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开始点点低弱下去,过雪意识到什么,却不敢想,害怕往下想,就会坠入前所未有绝望里,所以只能使劲地抱着怕自己旦撒手,便会被老天夺走最重要东西。
“孩子是孩子大哥哥”
不知道过去多久,岑婴宁干干张着嘴巴,再也发不出点声音,那瞳孔渐渐变得空洞而涣散,揪着过雪衣衫手指,因之前极度用力,已经僵硬成种扭曲形状,很安静地靠在过雪肩膀上,很安静很安静睡着了似
过雪记得小时候,自己也经常这样抱着,婴婴像只黏人小猫,总爱往自己怀里钻,撒着娇说:“姐姐,姐姐,睡不着呢,唱歌给听好不好?”
那时候还那么小,抱在怀里轻得如团棉花,真像是出生不久幼猫,娘在外面干活,都是在家里照顾婴婴,点点看着长大、长高,给穿衣服、给梳头发饿哇哇大哭,便把自己剩下馒头让给,因为婴婴是妹妹,是与血脉相连亲人,娘也说过,要照顾婴婴,们要相互扶持,永远相亲相爱。
过雪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启开唇,咿呀咿呀地唱起歌,在空荡荡房间里回响,直唱、直唱,不敢停下来因为这样才觉得,婴婴只是跟平常样,在怀里撒娇,在怀里静静地入眠
墙壁上倒映出抹修长人影,许久,过雪终于肯转过脸,岑倚风正静静站在门前,他望着,隽美容颜上是难以形容表情,或许是痛苦,又或许是疲倦,又可能是种绝望后平静。
玉损花残尽3 过雪默默看了他会儿,唤出两个字:“哥哥”
泪水滑过微弯嘴角,时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哭还是在笑。轻轻放下婴婴,站起身面对他,眼神透着迷茫与不解。
“哥哥”过雪又呼唤声,很轻很轻,像怕惊醒了婴婴似,“那个孩子是谁?”
沉默在彼此之间徘徊,久得仿佛生都过去了。岑倚风终于回答:“是。”
过雪笑了笑,朝他慢慢走去,身形摇晃,犹如刚刚学会走路孩子,随时会跌倒在地。岑倚风没有任何挣扎,眼睁睁看着拔下头簪,然后几步冲上前,深深戳入他肩膀,鲜血宛若绚烂朱花,迅速从名贵衣料上渲染开来。
“怎么能这样”过雪仰起脸,泪水沿着白皙下颌坠落,泡沫似摔个粉碎,“害还不够,还要去糟蹋婴婴,才十六岁就对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事”
没有拔出簪子,五根细长手指微微颤栗,岑倚风把抱在怀里,紧紧,仿佛怕离开他,又仿佛是希望能够刺得再深点,再深点就好了,没有了呼吸,就不觉得痛了。
“为什么?”浓浓血腥味泛上来,呛得人几乎窒息,过雪被他搂着,看不到他表情,眸底藏着雾气样,迷蒙片。
“真傻说过要报仇。”岑倚风微笑,“如果不是娘,娘现在还会活好好,起码爹不会对冷言冷语,置之不理,们家人还会过得好好是娘,破坏了切所以,恨们谷家人,恨们谷家每个人谷过雪,恨”
过雪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空间都为之扭曲:“不是真”呢喃自语,“骗”
岑倚风勾起下巴,笑容里充满邪魅与冷酷:“以为,真只有个人偿还就够了吗?没有想到吧,那个宝贝妹妹,其实巴不得上床呢。”
过雪瞳孔凝,随即“啪”地掌掴在他脸上。
岑倚风被打得偏过脸,面无表情。
过雪流着泪倒退两步,原来,原来,坠入九重地狱,万劫不复人,只有自己而已。
忽然感觉刻都呆不下去了,在这里,在他面前,要窒息了,似乎下个瞬间,就会死去。飞快地跑出房间,江轲在外面,看到恍若只小鹿破门而出,直朝院外奔去,江轲冲进屋内,见岑倚风肩膀处染着大片鲜红,而他却毫无知觉样,纹丝不动地伫立原地。
“少主!”江轲迅速朝秦妈妈喊道,“来人,快去传大夫!”
“天哪,地上有血!”
“五姑娘五姑娘”
“五姑娘殁了”
不知进来哪个小丫鬟惊呼声,满屋顿时响起片哭声喊叫声,乱成团,岑倚风跟失了魂样,任人扶到偏房包扎伤口,江轲凑近点,才听清他嘴里喃喃唤着什么,正是过雪名字。想到对方刚才跑出去样子,江轲动身离开。
过雪跑到半途,就被从后赶来江轲拦住,抬起头,睫毛连带眼眸湿漉漉,好似初晨萦绕在湖畔迷蒙雾霭。
微风吹到身上,带着春寒之意,江轲看到浑身轻轻发着抖,像是种柔软小动物,随时会受到惊吓,然后逃离开。
江轲道:“二小姐,带您去个地方。”
过雪迷茫地看了他眼,又低下头:“走开想个人静静走开”
江轲只好道:“带您去见四小姐。”
过雪眉心尖尖地颦起来,过去半晌,仿佛才反应过来他说是什么:“四妹”低低吐字,猛然抬头,“知道四妹在哪里?”
江轲颔首:“请二小姐随走趟。”
岑湘侑不是失踪了吗,可现在江轲却说知道下落过雪不明白此时此刻,为什么江轲要在面前提起四妹,又为什么要带去见对方。
过雪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害怕,目光带着种彷徨无措。
江轲唤道:“二小姐。”
过雪按住心房,想到潘姨娘当时痛哭流涕样子,终于点了点头。
过雪没问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只知道路程并不远,没多久便下了马车,眼前宅子很简陋,外面青灰围墙上坑坑洼洼,甚至还坍陷了部分,能够看见里面破旧低矮房舍,好像根本无人居住似。
看门婆子打开门,江轲递给串铜钱:“人呢?”
婆子答道:“在里面。”
在前面带路,过雪则静静跟随江轲身后,拴在木门上锁链哐啷几响被打开,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片,过雪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应,稍后才发现墙角处卧着团人影,察觉有人进来,对方下子起身,直朝着他们冲过来,过雪吓了跳,下意识倒退几步,而那人却认出了过雪,连哭带嚎地扑到脚下。
“二姐,救救,救救啊!”
“四妹”过雪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蓬头垢面女子,竟然会是岑湘侑。
“二姐,求让大哥饶了吧,不要把送到安如寺去啊。”
“四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过雪想扶起来,但岑湘侑紧紧抱着双腿,不肯松手,泪水溅得裙裾都湿了。
过雪以目询问江轲,江轲开口:“四小姐之前去过南羊胡同。”
其实南羊胡同并非如字面意思所讲,是个胡同,而是指州中偏南带,最是穷贱之地,聚居着众多苦力乞丐,且还混杂着江湖中绿林响马类人物,可谓恶人成居,鲍鱼之肆,是令那些豪门贵族最为避而远之地方。而岑湘侑身为名大家闺秀,居然敢涉足去那种地方?
过雪难以置信时,江轲继续说:“当初四小姐就是在南羊胡同,找到碧海帮人来劫质二小姐。”
过雪大脑轰隆响,恍若巨大雪球凭空爆炸,四散纷离。
岑湘侑急忙拉着手,哀声哭求:“二姐,是做错了,是不该派人陷害,是不对可、可也不能全都怪这些主意全是五妹出,是指使这么做”
“婴婴”过雪闭上眼,隐忍泪水终究滚落,就算再怎么不愿去接受,切却已成事实。
岑湘侑如实交待:“是五妹,什么都告诉了说与大哥有染面勾引大哥,面又引诱陆公子,所以陆公子才会直对念念不忘,否则他为什么肯娶蒋九姑娘,却不肯要?岑陆两家关系明明要好,但就是因为存在,让连个妾都当不上,只要被人凌…辱消息传出去,陆公子才能对彻彻底底死心、就是为了让陆公子不再想着”哭哭啼啼道,“二姐,当时也是鬼迷心窍,才听了五妹主意,其实、其实真正恨人是五妹啊说整日活得不见天日,却成了自由自在大小姐,表面待好,私底下却与大哥缠绵悱恻,如果不是关系,又怎么会搬离岑府,怎么会过着囚犯样生活,巴不得消失才好这些话,全都是五妹自个儿说,不信去问,也没想到会对这个亲姐姐下狠手二姐、二姐”
过雪只觉得全身疲乏无力,仿佛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似,略带疲倦声音里透着飘虚:“四妹尽管们并非亲生姐妹,但扪心自问,由始至终,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地方”
手点点从掌心里抽离,岑湘侑惊恐地瞪大双目:“二姐,真知错了,原谅好不好,真不想去安如寺啊,那里都是安置下堂妇地方,听说进去之后没有好结果啊,二姐替向大哥求求情,让大哥放了吧二姐”
哭得死去活来,过雪却是浑浑噩噩地转身离开,江轲命婆子关上房门,跟在身后讲:“二小姐,五姑娘并非您想象中那样纯稚无垢,在很早之前,五姑娘就已经对少主有所纠缠了,但少主看在二小姐面子上,才没有对怎样,但五姑娘发现您与少主事后,变本加厉,动不动就让少主来探望,那天晚上您与少主大吵了架,偏偏五姑娘那边又闹着要见少主,五姑娘对少主心思如何,现在您不会不知道,只怕当时百般诱惑,少主伤心欲绝又醉了酒,才时犯下糊涂事后来五姑娘怀有身孕,要挟少主除非跟在起,否则就将孩子事告诉您可不曾料到,处事狠绝,居然又与四小姐合谋陷害您,二小姐,知道您心里直疼爱五姑娘,但究竟是怎样为人,如今您总该看清楚了。”
过雪弯着腰,用手掩着胸口,觉得那里断气般痛,呼吸,呼吸,肺里就像被数之不尽绵针刺穿,血淋淋地滴着血。生不如死感觉,大抵如此了吧?
“所以们以为把送到綵州去,就可以隐瞒辈子了吗”为什么到了现在,他们才肯告诉实情,才肯告诉真相,就像个傻子样,直被蒙在鼓里,不、就是个傻子,就是个傻子
“二小姐”江轲走上前,过雪倏然惊恐地转过身,“不要跟着。”
已经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什么都不愿去想了。
江轲道:“二小姐,您先跟回府。”
过雪摇摇头:“不要再跟着了不要”转而举起头上发钗,直指自己颈项,“再跟着,就立即刺下去。”
江轲果然不敢再靠近步,原地不动。
过雪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见着路就走,见着弯就拐,偶尔有阴影从眼前晃过,也分不清是树木还是途经而过行人,知道自己现在样子定狼狈极了,可不在乎,只想这么直走下去,不管到底去了哪里,其实去哪里也样,还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了眼前泛着微微眩晕,就仿佛踩在云端上,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片。
走得累了,过雪倚着墙壁停下来喘息,只能扶着墙壁,否则站都站不稳,喉咙干涩得发胀,很想哭,可又哭不出来,眼泪似乎都已流尽了,缓了缓,又继续往前走,身旁行人渐渐变多,熙熙攘攘,来回穿梭,如同迷失鱼儿,漫无目地游往至海底最深处
恨自己,到了这步田地,心里头竟然还在想着岑倚风,恨他,明明说出那样残忍话,却为什么还会有那种痛楚万分眼神,像火焰样燃在心头,烫成烙印,磨灭不掉。
过雪走得腿脚发软,终于跌倒下来,恰好前方辆马车经过,健马嘶鸣声,被车夫及时勒住缰绳。
“岑二小姐?”那车夫居然认得。
过雪恍恍惚惚地抬头,日光刺目,视线里片模糊,几乎叫睁不开眼。
只觉得冷,抱住身体不住发抖,宛然暴露在猎手面前,头孤零零又分外害怕麋鹿。
仅仅片刻功夫,便有人急匆匆步下车,用披风把裹住,紧紧地搂进怀里。
“过雪!过雪!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声音惊惶而焦急,听起来极其熟悉,像是曾经盼了许久,直梦魂牵绕声音,此际遍又遍地回响,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遥远得是在梦里,迷茫地仰起头,只模模糊糊地看到双急得发红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样子,就斜歪过脸,彻底不省人事。
烟逝错识君1 这觉睡得很长、很累,好像不知不觉度过几百年,梦里有许许多多人,走马观花样,场景不断在变幻,流沙似抓也抓不住,哭着喊着,流了无数眼泪,直至终于醒来,头脑亦如灌了铅般沉甸甸难受,而当时究竟梦见什么,竟已全无记忆。
身上盖着厚厚绣花锦被,如那襁褓之中幼婴,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连丝风都透不进来,温暖得叫人近乎窒息。
“醒了。”陆庭珩直守在床边,见睁眼,目光霎时亮若星辰,吩咐身旁小童,“快去熬碗姜汤来。”
过雪缓缓侧过脸,他已是俯身靠近,不经意间,彼此呼吸融在处,他关心地问:“怎么样,还觉得冷不冷?”
迷昏时总在发抖,蜷缩着身子,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怎么唤也唤不醒,连眼泪都是冰凉,替擦泪时,好似淅淅沥沥小雨溅在指尖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过雪再也没有想过,自己某天睁开眼,看到人会是陆庭珩,因为那段记忆,就恍若贝壳里珍珠,太美好,太珍贵,让藏得很深很深,深到不敢去想,不敢去奢求,直至久得,已经变成种遥远过去。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样,那种眼神,叫陆庭珩觉得难受,又隐隐约约有些害怕,像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什么最重要东西。
“过雪到底出什么事了”当时衣袖上染着血,简直吓坏了他,尔后发现身上并不现伤口,悬紧颗心才算松弛下来。
过雪瞳孔收缩,所有意识在须臾恢复,继而阖目,两行清泪簌簌滚落,闪烁出水晶般光泽。
又开始哭,无声而压抑,咬得嘴唇红欲滴血,紧紧抓着被单,宛然暴雨中剧烈摇曳白兰花,像个失去声带哑巴,明明流了那么眼泪,但就是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哭得噎气,快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令人觉得悲恸至极,似乎下个瞬间,身体便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压力,由里而外,支离破碎。
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陆庭珩脸色点点泛上苍白,心口绞痛欲裂,周围恍若陷入片死寂,唯有眼泪滴滴答答地打在被单上,闪在半空,如雪亮匕首,下下削过他心头,割着血肉。
陆庭珩言不发,用手拍上,动作轻而缓慢,像哄着心爱孩子,能够将心底悲伤抚贴平整。
不久,小童端来熬好姜汤,待过雪哭累了,陆庭珩才出声:“来,先喝点暖暖身。”
他调整好靠枕,扶着过雪坐起来,又怕烫着,他凑近银匙前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喂。
过雪脸上终于涌现几许红晕,颜色淡淡,因着面容呈现病态般白,看上去却如敷着胭脂样嫣艳,像怕惊着,陆庭珩说话都小心翼翼:“再睡会儿,好不好?”
过雪转过头,他眸中流露着紧张与关心,以及想掩饰又掩饰不住浓浓怜惜,什么也不说,他亦不会去逼问。他体贴关怀,他看着眼神,从来都不曾变过。
过雪呼吸紧,心脏忽然像麻木了,胸口传来凝窒痛,逃避般躲过他注视,没有力气,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这是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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