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回忆录- 第26部分

　　　　孙复同毕竟修为尚浅，哪受得如此浑厚内力，不由气血翻滚，喉间一甜，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昏厥过去。

　　　　“哎哟，老家伙，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护犊心切也不用打伤秀才啊。”快活仙叫道。却见活神仙神色古怪之极，也不知是惊是喜是惑。

　　　　过了半晌，孙复同方转醒过来，犹觉体内翻腾不止，四肢百骸如刀剜针刺。

　　　　“孙复同，你所练是何内功？”

　　　　“玄阴心经！”孙复同忍痛答道。活神仙蚕眉一聚，沉声道：“何人授你玄阴心经？”孙复同少不得将当日如何得了丐帮秘笈，三年前如何破解其中奥秘等等事由一一如实说来。虽删繁就简，也足足讲了两三刻钟方解说得清。活神仙见他说得入情入理，倒不似是谎话，脸色方稍缓下来。道：“你们可知我这玄明神功原本称作甚么？便是玄阳心经！你们亦能料到这玄阴心经与玄阳心经之间，必有莫大干系。不错，此二者皆出之天玄圣经……”

　　　　“天玄圣经！”众仙师不由轻轻低呼。

　　　　“正是，百年前江湖之中为这一本经书，也不知死了多少豪杰。若论此经细由，我倒略知一二，今日便与你们说个通透……”



………【第十五回（上）天玄经武冠大江湖　情义场演生南柯梦】………

　　　　若说这天玄圣经的由来，却要追溯到大唐朝僖宗时期。江湖上出了一个道士，姓孔名天则。这孔道长武学修为精深，为人奸佞，又极有野心，一张巧嘴能令铁树开花，六月飘雪，自言有呼风唤雨之术，长生不老之能。因此被那僖宗召入宫中，讨教修仙行道、延年益寿之法。

　　　　孔道长谗言道：“血肉之躯得已存活，不过凭着一口真元之气。人之强健、虚弱乃至生死，均与此真元之气息息相关。我乃是上界玉虚宫三清上尊轮回转世，自有一股先天真元，因此方能长生不老。陛下虽为真命天子，毕竟是血肉之躯，若求不老之术，却须从培养真元入手！”

　　　　僖宗皇帝便问道：“请问孔真人，这真元之气如何养成？”

　　　　“一则要清心寡欲，切不可沉溺酒色；二则……我观当今江湖之中，有几派的内功心法，虽各有暇疵，却是凡体肉胎养气培元的入门之法。如那少林寺的《易筋经》、齐云山紫霞神功，皆有可取之处。陛下若能得此各派心法，贫道或能悟出上乘修道养元之法。”

　　　　僖宗皇帝哪有不允，当即命任命孔道士为三品翰林大学士，颁下圣旨，令天下各门各派将本门内功心法一一上报。这内功心法均是各门派镇派之宝，立派之根基，又岂肯甘心外泄。不免便有那推诿敷衍、胡写乱撰的，却不知有个识货的孔道士，因此得了欺君之罪，遭了诛杀九族之祸的，也非止一两家。

　　　　且说一二年间，这孔道士将天下各门各派内功心法收罗齐备，又苦研十数载，终于创下《天玄圣经》一部。只是天下武功繁杂，路数各有不同，阴阳相悖，亦有至刚，亦有至柔。孔道士便将《天玄圣经》分作上、下两篇，上篇便是玄阳心经，修的是上丹田之气，刚猛无匹；下篇乃是玄阴心经，修的是下丹田之气，却是阴柔至极。孔道士同修两经，却阴阳不能调和，功力愈深，荼毒愈甚，终至走火入魔，一命呜呼了。众皆道这孔道士恶有恶报之故。

　　　　孔道士既死，那部《天玄圣经》便落入宫中一名服侍孔道士起居的小太监手里。这小太监天赋极高，自入宫便服侍在孔道士身边，亦深知孔道士之死的根由，便只习了玄阳心经，再不也两经同习。二三十年后，小太监离了禁宫，步入江湖，一试之下，竟无人能与之匹敌。《天玄圣经》因此得以名动江湖。

　　　　及至唐灭，五代交替，乱纷纷世道，小太监不知所终。《天玄圣经》亦绝迹江湖，直到本朝太祖皇帝起兵陈桥，平定天下之后，江湖上方出现天玄一派，所使的正是《天玄圣经》的武功。天玄派立派三十年，名声大躁江湖，直至宋真宗天禧年间，天玄派新掌门天玄上尊即位。这天玄上尊自负武功无敌，为人桀骜不驯，且又嗜杀成性，大有称霸江湖之心，终于惹怒天下群雄，遭江湖大小六十三派围攻，将天玄众徒尽行剿灭。天玄上尊虽击毙数十好手，却也身受重伤而逃。

　　　　天玄上尊逃至岭南一座小镇，忽见两小儿在那厮打。两小儿均是一般年纪，一般容貌身量，显是一胞双胎而生，此时均是口鼻出血，犹自在那拳脚相交，不肯干休。天玄上尊上前拉开二人，问道：“你们两个作甚打架？”

　　　　一小儿气咻咻道：“我们一起偷李子吃，说好一起偷一起均分，他却藏了一口袋不肯分！”

　　　　另一小儿道：“我在树上爬高窜低，哪知你在下面拣拾便宜。多吃些有何不该！”

　　　　一语不合，两人又扭打在一起。天玄上尊笑问：“你们可是同胞兄弟？为几个李子竟要拼了性命不成？”那两小儿一面打一面回道：“谁愿与他作兄弟，今日必拼个你死我活！”

　　　　天玄上尊大是欢喜。自忖身负重伤，迟早死于六十三派之手，天下人待自己不公，不如将《天玄圣经》授这两乖舛小儿，或可造出两上魔星来，将江湖搅个天翻地覆才好！便道：“你们两个这般打法，恐怕再厮打上两天两夜，也不能分出胜负。”两小儿住了手道：“那你可有甚么法子？”

　　　　天玄上尊道：“我这里有《天玄圣经》两卷，乃是上乘武功心法，你俩若习练成了，抬手之间便能杀人，可愿意要么？”

　　　　一小儿疑道：“甚么鬼东西？要练多久能成？”

　　　　“鬼东西！”天玄上尊仰天大笑道：“无知小儿，当今天下大小六十三派围攻我天玄派，说甚么惩恶扬善，匡扶正义，其实不都是为这《天玄圣经》而来。你们倒说是鬼东西。哈哈哈，真真是无知小儿，你们若是依法练个十年，只略有小成便能横行江湖了。”

　　　　一小儿犹疑道：“你莫不是哄我们十年不打架？这可不成。”

　　　　另一小儿亦道：“这甚么圣经既如此厉害，你怎不去横行江湖，倒来管我们兄弟闲事！”

　　　　天玄上尊见两兄弟乖僻无比，愈是欢喜，拣起路边一枚蛋大石子，攥在手中，暗运神功，将石子捏成齑粉。扬扬手道：“你俩脑袋可有这石头坚实？”兄弟俩大骇之下，方信了。天玄上尊便玄阳心经交与哥哥，将玄阴心经交与弟弟，依旧上路逃亡。两日后终被六十三派追上，力战而亡。

　　　　且说两兄弟得了心经，便住了手，一前一后返回家去。那哥哥却是不识文字，又拉不下脸面求弟弟，便去寻镇上一位顽得亲密的伙伴唤作朱顺天的，央他讲解心法与自己练。

　　　　俩兄弟一面习练心经，一面又哪忍得住不殴斗。只是再斗时，便如方才木连城与秀才一般，竟生吸引之力，放不开手脚。加之二人年纪渐长，通晓世事，再不为些小事动手。

　　　　如此过了六七年，北方大旱，民不聊生，多有难民逃经此地。也是俩兄弟天生冤孽，那逃难之民中有一对母女，行经此地，母亲竟一病而殁，只剩个十五、六岁的女儿孤苦伶仃。两兄弟家父母见其可怜，便收养在家，充作童养媳之意。

　　　　又过得三四年，三人均已长大成人，那少女却出落得标致异常，为人又极谦和，性也温婉。直令乡邻后悔当日怎不收留此女。因此女小名唤作珠儿，故人皆称为赛珍珠。

　　　　只因这珠儿姑娘，多年未曾打架的两兄弟，却终闹得不可收拾！



………【第二十五回（下）天玄经武冠大江湖　情义场演生南柯梦】………

　　　　那两兄弟家父母知两个儿子均与珠儿有意，一时也颇难决断，因此便拖了下来。终有一日，弟弟私与哥哥道：“如此拖延也不是办法，咱们修习《天玄圣经》也有十来年了，便以武功高下来定谁得珠儿姑娘罢！”哥哥寻思也别无他法，便应承下来。

　　　　三日之后，夜半之时，兄弟二人来至河边石滩之畔较量武功。岂知才一交手，便相吸合。此时二人功力均已颇深，单以内力修为而言，已是江湖一流好手。再者二人执拗性子上来，也不愿罢手，竟欲分出个生死。不过半个时辰，二人身上均是蒸汽腾腾，已是生死即判的凶险时候。

　　　　这时河边却出现两个人影。

　　　　一个便是珠儿姑娘；另一个却是当日哥哥拿玄阳心经去请教的伙伴朱顺天。两人走近，珠儿姑娘道：“何家两位哥哥，请快住手！”两兄弟已然斗红了眼，再说凭二人之力已撂不开手了。朱顺天瞧出端倪，步上前去，侧出一掌，将哥哥震开。虽令哥哥受些内伤，却保住了二人性命。原来这朱顺天将玄阳心经讲解与哥哥听，自己无意间也将心经熟记于胸，也是少年天性好奇，便依法暗自习练，因此此时功力，并不输与兄弟二人。

　　　　只说珠儿姑娘和两兄弟朝夕相处，知两人均是性格执拗，待自己又极好，苦于一身不能二嫁，当下心一硬，幽幽道：“何家两位哥哥，再勿枉费心思为我相争。珠儿心中早有心爱之人，却非你们两个。”

　　　　两兄弟顿时五雷轰顶，直勾勾望着珠儿，言语不得。

　　　　珠儿知二人疑惑，乃道：“我的心只在顺天哥哥身上，此生此世决不更移。顺天哥哥，你愿意带我远走天涯么？”朱顺天未料珠儿心中之人竟是自己，当下一腔热血直冲顶门。他素日只将珠儿当仙女一样敬着，连妄想一下也怕亵渎了，那承望珠儿竟爱自己。于是糊里糊涂地点头不止。

　　　　珠儿又道：“珠儿不义，有负何大叔大婶多年收养抚育之恩。此恩此德，珠儿来世再报！”言罢面向何宅叩了三个响头。

　　　　此时朱顺天早已灵魂出窍，天塌地陷也顾不得了，与两兄弟道：“太保、太正，顺天对不住你们兄弟了！”竟拉了珠儿，飞也似地离去。

　　　　“等等，老家伙！”快活仙打断道：“这两兄弟一个叫何太正？一个叫何太保？可巧了，那丐帮第七代帮主亦叫何太正，如今梨花教教主正是何太保，莫不是这两兄弟？”

　　　　五毒仙恼道：“只管听就是，稍后自然明白。”

　　　　活神仙脸上神色甚是古怪，定了定神，方又接道。

　　　　何氏兄弟恼怒异常，只是一个身受内伤，一个亦是真气尚未恢复，眼睁睁看二人离去，却无可奈何。

　　　　第二日，何太正稍稍恢复功力，便也背井离乡，去追寻珠儿与朱顺天。只是满腔挚爱已化作刻骨深仇，竟是欲诛杀二人。何太保在家中，亦是越思越怒。且珠儿与朱顺天私奔之事，已传遍十里八乡，何家出入不免遭人指点，都讥笑何家为他人作嫁衣裳，白作了养个俊俏媳妇的黄梁大梦。何太保迁怒朱家，竟将朱顺天全家父母兄弟杀戮殆尽，亦踏上亡命天涯之路。

　　　　因何太保身负七八条人命，武功又高，官府缉拿不住，朝廷便派了玉阙门高手追捕，赤松岭一战，何太保力诛二十余玉阙门高手，一时名声大躁，那反玉阙门之徒趋之若鹜，自成一教，名曰梨花教，拥立何太保做了梨花教主。

　　　　再说何太正在江湖上浪迹了一年有余，竟不期撞上珠儿与朱顺天两人。也是天意如此，该有此一段冤孽之债。朱顺天自知理亏，见那何太正拍掌袭来，竟不闪避，只说：“珠儿已有我的骨血，求太正兄弟照顾。”只待死之状，却未料珠儿挺身上前，代受一掌。那玄阴心经所发内力何等浑厚，珠儿一个娇弱女子怎堪受此一击，顿时脉息全无。

　　　　何太正见珠儿舍身去护朱顺天，自己当真亲手杀了珠儿，一时心智失常，疯颠而去，流落江湖。之后因受丐帮弟子周济照料，万念俱灰之下便入了丐帮。因武功卓著，亦升为一代帮主。后因江湖纷争，死于暗算，年纪不过四旬。

　　　　朱顺天哪肯就此舍弃爱妻，全力护住珠儿一丝脉息，四处求医问药……

　　　　活神仙话说至此，神色黯然，眼睛却望向医仙。

　　　　医仙道：“不错，那玄阴心经内力创伤内脏，蔓生阴毒之霸道，我亦生平未遇过。便是你果捉得雪山火狐，也未必便有十分把握救得珠儿性命。”

　　　　话及至此，便是朱三小姐亦明白，这活神仙便是自己的本家朱顺天了。

　　　　狐猴恍然道：“原来如此，我方才还在疑惑你老人家如何学来的玄阳神功，原来不过是玄阳心经所易之名。活神仙大师父，你是因珠儿师母一尸两命，才生弃世之心，这一干师父又因何肯陪你老死逍遥谷的？”

　　　　快活仙道：“我是上了这老家伙的当，被哄了来的。只是这逍遥谷着实是个好地界儿，如今快活仙人如其名，倒自愿不再出谷了。”

　　　　七小仙回思三载光阴，果无一日不清闲快活，倒似弹指之间，难怪世人道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真是快活日子逍遥易过。七人早不复当日入谷之时的消瘦憔悴，个个俱是面容滋润，精神焕发。只那孙复同心中尚有未了之事，偶有气躁之态。

　　　　活神仙朱顺天缓缓道：“天赐我逍遥谷众仙神仙宝地，得以忘怀尘世。今日在座诸仙师，谁无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可叹芸芸众生之中，能如我等超脱尘世者能有几何！”

　　　　一席话令众仙默然感慨，忽听孙复同“啊哟”一声闷哼，浑身抽搐不止，脸上亦现极苦痛之状。医仙便欲去搭脉，却听活神仙道：“这是那玄阴玄阳两股内力不能调和之故，非医术药力能解救！”

　　　　木边城、狐猴急切问道：“那如何能救治？”

　　　　活神仙沉吟良久，方道：“幸喜秀才习玄阴心经未久，如今也只有一法，便是以我的玄阳真力将他体内玄阴真气逼出山，只是……只是此法亦十分凶险，不知那玄阴真气可受引导。若逼之不出，难免伤及五脏六腑，轻则伤成废人，重则性命难保。”

　　　　木连城道：“把握有几分？”

　　　　狐猴亦道：“当真别无他法了？这玄阴玄阳真力果如此厉害！”

　　　　“若无如此厉害，当年孔道士如何走火入魔，以致丧命？！若说别的办法，也只能任由他去，看秀才的造化了。或者走火入魔而亡，或者天机凑巧，叫他阴阳混成一体，修成无上内力。若论把握，两法也相差不无，不过十之三四分。”

　　　　“也未必！”

　　　　忽听一仙幽幽道，众仙扭头看时，只见耕地仙缓缓走近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