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每说一个形容词,她的心就凉一分,当娃娃结束滔滔不绝的历数,她的心彻底陷入比天高、比海深的绝望之中——她悲痛欲绝地发现,她根本就没有一点符合连靖涛的择偶标准!
连靖涛喜欢的女性特质归结到一点就是——贤妻良母!可是,她——夏侯云卷,这辈子都和这四个字沾不上边!
她不温柔、不婉约、不甜美、不体贴、不善解人意、不柔情似水,厨艺糟糕得一塌糊涂;至于说到“照顾人、为别人着想、不给人添麻烦”,她更加欲哭无泪——从他们相识的那天起,她的恶行恶状就已经暴露得彻底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是在打架,不,是在打人!而且,她骄傲、任性,跟他闹别扭、耍赖,甚至吼过他、推过他——她生理痛那次,连靖涛好心关怀她,她却对他大发脾气,还差点推倒他害他受伤。她不仅好长时间不给他好脸色看,还明着暗着强迫、暗算他做许多事情:她强迫他为她做汤圆,暗算他帮她解决乱七八糟的公事;强迫他加入夏侯集团,暗算他成为她的家庭教师;强迫他留在她身边为她处理大大小小的麻烦……她一直都在强迫、暗算他,最后甚至还害得他重病在床,她根本就是个超级麻烦、祸水!
云卷越想越觉得前途无“亮”,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连靖涛,越想越觉得没脸见连靖涛!她说她爱连靖涛,可是,从头到尾她带给连靖涛的却只有无尽的麻烦与伤害,这样的她,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爱他……可是……她还是爱他啊……即使他根本不可能爱上自己……她还是爱他,爱得心都痛了……
绝望之下,云卷开始自怨自艾,又变回了一只小鸵鸟——她没出息地又逃跑了!并且临走前还干了件坏事!
十八岁生日那天,她第一次喝酒,然后,借着晕陶陶时,她吻了连靖涛,将自己纯洁的、宝贵的初吻印在了他的唇上。虽然只有蜻蜓点水般短暂,但那一刻,她确实真切地亲吻到了他——他的唇软软的、暖暖的,动人得令她想哭……然后,朦胧中,她看到他错愕微讶的俊脸,在那一刻,她几乎将爱意冲口说出,她在那一瞬间脑海中有着破釜沉舟的冲动,她多想告诉他“她爱他”!可是,她怕被他硬拒或者婉拒,那都是她无法承受的。于是在泪水自由奔放前,她逃了,连夜逃离了他,逃离了他在的美国!
不管公司的事情、不管大家的惊愕,这辈子她没做过这么冲动莽撞的事情!幸好当时父母都在美国,不必担心公司的事情。坐在飞往英国的飞机头等舱里,她没形象地抱着面纸痛哭流涕,凄惨得让人怀疑她精神出了问题。
好没出息、好鸵鸟的夏侯云卷啊!她竟然……竟然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就缩头跑到了英国……
漫游回忆中的思绪被门外宠儿招呼她吃饭的声音打断,夏侯云卷望着窗外,唇角扬起嘲讽的弧度——
那之后,她就一直躲在英国念书到现在,两年来,任凭父母兄弟怎么叫,她都死活不肯回去,并且不敢和他联系。可是啊,她人逃到了英国,可是心却依旧牵念着远在大洋彼岸的他,时刻不忘……
她住的地方在一个小小的社区里,一幢白色的二层小洋房,门前有小小的、可以坐下来靠在廊柱上睡觉的台阶,洋房前没有种花,却养了一片绿得可爱的草坪,周边有白色的围栏,小洋房围栏的大门连接着一条两旁种满了树的街道,街道尽头是一个小小的街心公园,每当秋天来临的时候,会有黄色的叶子飘飞落满街道,踏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
她刚来到英国的时候,到处看房子,却始终找不到满意的,直到有一天,偶然来到这儿,她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这里的一切,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和美国的“那里”是那么的相似……像到她恍惚地以为,她又回到了“那里”,回到了他身边。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幢房子,即使,这里距离她的学校还有一段距离。
进住后,她从不曾忘记过随身携带钥匙,但是,她却总是喜欢每天回家时,用那把藏于门廊上卡斯比亚花花盆里的备用钥匙来开门。她购买了一张白色的大沙发放在一层客厅里,她喜欢窝在上面学习,学得累了就干脆睡在那里。她还在露台摆上了一张柔软的织锦躺椅,即使她从来不去坐它,也不许任何人坐它,每当她窝在沙发里学习的时候,她喜欢时常地望望那个方向,那是专属他的位子……
宠儿嘲笑她是个胆小鬼,明明爱连靖涛爱得都快发疯了,却死活不敢回去跟他说明白,一次来个痛快,不如干脆放弃连靖涛算了!是啊,她就是懦弱、鸵鸟的胆小鬼,可是,她哪里放得下他啊!
门外,宠儿又在催了,云卷收拾起记忆,对自己苦笑一下,转身离开房间,透过窗的夕阳将自己的背影拖得好长、好寂寞……她好想回家……想回他的身边……
第5章(1)
窗外下雨的声音唤醒夏侯云卷流连回忆的神志,她站起身,单衣步出露台,望着淅沥的夜雨,叹息。
终究,二十岁那一年,她还是熬不住两年蚀心噬骨的思念离英返美了。
在英国时,好友宠儿在知道她的情感问题后,差点没扭着她的脸骂她乌龟!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鸵鸟多可耻,可是,那一颗惶然不确定的心啊……她根本鼓不起勇气向那个天神似的男人开口,她开不了口啊……所以,她只能逃。英国的日子,她过得很凄惨,日夜被关于他的记忆、关于他的梦境纠缠,她几乎被思念折磨得发疯,直到两年前,宠儿看不过她要死不活的样子,借口想到美国开创事业,然后不由分说拖了她走人。其实,那时她也已经到了思念的极限,重重相思压得她几乎窒息,再不见到他,她怀疑自己真的会疯掉、死掉!所以,她没有反抗,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就包袱款款地回了美国。
可是……云卷在黑暗中对自己苦笑,回来后,她发现自己依然还是没有勇气对他开口!唉……
飞机上,一路上她都在给自己打气,她告诉自己,一见到他,就马上和他摊牌,是死是活至少有个了断,总好过自己整日胡思乱想、担惊受怕。她仿佛在给自己催眠般地将激励的话像念经一样叨念了一路,烦得宠儿差点割掉她的舌头!
下了飞机,她连家都不及回,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夏侯集团总部,想见到日思夜念了七百多个日夜的心上人。但是,当她真的在夏侯集团看到连靖涛时,她再次却步了——
她赶到夏侯集团,在职员仿佛见到鬼的神情中,她问知了连靖涛正在48楼主持会议,然后飞似的冲进电梯。当电梯门在48楼打开的时候,她刚好看到连靖涛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容步出会议室。
两年的时间,连靖涛外貌上没有多大的改变,但气质上又成熟了许多,他更加内敛、更加温雅、更加从容,他像个发光体,更加耀眼得让她不敢正视……她傻呆呆地立在当场,眼看着他一边和人讨论着什么一边越走越远。她满心焦急,想追过去,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想大声呼唤他,张开的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越发模糊的视线中,他没有发现她……
垂头丧气地离开夏侯集团,她回到了家,家人对她的归来报以极大的惊喜与欢迎,但她却沮丧得甚至提不起笑容,心好痛……
第二天,她正式回到集团里,分别两年后,她和他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前一晚,她为了第二天的见面几乎彻夜不能寐,为了不让他看到自己的黑眼圈,让自己在他面前变得更加糟糕,她硬是吞了两粒安眠药才得以在凌晨时分勉强入睡。幸好,父亲见她的脸色实在惨白得不像样子,将会面安排在了下午。
镜子前她精心装扮自己,希望可以多少获得他的注目;到公司的路上,她紧张得全身冷汗,生怕他会忘记了自己;上电梯的时候,她还在心中默背着前一天写好的准备见到他时要说的话。可是,当她终于真正地和他面对面,望着那双梦境里千百次出现的眸子,她脑中一片空白。她悲惨地发现,他变得更加优秀得遥不可及了,而她却依然是当年那个别扭地站在他面前的丑小鸭。
而最重要的是,他对于她的归来,竟然那么平静!
当父亲带领着心中忐忑的她来到他面前时,当她的心脏因为与他面对面而跳得几乎让她窒息时,他竟然可以只微笑地说一句:“欢迎你回来。”他的语气里甚至没有一丝起伏,他的笑容甚至看不到任何开心的成分!她离开了两年,整整两年啊!他竟然对于她的归来没有任何反应……他根本不在意她,根本不!
所以,她退却了,将原本想一股脑儿诉说给他听的话,全硬生生吞回肚子里。两年了,她依旧还是配不上他,而他依旧不会喜欢她吧……
自卑、胆怯、懦弱,彻底淹没了她。她变得不敢直视他,不敢接近他;她只能用冷淡掩饰自己惶惑的心,然后远远地望着他,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用眼睛记忆他;即使,她再度回到了公司里,即使她再度又回到和他共事的时光……
起风了,雨丝夹带着些许的凉意打在云卷的身上,她微微打个寒战,抱紧自己的身体,退出露台回到卧室,关上灯,缩进柔软的大床里,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许久之后,她再度扭开昏黄的古董灯,望着床头那方矮柜上静静放置的相框,昏黄灯光下深蓝得几乎变成黑色的猫瞳凝视着相框里淡笑的清瘦俊美男子,好一会儿,她伸手小心地拿过相框,珍惜地抱在怀里,将看得到相片的那一面贴在心口的位置,再次关上灯,不久,她沉沉睡去……
“连先生。”一名佣人打扮的男子见到连靖涛后,恭敬地招呼着。
连靖涛对他点点头,“他人呢?”
“老板在葡萄园。”
“麻烦找他回来,说我在这儿等着。”
“好的。”
目送佣人出去,连靖涛慢慢走到露台,坐靠进软锦铺垫的躺椅里。最近两天,他一直昏昏沉沉的,本来以为是最近两天工作太忙的缘故,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所以他没大在意。可是从昨天晚上起,他就头痛得更加厉害,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他大概真的是病了。
“谢谢。”女仆送上清凉的饮料,他轻声道谢,接过来轻啜,冰凉的液体滑到胃里,暂时缓解了高烧带来的燥热与不舒服。
在法国这边的工作已经基本结束。压缩睡眠时间工作的报酬是,他可以提前一周,在今晚就飞回美国。原本他可以今天一早就走的,但是夏侯恩为了避免被夏侯云卷抓到,将窝安得离分公司远得离谱,为了把夏侯恩的事情处理完,他只好将机票订在了晚上。
当他沉湎于自己的心思时,一个高大壮硕得像座小山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四下环顾,在露台看到一副斜靠在桌边的拐杖时,“咚咚咚”地跑了过来,他一身农夫打扮,手上甚至还拎着修剪葡萄枝的剪刀。
“连靖涛!”男人瞪着连靖涛悠淡的俊美脸孔大喊,口气中充满了紧张,“你怎么会跑来这里?!卷卷呢?她没来吧!”说着,他警戒地四处张望,并将手中的大剪刀握紧,全身进入了戒备状态。
“放心,只有我一个。”连靖涛放下杯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男人,也就是夏侯云卷的大哥夏侯恩,听到他是独自前来时,立刻吁了口气,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不是在美国吗,怎么突然跑来?”
“洽公。”连靖涛简单地回答,并把一本小册子交给他。
“这是什么?”一个蝴蝶结打在夏侯恩的眉心。
“你下半年的行事历。”
“不要。”夏侯恩随手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把册子飞出了露台。
“那我告诉云卷,你在这里好了。”连靖涛完全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样子,轻轻放下杯子,优雅地耸耸肩,探手取过拐杖就要起身。
死了!内贼兼救命草要叛国投敌了,这怎么行?!襥得不得了的夏侯恩立刻变了一张谄媚得连走狗都甘拜下风的笑脸,忙不迭上前拖住想走大爷的手,殷勤地扶着连靖涛坐回躺椅,奉上饮料,顺便把他的拐杖靠到他拿不到的地方。
夏侯恩涎着笑脸,讨好地“嘿嘿”笑着,“连兄弟,连老大,有话好商量嘛,咱们谁跟谁啊……”
连靖涛没说话,只笑吟吟地将漂亮的眸子转向刚才行事历飞去的方向。
夏侯恩眼角抽搐着,乖乖起身,不敢怒也不敢言地翻过露台围栏,不一会儿,将行事历捡了回来,掸得干干净净,双手恭敬奉上,“皇上。”
“接旨吧。”连靖涛轻描淡写地挥挥手。
“谢主龙恩。”夏侯恩咬牙切齿。
拧着皱成一团疙瘩的眉,夏侯恩不甘愿地翻开行事历。上面密密麻麻的安排让他顿时肝火旺盛。
“怎么又这么满?”他好不容易才折腾完上半年的工作。
“我尽力了。”连靖涛无辜地摊摊手,这可怪不到他头上。夏侯恩种植技术开发的本领和他败家的能力一样高明,只不过后一点知道的人不多罢了。谁叫他自己总是抵抗不了诱惑,东种西栽地老培植出新品种呢,弄得他红透农科界,哪里都抢。说到底,还不是他自找的!
“唉!”夏侯恩认命地叹口气,收了行事历,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卷卷还好吧?”
“你说呢?”连靖涛睨了夏侯恩一眼,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高烧的病毒在体内肆虐,离去机场还有点时间,他现在只想休息一下,于是他闭上眼不再多话,任夏侯恩这个带头逃避责任,将家族重担压到夏侯云卷一个女娇娃身上的夏侯家不肖长子自己去反省。
一定累得像条狗!不然也不会四处追杀他们几个跷家的兄弟,每次抓到都往死里打了。夏侯恩难得心虚地低下头。可是,夏侯家五兄妹中,唯一还有点经济头脑的就是女儿夏侯云卷了,剩下四个兄弟根本都是理财白痴。如果庞大的家族企业丢在他们手里,一定转瞬间灰飞烟灭。
突然灵光一闪,夏侯恩涎笑着蹲到连靖涛面前,像只摇着尾巴的狗,完全没了身为人的节操,“对了,不如你赶快娶了我妹,反正你们也相亲相爱那么久了,不如赶紧把事办了,这样也好……”
“你说什么呢?!”连靖涛终于张开眼,没好气地瞪向好友。相亲相爱?!真亏他说得出来!最近怎么回事?他桃花运突然那么旺盛!一个老费缠了他整整两个星期,即使他谢绝了一切交际应酬,老费依然能在他想不到的地方、想不到的时间为他安排一场又一场的“艳遇”,还把每个送来给他过目的活页夹夹上几张美女玉照顺便附上美女身家介绍,不时还放行一些美女进入他的办公室,搅得他头痛不已。现在居然连夏侯恩也掺和进来,还把无辜的卷卷也扯了出来,真是乱七八糟!
“我懒得理你!走了。”高热、头晕让连靖涛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加上此刻没有外人在,他退去平日温文的面具,目光一沉,“拐杖!”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反正事情办完了,他要走人。
“喂,生气啦?”见连靖涛声音冷了下来,夏侯恩讨好地乖乖取了拐杖过来,却因为彼此的靠近让他看清了连靖涛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以及被红晕衬得过分苍白的脸色。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夏侯恩担忧地看着他,眼中没了嬉笑。尤其看到连靖涛起到一半竟然没起来,反而虚弱地倒了回去。他真的担心了。
“没事,扶我一把。”连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