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秋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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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秋林箭-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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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气鼓鼓的那兰天倒没说出话来。 索隐低了头下去,喏喏道:“是,是不过,在盖房子呢,月儿在那边实在不方便。”他长出了一口气,掂了掂手里的弓箭,自嘲地笑笑:“虽然是有塔巴,一听到月儿叫还是” 那兰冰还没明白索隐说的塔巴是什么,就看见窝棚里走出半人多高的一条青狼来,冷冷的目光在那兰姊妹身上扫了一圈,慢慢走到月儿身边来。那兰天吓得叫都叫不出来,抓紧了那兰冰的手连连后退,把那兰冰拉了一个踉跄。索隐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那兰冰,对那兰天匆匆地说:“天天不怕,塔巴喜欢你们呢!”那口气就如多年前游戏时一样,三个人不由都愣住了。索隐顿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也真是难得了。”不知道是说塔巴还是说自己方才的话。 马蹄声响,林子里又转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个看见索隐还扶着那兰冰,怒吼了一声:“索隐你敢轻薄那兰大小姐?!”策马冲过来,手中皮鞭劈头挥下。那兰冰见索隐脸上神色一变,耳边“啪”的一声脆响,索隐扶着她的手臂上衣衫撕裂,瞬间就鼓起了两指多宽的一条血痕来。鞭子抽得又快又准,正是坡岚的下手。只是坡岚才掠过索隐的身边,就被一片青影撞下马来。塔巴踏着坡岚的胸口,喉间“呜呜”作响,恶狠狠地露着一嘴尖牙,样子十分恐怖。这一下兔起鹘落,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等众人看清了塔巴愤怒的嘴脸,空地上才起起伏伏响起了一片惊呼。 索隐唤了一声塔巴。那青狼十分不甘地看看爪下的坡岚,不满地低吼一声。坡岚反应也快,左臂格在面前,右手掣出一柄短匕朝着塔巴的喉间划了下去。塔巴转身跳开,毛茸茸的尾巴在坡岚脸上狠狠抽了一下,打得坡岚满面通红,然后从容走开。坡岚咒骂着翻身跳起来,举匕再追,塔巴回身做势,把坡岚吓得回匕自守。青狼喉头“咔咔”,居然象笑声一般。坡岚略一思忖,知道自己不是这青狼的对手,怒不可遏地转向索隐:“反了你了,索隐。调戏那兰大小姐还敢叫你的狼崽子来对付我” 那兰冰脸上飞红,坡岚中意那兰冰,秋林渡人人皆知。那兰天“呸”了一声说坡岚你乱讲,我们跟二哥从小一起玩,二哥哪里有你那么龌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前面总也说不出话来,这一说,那兰天说的痛快,眼中的索隐又是那个总是让着自己宠着自己的二哥了。她伸手想去探索隐手臂上鞭痕,不曾看见索隐眼中暖的发亮。那兰冰没有说什么,可是站在索隐身边一点不动,几个猎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坡岚的脸色被那兰冰噎得满脸悻悻,用力“咳”了两声才说:“索隐你好福气,那兰小姐都护着你,嘿嘿不过刚才还没说完,秋林渡的猎户里,从此可不能有你这姓索的!”几个猎户纷纷附和。 那兰冰与那兰天相顾莫名,这是索隐刚才与猎户们的争执,她们自然不知究竟,也没法。索隐涨红了脸,半晌才说:“不做猎户,我能做什么?”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看了看那兰姊妹,结果还是没说。 坡岚道:“你也别说我们逼你。祖上的规矩那么多代传下来,你说你凭什么破了规矩就不受罚?秋林渡不是姓索的,规矩也不是给你一个订的。” 索隐呆呆地站立在那里,塔巴走过来舔他的手,索隐长叹了一声道如此就是了。他蹲下来把月儿搂在怀里,不敢抬头去接那兰姊妹的目光。猎户们也都长出了一口气,一个红脸的汉子看了看那兰姊妹,走过来拍拍索隐的肩膀:“别怨咱们,规矩你还是找找那兰老爷吧,带着个孩子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几个猎户调转马头准备离去,坡岚又转了回来说你反正也不做猎户了,你那张弓还有那匹白马不如都卖给我吧反正你也用不上了。那兰天气得直笑,说难怪秋林渡都说坡岚是头一条好汉,刚欺负完人就能拉下脸来套近乎。坡岚这会对那兰天的讽刺满不在乎:“三十五个金铢,够你和小丫头过上一阵子的,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待几个猎户走远了些,那兰天终于忍不住了,抓着索隐的胳膊问他:“到底做什么呀?坡岚凭啥不让你打猎啊?他算什么人谁啊?”索隐苦笑着说不赖坡岚,他这些盖房子太忙,没功夫狩猎,前日里匆忙打了个白麂。白麂是极美的动物,莫合山里人一向都相信白麂是象征生育的祥兽,哪里有白麂出没说明那里的人口兴旺。那兰天自然也知道这说法,只是打白麂也说不上是多么了不得的罪过,遇见白麂,一般猎人也打。她正要追问,心头忽然一震,想起了什么。索隐看出了她的念头,惨然点点头。那兰冰也明白了,失声道:“真把带仔的白麂给打啦?” 三个人坐在一堆发愁。打了带仔的白麂是莫合山中的大忌讳,这样的猎手通常代表着子孙稀落,别说不能再让打猎,走到哪里都是有人嫌的。索隐的房子还没盖完,不说那兰湘的木材,在镇子也还有些其他的债务,眼下分明就是断了生计。 那兰天闷了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发牢骚说二哥你怎么连带仔的白麂都打,打了怎么还让坡岚发现。索隐也不回答,只是疼惜地轻轻用手指头抚摸月儿的脸。小孩子不知道大人的烦恼,已经在索隐的怀里睡着了。那兰冰看着索隐和月儿,多少有些明白。索隐一个人在盖着房子,还要养活月儿和塔巴,这份难处旁人怕是想不到的。她闷闷地说二哥你也不再来找我爹。索隐沉吟了一下,说:“那我欠那兰家真是越来越多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是复杂,看得那兰冰心中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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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1 21:50  ) 
三 
那兰姊妹两个纵然不是娇生惯养,也算得上衣食无忧。要她们想个谋生的法门出来,实在有些辛苦。三个人发了一阵呆,脑子里都是不一样的事情。那兰天捧着腮帮子,只管盘算怎么样劝索隐到客栈里去干活。那兰冰心底下来来回回转的可是另一个念头:索隐连坡岚都不肯得罪,可对那兰家还留着一份傲气她的目光忍不住在那兰天和索隐身上跳跃。索隐这个时候眼前飞来飞去的都是金铢,哪里想得到其他。 月儿先前看猎户们声高气盛,吓得抱住塔巴的脖子躲在一边不敢出声。这时候见索隐脸色凝重,她一点点地拖着塔巴蹭了过来。 “阿爹,阿爹。”月儿把一块烧饼举在索隐面前,“饼饼好吃,阿爹吃饼饼。” 索隐接过烧饼,愣了一下,那兰家的蟹壳黄他怎么不认得。 回到秋林渡大半年,他还不曾给月儿买过一块烧饼。月儿脖子后面好大一块红癣,镇子里的郎中说是因为吃的不好,还有就是住窝棚潮气太大。索隐觉得亏心,咬咬牙上那兰家借了红松木。眼看房子造了一半,忽然把生计断了,索隐心中有如一团乱麻,这蟹壳黄怎么吃得下去。 塔巴也知道主人不悦,不声不响在索隐身边趴下,把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搁在索隐腿边 月儿见索隐不吃,指着那兰冰道:“阿爹吃饼饼,姨姨拿了好多饼饼来,月儿吃不下,都给阿爹吃。” 索隐长叹了一声,把月儿搂在怀中,眼眶都酸了,捏着烧饼的手正好垂在塔巴面前。塔巴早嗅见烧饼香,这时还以为是索隐喂它,哪里还按捺得住,一口叼住烧饼,两个巴掌大的烧饼在它嘴中一滚就下了肚。 月儿着急,伸脚用力去踢塔巴,嘴中叫嚷:“坏塔巴,吃阿爹的饼饼!坏塔巴;还给阿爹” 塔巴知道是会错了意,呜呜咽咽夹着尾巴往后缩。月儿被索隐抱着,再踢它不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旁边那兰天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抖了起来。“二哥真是作孽。”她低着头说,眼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湮湿了好大一片石板。那兰冰轻轻拍了拍她不要那兰天再说,拍着拍着眼睛也红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那兰天走到索隐身边来抱月儿,说月儿好乖姨姨以后常常给你拿烧饼来吃。月儿毕竟是个孩子,听着这话便闪着水汪汪的眼睛咯咯笑了起来。 索隐坐在一边,面如沉水。那兰冰知道索隐心里难受,开口道:“其实月儿娘不在,二哥你总是照顾不到,我们带她回去你可放心。”索隐这次捅的漏子大,那兰冰也不敢担保父亲愿意让他来家里的生意帮手,要是把月儿带走,索隐自己总好过得多。这边房子才盖了一半,月儿显然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想来索隐也不忍心,那兰冰觉得自己的办法虽然还是伤索隐的面子,好歹是个解决。不料索隐“霍”地一声站了起来,脸上一闪就红了。他动作极猛,把那兰冰吓了踉跄了一下。 还没有等索隐说话,月儿已经听明白了,小嘴一瘪,眼中顿时充满了泪水,也不知道她表情怎么就能换的那么快。索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说:“阿冰心肠好,我们感谢的很,不过”他伸手从那兰天手中把月儿接了过来,“我们父女是分不开的。” 那兰冰脸红红地柔声对索隐说:“我没想分开你们的,就是”她就是了一声,竟然说不下去。正尴尬间,忽然听见那兰天欢叫了一声,原来是看见窝棚边的树杈上吊着一块香剑草裹着的腌肉。 “这样好不好。”那兰天说,“二哥做的腌肉最好吃了,就是镇子上的人不买,可以卖给外人啊!二哥你去买些肉来腌了,我们让豆娘拿去客栈里卖给来去云中的过客,旁人怎么知道?若是每天卖上两条,一定比打猎要好” 索隐见她说的兴奋,不由苦笑了起来,也不接话。那兰天说着说着也知道不对,终于停了下来。原来索隐做那腌肉很花时间,要用最好的岩羊腿,日夜在火塘上熏着,三四个月才好。回到秋林渡索隐一共也就做了两条,一条送去了那兰家,一条就留着偶然给月儿过过瘾。 解说了一会儿,索隐觉得为难起来。那兰姊妹多少年都没见面了,今天来了就帮他操心生计,水都不曾喝上一口。他左右顾盼了一下,觉得实在是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可以招待姊妹两个。听见风吹树叶响,他的眼睛亮了,一声不吭放下月儿就往林子里跑。那兰天吃了一惊,悄声对那兰冰说:“二哥可真是不一样了,以前”那兰冰笑道:“以前哪里肯说都不说一声就丢下天天跑路了?”那兰天啐了一声,推了那兰冰一把,月儿站在两个人中间看不明白。 索隐回来的时候捧着满满一把褐色的果子,方才还沉郁的眼中飘着一丝亮色。那兰天看见他手中的果子,不由又惊叫了一声。“金钩子!” 金钩子是几个人小时候玩耍常吃的野果子,每次都是索隐去采,两个女孩子吃,碰见赖皮的索归人也要来抢上一把。秋林渡的几株金钩子树,那兰天至今记得清楚,只是索隐离去之后就再没吃过。她掂了一粒金钩子在手中,心里头翻翻滚滚,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还不是太熟,”索隐不好意思地说,“原来” 那兰冰猜索隐是想说那果子是给月儿留的,他说到原来的时候,眼光落在月儿身上,说不出的温柔。那兰天没听见索隐说话,轻轻把金钩子放在嘴里,一串泪珠“扑簌簌”地滑了下来。“很甜哪!”她说。 四个人就着那捧金钩子吃了好一阵子,连塔巴都分得了几粒。塔巴嘴大,小小的金钩子不知道落在哪个齿缝间,它只好不时歪过头来咀嚼。 索隐没有和姊妹两个说生计的事,只是随意说说这些年走过的山水,见过的趣事,恍然就是当年三个一起过家家的气氛。天色渐渐玩下来,索隐才提了一句说明天就把弓卖给坡岚,还能和月儿过上好一阵子,房子也就差不多盖好了。既然做不得猎户,卖了那弓也不稀奇,那兰天知道事索隐让自己姊妹宽心,没有多问。倒是那兰冰嘟囔了一句那弓还真值钱。 索隐把姊妹两个送到百步磴。那兰天转脸来问:“钱花完了呢?”索隐望着寒云川的滔滔江水,沉吟了一下,说拉纤总是可以的。那兰天望着索隐,西斜的太阳落在她脸上,黄澄澄的十分好看。索隐侧过头去让月儿跟姨姨们道别。那兰天叹了口气走了下去。那兰冰问她说什么,那兰天走了一阵子才回答说金钩子虽然是甜的,现在吃起来总还嫌涩了些。那兰冰说是,吃惯了西水峒的莓子,再吃金钩子总是不对味了是吧?那兰天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那是不一样的。 那兰姊妹回家跟那兰湘说了,那兰渥荻自然哭得两泪涟涟,那兰湘沉默了一会儿说,过些日子再去看看他。然而那兰湘终于没有去,索隐打白麂的事情整个秋林渡都知道了。坡岚不仅围着狰皮围裙,有事没事也背着索隐那柄银色的长弓在客栈里走动,于是人人都知道索隐的坏运气。那兰湘这样做人面生意的自然要避嫌。偶然还能听见一点索隐的消息,无非是经过的猎人说他房子造的如何。那兰湘只当索隐无所不能,听人说了才知道索隐那房子造的八面来风十分不堪。那兰渥荻听不得这话:“给你一匹老马,你倒是去造个房子我看看?”她还交代那兰熊有时给索隐捎点烧饼过去。只是那兰姊妹就再不得去了。 等索隐的房子盖好,看过的人都说稀奇。那房子是盖在树上的。几株极大的杨树上撑了一个木头平台,房子就造在平台上。有人说那是极北极北羽人的造法,那兰湘就会想起索隐说起月儿娘时候的神情。然而说这是羽人房屋的人是从客栈里听来的,不曾真正见过。这消息于是短命,在秋林渡飘了几日就灭绝了。 那兰湘的禁令下了以后,那兰天没有再提看索隐的事情。她有一天吃莓子的时候忽然出神,那兰冰猜她想起了金钩子。“我们再去看月儿好不好?”那兰冰问。那兰天不说话。那兰冰悠悠地说两个月了,月儿怕是又大了不少,不知道身上的红癣好了没有。那兰天说街上说二哥卖了弓很买了些粮食,又起了新房子,月儿应该好的。那兰冰知道妹子心思坚定,不再多说,自己去悄悄走了两次百步磴,看见的都是月儿和塔巴。原来索隐真的拉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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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1 21:50  ) 
四 
索隐觉得百步磴简直比坡岚的舌头还长,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走不完,每次要提起脚来都要狠狠地下一个决心。拉了三个月的纤,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日子,不料一条重船就把他压成这个样子。 秋林渡处在云中到苦杨寨的中点上。这一段的寒云川水深流急,向来有“顺流七里,逆流七百里”的说法。而苦杨寨到秋林渡的江水尤其险恶,即使顺风也难行舟,来往的舟楫都靠着百来名的纤夫。多数商旅从陆路上云中,由水路下来。河洛到了云中这些年,商旅骤增,上行的水路走的人也多了,纤夫却不见多起来。索隐被镇子里的人看做戴霉运的,到了纤夫哪里就没人讲这个:走上拉纤这条道,还有更倒霉的么?若不是没有了其他生路,再没有人肯来做这份卖力卖到卖命的活儿。 好容易走上坡顶,索隐吐了口气,伸手摸摸怀里揣的两个热乎乎的烧饼,步子也快了些。天不亮就出门,太阳下山才回来,每日里也只有这两个烧饼是他能带给月儿的热食。走进林子没几步,索隐的脚步慢了些:木屋的方向分明有一道兰烟歪歪扭扭地插上天际。他一吓,脚下已经飞奔起来。等跑的再近些,鼻中嗅见饭菜的香气,索隐心头终于一松。接着又奇怪,月儿难道是学会做饭了?虽然月儿聪明伶俐,毕竟不到四岁,若说能做饭就夸张些。 到了木屋前面,索隐看见塔巴懒洋洋地趴在平台上,嘴里粘乎乎地嚼着什么,明明看见他回来竟然也不如平时那样跳下平台来接他。塔巴这么惫懒无赖,索隐心中就明了大半。塔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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