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楼欠身为礼;“格格、贝子爷、纳兰公子。”
海若跟玉琪,对龙天楼的印象很好,微笑点头示意,只有那位纳兰公子,两眼发直地瞪着龙天楼道:“那天我在裕王府见着的,不就是你吗?”
龙天楼答得妙:“应该是我。”
“好家伙!”纳兰公子突一咧嘴,笑了:“那天你是走了,可害我很不好受了一阵子。”
平素酸气冲天的纳兰,如今竟会有这么风趣一句。
从他这句话,也可以听出,他分明知道龙天楼是个情敌,面对情敌竟能有如此气度,龙天楼不由对这位公子哥儿立即改观,微微一笑道:“我要是不走,不好受的就该是我了。”
他这是告诉纳兰,他并不比纳兰占便宜。
纳兰哈哈大笑,旁若无人。
玉琪、海若有些窘,海珊却旁若无人,毫不在乎,含嗔地看了龙天楼一眼道:“谁说的,让你不好受?我才舍不得呢。”
纳兰涵养好,嘿嘿直笑。
玉琪、海若有点受不了,海若道:“你们聊吧,我跟玉琪上后头去了。”
海若、玉琪要走,海珊道:“等等,让纳兰跟你们一块儿去。”
纳兰倒是很爽快地点了头:“好,我上后头等你去。”
他跟着海若、玉琪走了。
龙天楼暗暗皱眉,可是他没办法,在这节骨眼儿上,他总不能借故也走,那会让海珊太挂不住。
说起来,海珊并不坏,只是太过直爽了,而且毕竟是个女儿家,稍微仁厚一点的,都会不忍。
龙天楼正自暗皱眉,海珊格格突然一脸幽怨、阴沉,霎时间跟刚才判若两人,低声道:“天龙,我有话跟你说。”
龙天楼一定神道:“格格,我听着呢。”
他没工夫考虑,海珊为什么在片刻间判若两人。
海珊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当回事点儿。”
龙天楼有点哭笑不得:“格格,我没有不当回事儿啊!”
海珊格格低了低头,道:“我跟你说,我阿玛——”
她停住了,没说下去。
龙天楼只当是宗人府处理承王的事,道:“王爷怎么了?”
海珊突然抬头,一双明眸紧紧逼视着龙天楼:“我问你,你——”
她可停住了。
“我怎么了?”
龙天楼忍不住问了一句。
海珊皱了柳眉,一脸的焦急愁苦:“叫我怎么说嘛,谁叫你不在旗,又是个江湖人。”
龙天楼前后一连想,恍然大悟,心头猛震,他知道,他碰上了大麻烦,要不快躲,麻烦无穷,忙道;“格格,我还有事,不能陪您了,您请后头去吧。”
任是如此,在海珊没走之前,他不能先走。
霎时,海珊娇靥上幽怨之色更浓,望之令人心酸:“你不许走。”
“格格——”
龙天楼正感无计脱身,救星来了。
“海珊。”
有人叫海珊,随着话声,走过来一个中年旗装妇人。
龙天楼没见过这位,但是海珊格格却转身迎了上去,龙天楼抓住了机会,急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一直走进了另一个小院子,遮断了视线,他才心里一松,吁了一口气。
刚定下神,忽听一阵低似耳语的话声传入耳中,他忙凝神循声望去。
话声来自往里不远处一座假山后,而凭他那敏锐的听觉,却听不出那话声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过,假山后有两个人在密谈,是不会错的。
这是什么人,躲在假山后密谈些什么?
龙天楼心头连跳,正想挨近去听个究竟,那座假山后已转出一人,是个姑娘,丫头打扮的姑娘。
龙天楼看见了她,当然她也看见了龙天楼,只见她脸色一变,转身急急往里行去,转过弯曲的花间小径不见了。
龙天楼动了疑,这儿不是十五阿哥府,他不能喝令那个姑娘停步问个究竟,而且,就算有什么,打草惊蛇那也是大不智。
就在这时候,假山后又转出一人,迎面走来。
这个人是男的,廿来岁,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身护卫打扮,想必是八阿哥府的戈什哈。
他一见龙天楼,为之一怔,然后定定神,经过龙天楼的身边往外走去,走得很快。
原来是那回事,戈什哈跟丫头私会偷情!
这在哪个大府邸,都是难免的事。
龙天楼笑了笑,只怪自己想得太多了,他本来想跟去看看的,这会儿也打消了念头。
这里龙天楼打消念头刚想走。
里头一阵矫捷步履声传了过来,花间小径上,并肩转过来两名戈什哈,穿戴跟刚才那个一样。
两个人一脸的冷意,到龙天楼面前停住,左面一名冰冷道:“你是哪个府里的?”
龙天楼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表明身分,不答反问:“怎么?”
另一个恶声恶气地道:“跟着你家主子来之前,就该学点儿规矩,八阿哥府岂是能到处乱闯的,出去。”
恶声恶气地说也就算了,随话抬手一掌,直推龙天楼左胸。
龙天楼抬左手抓住了右边戈什哈的腕子。
两名戈什哈脸色都变了,左边一名抬手就摸刀把。
“慢着,”龙天楼道;“你们最好也学点规矩,知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左边戈什哈没敢再动。
龙天楼接着又道:“我是来做客的,你们这儿又没插牌子,我怎么知道这儿不能进来?”
“你究竟是哪个府里的,说话这么不客气。”
“我不客气,你们这又岂是待客之道?我是福贝子府的。”
不说十五阿哥府,而说是福贝子府的。
这样,万一有点什么事,可以免把十五阿哥府牵扯在内,而且,论声威,福康安这位贝子,不见得比十五阿哥那位储君差。
提起贝子爷福康安,王公大臣,满朝文武,哪一个不头痛三分。
果然是人名树影,两个戈什哈一听是福贝子府的,脸色一变,态度马上就有所转变了,左边一名忙道:“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你老哥是跟福贝子来的……。”
右边那名接着说道:“这个院子不方便待客,你老哥还是请别处坐坐吧。”
大家既然这么说,龙天楼当然不便硬闯,当下道:“你们早这么说,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话落,转身,立即退出了小院子。
退是退了,并不表示他完全相信那两个戈什哈的话,他心里还是存着疑窦。
心里的疑窦归心里的疑窦,一旦回到前院来,他不能不小心翼翼,他是生怕再碰上海珊格格,人躲在暗处往满院宾客里找,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海珊格格居然不见了,心里不免为之一松。
这里心里刚松,正在人丛里扫视的目光,却接触到了几个人,这几个人,看得他心头又猛一阵跳动,刚松的心弦立即又扯紧了。
这几个人,是两男三女。
两个男的,是礼亲王跟巴尔扎。
三个女的,是老郡主、兰心格格还有明珠格格。
老郡主她们是刚来,刚才还没看见她们呢。
礼亲王、老郡主边走边跟人打招呼,宾客们见礼的见礼,问安的问安,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要是搁前些时候,躲道还怕来不及,谁会拥上前来见礼问安。
明珠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也在跟这个招呼,跟那个说话。
只有兰心格格,有点心不在焉,打着招呼说着话,还不住转脸在人丛里看,不知道她是在找什么。
龙天楼明白兰心是在找什么,但他并没有循着兰心的目光迎过去。
他想见兰心,可还有点怕,再说,在这种场合里见面,又能怎么样。
拘捕大贝勒的是他,在这种场合跟兰心见面,万一有点什么落进人眼里,岂不让人蜚短流长。
老郡主的一生已经够惨的了,他龙家不能再造成另一个老郡主。
只见兰心格格跟巴尔扎低声交代几句之后,跟着礼亲王、老郡主,还有明珠往后去了。
巴尔扎留在了前院。
龙天楼心里微松,可也有一份若有所失的怅然,迈步向着巴尔扎走了过去。
他不想见兰心,总得让兰心知道一下,他来了。
巴尔扎背着身,还一个劲儿地在人丛里扫视,根本没觉出人已经到了他身后。
龙天楼微吸一口气,稍许平静了一下自己,然后叫道,“老人家。”
巴尔扎霍然猛转身,看见了龙天楼,惊喜一声:“龙少爷!”就要打下千去。
龙天楼伸手扶住:“老人家,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好跟我来这个!”
巴尔扎似乎只顾惊喜了,瞪着龙天楼道:“龙少爷,老奴正在找您。”
“呃,你知道我会来?”
“这是什么事?十五阿哥跟福贝子一定会来,他两位会来,您还能不来么?王爷、老郡主跟两位格格都来了。”
“呃?她们几位上后头去了?”
“是啊!兰心格格刚还找了您半天呢——”
旋即他一脸激动神色,压低话声接道;“龙少爷,兰心格格都告诉老郡主了,老郡主高兴得直流泪,还直说格格福气好,就是没让王爷跟明珠格格知道。”
巴尔扎没说是什么事。
龙天楼知道是什么事,脸上一热,连耳根子都发烫,可是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巴尔扎激动地接着又道:“您可别怪格格,格格从小什么事都不瞒老郡主,何况这也是老郡主的心愿。”
龙天楼总算找到了话,不自在地道:“那怎么会,我怎么会怪她。”
话刚说到这儿,一眼瞥见有个人贴着西墙,匆忙而疾快地进了西边院子。
龙天楼目光何等锐利,—眼就看出,那个人正是刚在东边小院子假山后,跟那丫头密谈的那个戈什哈。
他忙道:“老人家,你忙你的,我有点事要去办办。”
他不等巴尔扎有任何答复,随即快步向西边那个院门赶了过去。
巴尔扎看得直愣。
西边这个院子的院门虚掩着,龙天楼轻轻一推就开了,闪进院子一看,龙天楼为之一怔。
这个院子是停放车马的地方,一边堆满了草料,一边是一排长长的马厩,对着院门的那堵墙下,有个瓦棚,棚下停放着三四辆马车。
院子里寂静,除了偶而一两声马匹低嘶,再也听不见别的声息,也看不见人。
人呢?
龙天楼正自诧异,只听马厩后传来一两声轻响,他身随意动,闪身掠了过去。
绕到马厩后—看,他看见了,那个戈什哈背着身,哈着腰,撩着衣服,解着裤子,不知在干什么。
说他在小解,姿态不像,再说也用不着跑到这儿来小解。
他究竟在干什么?!
龙天楼轻轻咳了一声。
那戈什哈似乎大吃一惊,急忙扭头看,脸色大变,忙又提起裤子匆忙穿好。
龙天楼淡然道:“你在干什么?”
那戈什哈道:“我,我在方便。”
龙天楼往地上扫了一眼:“地上是干的。”
“我,我还没有———”
话还没说完呢,他迈步就走,没走两步,一看那头出不去,他得从龙天楼身边过。
龙天楼伸手拦住了他:“等等。”
那定什哈猛抬头:“你什么意思,撒尿你也管,你管得着吗?”
龙天楼飞快一把扣住了他右腕脉,把他的右手拉了起来,只见他右手食指指头上红红的,像似抹了胭脂:“这是什么?”
那戈什哈脸色一变。
龙天楼右手飞快探入他怀里,从他腰里摸出个几寸高的雪白小瓷瓶,扬了扬道:“这又是什么?”
那戈什哈惊骇猛挣,但是他右腕脉握在龙天楼手里,等于是蜻蜓摇石柱,如何挣得开:“你是干什么的?你凭什么管一—”
龙天楼淡然一笑道:“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我是大内来的,奉有密旨,今天一日夜暗中防卫八阿哥府。”
“你是大内来的?我不信。”
“信不信在你,我把你往八阿哥面前一送,他信。”
那名戈什哈脸色大变,抬左腿,伸左手,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
可惜他不够快,龙天楼五指微一用力,他受不了了,闷哼一声矮下半截,手里的匕首也掉落了。
龙天楼道:“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在东院跟那个丫头私会的时候,我就盯上了你——”
那名戈什哈忙道:“我不是跟那个丫头私会——”
“那不叫私会,又叫什么?”
“她,她交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就是你手里拿的——”
龙天楼倏然一笑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但是可以猜想,这一定不是什么正经好药,一个姑娘家会拿这东西给你?”
“真的,是她给我的。”
“她给你这个干什么,你跟她有私情?”
“不,不是跟她——”
一惊色变住了口。
显然他知道这句话说错了。
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跟那个丫头,那是跟谁?”
“你究竟是——”
“别管我究竟是干什么的,你落进了我手里就得听我的,要不然我杀了你,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了。”
“我要是说了实话,照样活不成。”
“那不一定,你是不是活得成,得看我。”
“真的?”
“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在你,要是我现在就把你扭送八阿哥,就凭你身上带着这种下流药,又是那个丫头给你的,你马上就活不成。”
那戈什哈脸色更白了,颤抖着低下了头:“好吧,我说实话。”
“我听着呢。”
那戈什哈头垂得更低了,话声也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是跟福晋。”
福晋!
八阿哥是位郡王,福晋岂不就是八阿哥的——
龙天楼心神震动,伸手猛然拉起了他的头:“你说谁?”
那名戈什哈一脸惊恐神色,颤声道:“福——晋。”
龙天楼差点没叫出声来,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你要是胡乱攀扯,你会死得更惨。”
那名戈什哈忙道:“我知道,可是我说的是实话。”
堂堂的郡王福晋,竟会跟个戈什哈——
龙天楼猛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名戈什哈又低下了头:“八阿哥年前得了怪病,不能人道,所以,所以福晋就——”
他没再说下去。
龙天楼也没再往下问,因为这种事这么说,已经够明白的了,他道:“那么,丫头为什么给你这种药,一个丫头为什么会有这种药?”
“用这种药,可以侍候得福晋满意,能把福晋侍候满意了,大小事福晋就会听我的,至于给我这种药的那个丫头,她不是我们府里的,她是八阿哥一个朋友的丫头。”
“朋友?”
“我们只知道是个女人,可是除了我们八阿哥,谁都没见过她,她每回来都是住那个小院子,小院子里禁卫森严,除了八阿哥,谁也不许去。”
龙天楼心头猛一阵跳:“这么说,今天她在那个院子里!”
“她是来给八阿哥贺寿的。”
龙天楼举了举那瓶药道:“她给八阿哥带来了好贺礼。”
话虽这样说,龙天楼心里明白,做丈夫的交这种“朋友”,身为妻子的也就私通下人,一报还一报,谁都别怪,京城里的各大府邸,本就是这么乌烟瘴气。
那名戈什哈没说话。
龙天楼道:“这种事有多久了,我是指你跟福晋?”
“好几个月了。”
“福晋只有你一个人么?”
“我能侍候得她满意,她当然也就不会再找别人。”
“这种事是相当秘密的,为什么八阿哥那位朋友会知道?”
“是有一回福晋把我召进水榭,不知道怎么让她知道了,她的丫头威胁我得听她主子的,要不然她主子就会在八阿哥面前举发我。”
“她们让你听她们的,你都听她们什么了?”
“也没什么,她们只是给我这种药,让我好好侍候福晋。”
有这种事,当然不只是光为了坏那位福晋的名节,企图整个地占有这位八阿哥,一定还有别的用心。
龙天楼没再往下问,再问下去,除了那见不得人的事以外,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他道:“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活命?”
那名戈什哈忙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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