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当着他们的面把那荷包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摊开在桌上。
“嫂子,这是什么?”赵立秋起初满脸不解,待看清楚那纸上的字迹之后顿时有些变色:“这,怎么这么多的房契银两?”
就连赵立夏也忍不住问了句:“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家里这些年着实赚了不少银两,但是扣除每年孝敬给左穆左柳的之外,其他的银子都被方怡拿去买田地去了,这些赵立夏都是知晓的,眼下这几张房契和银票,着实有些吓人了。
方怡正色道:“这些是芊芊偷偷攒下来的私房,如今亲事将定,她不愿自己多年心血白白便宜了她那几位叔叔,所以便托人转交给我。”虽是寥寥数语,却足以说明王芊芊在王家刘家的处境,而这一切,与他们当初所经历的又何其相似。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凭白拿了这些财产,若是让王家刘家知晓,恐怕会生出不少事端,更甚者,还会毁了芊芊和立秋的名声。”
方怡自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未出阁的姑娘私下里存私房已经是不允许的事了,更何况还未定亲就往别人家里送钱,这事儿一旦传扬出去,不论是王芊芊还是赵立秋乃至于整个赵家的名声都要毁了。
赵立秋也皱起了眉,他内心自然是怜惜王芊芊的,只是想到此事一个不好便会牵连自家亲人,心中不免又多出了一分纠结:“此事不好办。嫂子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方怡看了赵立夏一眼,这才继续道:“好不好还未可知,这门亲事需尽早,芊芊腿上有伤需静养,但这亲可以早早的定下,只将那婚期稍稍延后便好。至于聘礼,那便将我们这些年买下来的那一千余亩良田都送上吧,年前做棉衣赚来的那几百两连同咱们手里攒下的那些就拿去打些精巧的金银首饰,这聘礼无论如何不能薄了去。至于芊芊给我们的这笔钱,我们一分都不能动。”
话音刚落,赵立秋的神色大变:“这哪里使得!那一千余亩良田是买来留作将来给立年和辰辰赴京赶考备用的,哪能都拿来为我娶亲?更何况,嫂子你如今有孕在身,再过几月就有孩儿诞生,岂能没有银两傍身!”
方怡摆摆手:“立秋,我们只能如此,只有我们倾家荡产去求这一门亲,那刘家才会更看重芊芊。不要小看刘老夫人和刘老爷的能耐,芊芊这些年攒了多少家底他们一定心知肚明,之所以不说,无非是因为芊芊还在他们家,还是他们家的女儿,如今芊芊即将出嫁,她攒下的产业是必然要交出来的,或许,他们这会儿就已经在追问这一大笔钱财的去向了。”
“你嫂子说的是,我们要尽早表明姿态,也好替芊芊安抚住刘家王家的人,这聘礼咱们是一定要拿出来的。”赵立夏也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
赵立秋却仍然不愿如此:“这怎么行!”
眼见赵立夏也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方怡笑道:“有什么不行的?你只看着我们的聘礼厚实,却没想过,我们下了聘,他们可还要陪嫁,即便不看我们的面子,总还要看柳大哥几分面子,那这嫁妆必不会少了去。更何况,你娶的这位还是个会攒钱的金娃娃,只要你们成了亲,你还怕没有银两来养你这未出世的侄子侄女?”
这话说的赵立秋顿时就红了脸,忍不住辩解了一句:“这亲还没定下呢!”
这下,连赵立夏都忍不住笑起来,打趣道:“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想从商,娶的媳妇也是个攒钱的,我们家岂不是一下子就有了两个金娃娃?”
事关自己,赵立秋的脸皮还真有些不够用,没一会儿功夫就寻了个借口落荒而逃,只留下方怡和赵立夏在屋里。方怡把那房契和银票叠好,连带着那封信一起放进荷包里。按理说那封信是应当烧掉毁尸灭迹的,毕竟这是王芊芊“吃里扒外”的证据,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方怡最终还是决定等王芊芊嫁进来了再烧掉。
在正月十九那天双方交换了赵立秋和王芊芊的生辰八字之后,刘老夫人和刘老爷立刻就请人去看了,两人八字相合,是注定的姻缘!随即,他们也挑了个最近的好日子,上了趟赵家的门,这便是“相亲”了。接下来就该是下聘定亲了,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这门亲事差不多是十拿九稳了,还不等刘老夫人和刘老爷多高兴一会儿,那头王家的几个叔叔就闹上门了,不为别的,只为了那王家长子去世后留在王芊芊手里的产业。
对于娘家的这些个侄子,刘老夫人是真心的失望了,她原本是想扶持他们,让王家与刘家相辅相成,却没想这么些年下来,王家就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最终居然依附在刘家了,如今侄女好不容易有了门好亲事,他们甚至连做做样子都懒得做,直接就撕破脸皮要财产,真真是,让人看着就心烦。刘老夫人一甩袖子,直接去后院儿看望王芊芊去了。
刘老爷对那几个人也不是很待见,可碍于老太太的面子,他总归还不至于摆出什么脸色,当即请他们入座,细细询问起来。那几人刚刚才从王芊芊那儿碰了壁,这会儿气得不轻,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把这事儿给说了。
正如方怡所料,王芊芊的这几个叔叔虽然成事不足,但是耳目倒是多得紧,王芊芊这几年明里暗里的举动他们是瞧得一清二楚,也几次三番想要插手,却屡屡碰壁,早些年他们还能仗着那些铺子是他们大哥名下的财产,三天两头上门去拿钱,后来等到王芊芊把铺子一关,直接卖了钱,他们顿时傻了眼。后来王芊芊又拿着卖了铺子的钱买了几间带铺子的小院儿,直接连铺子带小院儿的租了出去,一租就是三五年,等他们知道的时候,那些银子早就已经被王芊芊收进荷包里了,他们连根毛都没捞到。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王芊芊要出嫁了,而对方显然不像是个短命鬼,这些财产当然要全部都捞回来,那可是他们王家的产业!结果没成想居然直接被赶了出来,这口气怎么憋得下!
刘老爷听到一半儿就已经明白过来了,王家这些年的举动他是一清二楚,王芊芊的那些小把戏他也看在眼里,之所以不出面,是因为他完全不在意那点家产,更何况,他头上还有老太太在瞧着呢,他也不好伸手过去。再说了,王家的家底儿这些年已经被这几个不成器的给败得差不多了,若非王芊芊有些手腕,恐怕王家长子留下来的这点儿东西也早就被败光了,如今他们还好意思张口去要,当真是
后院儿里,刘老夫人刚刚迈进屋里,还没张口呢,就瞧见王芊芊直挺挺地跪在了那儿,刘老夫人哎哟一声,她身旁的老妈子忙道:“这是做什么呀!小姐您腿上还有伤呢,怎么能下地呢!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儿把小姐扶起来!”
王芊芊也没勉强,在众人地搀扶下颤巍巍地坐回到床上,眼圈儿通红,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受了委屈的,刘老夫人心里叹了口气,坐到床边,将她揽到怀里:“我的好孩子,受了什么委屈跟姨姥姥说,姨姥姥给你做主!”
“姨姥姥!”王芊芊一叠声哭了许久,却一个字都没说。
看着王芊芊哭得伤心,刘老夫人没来由想起他那早逝的侄儿,忍不住也落下泪来:“好孩子,不哭,不哭。”嘴里说着不哭,自个儿却哭得厉害。
“老夫人,您可快别哭了,小姐本就伤心着,您再一哭,岂不是更难过了?”
“是啊,老夫人,哭久了伤身啊,小姐如今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旁边的老妈子丫鬟们连忙上前劝着,这老夫人的身体这几年一直不大好,可不能哭久了,万一病倒了,可就是他们这些丫鬟服侍不周。一同劝了好一会儿,刘老夫人和王芊芊才齐齐止住了泪。
“好孩子,乖,有姨姥姥在,别哭。”
王芊芊抽抽噎噎,声音都有些哑了:“姨姥姥,我从没想过要把我爹留下来的产业带走,那是王家的产业,我都明白,我只是想着我娘还在,所以我才”
“好孩子,别说了,姨姥姥懂。”
王芊芊擦了擦眼角,转过身子从枕头旁边取出来一个小匣子:“姨姥姥,芊芊有个不情之请。”
刘老夫人活到这岁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看到王芊芊的举动就已经猜到她想做什么,心里叹了口气,软声道:“想说什么便说吧,姨姥姥答应你就是了。”
“我娘她身子弱,偶尔还会犯糊涂,我这次若是订下亲,恐怕将不能服侍她左右,芊芊不孝,想请姨姥姥代为照看我娘。这些是我爹留下的家产,芊芊不敢有私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只能麻烦姨姥姥您代为转交给我那几位叔叔。”
等到刘老夫人带着那个小匣子回到屋里,刘老爷早已等候多时:“娘,这是?”
“这是芊芊给我的,她爹的产业。”刘老夫人说着,已经打开了木匣子,里头装着三间店铺的地契,另外还有八百亩良田的地契和几张银票。
刘老爷看了一眼,道:“恐怕不止这些吧?那丫头怕是起了私心。”
刘老夫人关上小匣子,随手递给身旁的老妈子,淡淡道:“有私心才是正常的,她如今都要出嫁了,不给自己备点儿嫁妆怎么说的过去?”
刘老爷皱了皱眉:“难不成她以为我们会亏待了她不成?”
“我们本就亏待了她。”
被刘老夫人呛了一句,刘老爷讪讪地说不出话来,刘老夫人又道:“就凭她一个小小丫头能保住她爹留下的产业,这份私心我们就该当不知道,难不成你还想让人说我们堂堂刘家还贪图人家一个小丫头的产业不成?”
“娘,儿子不是那个意思,儿子也就是说说罢了。”
刘老夫人摆摆手:“这事儿暂且不提,眼下还是说说这门亲事,既然赵家那些孩子请了左家出面,那是给了芊芊天大的面子,也给了我们刘家天大的面子,那这嫁妆便万万不能寒蝉了去。”
“这是自然,我已经问过那官媒大人了,他们似乎打算下月初八上门来下聘定亲。”
刘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虽说是赶了些,但这门亲事早早的定下才好,只可惜芊芊腿上有伤,想要成亲须得还要再等些日子。不过这聘礼可以提前备下,回头我拟个单子,你且去准备。”
201求亲
二月初八;城中刘家与逸仙居的赵家正式结为亲家,定亲之后;婚期定在三月二十九。消息传开,不少人都咂着嘴;十分地羡慕那刘老爷,用一个不受宠的表小姐换来这样一门亲家;实在是好运气。更别提那赵家下的聘礼;那可是十成十的心意;虽然这聘礼的价值在他们这些大家族眼里算不得什么,甚至还算寒蝉,可那一家子的孩子毕竟都是群孤儿;来城里开铺子也不过就几年的功夫;这份聘礼怕是他们能拿出来的全部家产了;用全部的家产来求一门亲,可见其心之诚!
也有那些个心里发酸的人,少不得要寒蝉几句,比如说那赵家小子眼神儿不好,看上了这样一门亲事,居然花那么大的心思去娶一个“克夫”的媳妇!又说方怡这个长嫂心肠不好,给自家小叔说了个“克夫”的媳妇,谁知道心里头打的是什么算盘!
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方怡的耳朵里,三妞儿气呼呼地在方怡耳边念叨:“就说这事儿你讨不到好,明明你都把全部的家产都拿去求这门亲了,可看看人家都是怎么说的!就差指着你骂黑心了,说你诚心给立秋找个克夫的媳妇儿,好像想那个啥他一样!你说你干嘛那么顺着立秋的意呢?他年纪轻轻的哪里懂这些!”
听到最后,方怡不免觉得好笑,这三妞儿成亲几年了,性子还是没怎么变,咋咋呼呼的,自个儿还是个二十岁不到的丫头呢,居然就指着赵立秋说小:“这些我早就料到了,这门亲到底好不好,我心里明白就行了,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
三妞儿忧郁的看着方怡:“你啊,怎么就学不乖呢!你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被人这么说道也不是个事儿啊?”
方怡失笑:“我算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哦,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想怎么说我也没办法啊。等以后你就知道了,这芊芊是个好姑娘。”
眼瞅着方怡老神在在的模样,三妞儿也说不下去了,两人相交多年,方怡是个什么性子三妞儿还能不清楚吗?决定了的事儿那是一定要去做的,哪里会因为别人几句闲言碎语就放弃了,若非如此,他们一家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这样一想,三妞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既然方怡说那位表小姐是个好姑娘,那便回头等看了再说吧。克夫这种事儿,也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能控制的,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等那三妞儿离开,赵立夏抱着方怡,额头抵住她的,低声道:“都是我不好,又让你受委屈了。”
方怡顺势搂着赵立夏的脖子,笑道:“这算什么委屈?等那芊芊进了咱家的门之后,有他们羡慕的。”
赵立夏抚摸着方怡的脸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总想对方怡更好一点,可是却总是不经意间就让她受了委屈,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太失职了!
几年夫妻,方怡哪里会看不出赵立夏的心思,心里有些心疼,又有些甜蜜,有些委屈,即便受了一次又一次,也是甘之如饴,因为这些委屈能够换来你的疼惜,这便足够了!
那赵立秋也很快就听到了风声,连日来的喜悦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真是糊涂了!光顾着自己高兴,却忘了顾及自家大哥和大嫂的心情,王芊芊是个好姑娘,可她的名声却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坏了,举全家之力为他求得这一门亲,结果却被别人这般那般的说道,而他却只顾着自己高兴,全然没有想到家人的心情,实在是太过自私了!
心怀愧疚的赵立秋一连几日都呆在家里,鞍前马后地服侍着方怡,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一副小媳妇的模样,看的方怡忍俊不禁,几番想要制止却被赵立夏给拦住了,赵家大哥心里想着,既然是因为这小子受的委屈,那让他补偿一下也是应该的。
天气渐渐回暖,方怡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王家兄弟商量了之后,决定让王嫂子留在城里,一方面照顾方怡,一方面也帮她张罗一下赵立秋的亲事,二月定亲,三月就成亲,这日子实在是赶得太紧了,不过,双方家长的心里都清楚这是为的什么。
刘家虽然急于成就这门亲事,但到底还不至于急吼吼地把自家姑娘往外推,这太失身份,但是赵家却不一样,赵家是一群孤儿,持家的便是那大哥长嫂,方怡身为当家主母,当然是要全权操持这门亲事,等到三月底的时候,她的肚子就已经有七个月了,若是再往后推迟,恐怕她的身子吃不消,而若是等她生产过后,那最少又要再等四五个月,那便又太长了,所以只能选在三月底这个有些赶的日子里。
本是很简单却又很无奈的原因,却让不少人生出了些许龌龊的猜测,说什么的都有,说那王芊芊常年住在外头,可自从年前回刘家一趟之后,便再也没在外头露过面,这是为的什么?再加上赵家这次突然求亲又急于成亲,谁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
沉浸在八卦当中的众人,谁都没有留意到某一天傍晚,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随着人流驶进了城里,在街上拐了几个弯儿之后,最后不声不响地停在了左府的门外。马车里的人没动,只是那赶马车的车夫敲响了左府的大门,也不知说了句什么,不久后,竟是那左穆亲自出门相迎。
是以,齐父到达城里的第一天,听到的便是关于方怡的种种不利传言。齐父到底是齐父,听了这些之后,面不改色眉不动,只略微一颔首,让人知道他刚刚是听进去了这些话的,也让原本有些心绪浮躁的齐墨渐渐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