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年捏着厚厚的信封,抿着唇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打开了去看。
信很长,却只字未提此次科考的事,反而是从十年前他们两家父母双亡的那一年说起,十年光阴,娓娓道来,这十年是赵立年亲自经历过的,其中的酸甜苦辣自不必多言,许多不经意间被忘却的陈年旧事也在这一刻涌上心头,恍如隔世。直到信的最后,才见如此写道:
当幸福来得太快时,我们往往容易迷失了自我;当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时,我们往往会贪心得想要更多;当一帆风顺越爬越高时,我们往往承受不起从高处摔倒的惨痛。立年,还记得十年前你捧起书本的那一刻是为了什么吗?还记得你考上了秀才又想要考上举人时是为了什么吗?还记得你赴京赶考又是为的什么吗?
考秀才的时候,是为了不让老赵家和赵家村儿的一些人继续欺负我们!考举人的时候,是为了不让更多聊城的家族对我们做像陈家对立秋做的事!如今考进士,也是为了能让一家人名正言顺的住进京城,能一家团圆!
你们兄弟五人努力读书参加科考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为了让我们一家人能生活的更好!你们的大哥是最先退出科举的一个,他是为了操持整个家;立冬是第二个退出的,他自认不够聪明,无法通过科举做出什么成就,所以选择了去边城从军;立秋是第三个,他是为了能赚取足够的银两好在将来给两个最有前途的弟弟在官场上铺路;
不论是持家,还是从军,亦或是从商,都只是让我们一家过的更好的手段!科举亦是如此,那只是我们用来从聊城跳到京城的一个跳板罢了,如今有辰辰考中进士,那便已经是完成了这个目标,我们就当把目光放得更长远,想想我们全家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人的价值从来不是通过一场考试来衡量的,人的一生也从来不是靠一场考试来决定的,古往今来,有多少名动天下的状元郎最终落得籍籍无名的下场,又有多少低微出身之人能名流千古!
立年,扪心自问,看看你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再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不要为了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更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而伤了自己的亲人。
何为亲人?亲人便是,即便他们身居高位,即便他们富甲天下,即便他们名扬四海,在你面前,那就只是亲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人的价值从来不是通过一场考试来衡量的,人的一生也从来不是靠一场考试来决定的,古往今来,有多少名动天下的状元郎最终落得籍籍无名的下场,又有多少低微出身之人能名流千古!
立年,扪心自问,看看你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再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不要为了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更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而伤了自己的亲人。
何为亲人?亲人便是,即便他们身居高位,即便他们富甲天下,即便他们名扬四海,在你面前,那就只是亲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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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悔过
看完书信,赵立年泪流满面;心中更是羞愧万分;明明考中了状元的是方辰,可家里的每一个人却都在担心他这个落榜之人;就连远在聊城的兄嫂信中都只提及了他一人;而他自己呢?却只顾着自怨自艾;从未去想过家人的感受!更是从未想过方辰的感受!明知道他是那么纯善的一个人,明知道他有多在乎自己这个知己,却还是残忍的推开他,甚至想要跟他疏远!这对方辰是何等的残忍!
什么我们不一样了;分明就是因为心生嫉妒,就如信中所言;因为这么些年一路顺风顺水,所以才不愿面对这次失败的事实!因为所得到的夸奖越来越多,所以便想要更多!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变得这般追名逐利了?
看到赵立年哭得如此伤心,赵立冬颇有些无措,他坐到床边,笨拙地将赵立年拉到怀里,拍着他的后背,来来回回只会说一句别哭了,别哭了!却没想,赵立年却哭得更厉害,赵立冬急出满头大汗,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哄人的,更是见不得弟妹们哭,赵立年这回落榜,性子变了很多,他是真担心他会一直想不开。
赵立秋刚刚出门去抓了药,顺便又在附近买了些赵立年和方辰都爱吃的点心,刚到到后院儿就听到赵立年的哭声,他心里一紧,忙小跑过去:“怎么了?”
赵立冬急得也快哭出来了:“刚刚大哥大嫂来信了,立年看了之后就一直在哭,我哄不住他!”
赵立秋几步走到床边,把那封长信拿起来看了一遍,看到最后时,也不禁有些动容,轻声道:“哭吧,哭出来也好,总不能一直都闷在心里。”
赵立年又哭了会儿,直到嗓子都哑了才渐渐收了声,赵立秋拿了帕子给他擦擦脸,又倒了杯茶水给他:“现在舒服些了么?”
“二哥、三哥,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赵立冬高兴地连连点头,赵立秋却道:“你要真能想明白那就最好不过了,别又跟上回似的,嘴里说的好听,回头又使性子!你把自己折腾病了不说,还把辰辰也折腾病了。”
“二哥,别说了!”赵立冬忙拦着赵立秋,四弟好不容易才好一点儿,就别刺激他了!
赵立秋当然看出赵立年的心态有了变化,当下哼了一声:“为什么不说?今儿是辰辰御前听封的日子,若是回头出了什么差错,掉脑袋都有可能!”
赵立年一把抓着赵立秋的衣摆:“二哥,辰辰怎么病了?他怎么了?”
“现在知道关心他了?早干什么去了?”
眼看赵立年急得又要哭了,赵立冬忙安慰道:“别担心,他跟你一样,就是染了风寒,大夫说没什么大碍,早上临走前也吃了大夫给的药丸,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再说了,今儿大殿上方国公和齐先生他们全都在,就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们也会帮衬一下的!”
赵立秋斜眼看赵立冬,没想到这木头脑袋还能想到这一层,有长进啊。
这时候,有管家来报,说是左柳左公子来了。三人一听,齐齐起身出门相迎。
左柳扫了赵立年一眼:“我听大夫说你和辰辰都病了,所以过来瞧瞧,你们昨晚一同去屋顶吹风了?”
赵立年红着脸,呐呐着摇头,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模样。
左柳有心想要再说两句,却又不忍,只叹了口气:“既然染了风寒,应当在屋里歇着才是,跑出来吹什么风?”说着,人已带头往屋里走。
赵立冬踏脚就要跟上去,却被赵立秋给拉住了:“左大哥应当是有话要与立年说,我们晚点再进去。”
屋里,左柳没有多说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两张薄纸:“这篇是辰辰在殿试时写的时策,你看看。”
赵立年拿起纸,认真读起来,才看了几行脸色就有些微微变了,等一篇文章读下来,已经是震惊的无法言语了。
左柳却仿佛没看到赵立年的神情,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现在,你还觉得委屈么?”
“我”手里的纸仿佛有千斤重,短短一篇时策,却承载了太多了情感,赵立年没有想到,方辰居然会为了他去骂皇帝!
“我之所以等到今天才来,是因为我以为你会想明白,可是你让我很失望,立年,虽然辰辰一直都比你聪明,但是在官场上,你应当比他更适应。可是这一次,皇上不过使了个小小的手段,居然就让你们溃不成军。”
“不过一个进士而已,就值得你这么看重?你可是堂堂大名士的学生,区区进士又算得了什么?你看看辰辰,他可是连状元都不放在眼里!为了你甚至敢在大殿之上骂皇帝昏庸无能!这才是我左家教出来的好学生!”
左柳这些年在左穆和齐父身边,修身养性,往日张狂的性子着实收敛了不少,可骨子里却依然有名士的傲气,最最看不得的就是赵立年这副为了个进士就要死要活的模样!
赵立年被骂的狗血淋头,却没有再露出丝毫委屈怯弱的神情,他昂起头,望着左柳,哑着声音道:“这次是我错了,不过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绝不会再轻易被别人所左右,更不会为了这虚名为了那不相干的人来伤害身边的人。我要让他知道,赵家,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固,我跟辰辰的兄弟情义,比手足更深!”
左柳深深看着赵立年,许久之后,方勾起唇角,展颜一笑:“好,记着你今天的话。若是再有下次,我便直接带鞭子过来抽你。”
方辰这一天过的都浑浑噩噩,老大夫给的药丸却是让他精神了不少,以至于他在金銮殿上听封的时候还能保持清醒,可是当他举着金帛从龙门中走出宫,末了又骑上枣红大马,沿路而行,被百姓夹道欢迎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迷糊了,脑子里昏沉沉的,耳边只听到嗡嗡嗡的一片,那是两旁百姓的议论声,但是听不大真切,只木然地坐在马背上,努力挺直着脊背。
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哪些地方,更没什么精神去看两遍的风景,方辰只巴不得这类似囚犯游街一样的行为能早点儿结束,他也好早点回家去。或许这个小小的状元郎是有史以来最心不甘情不愿的状元郎了。
刘恣青也骑在马上,只是落在了方辰的身后,一路上,他都在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小身影,他能察觉到这位小状元郎今天似乎并不在状态中,早上进宫前听说是染了风寒,如今看来倒不像是谎话,只是,就算染了风寒,毕竟也是考上了状元,怎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之情?一路过来甚至连一个笑脸都不曾有过。十三岁的状元,可算是从古至今第一人了吧,怎的一点得色都不露,这份宠辱不惊的心性倒当真是难得!
这样一想,刘恣青更是想要好好同这位新科小状元结交一番。有这种想法的并不只刘恣青一人,在场所有的新科进士当中,十有八、九都想要结交方辰。
只可惜,新科小状元似乎并没有结交众人的意思,等游街完毕之后,他立刻拱手向众人行礼告辞,还不等众人出声挽留或是预约,人就已经被一路跟在旁边的秦晓月给接走了。
秦晓月担心方辰的身体,在他进宫听封的时候就一直在外头等着,游街的时候更是一路随行,此刻看到方辰的模样,心里愈发的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方辰已经有些糊涂了,目光发散,脸色潮红得十分不正常。秦晓月指使人把方辰扶到轿子里,一行人匆匆回到小院儿。
等到了家门口,秦晓月顾不得什么礼仪避嫌,一把掀开轿帘,却只见方辰趴倒在轿子里,似乎是晕过去了,秦晓月一脚踩进轿子,把方辰从里面抱出来,转身就往门里走,嘴里吩咐道:“快去请大夫!辰辰晕倒了!”
小院里顿时乱作一团,老大夫似乎也没想到方辰居然会晕过去,早上给他把脉的时候,明明只是染了风寒,并不算严重,所以他才会先给了他几颗药丸,让他撑过这大半天的功夫,哪会想到才半天的功夫,居然病得如此严重!
最难过后悔的自然是赵立年,方辰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全都是他的错!方辰的身子骨儿从小就不大好,似乎是因为他的娘亲在怀孕的时候身子有些发虚,同样的病,家里其他人三五天就能好了,方辰却足足要大半个月才会好,所以赵立年才会从小就习惯了照顾他。
方辰这一回连晕带睡了很久,等迷迷糊糊醒来时,天都是黑的,他试着动了动,只觉得身体沉甸甸的,脑袋昏昏涨涨的,嗓子火烧火燎的,难受得很。
一直守在方辰身旁的赵立年正握着他的手,察觉到他的动作,忙惊喜得抬头:“辰辰,你醒了?渴不渴?”
听到熟悉的声音,方辰侧了侧头,看清赵立年时,不由微微睁大了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一时间也没出声。却不知这副样子把赵立年吓了一跳,他慌张地跳下床:“我去叫大夫来!”
很快大夫就过来了,连带着赵立秋赵立冬他们也都过来了,呼啦啦一大群,把方辰吓了一跳,偷偷在被子里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直咧嘴,原来不是做梦!
赵立年眼尖的看到方辰的举动,又气又笑,又有些心酸,忍不住上前敲了他一记:“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之前是我不好,我昨晚说的都是混账话,你就当没听过,好不好?”
方辰愣愣地看着赵立年,眼底渐渐蓄满水汽,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声音哽咽:“好。”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大夫就过来了,连带着赵立秋赵立冬他们也都过来了,呼啦啦一大群,把方辰吓了一跳,偷偷在被子里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直咧嘴,原来不是做梦!
赵立年眼尖的看到方辰的举动,又气又笑,又有些心酸,忍不住上前敲了他一记:“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之前是我不好,我昨晚说的都是混账话,你就当没听过,好不好?”
方辰愣愣地看着赵立年,眼底渐渐蓄满水汽,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声音哽咽:“好。”
270毫无芥蒂
自御前听封打马游街那一日之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位新科小状元是个模样俊美的小小少年郎;虽然人小;却是一脸严肃的模样,不愧是写出“论国策”的人,小小年纪便是一副忧国忧民之相;将来定是国之栋梁!
熟知内情的人听了这话;纷纷扭头;内心颇为无言;明明那孩子平日里就是一副天真乖巧的稚子神态,居然会被百姓认为是不苟言笑忧国忧民之人;这可当真是奇妙的误会!而且;这个误会居然一直持续了许多年;所有远离朝堂的百姓每每论及这位名相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感慨,辰相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实乃我百姓之福啊!每每此时,身处朝堂的一众官员们,均是一副受了内伤的纠结神情。
而此时的方辰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生病时咬牙强撑的样子会被百姓如此误解,他这会儿正皱着脸望着面前的药汁,心里头期盼他能一直这么滚烫下去,这样就不用吃药了。
赵立年哪里看不出方辰的小心思:“别看了,这都已经是温热了,再等就该凉透了,快喝了吧。”
方辰撇了撇嘴:“你不也没喝么!”
赵立年一顿,看着自个儿面前那一碗,也不免皱了皱眉:“我这不是等你一起喝么!别磨蹭了,快喝了去!”
方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端起药汁,一副昂然就义的姿态,闭着眼咕噜咕噜灌了下去。喝完药,整个人好似耗光了力气,叼了块糖果,转身趴会床上去了。
赵立年也跟着躺上去了,张口就数落起来:“你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居然敢在殿试上写那样的文章!皇帝也是随便能骂的?”
“我不是随便骂的,在殿试上写那篇策论,我有七成的把握皇上不会把我怎么样。”
“那还有三成呢?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办?”
方辰抿了抿唇角,轻声道:“我当时看到他的样子,觉得讨厌极了,脑子一热,一时冲动就这么做了。”
赵立年不做声了,方辰的这股子冲动是因何而来他真是再清楚不过了,心里也越发的后悔加后怕,他差一点就要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了!
“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他毕竟是皇帝,小心眼儿的昏君一个,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
方辰点点头:“我盘算过了,等琼林宴上,我会向皇上请辞,为爹娘守墓三个月,等三个月后,想必这件事也能暂时告一段落。”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大哥大嫂他们都接过来。”
“好。”方辰说完,扭头看着赵立年,嗫嚅半晌,才道:“立年,离下次科考还有三年,你有什么打算?”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以赵立年的年纪学识,若是让他继续在宗学读三年,未必是件好事,或许会跟那些个不长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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