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边被推边叫嚷的月老满脸不服气,“我得留着的,有关于小龟虎的所有姻缘事都是和我有关的,他不能随随便便点头,除非我同意”
先推背后踹臀再关门,月老的声音和金满的身影,顿时都被隔离到了门外去。
懒懒收回视线,洛伯虎双臂环胸,轻笑地勾高唇角,“做事干净俐落,王府里还真个个是人才。”“别跟我浪费时间”沈孀漠然的开口。“我不是来听你耍嘴皮的。”
“那么好!”嗅出了对方的不友善,他爽快地收回了笑容,“也请大婶别浪费在下的时间,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吧。”
“你你叫我什么?”沈孀沉眸冷脸,不敢相信。
洛伯虎耸耸肩,“你的年纪大过于我,又已经嫁人有孩子了,不能喊大婶的吗?”
“无礼小辈,你明明知道我的身分”
他打断她,“在我眼里众生平等,大婶若想端足你身为王妃的架子,奉劝你最好留着回家去端个过瘾。”
“大胆!”沈孀恼恨启口,原想同往日般喊人上前掌嘴,却在忆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时,强忍下了。
“我不同你计较,今日我来,是要命令你不许再跟紫儿玩在一起。”
“玩?!”他懒洋洋一笑,眯了眯俊眸,“敢情大婶是听王府里的下人说起的吧,只可惜你的消息还是晚了一步,我和紫紫并不是在玩,我们是认真的,就在刚才,我们已经许下了要在未来共偕白首的约定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沈孀尖叫跳起身,头一回在人前失态,她的一双眸子里满是惊惧,却无暇去思及失态与否的问题。“你们你们是绝对不可以在一起的!”
“为什么不可以?”
洛伯虎依旧清懒勾唇微笑,表情没变。
“因为她是王府千金,而我只是个街头混混?因为你们担心她跟了我要吃苦?只可惜,大婶,就算你不了解我,不清楚我的脾气,也该清楚自己的女儿,紫紫会是那种任人锁住、防住、制压住的人吗?”
“紫儿不懂事,紫儿喜欢胡闹”沈孀语气微颤,原先布满仇恨的眸光起了些微转变,掺杂了几许恳求。“但你跟她不同,你比她大了近十岁,你的人生历练及遭遇是她的百倍,你明明知道她跟着你是不可能有幸福的,她不肯放手就由你来放,由你来逼她放手”
洛伯虎再度打断她,“对不起,大婶。”他哼笑一声继续往下说:“其实原先我也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就在刚才,我已经和紫紫确定了对彼此的互属不弃了,她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她。是的,我的人生历练是她的百倍,却也因为如此,她的纯真吸引了我,让我愿意为她专情,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让我爱的女人吃苦的。”
“你不懂!你不懂!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沈孀揪发失控的再度尖叫,
“这不单是吃不吃苦的问题,而是你们根本就不能够在一起的。”
洛伯虎淡淡哼气,丝毫未受对方影响,“给我一个理由,说服我。”
揪发的手改而掩住脸庞,沈孀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好半天没抬头没吭气,迳由着屋外的风持续增强,落下的雨丝变大,让那诸多来自于天地的杂音,满满地充塞在这幢茅庐里。
风儿呼啸,雨儿浙沥,人儿无语。
像是静捱过了百年光阴一般,沈孀终于放下手,再度挺胸坐直身体,冷冷的视线仿佛她方才的激动不曾有过,直观着洛伯虎,她清冷开口。
“你活了二十多年,也走了霉运二十多年,难道说,你从不曾有过怀疑?”
怀疑?
她的话让洛伯虎讶然蹙起眉。
没错,他是曾经怨憎过老天爷的不公,老爱以捉弄他为乐,但是怀疑?她这是什么意思?
沈孀冷冷审视着他的疑惑,“你不觉得这么多年来始终有只幕后黑手,在操弄着你的未来,在斩断着你的所有可能发展契机吗?”
他无言,静候下文。
“那只黑手的主人”她冷冷开口,“是我。”
第六章
洛伯虎震愕,听见了沈孀冷冷的继续往下说。
“你身上是否有块金锁片,上头刻着「癸亥年九月初九‘几个字?”
他满心惊讶,好半天后才能够挤出问句。
“你怎么会知道的?”
沈孀没回答,只是抬眸轻蔑哼嗤,透过窗棂瞧着屋外风雨,眼神虽是锁往窗外,实际上却已然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
“如果你以为那是你的生辰八字那就错了,那个时日,是你父亲与母亲的订情日,你父亲特意打了块鸳鸯锁片,送给你母亲作为订情用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洛伯虎蹙眉,“你认识我父母?”
沈孀哼气,“我比较熟的是你爹,至于你娘湛雨凝,那只是个乡下姑娘浣纱女,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丫头,她那性格说得好听叫做天真烂漫,可说到底不过是个粗鲁不文没规矩的小丫头片子,她不懂诗文,不通女诫,只是很会唱歌、很会画画,却偏偏”她语气里泛起欷吁,“这么个只会唱歌画画的妖精女却让你父亲对她一见钟情,刻骨铭心,甚至是终身难忘。”
洛伯虎皱眉,感觉得出那“刻骨铭心”四字是如何咬牙切齿地被沈孀说出。
“你”看见对方那罗刹似的表情,他心底已然略略有数,“喜欢我父亲?”
她冷笑,将眼神转投给他,“那不单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他是我丈夫,那时候才刚成亲三个月的丈夫。”
洛伯虎闻言惊骇莫名,在他心底有个最深最柔软的角落,开始感到恐惧了。
没理会他的表情,沈孀再度将眸光投往窗外。
“那一年,朱载荠奉了皇命下江南视察水患,他抛下新婚三个月且已有了身孕的妻子只身到了江南,那趟公差原该三个月就回京里,但他没有回来,三个月没有,五个月没有,我写了信去一再催促,但他却是毫无动静,直至七个月后我生下了麟儿——他的长子,我兴奋满满地派了信差去告诉他,但他收了信后仍是没有回来,他没有回来。”
目光冰寒,她兀自沉浸在心冷欲死的痛苦回忆里。
“他在回给我的信上永远只有潦草几句,应付了事,他的心早已不在我或是孩子的身上了,我被迫觉醒他变了,我派了眼线过去,证实了我的猜测,他在江南有了新欢,一个容貌不及我、贤淑不及我、家世不及我,却勾住了他心魂的江南小姑娘。”
沈孀合了合眼睫,继之疲惫地睁开眼,丧失了自信的面容犹如一位苍颜老妇,每回只要忆起了这段往事,她便要痛心疾首,即便是早已事过境迁多年。
“麟儿刚满月后我便动身下江南,身旁只带了几个丫鬟随从,我不想将事情闹大,因为我知道身为皇亲贵族,一举一动惹人侧目,他不在乎我在乎,我不要让人说堂堂一介王妃,连自己丈夫的心都抓不住。我到了江南,终于亲眼见着了他不愿北归的原因,他心爱的女人怀了孩子,她虽然性格外向,却是身子骨不好,既贫血又畏冷,不适宜长途旅行,更不适合时值隆冬的北京城,于是朱载荠为了她,抛下了诸多正事及发妻幼子,守在江南。
“见我寻来,他索性将事情摊明了讲,他爱她,爱惨了他的小雨凝,爱得入骨入心,甚至决定要为她辞去官职,留在江南伴着她不走了,什么王爷什么皇亲,早已经不在他眼里了。
“‘你不走,那么你留在北京那儿的家该怎么办?’当时我颤着嗓音问他,他却只是淡淡回应,‘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放心,只要你愿意陪我南迁,我自会留你在身边,雨凝就快要生孩子了,她身边不能没人陪。’”
“这一句话彻底刺伤了我,在我怀了身孕,在我一个人忍受着孕吐的不适及生产的痛苦时,他这为人父的在哪儿?而现在,就因为湛雨凝怀了孩子,我的人生却要因此而起了骤变?她的孩子是他所出的,难道我的麟儿就不是?我既为自己伤心又为麟儿抱不平,但我忍下了一切,我知道他已被那女子迷得晕头转向,鬼迷心窍,我不能和他闹,不能击碎了我们中间那道薄弱到了极点的墙。
“我在江南住下,雍容大度地接受了他的小情人,陪他一起照顾她,我甚至微笑地听着她喊我姐姐,由着她向我展示朱载荠送她的定情锁片,分享他们之间的点滴。我伪装得很好,那个蠢蠢小雨凝对我推心置腹,甚至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她说她爷爷是学医的,在死之前就曾告诉过她,说她的体质不适合怀孕生子,因为可能送命,但她不在乎,她爱朱载荠就同他爱她一样浓烈,她不在乎为妻为妾,不在乎名分,不在乎一切毁誉耳语,只想要和他长相厮守,所以她一心一意想要为他生个孩子,好讨他欢心。”
说到这里,沈孀冷冷一笑。
“我听了之后心里有了底,却没将这话转告朱载荠,由着他喜孜孜地享受着心上人要为他生下爱的结晶的喜悦,我不动声色,因为知道天会助我。果不其然,临盆之时湛雨凝血崩毙命,朱载荠抱着浑身是血的她痛哭彻夜,一夜之间白了半边发丝,哪里还有心思想到那刚离了母体的孩子?”
身子犹如坠入了无底冰潭,洛伯虎缓缓启口,嗓音粗嘎。
“而那个孩子就是我?”
沈孀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其实产婆早巳拿了我的好处,不论是男是女一律告诉朱载荠是个死胎,既丧爱人又丧稚子”沈孀冷笑摇头,“好个朱载荠!这就是你滥情所应得的报应。产婆将刚生下来的孩子送到等在林子里的我的手里,随我处置,当时我让金满准备了一把匕首,一刀刺进你左胸口”
闻言心一悸,洛伯虎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口,他那儿真有条寸许长,自他还没记忆起便有了的疤痕,见沈孀连这条疤都知道,他终于信了。
“原先我是想一刀结束了你的小命,却让金满给揽下,她说王妃呀,这孩子这会儿压根不解愁苦,不论你给了他几刀,他只是眼一闭哭几声就没事了,他的母亲不在了,这孩子,却是唯一能替他母亲受过让你泄愤的管道了。”
沈孀再度陷入回忆。
“我当然了解金满会这么说是因为心软,想要救你的小命,但这话在我心底成了形,她说得对,轻松一刀太过便宜了你及你的母亲,于是我命人将你养到一岁半后弃置在苏州街头,找人盯梢着你的一举一动,看着你小小的身影像条野狗,为了生存去翻人家的馊水桶,去和路边的野猫、野狗抢一根骨头,我不会让你死”她幽幽睇他,眼神残酷,“却也绝不会让你快活。”
“所以”洛伯虎喟叹出声,“当年那原想要收养我的戚大叔是让你找人逼走的?那些只要是喜欢上我,想接近我的人,要不就是被你收买变成讨厌我,要不就是让你给逼走?”
“没错!”沈孀点头直言不讳,“我虽然人在北京,却在苏州这里布了眼线,有关于你的一举一动,生活作息我都要清楚,包括你参加乡试,包括你的合作经商,包括你那些原是炙手可热、却在一夜之间乏人问津的字画,全都是出自于我的授意。”
洛伯虎冷笑了,“大婶,你的恨意可真是深浓啊,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是该说声谢谢您的‘盛意照拂’还是该说声谢谢你多年来的‘不离不弃’?”
“不用谢我,要谢就去谢你那无缘的父亲!”沈孀冷嗤。“我千方百计找人断你生路,只除了你的女人缘,哼!有其父必有其子,我早料准了你要步上你父亲的后路,身陷女人情网,一辈子难有长进。”
“我听见了你甚至胆大包天地去招惹了那些个,若非将军女儿就是女帮主的女子,我原想着早晚要来为你收尸,却没想到朱载荠突然在那时下了决定,放下北京城里的一切移居苏州。
“我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么多年来他的人虽在我身旁,也和我再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人前与我相敬如宾,但他的心,却始终是放在湛雨凝身上的,他年纪渐老,思念过往的心却是一日甚过一日,不顾众人的阻拦,他辞官来到了苏州,三不五时便去到她坟上和她谈天说地,却与我这明媒正娶的发妻,三天里说不上两句。”
“莫怪你要恨我”洛伯虎竟然还能够笑出来,“大婶,原来你竟然连个死人都斗不过!”
“少跟我耍嘴皮子!”沈孀怒斥,“是我疏忽了,一到苏州后便全心全意搁在朱载荠身上,念着他又去了湛雨凝坟上几回,守着怕他又去看上了哪个江南小妖精,却疏忽了对于你的防备,也疏忽了紫儿这孩子,所以才会让你有机会可以和她生出了纠葛”
懊悔的紧咬唇,沈孀头一回松缓了语气,“若非为了紫儿,你这辈子休想知道这些事情,更别指望能认你的亲人了,但是现在”
她深深吸口气,定定地觑着洛伯虎。
“我既然愿意告诉你,就是已经决定抛开一切,不在乎你会如何对付我,或是去和朱载荠相认,我只求你”她脸上出现了为人母者的脆弱表情,“放过了紫儿,一切不满只管冲着我来,只求你别伤害了我的女儿。”
放过紫儿?
别伤害她?
洛伯虎仰首,颓然合上了眼睛,若非心情太差,他真的会大笑。
她求他别伤害了紫紫,天知道在两心相许了后,她已是这世上他最不愿意见到受伤的人了,但这会儿会不会伤害到她,决定权已不在他的手上了。
果不其然,他早就知道不该给老天爷机会,给弛能够再度伤他的机会了。
造化弄人,让他甫出世就被迫背满了仇恨,只能够苟延残喘、胡混度日,而现在在他终于了然了一切之后,却又再度狠狠重击他一次散姻缘哪!果真是天已注定!
“你回去吧。”良久后他终于出声,声寒心冷,他张开了眼睛却没有看向沈孀,“我知道了。”
“那么你会放过紫儿吗?”沈孀犹不放心,走了几步之后再度回首看着他,“还有,算是我求你,别告诉她今日我所说的一切,我不想让她对我这母亲感到失望。”
洛伯虎冷笑,“你倒是算得精,既不想伤害她又不想让她知道真相,所有坏人的角色,都得由我一个人包办就是了。”
“不告诉她”沈孀面色微惭,垂首咬唇,“也是为了想要保护她。”
“保护她什么?”洛伯虎冷哼,“保护着别让她知道她有对貌合神离的父母亲?保护着别让她知道她有个工于心计的母亲?还是保护着别让她知道她爱上的男人,是她的同父异母兄长?”
沈孀没作声,好半天后才幽幽低语。
“这些年来金满常劝我放下仇心,原谅你母亲,放过了你,她还说仇字是把双刀的刀,在伤了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害了自己,但我始终不信,总想着我这辈子最最在乎的只是想得到朱载荠的心,既然早已没了指望,那还能有什么伤害是我承受不起的?却万万没料到”
她闭上眼睛,头一回在语气中注入了侮意。
“竟会是连累了我最爱的女儿来代替我受过”她深深吸气,僵硬出声,“你会愿意帮忙想来也是在乎着她的,所以谢谢你的体谅,以及对不起!”洛伯虎没理会,对于那句对不起不屑搭理。
“你”沈孀觑着他,“会去认你的父亲吗?”
他面无表情,“认他做什么?这么多年来没有他我还不是一样活了下来,反倒是在知道了他之后”他哼口气停顿下来,因为不想再和眼前女子说话了。“你走吧。”他的语气变得狠厉,“我不想再见到你,一刻也不想,你让我作呕至极!”
沈孀咬唇快步走到门边,却在打开门后,整个人被吓傻住了。
在她眼前,那僵立在门外,以手捂嘴不许自己哭出声,却早已满脸泪痕的人正是朱紫紫,在她身后,是既忧心且惭愧的老嬷嬷金满,以及摇头满脸遗憾的月老。
“金满,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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