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胖中年人脸上闪过抽搐,悲笑道:“你们可以保我不死,我还是死定了。”
龙天楼道:“未必——”
“总座,马老怎么样,您许过他么?”
龙天楼一怔,心里一阵刺痛。
白五爷道;“二兄弟,既是这样,我们也不好勉强你了,只是,你是个关键人物,你要衡量轻重利害。”
“我还有什么轻重利害好衡量的。”
“小七儿,你告诉他。”
龙天楼自然知道白五爷让他告诉白喜什么,于是他从承王府案说起,一直说到了眼前。
静听之际,白喜脸色变化,神情时而有着相当的震动,等到龙天楼把话说完,他却一转平静,淡然笑道;“总座不说,|潇湘书院|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关系这么大,有着这么大的一个阴谋,不过我白喜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就算是闹翻了天,也不干我的事——”
白五爷道:“二兄弟,你怎么好这么说,难道你能坐视鬼魅横行,邪恶坐大——”
“五爷,我不过是个升斗子民,不管谁得势,百姓还总是百姓啊!”
“二兄弟,百姓固然是百姓,可是百姓没有不盼过好日子的,江湖上有那么多仗义行侠之士,他们又都是为了什么?”
“这——五爷,我一张笨嘴说不过您,可是——”
“二兄弟,你以为坚不吐实;字句不说,就能活得长久?”
“不,五爷,既然被您二位找到了这儿,除非您二位愿意高抬贵手放过我,否则我就是死路一条。”
白五爷一摇头道:“二兄弟你要原谅,事关重大,我们不能,也不敢放你!”
“这不就结了吗?”
“二兄弟,我说句不中听的,既然横竖逃不过劫数,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不死得值些?你从不为任何人想,也应该为老姐姐……”
白喜悲笑道:“五爷,怎么见得我这不就是为我那老姐姐想。”
白五爷一怔道:“二兄弟……”
白喜道:“五爷,有些事您不清楚,要是我不泄密,我或许会死,可是你们绝不会伤害我那老姐姐,而我若是跟您二位合作,不但我的命未必保得住,他们也绝不会放过我那老姐姐啊!”
白五爷知道这是实情,呆了一呆,没能说出话来。
他不能许诺连白喜的老姐姐一并保护,而且他也不敢擅自做这个主。
龙天楼一双眉梢儿高高扬起:“五叔,虽然他是您的朋友,我有心保全他一条性命,奈何他信不过我,为今之计,我只有公事公办,把他拿交九门提督法办,我则另起炉灶,另找线索了。”
白五爷深知龙天楼这话不是恐吓的,像白喜这种人,是无法加以恐吓的。他迟疑了一下,微点头道;“公事公办,小七儿,你不会落埋怨的。”
白五爷这里话刚说完,前头突然传来砰然一声,像是大门被推倒了似的。
怎么回事?
龙天楼、白五爷跟白喜听得刚一怔。
紧接着,前头传来个颤抖的叫声:“五爷,五爷,白五爷—一”
白喜听得脸色一变。
白五爷脱口叫道:“老姐姐——”
他急急迎了过去,刚走没几步,前头颤巍巍过来个人,不是那白发老妇是谁?
她一眼瞥见白五爷、龙天楼,还有站在堂屋门口的白喜,轻呼—声马上停了步。
白五爷迎过去扶住了她:“老姐姐,您怎么来了?”
白发老妇定定神,两眼紧盯着白喜往前走,白五爷紧随身边搀扶着。
望着那颤巍巍的步履以及在风中飘扬的白发,白喜叫了一声:“姐姐!”曲膝跪了下去,也低下了头。
龙天楼欠个身:“老人家。”
白发者妇这时候还不忘礼数,答一礼道;“不敢当!”
随又转望白喜,“我赶来是为告诉你,是我告诉他们两位地方的。”
白喜低着头道;“五爷已经告诉我了。”
“我还要让你知道,五爷对咱们,已经是仁至义尽,龙总教习对咱们,也是恩高义深。”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只听你说你闯了祸,可没想到你做了这种事,如今怪你什么都迟了,是我没照顾好你,你跟他们两位走吧!”
白喜低着头道:“姐姐,我只能死在这儿,不能跟他们两位走。”
白发老妇一怔:“这么说,你是不愿意跟他们两位合作?”
“不是不愿意,是不能。”
“不能?为什么?”
白喜没说话。
白五爷道:“老姐姐也别怪二兄弟,他是为你,怕他们连你也不放过。”
“呃!是这样么?”
白喜低着头,不说话。
白发老妇冷笑一声道:“很好,我这就一头碰死在你眼前,省得让你为难!”
她可是说碰就碰。
白五爷一把拉住。
白喜惊得抬起了头;“姐姐——”
白发老妇忿然道:“你真会为我打算,现在你会为我想了,早干什么来着?爹娘过世的时候你还小,我一辈子没嫁是为了谁,这些年来的作为,你对得起谁,我好说歹说劝过你多少回?现在你会为我想了?我告诉你,你不是为我想,你是逼我死。”
“姐姐——”
“事到如今,你还这么糊涂,你以为你这样死了,我会一个人活,做了这么多错事,不趁这机会改过赎罪,你还等什么,要是你心里还有爹娘,还有我这个姐姐,你就跟他们两位好好合作。”
白喜泪水夺眶而出:“姐姐——”
白发老妇叱道:“没出息,不要哭。”
白喜倏然低下了头:“我听您的,他们两位问什么,我答什么就是。”
白发老妇倏然转脸:“总教习,问他。”
龙天楼由衷地感佩,抱拳躬身:“多谢老人家。”
当即转望白喜:“是谁让你毒杀马老的?”
白喜低着头道:“天香教教主。”
“事情的始末我已经告诉过你,照你这么说,这些事都是天香教干的?”
“别的事我不敢说,至少毒杀马回回,是教主让我干的没有错。”
“天香教的教主,是何许人?”
“不知道。”
白发老妇道:“你——”
白五爷抬手拦住了她。
白喜接着道:“真的,总教习,我真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教主,天香教的人见过教主的没几个,只知道他每下令谕都用一根乌铁簪子做表记。”
龙天楼一点头道;“那就没错了,承王府案,也是以簪子做令符暗中指挥,她就是那承王福晋。”
白喜猛抬头,“这么说——”
“我没说错,也没冤枉天香教,他们跟那个大阴谋是有关连。”
白喜道:“总教习,天香教没有理由干这些。”
“你怎么知道天香教不是被别人所利用?”
白喜呆了一呆,没说话。
龙天楼接着问道:“你跟他们怎么联络?”
“很少联络,没事绝不联络。”
“毒杀马老这件事呢?”
“我是在枕头下发现簪子跟令谕的,还有一小包毒药。”
龙天楼微—怔:“你说什么地方?”
“枕头底下。”
白五爷两眼奇光暴闪:“小七儿——”
龙天楼道:“我也这么想,回去再说。”。
一顿接问道:“你是怎么进十五阿哥府的?”
“我原在—家馆子里掌勺,是内务府的人找上我,后来把我派进十五阿哥府的。”
“找上你的,是内务府的什么人?”
“我只知道他姓富,别的不清楚。”
“当初你又是怎么进天香教的?”
“是朋友的引进。”
“哪个朋友?”
“天桥的张铁头,后来没多久他就收摊儿了,不知道哪儿去了。”
“进入天香教之后,你都见过些什么人?”
“见过几个,都是张铁头引见的,好像都不是京里的人,只见一面,就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龙天楼跟白五爷互望一眼,白五爷道:“看样子他们做得相当高明,一点蛛丝马迹也不留。”
龙天楼也知道,再问下去,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当即道:“五叔,我看就这样吧!”
白五爷明白龙天楼的用心,一点头,还没说话。
白发老妇忙道;“五爷,你这个二兄弟——”
白五爷凝目望望龙天楼:“小七儿,你有什么打算?”
龙天楼道;“那要看他是愿意留在京里,还是愿意离京!”
白发老妇道;“侄少爷,留京怎么样,离京又怎么样?”
“离京,我愿意奉赠一笔盘费,隐名埋姓做个小生意去;留京,死罪可免,但总要关上一阵子应付应付,同时我还要请他再帮我个忙。”
白发老妇忙道;“离京,离京。”
白喜道,“不,我要留在京里。”
白发老妇一怔,道:“你——”
白喜道:“离京可以免一阵子牢狱之灾,姐姐,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我不能一个人离京,咱们的老根儿在这儿,带着你一块儿走,也不是办法!”
白发老妇激动道:“什么时候了,你还顾我?早知道顾我多好——”
白喜道:“姐姐,脱罪离京,是总教习跟五爷的恩典,可是人是我害死的,我受不了一辈子的良心责备,为你,为我,我愿意留下来服一阵子刑,受一阵子牢狱之苦,要能为总教习跟五爷效些微劳,更能赎些罪过。”
白发老妇捂着脸哭了。
龙天楼道:“就这样吧,我带白喜回十五阿哥府,五叔给老人家安置一个妥善地方去。”
白发老妇猛抬头,满脸老泪纵横;“侄少爷,您带他——”
龙天楼道:“老人家请放心,我还说得上话,只我答应保他不死,把他带到哪儿去都是一样,您忘了,我还要他帮我个忙?”
白发老妇哭着道;“侄少爷,大恩不敢言谢——”
她颤巍巍地矮身就要往下跪。
龙天楼伸手拦住:“老人家,这我当不起,真要说起来,救他的还是他自己。”
话锋一顿,转望白五爷道:“五叔,安置老人家的地方,务必妥善,我打算用白喜引他们现身,不能让他们釜底抽薪。”
白五爷道:“我懂了,你放心吧!老姐姐,咱们走吧!”
龙天楼道:“一块儿走,我也要回十五阿哥府去。”
一行四人,出柴家老屋分了手。
龙天楼带着白喜回到了十五阿哥府,立即引起了一阵大大的骚动。
杀人凶手缉拿回来了,焉能不引起骚动?
马回回进十五阿哥府没多久,可是人缘不错,再加上马回回是龙天楼带进府的,护卫、包衣一见白喜,群情激愤,有的甚至冲上来就要打。
龙天楼立即喝止,并命铁奎八个带走白喜,小心看守,然后他直奔后院,在花园水榭外,见福贝子负手卓立,正在赏花。
福贝子不愧是皇族亲贵里少见的俊逸人物,这时候看他,恍若临风玉树,给这十五阿哥府的花园,生色不少。
他一见龙天楼来到,立即迎上横跨碧水的朱栏小桥:“回来了,怎么样?”
龙天楼欠身一礼之后道:“您知道我出去了?”
“刚我找你,听他们说你出府去了。”
“您找我有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福康安扬着拇指,向身后水榭指指,道:“是那位不放心,老爱问,恨不得马上逮住凶手。”
龙天楼知道,他指的是十五阿哥,当即道;“王爷在里头?”
“烦了半天了,愁聚眉锋来回转,这会儿恐怕已经睡着了。”
福康安这里话声方落,水榭里却紧接着传出了十五阿哥的话声:“谁说我睡着了?”
像一阵风,十五阿哥随着话声到了福康安身边。
福康安眨眨眼笑道;“还好我没骂你。”
十五阿哥像没听见似的,不理福康安,急问龙天楼道:“怎么样,抓着没有?”
龙天楼欠身一礼:“托您的福,抓着了。”
福康安一笑道:“多会说话,又有多冤。”
十五阿哥惊喜地伸手抓住龙天楼;“天楼,还是你行,你真行。”
福康安道:“这才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龙天楼道:“特来禀报您跟福贝子——”
十五阿哥截口道:“还禀报什么,杀人偿命,处决了算了。”
“王爷,白胖毒杀马老的毒药,是别人放在他枕头底下的。”
福康安两眼精芒一闪。
十五阿哥没听出来:“只要他承认马回回是他杀害的,他就是死罪一条,在我府里杀人,这还了得,杀,我要他偿命,我要他死。”
福康安道;“瞧你急的,你听见天楼说的没有了白胖毒杀马回回的毒药,是别人放在他枕头底下的。”
十五阿哥瞪着眼道:“听见了,怎么——”
脸色陡然惊变,急道:“你是说府里还有别人?”
福康安道;“这才能算是你真听见了,话是天楼说的,我认为是这样,究竟是不是这样,你问他吧!”
十五阿哥立即转望龙天楼:“天楼——”
龙天楼道:“这得先问贝子爷,我不在府里的时候,是不是有外人潜进府里过?”
福康安道:“怎么问我?”
龙天楼道:“我说这话您别生气,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府里上下,论功力、论修为,以您最高,我只信得过您,信不过别个。”
福康安一摇头道:“话虽然不好听,可却是一丝儿也不假的实话,那么我告诉你,没有,我担保没有。”
龙天楼转望十五阿哥;“王爷,既有贝子爷这个担保,天楼可以断言,他们潜伏在府里的,还有别个。”
十五阿哥脸色发白:“这还得了,我这个王府——”
忽微一怔,话锋急转:“天楼,那个东西的话怎么能轻易相信?怎么知道他不是胡乱攀扯?”
龙天楼道:“如果他胡乱攀扯,临死还想找个垫背的,他早就指出名、道出姓来了,再说,我有把握,白胖他不会骗我。”
“你有把握?”
龙天楼把找寻白喜,以及缉拿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问道:“白喜是在这种情形下招供,是在这种情形下跟我回府的,您想他会骗我么?”
十五阿哥沉吟着点头道:“应该不会——”
福康安道:“天楼,我懂你的用心了,只是白胖对天香教知道的少得可怜,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你这步棋管用么?”
龙天楼道:“我想过了,贝子爷,做贼的没有不心虚的,我看准的就这一点。”
福康安点点头:“但愿你看对了。”
龙天楼立又转望十五阿哥:“王爷,我这就去部署去,请您允准,白胖的罪轻罪重,是死是活,由我来决定。”
十五阿哥还没说话,福康安道:“你奉有密旨,当然有权决定。”
十五阿哥翻了福康安一眼:“别拿密旨压我,办案这种事我知道,有时候非抬抬手不可,何况这是天楼办案,我不会不答应的。”
福康安咧嘴一笑:“早知道你会准,我就不多这个嘴了。”
龙天楼一欠身:“多谢王爷,天楼告退。”
他转身往外行去。
望着龙天楼的背影,十五阿哥低低道:“阿玛的眼光真不错,龙天楼的确是个干材。”
福康安道:“圣天子睿智,岂会看错人,不过这干材两个字,恐怕还委屈了他。”
十五阿哥道:“为什么这种人才都出自江湖?”
福康安道,“官家不是没有,但是有几个能近咱们身,有几个能出头的,再说,官场里的这一套,日久以后,真正的人才留不住,次一点的也就随波逐流,显不出来了。”
十五阿哥双眉一扬道:“等我接掌大宝之后你再看。”
福康安肃容道:“我拭目以待,不过,头一个,你想尽办法也要先留住这个龙天楼。”
十五阿哥道,“我知道,到时候还得你帮忙,士为知己者死,你给他的比我给他的多。”
福康安道:“自当全力以赴,只是,毕竟你是主子,我不是,从现在起何妨多给他点。”
十五阿哥微微点头,没说话。
龙天楼刚踏进前院,凌风步履匆匆,迎面而来,差点没撞着龙天楼。
龙天楼应变快,这里挪身移步,凌风那里已急快收势躬身:“总座,巡捕营有人求见。”
龙天楼一怔:“巡捕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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