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父皇误解之事,若是有人能出面指证与我,儿臣甘愿当场辞去皇太子之位!”
他是说给谁听的呢?不是皇帝,不是兄弟而是!她猛的一阵清凉,她突然明白了!他为何非得只身犯险了!因为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母后竟真真的存了异心!他只得突然变了策略!他转了矛头,他要让那三个手握重兵的王公站出来!且看着,这一切都是皇后做的!他这个大周储君是如何被冤枉的!他是如何绝不会谋反的!
那一刻,他手中还没有可以颠覆乾坤的军队!他甚至连皇后这样一个暂时的盟友都失去了!在余积岳未到之前,他只能靠一己之力挺立在旋涡之中!他必须在这些拥兵一方的王公心中保持清白,保持正统!所以,她,是非死不可的了。
他的胆子大,心更大!
他为什么令有限的兵力血洗坤宁宫,而不是直袭永和殿,拼全力灭掉皇帝及那三位王公!
他不想给自己的将来种下祸患,因为他清晰的知道,余积岳那万数余人,实在无法和长年镇守在外的大周铁骑相比!
他要等,等他的父皇开口放走他们!等他们离开现场!离开宫闱!
这样,他才能在宫门一闭之后,永绝外患、名正言顺的登基、称帝
要么全胜,要么全败!
枭雄也!
涵玉惨淡的笑了。
——“富贵险中求啊!”这正是太子那时的肺腑之言吧!
“走吧,这宫里是不能再待了”明振飞感慨着打断了她的思绪,起手欲闭上石关。
正当二人准备离去之时,“住——手!”一声高喊,一骑快马如刺破桅杆的利箭般冲入了混乱的广场,马背上鲜艳夺目的金黄色皇子服、来人手中潇洒挥舞的特制长鞭
“住——手!!”他高喝着!
场上所有的人都惊愕的放慢了动作
“住手!都住手!”那人的声音洪亮而威严!
是谁?!暗道中的两人都惊呆了!
这二皇子送亲,三皇子造反,四皇子身材臃肿,五皇子更不可能!老六在暗道里,老七躺在地上是谁?这是谁?!
同样震惊的,还有敌营的统领们!
马背上的太子缓缓的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鏖战的双方自动分开。
那金黄色的背影挺拔飘逸,身姿俊美他勒住了缰绳,收起了手中的长鞭,策马走向了万军中的太子。
所有人。竟都没有去阻拦。
“天啊是二哥!”明振飞惊呼了起来!涵玉感觉他的身躯都在向外倾斜着!“二哥?!他怎么回来了!”他竟有些失控!
“王爷小声点!”涵玉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两个人将耳朵紧紧贴在了狮口处,生怕漏掉了外面的一丝半毫
“三弟。”天下间,也许只有他可以这样叫着。
“二哥?”太子轻声拧着眉头,“你不是去东南送月光了吗?”
“是,”明承天淡淡的说着,“不那样做,我恐怕不只失去这一个兄弟了”他忧伤的望着明振宇的尸身,“承乾,虽说是‘百年太子不出头、一旦登基才为君’,可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你连这一刻,都等不及了吗?”他的声音缓慢,哀伤。
106。机关用尽不如君(下)'VIP'
“二哥!”看来,太子对他这个嫡亲的哥哥还是有些尊重的,他高昂的回复着,“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么脉脉温情!我若非如此,今日早已成了他人鼎中之肉,何谈太子,何谈为君?!”
“骨肉相残,夺位逼宫。”明承天一句一句的逼问着,“承乾,你不怕后世史书如何写你、唾骂于你吗?!”
“哈哈”太子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朗声大笑了开来,“二哥!”他指着前方巍峨的宫阙,“史书上的那一套,留着说给父皇听吧!本宫不惧!”他似被激起了万千的豪气,“天下黎民,关心的只是,皇宫里有没有个好皇帝!他们绝不会去关心,本宫是如何做成的这个皇帝!”
“本宫是太子!”明承乾高傲的说着,“今日即位为君,有何不可?”
明承天无奈的摇头。“悠悠众口岂是你一席话堵的明白”
慢慢的,他从怀中抽出了一卷工齐整洁的书轴,轻叹。
“承乾,拿去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悠长,“当个好皇帝。”
“这是我的认罪诏书,这一场是非罪责,皆为谦王所做,心觊神器,方起杀心”
“当朝太子由平乱而登基,总好过逼宫断足”
“二哥?!”明承乾震呆了!他死死的盯着眼前人,瞪大的双眼慢慢的、慢慢的半眯了起来
“事成之后,你公告天下吧。”明承天淡淡的笑着,“你别担心,我,是有条件的。”
他熟悉他的弟弟,他更熟悉这个可怕的世界。
“哥哥求你,放过振阁、振天和振飞吧留一条生路给他们。”
“父皇和母后已没那个心力了。让他们荣华终老吧”
“我,是一个不祥的人。”他低沉的垂目而言,“如今能为至亲兄弟而死,也算因果伦回,死得其所”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身前生后,让我一力背负吧”他翻身下了马,手捧着书轴,一步一步的向前行进着
“啊!”涵玉惊恐的叫出了声来!明承天,大周的嫡长子、因身残错失储君之位的谦王明承天!他一步一步安然的走着,那步伐潇洒、飘逸;那步伐沉稳、有力!那步伐没有丝毫的绊跛异常!无恙!无碍!他如风中玉树般行走着!
时间,一瞬间凝固了。
太子震惊!惊愕!恐惧!
“你”他指着向自己慢步行来的哥哥,那声音都在颤抖着!
“小时候,你想当太子,哥哥给你。”
“现在,你想做皇帝。哥哥还帮你。”
“哥哥帮你堵住四海天下之口。只是”
“太子殿下。”明承天一字一顿的凝望着自己的嫡亲弟弟,慢慢的曲膝、躬身
他,竟跪到了太子的马前。
“臣,认罪伏诛。”他双手擎起了那份早已准备好的书轴,“只请殿下今日”
“放过不相关的人吧”
“你——你!”太子的五官扭曲,表情乏言可述
万人的空场,寂静无声。
只见得风轻轻吹过明承天的发丝。
那一缕轻柔,在万马齐列铁甲铠骑无边际的刚硬之前,愈发的渺小、孤独、脆弱
两人在静静的博弈着。
沉默对沉默。
无声对无声。
“殿下!”万军之中,不知是谁率先高喊了一声!
“殿下!”“殿下!!”“殿下!!!”警喝之声四起!似回音般此起彼伏,绵延不决
远远看来,太子似微微打了一个冷战。
“谦王!”他冷冷的换了称呼,“你速退后!本宫今日,心意已决!”他的身后,是万千将身家性命都交付于他的忠心将士!!是万千相信他,誓死跟随他、哪怕弑君叛逆的勇武之师!他没有退路了!他没有权力去选择“心软”!
“胆敢,阻拦者——”
他铁青着脸,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快走!”明振飞突然捂住了涵玉的眼睛,将石关毫无预示的猛然关上了!
涵玉被他狠狠的钳着手腕拖行着,只觉得他力大的很,握骨欲碎
“王爷!”她吃痛的叫着,却引来了他更加凶狠的禁锢!
涵玉只得强忍着闭上了嘴巴,她紧张的关注着他,却发现他浑身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他不忍看下面的结局吧她心中有些酸涩。
两人无言的跑了许久。
“轰隆!”暗道里竟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一股尘土的味道侵袭了过来!
“糟了!”明振飞失色,“前面被震踏了!”
涵玉大惊,退回多少年,构造者估计也想不到上面会踏上了千军万马吧!
“往回跑!”他拉起了她,飞快的掉头而去。
“快,从这儿出去!”呛人的黑暗中,不知跑到了哪里,涵玉被明振飞拽到了一边。两人吃力的钻出了暗道,却发现,这不是他们进来的那一处入口!
出了小屋,竟是一处空旷的大殿。
奇怪的是,殿内很是寂静,一个人都似没有!可殿门外,却是一阵阵刀兵相加、铁器相击的激烈交锋之声
“紫辰殿?!”明振飞环顾四周,哀叹!
涵玉一滞,突然有了种人生如戏的滑稽!他们俩人左闪右躲、上天入地的转了一大圈,竟直接送到人家的屠刀之下了
怎么办?两人无奈的面面相觑。
“去父皇那里。”明振飞明显的没了戏谑的底气,“父皇总是有办法的”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可笑啊,可笑。天到这般时分了,涵玉稀里糊涂的随着明振飞跪到了当年万岁、也许就快成立先皇的皇帝陛下面前。
“儿臣(奴才)给父皇(陛下)请安。”她觉得这一生从未像这样想笑场过。
殿外,兵甲之声依旧。说来,皇帝陛下的亲兵侍卫抵抗的真是顽强
“你来了?”皇帝竟半是调侃的问了一句,笑的很是深邃。
“儿臣”明振飞实在是说不出那个什么救驾来迟的话。
“起来吧。”皇帝也没有难为他。
“皇上!”孙德志像是在苦口婆心的劝解着,“如今六王爷也来了,您赶紧”
“住口!你想让史书写朕崩于野吗?”皇帝淡然的很,“朕是皇帝,皇帝,死也要死在这大内皇宫。”
涵玉心里琢磨着,看来,这个老太监在劝皇帝跑路,这就是说!这里定有什么机关暗道!她黯淡的心灵顿时兴奋了开来
“陛下!余将军都反了,您还”孙德志还在劝着。
“住口!”皇帝呵斥着,“不可能!”他的面孔都变的铁青,“若真是反了,朕更是要与他当面对质!朕不信!他若身在,定能救驾!”
明振飞和涵玉两人干干的矗立在地,无言可说。
“振飞,”皇帝似想起了什么,和蔼的将他招至身边,“你来做什么?”
“儿臣”明振飞无话可答,只得含混的应答着,“儿臣特来请旨,赐婚去封地。”
“是她吗”皇帝眯着眼睛望着涵玉。
“前奉安府之女董氏。”明振飞快速的答着。
“孙德志。”皇帝没什么兴趣,“就照着老六的意思,拟旨吧。”
孙德志哀叹一声,使了个眼神给明振飞。
“父皇”明振飞刚开口便被堵了回来。
“振飞你过来。”皇帝的表情很是肃穆。
涵玉识相,躬身退开一段距离。
“这是?”只听明振飞震惊的声音。
“是。”皇帝别有深意的笑声。
“扑通”一声,似是明振飞跪到了地上,“儿臣儿臣不敢!”他大声叫喊着!
“就当父皇犒赏你生死关头的这份孝心吧”皇帝的声音有些疲惫。
“父皇!”明振飞还想争辩什么。
“孙德志!”皇帝已高声传人了。
“送老六和老六媳妇走。”他垂着眼眸,靠上了椅背。
那声音,恢复了冷漠、威严。
107。中流以北即天涯(上)'VIP'
门外的厮杀声渐行渐近了
涵玉如木偶一般跟着痛哭流涕的明振飞向皇帝草草的叩了三个响头她在心里哀叹着,这算是什么啊,这难道就是自己想象猜测了许久、传说中那种和携手一生的夫君庄严甜蜜的同拜高堂的情景吗?怎么,自己心里反觉得抗拒的紧呢?怎么,自己竟频频的感觉反感、烦闷、罗嗦、厌恶呢
与涵玉的心烦意乱相比,明振飞的感情甚是丰富,一场兵乱中的生离死别让他演绎的酣畅淋漓、拖泥带水
伴着外面的丁咣惨叫声,涵玉的心都快蹦出来了!她斜眼盯着身边的他,一滴又一滴的汗珠顺着她的下巴流了下来她真想跳上去痛打他一番!天到这般时分了!还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
咯噔一声,她的思绪嘎然停滞了!
——“主子还把林头给臭骂了一顿,说什么关口了还婆婆妈妈娘们之心”
她的心里轰隆隆剧烈的震动着!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她突然发现了一件早已存在,她却一直没有察觉到的可怕事情!
什么时候,自己竟潜移默化的越来越像那个他了呢?!
——“技不如人,败也油然。”她将他说过的话转用的很是灵活。
——“别说你这么些日子都没摹仿明白本宫的字迹”连他都能看的出,她的字体愈来愈有了他的味道。
——“天到这般时分了!还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居然,如今竟连她最原始私密的心绪都擦上了他曾经走过的痕迹!
“六殿下!快走吧!”终于,还是孙德志忍不住出手将明振飞给拖开了。
一行三人,踏着窗外刀光剑影拼凑出来的剧烈声响,疾步转回了涵玉来时经过的那个大殿。
看着孙德志匆匆的将他们向那个方向引去、再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再翻开那道再“亲切”不过的机关
涵玉突然有种想大吼一声、吐血休克、立地晕厥的感觉!
有没搞错啊!老天不是在逗她玩吧!涵玉快傻了!
这正是——他们刚刚钻出的那一处暗道啊!
“这里不行了!”明振飞扯住孙德志的手,低声颤诉着,“出宫的那段,被震塌了”
正殿的门板开始应景的剧烈晃动了。可怜的禁军就快顶不住了。
“跟我来!”孙德志倒真是个人物,在临危生变之时还能保住一份果断冷静,“唯今,只有如此了”他将明振飞和涵玉快速带到了危在旦夕的正门直对的正殿之上!
天啊他不会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涵玉在心里默念着,她的腿都有些颤抖,她不停的在心里祈祷着门外的英雄们,再抵挡一会儿,再抵挡一会啊
三人半跑着上了玉阶,只见那孙德志不知在哪里神鬼不知的拨弄了机关,“窿窿”声一过,龙椅之下竟生生移出了一处空隙!
“这里暂时应是安全的”孙德志招手示意二人入内,“记住!”他凝望着明振飞的眼睛,“一定要记住!出什么事都不要出来!不要发出任何声响!来接你们的人,会说那句话的!不管是谁,一定相信他!跟他走就是”
“一”明振飞的嘴唇张出了一个奇怪的造型。
“拿着”孙德志快速的不知塞给他个什么东西,“保重。”他决绝的笑容中竟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那古井般沉寂的灰眸中,竟瞬间透露出一丝一闪而过的的神采!这令涵玉一瞬有些发愣,她如同做了错事般心头一颤,赶紧避开了视线!
天啊,这个比余积岳还要利害的老太监,竟也暗地中存着自己的小把戏!!这短暂一日的生死关头,让她知道了多少不该知道的秘密啊!
龙椅轰轰的移回了原位。天地间一片黑暗。
涵玉蜷缩在冰冷的石坑中,脑袋翁翁的涨的难受。这皇宫里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多少呢?丽妃、明承天、余积岳、孙德志
这一天,太可怕了。
她竟突然庆幸起太子今日对自己的绝情杀戮了血洗坤宁宫,将她那份不合实际的念头生生给扼杀在了萌芽之中,她在黑暗中无声的眨着眼睛,若,一切没有发生,还让她续存了昨夜的那份萌动心思,那今日之后,自己岂不是要在这可怕的宫廷中生活一辈子了?
——“怕是日后,你该日夜盼着本宫的坏了”
——“你不是想做上官昭容吗?朕,明日就给你!”
真的要去日夜期盼那个男人的宠幸了吗?真的要去做名垂青史、令人侧目的董昭容吗?呵呵她苦笑着,将滚热的额头贴上了冰凉的石壁。
清冷入骨的感觉刺的她一阵阵激灵后怕啊,后怕她默默的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