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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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班子-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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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的脾气他知道,老汉一定是让逼急了,不逼急,老汉也走不到这一步。

刚到沙梁子下,乡政府的小车已经开了过来,秦西岳跳上车,冲司机吼:“快开!”

在车上,秦西岳才把事情闹明白,是车上坐的崔乡长告诉他的。崔乡长说,老奎差点儿就拉响炸药包,原因是陈木船情急之下,给公安局打了电话,结果电话里还没说上一句,老奎就吼出骇死人的一句:“妈妈日,'TXT小说下载:wrshu'是你们逼的,全炸死也怨不了我!”吼完,就要用力拉绳扣儿,就在这关键时刻,周一粲突然从主席台上跳了下来,扑通一声给老奎跪下了:“老奎,使不得啊!这一屋子人哩,你想想,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你这一拉,得有多少人掉眼泪!”

周一粲的声音充满了悲切,做出这样的动作,她完全是下意识的。这时候她早已忘了自己是市长,更忘了在过去的日子里,她也为老奎的事奔走过,甚至还在好几个场合发过火。她只知道,老奎不能拉那个扣儿,一拉,天就塌了,真的要塌。“老奎啊”她这么喊了一声。

老奎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看得出,他被周一粲这一跪给打动了。一个市长,当着众人的面,给他跪下了,妈妈呀,给他跪下了。他茫然地扫了一眼会场,真是黑压压一屋子人。老奎犹豫了,他没法不犹豫,这些人,不都跟他有仇啊——

冤有头,债有主,庄稼人还是信奉着这句话。

“那好,你让他们出去,我只找台上的,反正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活了。”老奎的声音已没了底气,或者,他的底气被周一粲瓦解了。

周一粲这才抬起头,说:“走可以,可老奎你听我说,你儿子是没了,就算是那几个法警干的,也得容一步步查清楚是不?你炸了主席台上的人,你儿子就能活过来?”

“我不管,我就要他们给我儿子偿命!”

“偿命行,老奎你让他们走,你儿子的命,我来偿。”谁也没想到,这一天的周一粲会有如此惊人的表现。说完这句,她真就起身走向老奎,而且伸出手,示意老奎把她跟他捆在一起。

老奎没想到周一粲会来这一手,一下就给慌了。他怯怯地往后退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发着声音:“你你”

会议厅的气氛有些缓和,刚才千钧一发的局势似乎消除了。周一粲趁势给左旂威挤眼神,示意他镇定点儿,别乱来。

“后来呢?”秦西岳忍不住问。

“再后来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电话里说得不是太清,总之,麻缠着哩,市委强书记说,要你火速赶到河阳,排除险情。”

一听是强伟发的命令,秦西岳心里就又气上了,若不是事情紧急,他真是不想去。强伟啊强伟,你老说我偏激,老说我爱管闲事,你呢?难道这事你不该管?难道小奎的案子真就那么难查?你一个市委书记都没办法?就算上面有人干涉,有人施加压力,那你也不能撒手不管,更不能随便写一个手下的电话号码就日弄老奎。庄稼人虽是老实,日弄急了,也有日弄急的办法!秦西岳恨着,怨着,嘴上却在一个劲儿地催司机往快里开。他想,强伟让他去救急,就证明事儿还不至于太糟。

但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老奎怎么敢绑着炸药包,去炸法院!太可怕了!

转念一想,又似乎能想通了。老奎,老奎啊秦西岳心里,止不住地就呼起这个名字来。

对老奎,秦西岳除了同情,更多的,就是替他鸣不平。老奎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老实,再找不出别的特征。你想想,如果不老实,他能把事儿搁到现在,等到现在?如果不老实,当初他能那么顺顺当当就让法院把儿子火化了?结果尸体一火化,法院就翻脸不认账了,死活不承认小奎是他们动粗动死的,更不承认这件事上他们有责任。火化前说好给老奎的两万块钱,更是没了影儿!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不,加上后来死掉的酸果儿娘俩,就是三条人命,活生生一家人!摊谁头上,能受得了?老奎能挨到今天,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车子在通往河阳的公路上疾驶着,秦西岳心里,已是恶云翻滚、烽烟四起。看来,河阳真是要出事儿了,还是乔国栋说得对:“老秦,如今的河阳,真是危机四伏啊,随便哪儿一翻腾,就能闹出大乱子来。”

老奎这一炸,还不知炸出多少事来呢!

东城区法院,情势一阵险过一阵。本来,周一粲的挺身而出,已让老奎产生动摇,如果她不是心太急,或许老奎就渐渐丧失信心了。毕竟,炸掉这一屋子的人,也绝不是一个老奎能做出的。说穿了,他今天来,还是要一句话,他的儿子小奎不能白死。如果这时候有谁站出来,承担点儿责任,或是把害死小奎的凶手交出来,事情兴许就能解决。但没有!主席台那么多的人,没一个人想到这点,或者想到了,但没谁敢站出来!

僵持中,周一粲再次示意左旂威。她的意思是让左旂威赶紧表态,先给老奎一个承诺,把危机化解掉。左旂威这一天是吓傻了,周一粲几次给他使眼色,他都没反应。如果换上平时,甭说是周一粲,怕是随便哪个比他职位高的领导,只要眼皮一动,他立马就能想入非非,该想的不该想的全给你想到。可今儿个,他完全呆了,木了,跟僵尸一般立在那里,真是把周一粲给气死了。无奈之下,周一粲只好铤而走险,决计把老奎身上的炸药拿掉!

周一粲动这个脑子时,另一个人也在动。趁老奎的注意力完全被周一粲吸引,台下坐的许艳容悄悄摸了上来,摸到了最前一排,离老奎很近的地方。许艳容发现,老奎的炸药包绑得并不科学,按说炸药包应该缠着全身,这样哪个方向都很危险,就算你有一流功夫,也不可能在几秒钟内将他身上的引线全解除。老奎这方面显然不专业,他把炸药包集中在了前胸,后面只用一根绳子捆着。许艳容寻思,如果能一步跃到老奎身后,先用双手控制住他的两条胳膊,不让他动弹,然后再腾出手解开绳子,那么,这个炸药包就能在几秒钟内排除,至少能扔到窗外。可许艳容怕的是,窗外停着那么多车,有那么多司机,一旦炸药包爆炸,后果仍是不堪设想。

恰在这时候,许艳容听到了警车声,她心里一惊,这种时候怎么能叫警车啊!说好话都不顶用,还敢拿警车吓他?转而她就明白了,一定是刚才陈木船的电话起了作用。陈木船尽管只讲了半句,但那半句对神经敏感的公安来说,已经足够了。不过也好,只要警车一开来,院里的司机很快就能撤走,她期盼着周一粲能再拖延一阵,只要院里的司机撤走,她就有可能排除这场险情。

许艳容又尝试着往老奎身边靠近,她发现老奎抖得厉害,证明他这阵儿怕了,知道事情的后果了。

“你别过来,你也不是啥好东西!”老奎忽然发现了她,扯着嗓子骂出一句。许艳容吓得赶忙往后缩了缩身子,还好,老奎的注意力很快又让周一粲吸引了过去。

“老奎你要相信我,我们坐下来谈,问题总有办法解决,你说是不?”

“谈个头!少拿这些话日弄我,走开!”老奎这次是让警车声给气的,楼下的警车不停地叫,就像村里那只疯狗,整天到晚汪汪,吵得一村子的人心烦。对付我老奎,你们有警车,对付害死我儿子的人,你们就没招了?

“老奎,我是一片真心,你要”周一粲还没说完,老奎的手已伸到胸前,他做出了一个危险动作。周一粲吓得忙将话咽了回去,阴住脸,不敢再张口了。

局面再次陷入僵持。

老奎喘着粗气儿,看得出他的内心正在经历着一场斗争。台下有人开始往外走,门口乱作一团,台上的领导更是惶惶不安,谁都开始想着逃命了。

就在这时候,又一幕险情出现了!

谁也没想到,左旂威忽然跳了过来,他想抱住老奎,武力制伏他。这个危险动作吓坏了陈木船,陈木船惊喊一声:“老左你别乱来!”

老奎阴阴地笑了笑,他就知道,这一屋的人没一个想为他解决问题,他们都是耍猴的,真正可怜的,是他这只猴子。一层悲伤袭上来,很快弥住了老奎的心。老奎想起自己的儿子、媳妇儿,还有孙子。天呀,每每想到这儿,老奎就觉得没法再活了,天把他的活路断了,断了个尽。他的儿子莫名其妙就给死了,死了还问不到一句好话。媳妇儿带着小孙孙,也被他们连逼带吓的,一头扎进了水井。留下他一个老不中用的,还活个啥?活个啥嘛!

“我不活了!”老奎猛就喊出一声,两只手同时伸向胸前那个绳扣,就在他拉开绳扣的一瞬,一个身影鹿一样跃过来,一双手牢牢握住了他的手腕:“使不得呀,老奎叔——”

这声音老奎熟悉,许艳容老奎更熟悉,她就是曾经判儿子小奎跟媳妇儿离婚的那个法官,儿子的死,少说也有她一半责任。老奎想挣弹,但双臂被许艳容牢牢控制了。许艳容喊:“快解绳子,小心不要碰到炸药包!”

周一粲这才醒过神,转到老奎身后解绳子,无奈,她对炸药包一窍不通,手抖了半天,还是不敢往绳子上碰。

许艳容又喊:“帮我抓住一条胳膊,小心,身体不要挨近他。”周一粲猛地伸出双手,使足了力气,将老奎一条胳膊高高举到了空中。

会议厅里上演了极其惊险的一幕。

众人发愣的空,许艳容已经果断地出手,将老奎身上的炸药解了下来。按事先想好的办法,奋力撞开窗户,将炸药包抛了出去。

仅仅半分钟,不,比这更短,楼下便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炸声震天。

炸声动地。

炸声让整个河阳晃了三晃。

周一粲瘫到了地上。

半个小时后,秦西岳赶到。此时的东城区法院已被封锁起来,警察里三层外三层,将法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参会人员已被安全撤离出会场,有消息说,案犯老奎也被带走了。现场没死人,但两辆小车被炸飞了。秦西岳看见市委书记强伟的影子,他正在事故现场,冲前来救援的警察讲着什么。

第二章 老奎这“歹人”(3)

爆炸案后,河阳城陷入了静默。

这静默是表面的,大家心情都很沉重,都陷在爆炸的阴影里拔不出来。可静默的深层,一场看不见的斗争正在骤然涌起。这斗争似乎孕育了多年,潜伏了多年,就等有个机会,突然间爆发。

第一个赶回来的,就是乔国栋。他在五佛下乡,检查五佛的民主评议工作,听到消息,饭也没顾得吃,跟司机说:“马上回去。”司机也让老奎的事吓着了,悄声建议道:“乔主任,要不再等两天,这个时候回去”

“等什么!这个时候还能等!”乔国栋说得很坚决,这是他少有的一种果决口气。司机没敢再磨蹭,以最快速度赶了回来。

还在路上,乔国栋便接到不少电话,有给他报告消息的,也有拐弯抹角向他表示问候的。还有的,索性更直接:“乔主任,你回来吧,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在下面待住?”对这些电话,乔国栋一概没敢答理,只听,不说。听完,将电话一合,闭目沉思。

回到家,乔国栋还没来得及洗个澡,将身上的尘埃去掉,门就被敲响了。这一晚,位于河阳市中心的市人大家属楼里,真是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们将一大堆信息带来,又将一大堆信息带走。乔国栋起先还激动着、愤愤不平着,后来,后来他冷不丁就想:这些人跑来做什么?为什么要急着跟我说这些?

直到睡觉,乔国栋还是没能等到强伟的电话。他原想,自己有可能还没赶到河阳,强伟就会打电话给他。可惜他错了。

强伟这边,情况却是另一番样子。

秦西岳是在晚饭后被强伟请去的,强伟一脸怒气,看得出他已经发了不少火。从现场回来,强伟就一直在发火。

秦西岳正视着他,目光沉沉地搁在他脸上,很久,什么也没说,无言地坐下了。

强伟第一次在秦西岳面前发憷,真的,他憷了。如果秦西岳进来就质问他,进来就冲他发脾气,兴许,他的表现会是另番样子。可秦西岳居然能保持沉默,居然能如此冷静地克制住自己。这让他受不了。

半天后,他终于张开嘴,问:“怎么回事,老秦?”他本不想这么问的,但这一天他的脑子太乱了,有些古怪的想法钻进脑子里,怎么也轰不走。有那么一刻,他劝自己,算了强伟,这事怕真是跟秦西岳无关,别老是往他身上瞎想。但秦西岳那种目空一切、居高临下的态度刺激了他,他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将这话问了出来。

秦西岳一愣,不明白强伟这话的意思。不过瞬间,他便明白了强伟“请”他来的意思。强伟一定是把他当成老奎的幕后了。这个浑蛋!不过他忍着,破天荒地没把心头的火发出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强书记。”秦西岳略略加重了后面三个字的语气。

强伟敏感地捕捉到秦西岳语气的变化,这细微的变化再次刺激了他。“不明白?”他突地抬高了声音,陌生地瞪着秦西岳,“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你还能沉得住气?”

果然如此!秦西岳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猛咬了一口,血冒出来,但他继续忍着。

“老秦,你是专家,又是人大代表,你到河阳来,我们欢迎,你替老百姓说话,我们也欢迎。可这次这事,做得太过了吧?”强伟出乎意料的,甩出这么一串子话。事先他并没想着要跟秦西岳这么说,他请秦西岳来的目的,一是想跟他交交底,小奎跟老奎的事,他不是在拖,也不是不解决,真是一下两下没法解决,个中缘由,复杂着哩。二来,也是想稳住秦西岳,不要让他一激动就把事情捅上去了。谁知他最终还是驱不开那想法,一想到秦西岳还有乔国栋跟老奎的密切来往,不由得就要把事情往坏处想。

这种可能不是不存在啊!

“强书记,请你把话讲明白点!”秦西岳没法再忍了。再忍,等于就是向强伟承认,老奎这个炸药包,是他教唆着绑上去的。

“明白点?老秦,我说得已经很明白了,难道那一声爆炸声,你没听见?”

秦西岳气得,简直就想冲强伟怒吼。出了这么大的事,强伟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居然就先怀疑别人。“强书记,你太过分了吧”

“我过分?炸药包都炸到法院了,我还过分?老秦,我不想跟你吵,请你如实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强伟的态度已经很恶了,尽管他还不能肯定,老奎的幕后就是秦西岳,但老奎做这件事,秦西岳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听到风声而不报,这样的代表,要他何用!

“那我告诉你,我不知道!”秦西岳终于发作了,他没想到强伟会如此卑鄙,如此无耻!凭什么怀疑老奎是受人挑拨?像老奎这样的事,谁能挑拔,谁又敢挑拔!

“不敢承认是不?那好,秦专家,我也不逼你了,不过请你记住,这件事我会深查下去,如果查出幕后真有支持者,我强伟饶不了他,河阳人民饶不了他,党纪国法更饶不了他!”强伟已经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充斥着强烈的火药味儿,而且含满了威胁。

秦西岳被强伟的话激得更怒了,强伟岂止是在误解他,简直是在侮辱、强奸他!他的嘴唇抖着,颤着,心里更是怒火中烧。半天,愤然吼出了两个字:“无聊!”

强伟还想说什么,秦西岳已摔门而出。

强伟被那一声愤怒的摔门声震住了。

其实这一天,他们两个人都太过激动,如果有一方稍稍冷静些,谈话也不可能以这种方式结束。不过想到这一层,已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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