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儿里有什么缺了短了的,全部过来报给我。”
“调上十名丫鬟和有经验的嬷嬷去仔细伺候着,李格格有了孕,身边儿不能离人。”
我面带严肃地作着最后总结,“爷的孩子要是有任何闪失,都给我小心你们的脑袋!听见了吗?”
“是——”众人皆恭恭敬敬地答了,这么一趟折腾下来,累得我是身心俱疲,只能颓然摆摆手,“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可弄完这些我也不能歇着,抬起头看见菊芳正在一旁沏着茶水,我叹了口气,把她招呼过来,“菊芳,跟我去瞧瞧她。”
“哎。”她小声应了,跟在我身后便出了门,观察了她这么久,终于发现菊芳和素荷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从来不会对我的吩咐发表意见,只要我说什么她便做什么,格外地听话且顺从,她这样的性子,固然是好,可太过如此,倒像是个没有思想的木偶人了。
李氏由位老嬷嬷扶着缓缓蹲了下去,“妾身给福晋请安。”
“快起来吧,如今你身子重,自当免了这些虚礼。”我上前一步伸手虚扶,然后径自走到桌前坐下,“你原本就是咱府里的,府里的情况你自然也知道,爷的子嗣单薄,连着几个小阿哥都没活下来,所以你这一胎若是个阿哥,生下来便是长子,到时候母以子贵,给你晋封个侧福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当然了,你也别有太大压力,把心放宽了好好养胎,其他的事儿有我替你操持着,有了身子不比从前是一个人儿了,万事都要小心着来,给你配的几个丫鬟仆妇还满意吗?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你就告诉我,咱府里虽没有什么家财万贯,但只要是有的,都紧着你用。”
她的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差点儿就要感动得哭出来,“妾身承蒙福晋大恩,才有这个机会得以伺候爷,您对妾身的好,妾身都牢牢记在心里呢,来日您若有什么需要妾身的,妾身定当”
“诶。”未等她说完,我就等不及打断了她,“我能有什么用得着你的,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生下爷的长子,我就谢天谢地了。”说着便站起来,准备告辞,“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了。”
希望李氏这次能生个儿子吧,同样的事情,我可不想再做第二回了。
折腾了一整天,晚上躺到床上早早地就睡了,因为知道胤祹连续几个月都留在了李氏那里,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不等他。
等到我朦朦胧胧快要入睡的时候,听觉系统还未停止工作,于是忽然听到门扉轻响,有人进来后和衣躺在了我身边,霎时间,我只觉左耳一热,原来是他在我耳边轻轻道,“我这样做,你可满意了?”
还未等我做出反应,就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声,这些日子康熙的身体状况直线下降,有什么事情能托付的都交给了几个儿子,近日来的忙碌,他该累坏了吧,我往里面挪了挪,扯过自己身上的被子给他盖上,要是我还和以前一样健康,我们何必需要这样的相互折磨?
怨只怨,我自己命不好罢了。
果不其然,一切都在按照历史的发展进行着,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皇帝殡天,遗诏皇四子胤禛继位,是谓雍正帝。贝勒胤禩、皇十三子胤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为总理事务王大臣。召抚远大将军胤祯回京奔丧。诚亲王胤祉上疏,援例陈请将诸皇子名中胤字改为允字。雍正帝胤禛即位后,为避名讳,除自己外,其他皇兄弟都避讳“胤”字而改为“允”字排行。又因“祯”与“禛”字同音,因此胤祯被改名为“允禵”。
十二月,雍正封允禩为廉亲王,授理藩院尚书,允祥为怡亲王,允祹为履郡王,已废太子允礽之子弘皙为理郡王,以隆科多为吏部尚书。宜太妃称病坐四人软榻见雍正帝而受训斥。始授太监官级,定五品总管一人,五品太监三人,六品太监二人。更定历代帝王庙祀典,诏《古今图书集成》一书尚为竣事,宜速举渊通之士编辑成书。
没想到四爷继位后,第一个受挫的就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允禵受诏交出大将军印即刻回京,在景山寿皇殿拜谒康熙灵柩时,见雍正也在那里,他只是远远地给雍正叩头,并不向雍正请安祝贺。侍卫拉锡见此僵局,连忙拉他向前。他大发雷霆,怒骂拉锡,并到雍正面前,斥责拉锡无礼,说:“我是皇上亲弟,拉锡爱虏获下贱,若我有不是处,求皇上将我处分,若我无不是处,求皇上即将拉锡正法,以正国体。”允禵大闹灵堂,使雍正十分恼火,斥责他气傲心高,下令革去他的王爵,降为固山贝子。
一系列对八爷党的打击从现在便要开始了吗?由此看来,雍正对八阿哥的赐封,也只不过是先礼后兵而已,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过允祹的置身事外,至少它让我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期,充满了安全感。
雍正元年的时候,雍正开始册封后宫,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为皇后,年羹尧之妹为年贵妃,李氏为齐妃,蕴秀为熹妃,弘昼生母耿氏为裕嫔,最先进府的宋氏为懋嫔。
一旦进了宫,我和蕴秀见面的机会就大大减小了,我和她都很明智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临进宫的前一日,她特地来府上找我,我俩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子话,她才恋恋不舍地跟着雍正派来接她的宫人们走了。
李氏在雍正元年六月七日未时生下了允祹的第二女,在全府的人还未来得及为李氏没个生儿子而惋惜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孩子却出生当月就去了。
允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大半天,出来的时候脸上已是云淡风轻,不复一点儿丧女的悲痛神色。直到睡觉前,通过他对我做出的疯狂行径,我才看出这件事儿其实在他心头并没有过去,我于是默默地迎合着他的动作,让他得以宣泄自己的情绪,按理说康熙殡天,允祹作为儿子应为他守孝三年,而这三年的孝期中,夫妻间是不能圆房的,可看着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允祹,我又怎么忍心用规矩来苛责他,唉,圆就圆吧,反正我也生不出孩子,没有什么后果,既然不会留下罪证,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又有谁会知道呢?
然而天不遂人愿,由于多年的不孕,我已经快要忽略了这一点,然而直到我出现了一些诸如食欲大开以及嗜睡等等,疑似为怀孕的症状时,才发现我一向准时的月信竟然延了三个月未至,我俩盼了十年的孩子,却偏偏在这个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这样的突发事件,弄得我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忧了。
唉,怀孕这事儿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啊,现在朝廷上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说白了,雍正就等着杀鸡吓猴、以一儆百呢?这时候谁要是撞到了枪口上,可就要自求多福了,这万一有人被知道了,顺便弹劾允祹一本,给他安个什么孝期圆房、不敬皇考的罪名,那这全府上下就都要跟着我俩倒霉了。
允祹一下了朝回来,我便把他拉到床边坐下,“王爷,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你的消息还能比本王灵通吗?”
大概是怀了孕的关系,我显得有些急躁,“哎呀,我没心情跟你浪费时间,你快说吧,你想先听哪个?”
他皱了皱眉头,“那就先听好消息吧。”
我扯出一个笑脸来,“好消息就是——我有喜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得快要把我抱起来,再抛到天上去,“岚儿,太好了!你看我不是说过吗,太医一定会治好你的。我们终于又有孩子了!”
“哎哎哎,你先别忙着高兴,还有一个坏消息呢。”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可别忘了,现在是孝期。”
不出我所料,他听完之后立即沉默下来,我伸出手去轻轻推了推他,“允祹,咱们该怎么办?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可是,也不想让你背负骂名。”
他用手撑着下巴深思,“唔,不是还没显怀吗?你先别着急,我来想想办法。”
“好。”我躺在他的臂弯里笑得开怀,不需要担心什么,因为一切有他。
龙凤呈祥
入了十月,我的肚子稍稍显出了一点儿轮廓,但幸好这时候的衣裳并不单薄,穿的厚实点儿遮一遮,不仔细看的话,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我脑子里精光一闪,赶忙向允祹提议,“诶,对了,我到京郊的别院儿去住吧,你隔上十天半个月的抽空来看看我就成了。”
“不行!”熟料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让你一个女人跑到那么老远的地方去给我生孩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连妻子儿女都顾不了的酒囊饭袋?”
“这不是非常时期吗?等这阵子避过了风头就好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全家老小的活路不比你的面子重要的多,我以前也不是没生过,你没必要太紧张!”,说到最后,不禁笑了出来,我怎么觉得我自己越来越往逃避追查的超生游击队靠拢了。
他见我没心没肺地骤然发笑,没好气儿地瞪了我一眼,低下头做沉思状,“就算你去了别院儿,也顺顺当当把孩子生下来了,那这孩子怎么办,总不能交给别人去养吧?你还得容我好好合计合计。”
我叹了口气道,“也别想那么多了,孩子的事儿往后再说吧,先把我这肚子藏起来最要紧,你还有九个月的时间想孩子怎么来养,可这肚子却是迫在眉睫了。”
耐心在流逝的时间中一点点消失殆尽,我忽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这么着吧,我今儿就启程去别院儿,这是我能想出来最好的招儿了,到时候你也别拦着我!”说到做到,我喊了起来,“菊芳——帮我收拾东西,”
他无奈,“唉,你这人,都多大了,还是这么不稳当。”
想想就觉得委屈,我提了袖子去抹眼泪儿,“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儿吗?要不然我哪儿用得着这么折腾!”
他把我圈在怀里轻轻哄着我,“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你别哭啊,哭坏了对身子不好。”
“我这个人就是好哄,才会让你这样欺负!”我吸了吸鼻子,眼泪自然而然地就止住了,可是临了,我还颇不解气地感叹了一句。
禁不住我的死缠烂打,允祹终是答应了我的决定,还亲自动身把我送了过去,对外就称十二福晋身体有恙,需要闭门静养。我犹豫了半天后,决定带上了菊芳同行,所以她是除了允祹和我之外唯一一个知道我已有孕的人,允祹提前命人将别院儿打扫好了,又从民间聘了几个不知道我身份且经验丰富的妇人伺候着,为了保险起见,连菊芳对我也是以夫人相称。其实我本来想着就住到沈府也不错,可是怕万一被人发现了,再牵连到他们就不好了。
这别院儿我以前从来没有到过,虽然偏远了点儿,但是清静的很,四周都被苍天古树所包围,原本的碧绿因到了秋天而尽数染成金黄,偶尔一阵秋风拂过,便回旋着带起许多落叶翩然纷飞,远远看去,竟像是下了场雨一般。
允祹自送了我过来便赖着不走,在我奉若蚊蝇式的驱赶下,他仍然气定神闲地在院子里踱着步子,“从前怎没发现这么个好去处,让你待在这里,倒像是我在金屋藏娇了。”
我冷笑一声,“嗬,还金屋藏娇呢,我都快成黄脸婆了,就算咱的脸皮再厚也禁不起您这么夸呀,不恰如其分的赞美,只会让人觉得你这个人十分的虚伪。”
他打趣道,“呵呵,夸你两句都不高兴了,看来我今后还是少说话的好,言多必失这道理,我今儿个算是领教了。”
我笑了笑,把他推出门外,“成了,您也甭跟我在这儿贫嘴,朝里还一大堆事儿等着您呢,可不敢在我这儿瞎耽误工夫。”
他的笑有些牵强,“这朝里有半边儿天都是老十三顶着呢,我去了也办不了什么事儿,充其量也只有给人添乱的份儿,还不如待在这儿陪着你来的轻巧。”
半边天都是胤祥在顶着,他那个身子骨儿
我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凑过去给胤祹整了整衣领,“说是这么说,可也得走个过场不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你什么也不做,想错儿都没处找,自然也没人挑你的毛病了。”
他接口,“那倒也是,我就只管在那儿戳着当摆设,白领了我的郡王俸禄来养活你就是。”
我抬手掸掸他肩上的落的灰,“快回去吧,再耗下去,没得连摆设银子都领不了来了。”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那我走了,你好生照顾自己。”
我失笑,“哎呦,瞧你这话儿说的,我还能亏着了自己不成吗?您一个天子亲封的郡王爷,可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叫人笑话呢。”
看着德顺伺候他上了马,行得远到再瞧不见的时候,我才回了屋,奈何脑子里总蹦出这样一行字儿——雍正八年五月初四离现在,竟只有七年了
既然允裪不能常来,也只有菊芳一人能陪着我说说话,可惜她也是个笨嘴拙舌的,通常只是我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大通,她却只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由于长时间地不到回应,这种唱独角戏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受了忽略,便也悻悻地闭了嘴。
随着月份儿渐大,允祹来看我的次数也是有增无减,我怕他这样会太过引人注目,所以赶着每次他来,都得抱怨上好一阵子,可他对我说的话偏偏就听不进去,当成耳旁风一般,才刚从左边儿进了,立马就得从右边儿溜出来。
我正躺在炕上小憩,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肚子上动来动去,我凭着意识打下某人不安分的手,“做什么呢?睡个觉也让人不得安生!”
“岚儿,你这肚子,我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儿。”他的眉头紧蹙,手在我小腹上仔细比划着,“这尺寸是不是大了些?”
“那可能是我最近吃的比较多吧。”我打了个盹儿,为了避免干扰,极其艰难地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不行,我得去找个太医给你瞧瞧。”他说着便要从炕上站起来,却被我一把抓住衣角。“找太医?你疯了吧,那我这阵子不白躲了?”
他咬牙道,“不就是夺爵吗?我就算落魄成了个平民百姓,也决不能让你出事。”
“呸呸呸,不就是肚子大点儿吗?怎么就会出事了,你可别咒我啊。”我轻描淡写道,没准儿还是个双胞胎呢?只不过这话我没敢说出来,万一不是到叫他白高兴一场。
他漆黑的眼眸恰似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放心你。”
等到来年六月,我已经是大腹便便,允祹干脆就同我一起住在了这别院儿里,大早晨起来天儿不亮的时候,便要快马加鞭地赶去上朝,他这样跑来跑去的,况且夜里因为担心我突然生产也睡得不安稳,到让我十分心疼,无奈他执意如此,坚持要尽可能寸步不离的守着我。
估摸着正是下朝的时辰,却左等右等都不见允祹的踪影,我不禁有些心慌了,直到德顺过来传话说定嫔娘娘身体有恙,允祹正侍奉左右,我才知道定嫔已被雍正晋封为皇考定妃,奉养与允祹府内。
看来我们婆媳之间往后要天天见面了,不过定妃是极淡然和蔼的一个人,倒也并不像从前在电视剧里看过的那些恶婆婆一般刁钻难伺候。
谁知就在德顺走后不久,我的肚子就开始疼了起来,好在稳婆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一旁的菊芳却急得不知所措,“夫人,要不要叫爷回来?”
痛苦折磨得我只能断断续续的回答她,“别别去了,他回来了也是干着急,再说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