
“谢福晋体谅。”她袅袅婷婷地在位上坐下了,我问,“在家可读过书?”
她有些惭愧道,“回福晋,妾身没读过。”
“呵呵,没读过也好,省的烦恼多了闹心。去给你两位姐姐见个礼,咱今儿个就散了吧。”我转过头去望着胤裪征询他的意见,“爷,您说呢?”
“这样也好。”他晾了我好一阵子,才吐出四个字来,弄得我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
陈氏给坐在一旁的姚春梅和李佳氏一福身,“妹妹给两位姐姐请安了,今儿个才进府,很多规矩都不懂,还望两位姐姐多提点。”
姚春梅笑着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自己这糊涂劲儿的,没得带坏了你。”李佳氏只是点了下头,我倒不知道她今儿个怎么变得这么安静了。
胤裪起身站了起来,连带着一屋子女眷也跟着站起来,众人朗声道,“恭送爷。”谁知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来不走了,我脑子一转,连忙冲着陈氏喊道,“妹妹快跟上呀!”
陈氏无限娇羞地迈着小碎步赶上他,我看见胤裪的背影很明显地一顿,还是潇洒地一撩衣摆,由陈氏伺候着迈出了门槛儿。
我感叹,生活在古代的男人就是幸福,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那么多女人就围着他一个男人团团转,这要是搁在二十一世纪,可就不定被虐成什么样了。我想到胤裪系着围裙拿着扫把很狼狈地当着家庭妇男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围的人都很诧异的把目光投向我,尤其是我身边站着的素荷,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连忙轻咳一声,作出严肃的样子来,“都杵在这儿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吧!”
“是。”一群人恭恭敬敬地作鸟兽散,我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