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我不能再多想下去,也不能再待在这个屋子里。如果再像上次那样晕厥过去,身边连个人都没有,那就糟了。
想一想,我真是活得悲惨又失败。
简单换了身衣服,出门去。
五月的天气,赶上下班时段,末黑的天色下满大街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公交车夹杂在私家车中间穿行而过,车上的乘客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尽管如此,因为是要回家去,所以即使是习惯的生活却也是幸福的生活。
而我唯一能想去就去的地方,就只有绝色酒吧。
下班高峰期,车也打不到,索性步行。走了一个多小时,我才走到绝色酒吧的门口。
踏进酒吧内,没有看到何斌。站在吧台里调酒的是小林,他抬头看到了我,笑着对我挥了下手。
我走过去,在台子边坐下,问他:“你家老板呢?今晚不在吗?”
小林笑着回道:“在呢,不过刚刚来了一个他认识的朋友,他过去打招呼了。”
我“哦”了一声,无精打采地环视了一眼四周。此时并非是上客的高峰期,大厅里也只稀稀拉拉坐了几桌客人。
小林调了杯我常喝的鸡尾酒递过来,我接过,抬头就看到何斌回来了。
他看到我,有点意外,“你也回来了?”
他这话问得语病也太明显了吧。除了我,还有谁?
我忽然灵光一闪,心也微微一悬,问他:“是不是罗浩也回来了?”
提到罗浩,何斌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只说:“玉林,罗浩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我会照看着的。”他转了话题,问:“杭州怎么样?这一趟玩得开心吗?”
“嗯,还好吧。”我心不在焉地回道。
他看了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要跟我说吗?”我问他。
他却摇了摇头,笑道:“没事,你难得来一趟,想喝什么自己点,我请客。”
“嗯,谢了。那你忙吧,我自己坐一会儿。”
酒吧如今的驻唱歌手是个二十出头的女生,听说还在念大学,格子衬衫黑框眼镜,黑而直的齐腰长发,颇有几分我当年的样子。声音也不错,自弹自唱一首英文歌,博得了满堂喝彩。
她那边刚唱完,就看到有个人一步踏上了舞台,向她递出了一朵玫瑰。她看了看没有接,他就直接折了花枝,抬手将花插在了她的头发上。然后也不管人家姑娘什么反应,直接转身走下台来。
呵,倒是够率性的一个人。酒吧里倒是天天不缺故事,这桥段看着有点意思。
那个男生,准确地说那个男人,走下台后,迎面朝我这边的方向走过来。我身后是去包间的必经之路,看样子他是要回包间里去。
待走得近了些,我看清他的脸之后,就生出了此人有点脸熟的感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抑或是他是酒吧的常客,曾经在这里碰见过也不奇怪。
我收回好奇心,专注喝我的东西。
但是那人在走过我身边时,却忽然停了下来。
“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第一反应是他认错人了。从来也未被人称呼过“嫂子”,这个称呼对我来说实在是陌生得很。
他看了看我,见我一副茫然的表情,笑着道:“我是周与深的朋友,我叫丁明辉,你们的婚礼我有去。”
原来这才是我觉得他眼熟的原因,他提起,我也似乎有了点印象。
不过也算不得熟人,我只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以为他寒暄完就会走掉,但是他却接着说了件让我很意外的事情,“嫂子,今天是与深的生日,我们一帮朋友聚在包间里面正给他庆祝呢。你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来玩吧!”
能被周与深当作朋友的人,必然是关系走得近的,想必对我跟周与深之间的情况也心知肚明。他没有问我为什么没有跟周与深一起出现,而是孤身一人在这里喝酒,这已经足以印证我的猜测。既然如此,又何必拖了我去凑热闹?
原来今天是周与深的生日,在杭州他本有很多时间来告诉我,但是他并没有,说明他觉得这件事根本无须让我知道。何况再加上之前我跟他几乎算是不欢而散,我想他此刻应当不太希望看见我吧。所以我婉转地拒绝道:“不了,你们好好玩。我是来找朋友谈点事,马上就要走了。”
丁明辉却不理我的推辞,自来熟的热情性格让他直接拉着我的胳膊,转身就往包间的方向走。
我有点急了。虽然我是打算找周与深见一面,但绝对不是在一群人都在的场合。
“我我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
“嫂子你也太见外了,跟我们一群朋友打个招呼总可以吧!”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包间门口,丁明辉不由分说,伸手推开门,也顺带着将我推进房间里。
包间里亮着灯,沙发上坐满了人,大半是我不认识的,但有个人我再熟悉不过。并不是周与深,而是坐在他身边的唐佳君。
我开始怀疑,丁明辉是不是跟唐佳君是一国的,故意拉了我进来,好陷我于难堪的境地。
坐在人群中间的周与深显然有点意外我的出现,但是他的惊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的拿手好戏就是将情绪掩藏在平淡的表情下。也许在那双冷淡无波的眼睛里,他其实正掩藏着对我的厌恶。厌恶这样一个挚友同欢的场面,我为什么会不识相地跑进来。
生日呢,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要跟最重要的人一起过。
是我自己对他说的,唐佳君才是与他很般配的那个人。我既然都这样说了,又有什么立场在看到唐佳君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一股酸气往上涌?
周与深没有给出任何反应,所以唐佳君站了起来。
其他人没有因为这样的场面而露出尴尬不自在的神情。想想也对,婚礼上已经看过的戏码,此时再见只显得了无新意,实在也没什么可不自在的。
唐佳君说:“既然来了,过来一起坐吧。”
婚礼那日,我占尽了上风。今日这样的场合,未开口我已经处于弱势,所以她是否正打算着,将之前所受的委屈连本带利还给我?
周与深的生日,邀请了她来,我却连听都未曾听说,这已经是她占的最大上风。
“不坐了,我还有事要办,你们好好聚吧。”
不请自来的情势下,我此时已经足够尴尬。输赢又如何,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何况我已经对周与深说过,我不会再与唐佳君斗气,那种幼稚的行为也不适合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里出现。
说完客套话,我就打算转身离开。可唐佳君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我。
她的声音在我背后传来,“今天是与深的生日,周太太怎么也要敬寿星一杯酒再走吧?”
半是玩笑的语气,我却听出了刁难的意味。我没打算开战呢,可惜她却不是这么想的。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
唐佳君看着我,笑了笑,假装想起来道:“哦,我忘记了,周太太是不喝酒的。听说即使是公事上的应酬,也都是喝饮料应付,在家中受宠得很呢。”
周与深眉头微蹙,冷淡地看了唐佳君一眼。
唐佳君微微一笑,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摆明了是打算给我难堪。女人的嫉妒心慢慢累积,时间久了,就会蒙蔽了情商和理智。不就是喝酒吗?当年我混迹酒吧的时候,什么样的阵仗没遇见过。
我走到了周与深面前,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酒就摆在茶几上,几瓶酒都开了封。我随手拿起一瓶,倒了满满一玻璃杯。
我又往周与深的面前走了两步,笑眯眯地对他举了举杯,说:“才知道今天是周先生的生日,我这个周太太的确当得有点失职。来来来,敬你一杯当赔罪”
酒还没送到嘴边,周与深就站了起来,伸手拦住了我,“心意到了就行了。”
我绕开他的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不会是因为酒太贵,舍不得我一个人喝掉这么多吧?你也太小气了!”一口气就灌掉了半杯,结果差点呛到,我没料到这酒这么辛辣。
还剩半杯,待要再喝,周与深已经一把夺走了杯子,“够了!”
他将杯子往茶几上一放,拉着我走出了包间。
我也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走出门,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才停下。
那酒的烈性有点大,后劲也厉害,我又被周与深拖着疾步走了一段路,停下来之后就呛得咳了几声。
周与深的脸色难看到不行。
我有点不服气。是唐佳君挑衅在先,又不是我要搅乱他的生日聚会的。“我没要进去,是你那个叫丁明辉的朋友硬把我拉进去的。你也看到了,是唐小姐挑事在先,我被逼着喝了那么烈的酒,我可是受害者。”
说这么多话,显得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我本以为我不会心虚,但是我此刻面对着周与深,却是忐忑而紧张的。
他沉默地看着我,他的脸上隐隐泛着一点赤红,靠近点,还能闻到一丝酒气。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也有点可怕,尤其是在我已经无法对他理直气壮冷漠以对的情况下。我从来就不习惯向别人道歉,我多希望他能够看出我的不自然,而选择先后退那么一小步,给我个台阶下。但他当然不可能知道我内心的想法,他更有着他的傲气和脾气。
他冷冷地说:“既然说了彼此都离对方远一点,那你也不要这样跑到我面前晃悠。”
我瞬间有种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的感觉,脸上的血液也仿佛一下子抽离了,心情跌落到了谷底。不只是难堪,还有压也压不住的委屈一直往心口上涌。
刚才丁明辉拉我的时候,我并不是真的没有机会挣脱推辞掉。也不知我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曾经一度对我表现出了宽容态度的周与深,这一次一定还会那样对待我。我到底是有多天真,才会允许自己生出那一丝期待的情绪?
周与深没有再看我,转过了身,说道:“我刚刚喝了酒,不能开车送你。你自己打车回去的话,不要逗留太晚了。”
说完这些,他就转身走掉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荡的走廊里,呆怔良久。
走廊虽然空荡,四周包间里的唱歌声说话声却闹哄哄地传了出来,震得我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是我咎由自取,所以应当承受今天这样的结果,谁也不能怨。可是心里的那股酸楚却止不住地翻涌,一口气哽在胸口,憋得我眼泪几乎要流出来了。
只有不相干的,不上心的,不在乎的,才不会为之牵动情绪。反之,就说明已经开始变得在意。
周与深只是变回了他冷漠的态度而已,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已经无法面对他这样的态度了?
我伸手按住胸口,气息依然不顺,憋闷得厉害,难受得我很想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思思不在身边,这一刻我是真正孤立无援的,连个投奔逃避的地方都没有。
像是又回到了当初阿婆离开我的那个时候。我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身边也有别的病房里别人因亲人离世而传来的号啕声,但是我却怎么也哭不出来。身边都是人,我心里反复盘旋的却只有一个念头:这些人,没有一个是跟我相关的。今天,这样的感觉又再次出现了,真糟糕。
更糟糕的却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去阻止它的蔓延。
19。第19章 我对你的温暖,有了贪念(1)
虽然情绪一连几天都处于低落状态中,班却是要照常上的,生活也是要过的。
在婆婆面前,我也努力装得若无其事。我不想让她心生疑虑,从而生出更多的事情要去应付。
周与深以出差外地积累了一堆工作待办为借口,对婆婆提议的聚餐一拖再拖,连面都不曾露。婆婆理所当然地察觉出了不对劲,电话里问不出周与深的真话,就关切地问我。我不知该怎样跟她解释,毕竟是我理亏了,一时就只能强作笑脸地说一切都好。
不知道现在周与深心里是作何种打算,如今连应付的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了。
想想也是,是我太自以为是,以为所有事都能按着我的意愿来。对周与深而言,愿意配合我,或者不愿意再应付我,都只是随他高兴而已。不愿意的话,便是连他母亲这边,也可以不必再继续应付。
一团乱麻,无法解决,我心里越发烦躁不安起来,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接到江少仪的电话。
她在约我去咖啡厅见面,并未细说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跟她原本谈不上有何交情,但因为之前有过见面寒暄的交情,且因她和陈家扬的关系,所以我有些好奇她找我的理由是什么。
下了班,准时赴约。
咖啡厅里客人不多,江少仪已经先我一步到了,她选了一处靠窗的位子。
天气热,她穿一件藕色连衣长裙,长发微卷,蓬松披散着,远远坐在那里,看似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温柔,那气场却绝非别人轻易就能模仿来的。
不得不承认,她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说她已经年近四十,谁也不信。
尽管我进门就已经看到了她,服务生还是尽职尽责地在前面为我领路。
我走到近前,江少仪抬头看到了我,微笑着起身,跟我打招呼。
一番场面化的寒暄之后,各自落座。
江少仪笑着道:“今天约周太太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把恭贺你和周先生新婚的贺礼补上。”
她说着,从身旁的袋子里取出一个丝绒面的小小首饰盒。她将盒子推到我手边,继续道:“你和周总举办婚礼的时候,我正在Y市出差。这是我在当地求来的一对婚戒,这戒指据说传了几代人,也能算得上是个古物了。”
我有些意外,并未想过她还会额外再送一份礼物,还是这样一份颇显心意的礼物。
她和周与深仅是生意场上的应酬关系,婚礼时也包过红包了,已经算给足了诚意。对戒这样的礼物,不应该是关系亲密的朋友或亲人之间才可以送的吗?
不过看她表情诚恳的样子,即使我心中有一些疑虑,面上却还不能表现出来。“江小姐都已经包过礼金了,这份礼物我不能再收。”
江少仪却微笑着,将盒子又往我面前推了推,说:“准备这份礼物,原本就是为了送给你和周总的,你若是不收,我也无他人可以转赠。”
她见我仍然面露推辞之色,就说:“你总不能让我直接送给周总吧?你也知道,我若是去找周总,就难免会被怀疑是有商业上的目的。这礼我送得诚心,可不想受那样的冤枉。”
她说得像玩笑话,我却懂得她话中的含义。
很多建材商想跟周与深求合作,江少仪当然也不例外。但是她此刻既然这样坦荡地说出顾虑,我也就没有理由再怀疑她的真心。
以她的身份,以及她和陈家扬的关系,我还以为我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对她心生嫉恨,难得遇上机会,必然要明里暗里刁难她一番。可是我并没有,她身上有一股同性也会欣赏的恬静气质,她说话做事的方式,都让人觉得很舒服,很容易让人对她产生亲近和好感。面对这样一个笑容温和的人,我甚至觉得我们能够做朋友。何况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的确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道了谢,收下礼物,放进背包里。
喝着咖啡,我们两个开始聊起天。
一聊才知江少仪竟和我是同乡,虽不在同一个镇上,却都是从县城一中毕业的。
这样的巧合,让我觉得和她颇有缘分。
聊得兴起,江少仪约我同进晚餐,我也没有拒绝。实在是因为咖啡厅里,地道的东西是咖啡,附带的餐点味道却是不敢恭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