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着壮男温热鲜血的药下肚,长歌不多久就活过来了。可她还来不及伸伸胳膊动动腿,就感觉身下一空,接着脑袋便是一晕,随着而来的是天旋地转的剧烈颠簸她、她、她被人抱起来抗上肩了?!
一行人在雪夜里行走,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咔嚓——咔嚓——”齐整划一的声响。
长歌被颠得想吐血。
终于,扛着她的这人停了下来,四周围的脚步声也停了。可长歌却感受到了眼下静谧氛围中的肃杀。
她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全变了。
“锵——”的一声响,是刀戟碰撞的错落声音。
“什么人?”
长歌听见有人撩了一撩袍角。
先前那嚣张问话人的声音就全变了,“大人请。”
一行人不知进了什么地方,长歌接着被扛。
麻袋里,有朦胧的火光映照进来,那光亮热热的,许是篝火。
长歌不时感觉有一列列的人自面前走过,他们的步子俱是整齐划一,这些人满含肃杀之气。不时又要刀剑交错的声音响在长歌的耳边,长歌闭上眼睛都能想象有几多的兵器自她面前闪过。
有人在练兵。
长歌的心跳得更快。
不多时,扛着她的人停下了步子。长歌就听见猛地一撩帘子的声音,下一瞬,她就被扛着进入了一个温暖的处所。也不能说是温暖,至少比露天的地方要暖上许多。
这处所里亮着明亮的光。
突地,长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扔出去了!
这次被逮,长歌也多次试想过自己会如何死去,可她从未料到过,自己会是被摔死的。
幸而,长歌被扔去了松软之地,触感像床铺。长歌吓死了,既有对被摔死的恐惧,又有对未知的害怕。床啊,她被摔上床了啊!
长歌感觉自己被隔着麻袋提起来。
长歌又觉着自己头顶上方“跐溜”一响,麻袋的袋口给解开了。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长歌乖乖待在麻袋里,她突然不想动了,起码,这一刻,待在麻袋里是安全的。她突然开始理解某种每次危险来临时,只把脑袋往沙子里一埋就了事的神鸟了。因为明知道逃不掉,所以干脆让自己眼不见为净,求个心理安慰了。
长歌的心理安慰也没能持续多久,她感觉有人在扒拉她身上的麻袋了!
☆、144。战事(15)
长歌的一颗心全缩紧了,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等待她的是蒙汗药!
好吧,长歌被从麻袋里扒拉出来,还没喘出一口气儿呢,就被蒙汗药给蒙晕了。
对方显然低估了长歌对蒙汗药的抵抗程度,没多久,长歌就醒过来了。
醒过来的长歌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头顶上方是低低的帐篷顶。
帐篷?
同时,帐篷里有人在说话。
“就是她?卫国太子为她倾倒?我还当是何等绝色?也不过如此罢了。”是一把女声在轻嗤。
卫国太子?
卫衍?
这个女人话中透露出来的讯息叫长歌心惊。
“阿烟,这个法子我始终不能赞成。两国交锋,拼的是能力、主帅运筹帷幄的本事,这等以女人胁迫的手段,未免太过卑鄙。”是那个抓了长歌来的白净黑衣人。
那被称作阿烟的女子就道:“平将军没听过一句话,叫兵不厌诈吗?”
那平将军就没说话了。
这个时候,长歌听见有脚步声在朝她靠近。那脚步声虽重,但还是能听出走路的是个女子。
长歌一动不敢动,生怕被这两个歹人看出了什么端倪。
突地,只听那女子“咦”了一声,她好听的声音就响在床边,“我怎觉得她长得有些眼熟”
就听得那平将军道:“天下间的女子,相像何其多。在我眼中,除了你,其他女人长得都一个样。”
闭眼装晕的长歌抖了抖。
只听那阿烟嗤了一声,“你倒是会说话。”声音倒是渐渐远离长歌,她离开了床边。
平将军又道:“我只说实话。”
半响,那阿烟道:“平威,我不喜欢你,你应该清楚。”
“我清楚。”
“你清楚便好。”
这长歌听出了奸情的味道。
这个时候,帐外就有一把高亢男声来报:“报主帅、将军,有军情!”
军情两个字叫长歌一个激灵,她果然是被军人抓走了吗?
“进来。”那阿烟的女音就变得低沉而富有威严。
长歌听见有人“唰”得跪倒,“禀主帅、将军,三个时辰前,卫军于西北三十里处袭击了我右翼侧军,我军伤亡严重。”
“什么?!”被称作主帅的女人猛地一拍桌子,站起。
那下首的兵士继续报道:“左翼侧军同我中军失了联系。”
“左翼也中了埋伏?何时之事?”
“回主帅,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那兵士战战兢兢退了出去,营帐内便只剩了阿烟同平威将军二人。阿烟坐回了帅座上,倒也还沉得住气。女子的眼本生得妩媚,偏生被一身黑袍铠甲包被,这非但无损她的美貌,反倒在她的妩媚中添了一抹别样的气息,“你怎么看?”
平威走去营帐的正中间,那里摆放着一盆沙,沙上乃此番两军对阵图。
“此番我军兵分三路,故意挑衅才引得卫军夹道迎击。卫军主帅不主战,连月来只守不攻,相当保守。如今却主动出击,且手法冒进,不似卫军主帅的作风。”
“是卫国太子?”阿烟猜测道。
平威摇头,“不像。卫国太子卫衍无战场经验。”说罢,看向阿烟。
“你是说?”
平威又道:“我军兵分三路,欲对卫军形成包围之势。此计虽妙,但按了我军目前兵力,想要形成包围之势还需磨些时日。此人先攻了我军侧翼,怕是已看出我军作战的端倪。左右翼不比中军,若被攻克”
“如何?”
“会直取中军。”
那两人走了,灯仍亮着,长歌醒着。
那一对男女的对话,长歌越听越心惊,她有听见他们提到太子卫衍,所以,她这是被陈国人给抓来当人质了?
把她从卫都千里迢迢抓来这里,陈国人可谓煞费苦心。他们真就那么确定会逼得卫衍就范?还是说,有人向他们透露了什么?
长歌越想越害怕,她掀了被子下床,蹑手蹑脚就朝营帐的门口走。
有风自厚厚的门帘缝隙里灌进来,长歌被冻得差点尖叫,但她克制住了自己。只往那门缝里偷瞄一眼,长歌就看见了营帐外手持森然长刀,肃然而立的守卫们。有一列持长枪的兵士自营帐外的走道上齐整划一地走过,他们身上铠甲的亮光反射到了篝火的光,那森冷冷的感觉比那冰雪更叫长歌心颤。
现在该怎么办?
似乎除了躺着装死,没有一点办法。
于是,长歌去躺着装死了。
黎明时分,天将明未明的时候,长歌是被喊杀声惊醒的。惊醒的长歌“噌”一下爬起来,抱着被子呆呆坐在床上,完全不能反应这是哪样闹哪样。
有人掀了门帘进来,带进来一阵的风。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高挑女人。
长歌来不及闪避,就同那女人的视线直直对上了。
☆、145。战事(16)
长歌试图对她笑一下,可无奈嘴角僵硬,被冷风冻的。
女人眯眼看长歌,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
“阿烟”有人跟着那阿烟进门,正是绑了长歌的那个白净后生。此刻,这白净后生亦是一副黑衣铠甲的装扮,这便是长歌一直听在耳中的将军平威吗?
原来他是陈国将军。
那阿烟沉着一张脸,举步就朝长歌走过来了。
长歌感觉到这女人的来者不善,她、她就不知道这个时候仍小银针管不管用啊!?
“阿烟,快走!”却是那平威一把握住了阿烟的肩膀,他看向长歌,眼内是平静的无波,“她我自会处理。”
这个平威口中的自会处理就是又找了个麻袋把长歌装了,扛了。
周遭俱是嘈杂的人声和马蹄或践踏,或嘶鸣的声音。长歌隐约辨得,这一行人,是要连夜撤军。
长歌感觉自己被扛着上了马背,她被置于一人身前,闻着味道,应该是那个平威。
平威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又落下,“啪”的一声抽在了马肚子上,也抽上了长歌的小腿肚子。
马儿吃痛嘶鸣,前蹄猛地扬起,箭一般冲进了将明未明的天色里。
长歌闷闷的痛呼声就只能被狂乱的马蹄声掩盖。
小腿肚子真的好痛
策马没命狂奔的结果便是——长歌被颠晕了。
每每这个时候,长歌就觉着老天还是厚待她的,起码她晕过去了,小腿肚子就不火辣辣疼了,也不狂颠狂颠要吐血了。至于醒过来之后如何,等醒过来了再说吧。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活在当下好混日子。
长歌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度尚有七八分的大床上。床边帷幔低垂,这显然是一间收拾得极好的厢房。
这又是哪里?
长歌爬起来抱着被子坐好,低头检视一番自己的衣物,还好,该在的都在。
她的视线不由就落去了房门口。房门紧闭,透过外头映照进来的太阳的光,依稀可辨两堵门神似的守卫正一丝不苟守在外头呢。长歌就摒弃了脑海里逃跑的念头。
她掀了被子下床,脚一着地,便听得房门“吱呀”一声响,门,开了。
长歌警惕地看着走入房内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仍旧是黑衣黑甲,一副冷然的模样望长歌。
她在朝长歌走进,她腰间配着剑,一应打扮同军中的男子无异。长歌听兵士喊她主帅。
她盯着长歌的目色是不善的。
“叫什么?”她突然开口问长歌,她的声音比惯常的女子要低沉上几分。
长歌心头紧张,背在身后的手把袖子卷成了一个小团儿,但她脸上却做面瘫状,不叫人看出怯意来,“长歌。”
女人挑了一挑眉,嘴里咂摸着这个名字,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叫长歌不喜。她停下步子,同长歌维持着五步之遥的距离。
“倒有几分胆色,我还倒你会哭着下跪向我求饶。”
长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我早听见你们的罪恶勾当了。你们才舍不得杀我!可饶是这样,长歌心里还是没底的,只是面上不表现出来罢了。此刻,长歌无比欣慰于自己早早练就了面瘫神功。
这时,那女人又走上前一步,挑剔的凤目将长歌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而后,评价道:“长得倒是有几分相像,也难怪他会把持不住。”
长歌皱眉,这话她就听不懂了。
那女人言毕也是皱眉,且立时冷下一张脸来,似是懊恼自己说错了话。女人的视线又一次对上了长歌的。
长歌看见她目中冷光一闪,“既如此,那就留不得你了。”说罢,她手上不知怎的就多出一把匕首来。闪着森冷寒光的匕首直逼长歌的颈项而来。
长歌下意识抬手去挡
“陈烟!”平地里就插进来一把男声,接着便是兵器相较的铿锵声响。
长歌一退再退,就退去了床边,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床上。她余惊未消,愣愣看着房内的那一对男女。
陈烟的攻势被平威止住,平威轻易就卸了陈烟手中的匕首。匕首落地,发出“咣当”一声声响。
“你疯了?!”平威怒喝。
陈烟挣脱平威的桎梏,她看一眼床边的长歌,面上是冷笑,“我不过是试她一试。怎么,你心疼了?”
平威肃着一张脸:“她眼下虽为阶下囚,却好歹是一国公主,陈烟,不可做得太过。”说到这里,他望着陈烟的目光闪烁,“陈烟,这不是一军主帅该有的作为。”
陈烟嗤笑一声,“怎么,你后悔把主帅的位置让给我了?我没意见,只要你想,这个位置你随时可以拿走。”
☆、146。战事(17)
平威深深看陈烟,“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烟一甩披风,又狠狠瞪一眼长歌,离去前,她丢下一句话:“我是一军主帅没错,但在那之后,我首先是个女人。”
平威向长歌抱了抱拳,也跟着走了。
这个时候,长歌才完全放松自己,一下就彻底跌落进床里。还有,对于那两人的对话,她表示理解无能。
然后,长歌就伸出右手来,在阳光下看自己的手。方才,自己伸手挡匕首的时候,手上一甩,是甩出了些痒痒粉的,不知有没有甩上那个陈烟的身呢?
长歌被困在这一间厢房内,他们倒是没短了长歌的吃穿,且来给长歌送吃食的都是些孔武有力的成年壮男,长歌也就不用愁如何取得新鲜壮男血了。
自那日的冲突后,那个陈烟和平威就不曾出现在长歌的视野中了,他们好似忘了长歌这个人的存在,好似要一直一直把她关下去
如此这般大概过了十来日,这一天晌午时分,终于有人推开了长歌的房门。
来人是两个孔武有力的年轻兵士,他们撞开门后,不由分说提了长歌就走,把长歌一提就提去了城门口。
长歌这才发现,原来,她是被带入城了。
可这城内的布局与人事都不是她熟悉的,感觉不像卫国的城池呢。
这么想着,城门下,长歌骤然一抬头,就看见了城门的阙楼上,一面大旗随风招摇,那大旗上赫然写着一个“陈”字。
此刻,她在陈军中,被困于陈国的城池之中,受陈人的桎梏。此刻,长歌方有了一些当人质的感觉。
这感觉一点也不拉轰。
长歌被身后粗鲁的兵士推搡着上了城门之上的阙楼。
阙楼高耸,北风呼呼吹来,吹得长歌睁不开眼睛,她险些脚下一个不稳,就要自台阶上跌下去。幸而,她稳住了自己。
登上了阙楼,天地尽数开阔起来。
只一眼,长歌便看见了苍茫的天际,雪色的高原,还有,城下密密麻麻的大军。
“把她带过来。”是那个陈烟。
陈烟一身利落军装,她负手而立,飒爽英姿直逼人眼。
长歌四下里一环顾,暗道不好,那个平威不在。
那个平威虽然是掳走她的贼人,但长歌有一种感觉,他不会伤害她。而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陈烟就说不准了。长歌本能地觉得,这个陈烟对她有很大的敌意跟防备。
力量悬殊,长歌轻易便被推搡去到了阙楼的边缘。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怕自己脚下一个不稳,就要从这城楼上载下去,如若那般,那可真是要同四叔永别了
果然这个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四叔呢。
陈烟一挥手,就有一个兵士亮开了嗓门朝城门下吼,“卫太子这兵临城下的本事果然了得,太子攻城前,且看一看这是谁?”说罢,就一把扯过了长歌的身子。
长歌被他扯得一个趔趄,整个人猛地往前一跌
人倒是没跌下去,只不过,那么一下,发带送了,她那一头长歌散落下来,被城楼上的北风一吹,就全乱了。
长歌觉着自己这会儿肯定像个疯婆子。还有,她这披头散发的邋遢样子,卫衍、卫衍他还会认出她来吗?
长歌是看过那些两军对峙,人质威胁的话本的。这些话本里头,那些人质一个比一个精乖,或足智多谋可逢凶化吉,或伶牙俐齿舌战全军,再不济,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国家,那人质也是要两眼一抹黑,自个儿往城楼下跳的。
可长歌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想跳,她怕死,她还没活够
长歌的视线往城楼下扫去,那黑压压的军队排列齐整,一面大旗迎风招展,煞有霸气的一个“卫”字叫人狼血沸腾,可是,她还是没胆往下跳。
长歌觉着如果他们对她动刑,她搞不好就成了一个通敌的叛徒。这个时候,她不禁庆幸自己肚子里没啥秘密。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城下的军队自当中破开一条道,六军之中就有一人打马向城门下而来。
那人黑衣红马,北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袍,他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马儿的步子亦是不急不缓。
那人近了,更近了,长歌就眯起眼来,看阳光下那人的身影。
马蹄扬起,溅起城门下的尘烟点点;马儿嘶鸣声响,这响声空旷寂寥,竟隐隐有几分肃杀的味道。
那人的身影笼罩在光中,他的脸叫人看不真切。但是,长歌可以听见他的声音。
“太子殿下事忙,不知城上的诸位可愿卖本王一个面子?”那人声音清朗动听,就仿佛寒冬里的一抹暖阳,霎时就照得长歌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