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事者哗然,有的说是因为太子有了新宠,正是董家的女儿还有描述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太子嫌宫里规矩多,还在宫外为新宠安了宅院
流言是不受墙壁阻隔的,轻轻的飘进了宅院。
涵玉听到,只是从鼻孔哼了一声,她面无表情的将药碗还给翠云,又闭目躺下了。
第七日午后,东宫终于派了冯严前来慰问巡视,说看看别苑境况如何。翠云翠缕出去接赏去了,房间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涵玉轻松了些,边说边抬眼望向了冯严的双眸。
冯严的双眸没有任何的温度,也没有任何的情感。涵玉在心里不住的苦笑,亏的他还没修炼到莫皇后那境界这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跟她生疏了!那眼神里没有敬意没有回避——他,这个太子的心腹,在心里根本就没尊她当做是主子的新宠!
这流言的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东宫自己!
她半佯半真的咳着,嘴上说着谢恩的话,脑海里思绪如飞。
“冯副使,”涵玉笑着开了口,“内官的病像是要痊愈了,还烦请副使代为禀报主子,涵玉得以早日回东宫侍奉左右”
冯严的嘴角礼节性的弯了个弧度,“殿下有恩旨,让你在这里安心养身体,缺什么,派宫人去内务司支就是。”
“奴才谢恩。可这”涵玉苦闷的向四周望着,“冯副使,我这话只说给你听,总在这儿憋着,怕是没病也憋出病来了吧!”
“谁说禁你的足了?”冯严脸上闪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得意,“你当是什么?不要不识抬举!”
涵玉心下了然,赶紧谢恩不迭。
送走了冯严,涵玉倚在床上苦笑。
当她是什么,傻的任人摆布了吗?既然死不成,那就活的痛快点!她抬腿下了床榻,“翠云翠缕!”她大声喊了起来,“陪姐姐我出门透气!”
翠云和翠缕哪里有什么主意,出了门,去哪里还不是涵玉说了算。
“去流光街吧,”涵玉笑着说,“那里最热闹了,你们平日里哪能有这样的福气逛街,跟着姐姐我好好领略下京城的繁华吧!”
不是想看我去哪儿吗畅音阁、醉仙居、得月楼,天衣坊,千奇馆,龙门社,涵玉不停的在店铺中穿梭,还不时的和双翠品评议论一番。
龙门社之前,涵玉被越来越拥挤的人挤到了。
“这儿怎么这么些人?”她明知故问。
翠云翠缕哪里知道,忙去打听在一旁卖点心的老汉。
秋闱,还有两天就是秋闱大比了,天下才子皆云集京城,这一聚一散间,正是鱼龙混杂,敏儿和仲言脱身之时,涵玉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了
“有钱人家的姑娘都在这里定了茶位,”那老汉激情高昂的话语吸引了涵玉的注意,“放榜之日啊,那状元郎、榜眼郎、探花郎都会锦袍加身,披大红花,骑马打这街上过的!”
“能看清楚吗?”翠云兴奋的面颊微红。
“非得这儿啊?这街上哪一座楼不能看啊?”翠缕看不惯翠云那没出息的样,瞥嘴。
“姑娘你这就不知道了”老汉笑呵呵的扫盲,“这是龙门社啊,祭孔大典在这儿开,包个座,到时候状元郎让你看个够!”
涵玉心头一动,伸手去捏了翠云的脸蛋,“小妮子,春心动了?”她狡猾的笑着,“走,咱也去定三个!”
花银子的事都好办,很快有小厮领着三人登了龙门。
“小姐您是要几楼的座?”早有察言观色的小厮凑到了涵玉跟前。
涵玉笑着不言语,登了二楼,望了望,又登了三楼。
远远的,东北那座小宅冒起了袅袅的炊烟。
真好涵玉开心的突然想流泪。
“就三楼。靠窗的,留三位。”她没敢耽搁,丢下银子,转身离开了。
不知天地有清霜(下)
为做到万无一失,涵玉又领着双翠逛了几个店铺才返回了别苑。
翠云尤为兴奋,在临睡前不住的重复着,“你说,你说这状元郎会长的什么模样啊!”
涵玉隔帘笑着,“说不定呀,刚才就从你身边过去了呢”
翠缕跟腔,“我看见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众人嬉笑。
是夜,三人皆含笑入眠。
涵玉有了仲言和敏儿平安的消息,心情好了不少。
旭王府的事,她强迫着自己不再去想。这世界本就是强者生存,她竟想起了涵珍对自己说的话——别怪任何人,涵玉,我活着比你活着有用的多。我们来世再做姐妹吧
“我们来世再做姐妹吧”她似忏悔般轻轻重复着姐姐的话,将手中乱缠的线端扯断。
秋天的阳光晒在人身上很是舒服,她拨开了一粒香橙,令人安身的气息扑面而来。涵玉微微闭上了眼睛,不用费心的日子,好惬意啊
“咣!咣!”遥远的声音传来。
涵玉没有理会。“咣!咣!”很是粗暴的声音,似有人在踢着大门。
涵玉疑惑的支起了眼皮,仔细听了听,就是大门方向的动静。
很快,她发现后院的小厮都看光景般的跑到前面去了。
“咣!咣!”“咣!咣!”踢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了!
涵玉乐了,好啊,正愁闲着没事干呢,她叫过从屋里探出头的双翠,“快,咱也看热闹去。”三人起身快步向前走去。
整个别苑的人都围到了前门口,管事姓沙,指挥几个小厮将门打了开来。
“谁不要命了!也不问问这是——”小厮先声夺人。
来人更猛,还没等他说完,直接一脚将人踹到地上。
涵玉赶紧从人缝中扒拉了个观赏的最佳位置,真利害啊,就三个人,敢来踢东宫的门她在心里嘿嘿的笑了。
为首的是个少年,穿戴也不俗,长的天圆地方,浓眉大眼,涵玉一乐,还挺像她那姐夫,汝阳世子的长相呢。
“我管你是谁,”他的眼睛向四周扫着,“刚才是谁往外扔东西了!”他一指外面,一小厮正抱头坐在地上,“伤着人了!就是天王老子也得给小爷说个明白!”
涵玉查点没乐出声来,故意找事的!敲竹杠的!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被踢倒的小厮一个挺跳了起来,“找茬也不看看地方!”他吼叫着挥拳相上,却被沙总管一把截下。
“这位爷,”沙总管堆笑抱拳,“本院确实无人向外扔什么东西,但既然贵府有人在本院外受伤,本院赔偿就是。”身边走出一小厮,手中捧着一锭整银。
涵玉暗笑,看来太子给别苑定的调子是规避锋芒啊。
那少年没想到对方竟能如此,一时间有些愣神。涵玉转身想走,这白花花的银子来的多容易啊,没劲
没成想,那少年猛的将银子打翻在地,“银子小爷家不缺,谁是这儿的主人?!出来说话!”
涵玉愣了。嘿?一锭整银还嫌少?!
沙总管嘿嘿的笑了,“那这位爷说,多少银子合适?”他跟涵玉想一块去了。
那少年冷蔑的从鼻孔哼了一声,“叫你主人出来!小爷一文钱也不要!”
众人皆变了脸色。
涵玉向后退了一步,她预感到今天这事儿不太妙。
别苑的家丁顿时如临大敌,沙总管也收起了笑面,一脸阴鹜的轻声说道,“小娃娃,要踢人找事到别的庙,我家主子可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
那少年哈哈大笑,“我就不信,我今天见不着这院子的主人”他笑咪咪的拍着沙总管的肩膀,说时迟那时快,空空的手掌竟突然弹出一把匕首!直接抵到了沙总管的脖子上,“说,人在哪里!”
众人没想到这少年竟如此不按常理出招,一时傻了眼。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都纷纷刀剑出鞘,一半围着那少年,另一半竟缩到了涵玉周遭。
笨死了涵玉在心里咒骂着,东宫怎么养了这么一群笨蛋,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哈哈,”那少年笑的很得意,“后面那姑娘,出来吧!”
涵玉讪笑一声,只得拨开众人,走上前去。
那少年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很长时间,打量的涵玉心里直发毛。
“你就是这别苑的主人?”他有点质疑。
涵玉望着周遭苦笑,“大家说是,就是。但我自己不这么认为。”
“姑娘贵姓?”少年疑惑更大了。
“姓董。”涵玉有气无力的答,心里想,小娃娃八成是认错门了
少年闻言零丁了一下,又将涵玉上下打量了一番,“姑娘哪里人啊?”他又问了!
涵玉憋不住笑了,“小爷,您是六扇门?还是锦衣卫?查户啊?”
那少年一时语塞,憋的小脸通红。涵玉刚想收回目光,却冷不丁发现他身边的一个小厮向他打了个小小的手势。
涵玉这才发现,方才一直被那少年吸引,竟没仔细端详候立一旁的小厮。这小厮分明就是一女子扮成,看模样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哪里人!”少年将匕首在沙总管的脖子上紧了紧。
“奉安。”涵玉有心想看他们要演什么戏,索性也不抬杠了。
顷刻,数道直勾勾的眼神全射到了涵玉身上。
涵玉心里苦笑,原来,这伙人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如此”那少年竟换了轻蔑的口气,“一把骨头、病秧秧的活不了多久了吧。”他似自言自语般嘀咕着。
翠云翠缕气的刚想开口,却被涵玉止住了。她忽然有个很不好的预感,扯了笑脸,慢慢走上前去,“这位小爷,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女子已知无不言,您也该告之尊姓大名了吧。”
那少年很不屑的将匕首向沙总管脖子上又紧了半分,“姑娘想必是另有过人之处吧”他向涵玉邪恶的笑着,
“你若在七步之内赋诗一首,小爷我马上放人离开!”
涵玉唰的变了脸色,这越搞越离谱了吧!她向四周望了望,连只鸟都没有。东宫的护卫呢?就任由着这小孩胡闹吗?难道这小孩是东宫故意派来的?不会,她马上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你想拖延时间?”那邪恶的少爷又笑了,匕首在沙总管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现在就开始!”
涵玉很残忍的笑了,“他的死活与我何干?”她索性转过身去。——难道是旭王府来灭自己的?
“啊——!”一声惨叫让涵玉惊愕的转回了头。
沙总管的肩膀上多了一道血口,鲜红的血恐怖的向外流着。
“没关系,小爷是在沙场上混大的,看谁狠的过谁!”那少年笑的像个魔鬼。
涵玉望着沙总管惨白的脸色,猩红的肩膀,心头一软。她叹气,“曹子建之才高八斗,小女子今日也东施效颦了,这位小爷,赐题吧。”
“就以你身后这棵败柳为题。”那少年不屑的嘲笑着,“马上走,我数一二三,晚一下,我捅一刀!”
涵玉无奈的望着在秋风中形影相吊的柳树,枯黄的身躯
“一!”
“我怎知你说话算不算数!”涵玉回击一句。
“我若食言,走路掉粪坑淹死!”那少年咬牙切齿,“你少给我拖延时间,二!”
涵玉苦笑,只得向前走了两步。
“三!”“四!”那少年的笑变的轻蔑无比。
涵玉摇头。
“弱质垂枯黄。”
“五!”
“东风本自狂。”
“六!”
“春去情也去。”
“七!”
“天地有清霜。”
涵玉踏了最后一步,站到了少年的面前,“献丑了。”
庭院里一片寂静。
很快,少年收回了惊愕的神情,“你行”他咬牙点头,“走!”他将沙总管向外一推,跨步向外走去。
还没等三人迈出大门五步,隐藏的护卫们终于现身了。
冯严,一身侍卫官常服立在最前。“想走,没那么容易。”他说话的语气令人错觉是冬天提前到来了。
果然是让自己来钓鱼的涵玉讪笑。
护卫们弓箭在弦,虎视眈眈。
“我没什么耐心,只数三下,不想变成马蜂窝就乖乖的束手就擒!”冯严将手抬了起来。
那少年一个箭步将小厮挡在身后,“你敢”他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冯严本就是冷面,他根本不为所动,“一!”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那少年吼着。
“二!”冯严眼睛都不动一下。
“慢着!”那女扮男装的小厮终于发话了,她从少年身后闪出,“来人可是东宫郭仪明指挥使麾下侍卫官?”
“三!”动的,只有冯严的喉结。
弓箭手瞄准了二人!
“谁敢对本宫动手!”那女子大声喊了出来!
众人皆大惊失色!
女子恨恨的将小厮的帽子摘下,露出一头乌黑浓墨的秀发,“荣威大将军府,余琳琅!”她从怀里掏出一面金牌,直接扔到冯严的脚下,“看清楚再射!”
涵玉一个哆嗦,面色惨白
“她是”翠云没听太准。
“余——琳——琅,咱们新太子妃啊”翠缕苦瓜着脸。
“属下东宫侍卫副指挥使冯严,”冯严抱拳,犹豫了一下,“叩见”他确实不知该如何称呼。
“免了。”余琳琅也知道轻重,虽已下聘,但她现在的身份毕竟不是太子妃,“冯严久仰大名了小弟顽劣,惊了娇客,还望担待。”后一句,她面无表情的转向了涵玉方向。
涵玉真是哭笑不是,站跪不得,辩解不能。
余琳琅望了望别苑大门,又注视了片刻冯严及身后数量庞大的护卫团
她的脸色难看之极,“诸位,后会有期。”淡淡一句,转身离去了。
隔着一座大门,涵玉直直的盯着冯严。
“冯副使好强的定力。”她由衷的夸奖着。
眼看着自己的属下被人一刀一刀的砍,还是沉的住气按兵不动不就是等她这只狐狸露出马脚吗?这下可好,等来的竟是未来的女主子
冯严望了涵玉一眼,将目光马上移了开来,“走。”他低声吩咐着。大队人马无声的撤退了。
“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涵玉悲惨的叹着气。
“那余新太子妃”翠云小声的嘀咕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看我呗,”涵玉惨笑,“这一看,更是传言非虚了为了护卫一个女人,她未来的夫君竟设了别苑,动用了冯国公的孙子、东宫侍卫副指挥使加上这么些侍卫”
翠缕更是惨白了脸,“偏偏姐姐为救那总管露了手七步诗一开始,他们都没放在心上呢”
涵玉苦笑,“要么说,人不能心软到头来,害的是自己”
翠云翠缕相顾无言。
“收拾东西吧”涵玉也没什么力气了,“我们在宫外逍遥的日子没了。”
第二日午饭后,宫里来了旨意。着涵玉等一众人回宫。
不过涵玉没有直接回到景泷殿,而是被带去了她最初当值的东宫正殿,启泰殿。
太子在书案上奋笔疾书,涵玉静静的跪在堂下。
很长时间,太子才停住了笔端,从头审阅了一遍,这才想起了涵玉。
“今儿后,你就来尚仪局吧,不用去后殿伺候了。”他说的很是随意。
涵玉一惊,转而苦笑,也是,谁能放一炸药桶在自己贴身啊
“别说,在尚寝局还真埋没你了”太子的眼睛微微弯了弧度,“没想到,你还颇有曹子建之风呢”
涵玉的脸猛的涨的通红!
“你还是回来伺候笔墨吧。”太子将书卷折起,“唉,你这病得的怪啊”他说的很似无心,“本宫从来还没见识过呢,哪天兴致高了,说给本宫听听”
“退下吧”他竟然在笑。
涵玉一头冷汗,赶紧谢恩离开。
只待春来看雪天
尚宫局为涵玉调了瓴所。她搬去了尚仪局的女官住处。
“董”尚宫局的女官不知该如何称呼了,“董姑娘。”最后只得干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