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愈发觉着小悦悦其实高深莫测。
最后,宋允嗤了一声,到底是离开了房间。
宋允出门的时候,长歌看见他在门边的小悦悦身边一顿,自敞开的门外吹进来的风吹起了宋允的青衫下摆。那青衫的下摆不经意间扫过小悦悦粉白色的衬裙一角,就勾勒出了缠绵的弧度。
长歌忙问小悦悦是怎么回事。
这是哪里?
她和小悦悦又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长歌还有最后一句憋住了没问,你和那个宋允,貌似很不纯洁的样子。
小悦悦找来了长歌的鞋。
穿上鞋的长歌立时自床上蹦起来,好似床上有毒蛇一般。
小悦悦拉长歌坐去桌边。
明亮火光下,小悦悦默着一张脸。
这夜的小悦悦太不同了,长歌心底就生出一种不安。长歌知道,小悦悦有话要对她说,且这话估摸着有些难启齿,是以,小悦悦颇犹豫。长歌是拿小悦悦当朋友的,且小悦悦是师父他老人家收的徒弟,对于小悦悦的人品,长歌还是信得过的。长歌相信小悦悦不会害她。
半响,小悦悦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长歌,宋家人的意思,是希望你假扮一个人。”
“啊?”
小悦悦斟酌着言辞道:“这些天来,我一直想着该怎么帮你。你想救你弟弟,你弟弟被朝廷囚在何处,普通人不可能知道。唯一的法子,便是打入敌人内部。”小悦悦的眼睛亮晶晶的,“若能混入朝堂,打听出卫国质子在何处,应该不是难事吧。”
长歌深以为然。
“可这同刚刚那个宋允说要做我表哥有什么关系?”
听到宋允二字,小悦悦的眼皮就是一跳。这反应倒是同方才的宋允极相似。
小悦悦斟酌了半响,告诉长歌说,陈国女帝治国,这朝堂中便有些女子为官。宋家的孙小姐宋源珠便是其中之一,听说当的官儿还不小。
坏就坏在这个官儿还不小上头。
女帝对为官的女子颇严苛,特别是像宋源珠这般的好苗子,自然是着力培养。女帝甚至下旨,大意是说宋源珠可不急着婚配,趁着年轻多多为陈国效力才是正经。宋家自然深以为然。
可宋源珠不啊!人家宋源珠小姑娘急着嫁人啊!
于是,在月黑风高的某一夜,宋源珠同她那小情人,包袱款款,私奔去了。
眼下,宋源珠同人私奔的消息被宋家瞒下,可毕竟纸包不住火,女帝早晚会知晓,届时,宋家怕是要遭罪。
宋源珠颇得宋家一家老小疼爱,其实,她的私奔是收到全家人默许的。那便自然没有再追回宋源珠同她那小情人的道理。宋家乃陈国百年世家,出了这样一档子事,自然有应对的法子。这应对的法子便是找人顶替了宋源珠。
长歌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拿手指头指自己的鼻子,“那找我做什么?”
小悦悦看着长歌不说话。
长歌拍案而起,“该不是又说我同那宋源珠长得像吧?”
小悦悦:“据说有五分。”
长歌怒:“原来我长了张大众脸。”
虽然宋家人的做法不厚道,但不可否认,小悦悦的话十分有礼,除了混进陈国的朝堂,她还真想不出如何靠自己的力量救出左左的法子来。
长歌在房间里绕着桌子踱步,一张小脸快皱成小老太婆了,“可当官我哪里会啊?那些阴谋阳谋的,我铁定第一天就露陷。”
小悦悦道:“宋允与宋源珠同朝为官,他会帮你的。”
长歌长长地“哦”了一声,她突然眼珠子一转,想到了其他的事。长歌看小悦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小悦悦果然是不一样了。
小悦悦戒备看长歌。
长歌摸着下巴笑道:“你和那个宋允是什么关系啊?他好像和你很熟的样子,说说呗。”
小悦悦盯着桌子上的烛火发呆,呆了一会儿,她说:“我和他好过一段儿,完了我把他甩了和别的男人私奔了,就是这样的关系。”
长歌:“”
☆、246。新生(7)
好彪悍的关系!
小悦悦又告诉长歌,宋家的老太爷同她们师父是旧识。方才,小悦悦在外头已表明了身份,老太爷答应会在陈都中尽量予她们方便。
小悦悦就对长歌道:“我们在陈国人生地不熟,救你弟弟的事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所以,在陈国,我们太需要这种世家的身份在背后支持了。宋家都是人精,人家也没凭白帮我们的道理。方才,宋老太爷将宋源珠的事细细都同我说了,我觉着是可以答应下来,但还要问过你的意思。”
要她假扮成别人呐
长歌急:“你跟他们说我的身份了?”
小悦悦说没,“提了你的小弟年幼时被卖进了陈国一户高门府里,你现今有能力了,便想接了弟弟回来,又苦于丢失了当年那户高门的讯息。”
长歌:“小悦悦你太聪明了!”
小悦悦又道:“我可以假扮成侍女提点你。”
听起来小悦悦很厉害的样子
长歌怀疑地将小悦悦看着。
才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那宋允就来敲响了长歌的房门。
一轮红日升上天际,长歌惊,“这是要上早朝的节奏?”
宋允轻咳一声,“这个还早。”
长歌:“早朝时间还早?”
宋允:“凭你的资质,想要踏上朝堂,实需一番打磨。”
“哦。”
宋允就垂目打量长歌。
被他看得不耐烦了,长歌就说了一句:“你是来找小悦悦的吗?小悦悦她去”
未待长歌说完,宋允便正色道:“我是来寻你的。”
长歌不由就想,小悦悦和这个宋允会有怎么样的故事呢?
宋允领着长歌去换了一身宋源珠平日里惯穿的衣裳,是一身近乎中性的长袍。那袍子较之男子的要婉约些,较之普通的女子装束,又多了几分英气。
长歌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还是这张脸,人也还是这么一个人,这一身衣裳一上身,无端端就多出了几分威严来。再加上摆几分官威压压人,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唯一叫长歌不满的是这一身衣裳竟也是青色的,同一身青衫的宋允立在一起,活脱脱是一对小情人的样子。
长歌这孩子就别扭了。
倒是门外的宋允转过身来,见着了长歌这副样子,眸内赞赏之色一闪而过。
宋允领着长歌就要出门。
长歌不想去,小悦悦一大早就给她弄早饭去吃了,回来见不到她,小悦悦会担心的。
长歌就这么跟宋允提了。她以为提提小悦悦可以让宋允收敛收敛,却未想,她不提小悦悦还好,她一提小悦悦,宋允当即就变色。然后,二话不说拎着她上了马车。
宋允仍旧是一派温和的样子:“我以为我们已达成了双赢的共识。”
长歌:“”
宋允继续道:“宋家可为你寻人铺路,相应的,你也要做出一点努力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长歌控诉:“你要带我去哪里?”
宋允淡淡道:“带你去见世面。”瞥一眼长歌,“我妹源珠不是谁都学得像的。”
长歌宽面条泪。
马车咕噜噜在长街上行驶。
长歌趴在车窗边向外看去,和前次一样,一眼望去,皆是人头。可心境到底是不一样了的。
长歌收回视线时,发现宋允在看她。
眼前的场景叫长歌熟悉,长歌脑中不由就浮现起了和那人共乘一马车的一幕幕来。想起了这些,长歌眼前不由就带了些迷离。
一声马儿嘶鸣,马车一震,也震醒了长歌。
长歌回神,对上的是对坐宋允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长歌摇摇脑袋,到底是不一样的。最起码,那人不会像眼前的这个宋允这般温和有礼。
那人的毒舌真叫人抓狂!
宋允开口问长歌:“姑娘此前安居在何处?”
“你是想问我和小悦悦住在哪里吧?”长歌难得聪明了一回。
宋允不置可否。
长歌低头道:“我们住在深山里,二女一男,三个人相依为命着。”
宋允面不改色:“很好。”
长歌奇怪地看他一眼,“好什么啊?我们生活很辛苦的。我是后来加入的,之前小悦悦和”
“够了!”宋允一声呵。
做什么那么凶?要不是看在小悦悦的份上,她才不要理他呢!
面对长歌的瞪视,宋允缓了面色,“抱歉。风沙吹进眼里了。”
长歌看着他睁眼说瞎话,“还有呢?”
宋允:“还有就是,我们到了。”
长歌:“”
长歌以为宋允会将她带去烟花之地,见世面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却未想,宋允是带她来探望病人的。
这是个什么说法?
马车在街角便停了下来,沿着拐角的那条街往前,街道上空空落落的,无行人。只好似在这街的另一头,陈列着一对人马。
☆、247。新生(8)
宋允青衫飘飘,率先走在了前头。
长歌四下里一张望,跟了上去。
“今日沐修,届时,会有许多达官贵人去那府中问候,这可不就是一次见世面的好时机。”说到这里,宋允手中折扇“唰”得一开,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貌。
不过,长歌私以为,佳公子易惹桃花,非一般女子不能招架。
走得近了,才发现长街的尽头是一座气派的府邸。
府邸大门外的两侧有守卫一字排开,守卫个个面无表情,气势汹汹,好不威严。
宋允就上前递了拜帖。
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出了大门来,对着宋允便是一辑。
瞧这二人活络的样子,长歌以为他们好歹会狠狠寒暄一番,却未想,那中年男人含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宋大人,今日府中恐有贵客至。大人最好另挑个合适的时辰来。”
宋允笑道:“再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时辰了。”
中年男人略一沉吟,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那便只能委屈宋公子自偏门入府了。”
宋允:“无妨。”
那就走偏门吧。
谁家的主人派头这么大?
长歌倒是想看一眼那大门的牌匾上写了啥,可惜字太潦草了长歌不认得。囧。
这府邸的偏门好似离正大门颇远,长歌只觉跟在宋允身后走了好久好久,仍未走到尽头。
终于,前方的转角就在眼前。
这个时候,长歌听见身后青石的路面上响起了咕噜噜马车滚动的声音。
马车疾驰,声声入耳。
竟是朝他们这个方向直冲过来。
诧异之下,长歌便回过头去。
长歌回头的动作颇利索,飘逸长歌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毋庸置疑,这是一个极没的造型,可长歌对上的却是两只硕大的*。
“当心了。”是宋允拉了长歌一把。
两人朝边上一闪,那马车将将擦着他们而过,在空气中卷起一阵烟与尘。
宋允仿佛对此见怪不怪,“敢在殿下门前放肆,也只有”
长歌没说话。
宋允垂眼看长歌:“你没听见我在说什么?”
长歌:“没。”
宋允:“好吧。”
转过前方的拐角,是四通八达的两条路。也不知那马车最后是去了哪个方向。
偏门就在眼前,长歌却又忍不住回头,回头望向四通八达的那两条路。
道路通畅,路上却无人,更不可能会有马车。
她的幻觉吗?
方才马车驶来,风过,马车的一角帘子在风中扬起,她又看见了半明半暗的那个人的脸。
是他吗?
还是她看走了眼?
许是她看在了眼吧。若是他,他又怎会看见她在眼前,而不见呢?
长歌跟着宋允自偏门入,立时就有两个丫鬟迎了上来。丫鬟待人有礼,不卑不亢,叫人很是舒服。
虽是偏门,但入门至今所见的景事,已叫长歌看花了眼。那亭台楼阁,那九曲回廊,还有那一池泛着袅袅荷香的荷花池,都叫长歌不得不感慨一句,还真是奢侈啊!
这府中一路所见,竟比之卫宫也毫不逊色。
到底是谁住得起这么漂亮的大房子呢?
丫鬟将二人引去了内院,于一处四进的院子外停了下来。
丫鬟进院通报,留宋允与长歌二人在外头等待。
长歌探头探脑。
宋允趁机教育她,探头探脑的动作不可做,会让人觉着你没见过世面。
长歌:“又没人看见。”
宋允:“”
其实吧,长歌的探头探脑是有原因的。隔着一大片荷花的池子,她好似隐隐约约在池子对面的另一头,看见了一匹马。
长歌叫宋允,“你有没觉着,那匹马看着有点眼熟。”
宋允:“哪儿来的马?”
长歌:“”
很快便有丫鬟出得院门来回禀,示意宋允同长歌可入院。
长歌又一次回头张望,这一回,湖对岸的马儿却是消失不见了。难道真的是她眼花?
丫鬟领着二人入了院子,来到一处厅堂,厅堂里颇热闹。
长歌终于明白宋允口中所说见世面所为哪般了。厅堂内上至古稀老者,下至翩翩少年郎,个个好风采,确实够见见世面的。
宋允就带着长歌挨个给里头的人打招呼。
“这是户部侍郎,喜女色。”
“这是在大理寺任职的李家二郎,好吃。”
“这是”
宋允每拜会一人,便悄悄向长歌简单介绍这些人的生平,以期她记得越多越好。
长歌很想告诉他,兄弟,你真是高看我了,我哪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一圈拜会下来,长歌抱怨自己差点闪到腰。
宋允含笑问长歌怎么会。
长歌:“你没看见我像乖宝宝一样挨个鞠躬吗?!”
宋允笑而不语。
厅内只长歌一个女子,这些当官的竟也未表现出意外的样子,看来,宋渊珠确实是块在官场中打磨的好料子。可惜跟人私奔了她。
一番承让之下各人落座。长歌就坐在宋允身边,她听见宋允关切了声音问:“殿下身子如何?可有好转?”
☆、248。新生(9)
就有个白发的老者捻着胡须,道:“太医正在里头替殿下会诊,我等至今尚未见到殿下。”
也有其他官员开始七嘴八舌谈论殿下的病情,对这位殿下颇尊重的样子。
殿下?
又是哪位殿下?
长歌去看宋允。
宋允低头在喝茶,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不止宋允,长歌发现厅堂内的当官的们,面上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些高深莫测。
高深莫测得叫人讨厌!
因为看不懂啊!
“所以说,你还有的学。”宋允淡淡的声音传入长歌耳中。
长歌回:“说得好像我要一辈子扮成你表妹似的。”
宋允不置可否。
这个时候,厅堂的大门处走进来两个太医。
众人纷纷将太医围住,细心关心殿下的病情。
年长一些的太医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李大人,宋大人,张大人,殿下有请。”
被点到名的宋允也带了长歌去。
那位殿下睡在厅堂西侧的暖阁中。
暖阁里温暖,隔着厚厚的帘子,只依稀可见暖阁里间的一张大床。床上躺了个人,却隔着屏风,看不真切。
暖阁内燃着袅袅的香。长歌说不出那香的名字,却无端端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弥漫上心间。
三位大人一字排开站在前,长歌躲在宋允的身后。
一阵窸窣的声音传来,透过宋允的肩膀,长歌隐约看见内间床上的殿下披衣坐起。
从长歌这个角度看去,可见那靠坐在床头的殿下极虚弱的样子。他着了一袭白袍,通身上下给长歌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那殿下咳了几声,声音模模糊糊。
隔着帘子,长歌歪了脑袋细细打量里头的殿下,连三位大人和那殿下的说话都未听清。
长歌朝前一步走,她踮起脚尖,试图看清珠帘后那殿下模模糊糊的面容来。却一个不慎,对上了宋允回过头来的眼里。
长歌一惊。
宋允向长歌投来警告一瞥,意思是让她老实点。
长歌就不敢动了。
里头这位殿下,确实给她很有“那个人”的感觉,可又不完全是。
是自己多心了吧。
长歌甩甩头,甩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哪有那么巧,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长歌想。
那殿下似乎真是病重,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几人出来了。
宋允同两位两位大人寒暄完毕,带了长歌就要打道回府去。
叫长歌意外的是,宋允并未就长歌在暖阁内不老实的行为给予什么批判。这反倒叫长歌不适应了。
长歌吐出心中疑问。
宋允笑:“你倒是老实,这一点同我那表妹挺像。嗯,也算是孺子可教吧。”
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