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这一隆起,也就成了美,人们给它取名为“凤凰墩”。在不知何时而产生的一则民间传说中,泰州也因它而有了一个美称,叫做“凤凰城”。古城以“凤凰”名之的不止一个,就泰州而言,明明白白却与这样一座土丘有关。也许人们觉得这土丘太平常了,岂能跟山水之区的美景相比?是的,诚然如此;但梅兰芳公园、梅兰芳史料陈列馆(人们习惯称为“梅兰芳纪念馆”)在这座土丘上的建立,使事情起了戏剧性的变化。人们不由得想到,梅兰芳的祖父,“同光十三绝”的梅巧玲,作为鲍家坝附近梅家的人,不正是当年从凤凰墩上起飞而去的翩跹彩凤吗?而多年以后,梅兰芳率妻子回乡寻根,来到鲍家坝祖父出生的老屋,认梅秀冬老人为族兄,难道不正是“凤凰来仪”的千古一现?赵朴初词曰:“梅郎合受千秋供”,诚哉斯言。泰州“凤凰城”,就这样得到了最美丽的证明。
从前,“凤凰墩”上面,自然生长着一些草木,当中蜿蜒的小路是过路与郊游的人用脚踩出来的。东城河带着淮水,绕着“凤凰墩”转过去,流向南城河,与江水会合。“凤凰墩”就这样在平原小城人的审美眼光中成了山缠水绕的地方,弥足珍贵。无数次,和许多人一样,我曾把自己的目光,投向这里,遥望这里的日出,或者烟雨,或者从这里升起的月亮。我以辛亥革命为题材的中篇小说《白旗记》,也就结合着情节,把这里写了进去,作为我对这片风景的纪念:
“早晨,磨盘大的红日在城河彼岸的凤凰墩后面徐徐露脸,在东山寺宝塔尖旁停了一停,就冉冉上升,映红了半个天空。由于西北风夜里停止了,城河上结出了一层薄冰。一派银红的光辉透过迷蒙寒雾照耀着河滩、林木、城墙。遍地严霜,凝结在枯白的野草上,熠熠闪动。林间鸟雀喧鸣,野鸽与八哥成群地在城河上飞翔起来。”
当旧城改造成为建设的热点,对于一个标志性建筑来说,要得到人们的普遍认可,并不容易。而以梅纪馆为主体的梅园,是得到了普遍赞扬的。十多年来,梅园已经成为泰州首屈一指的“窗口”。政府方面接待贵宾,普通百姓招待亲朋,都要安排梅园一游。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梅园不语,来者自多。构思的高超,设计的适当,对自然和文化因素的强调,对四周空间的照应和借景,都是成功之笔。如果当年不是把“凤凰墩”开发为梅园,而是弄成了一片豪华住宅区或五星大宾馆或一个疗养院,岂不亦可?但相较而言,还是创造出一个梅园来,更有重要的和长远的价值。也许正因为当时某种头脑还不是那样“热”,所以让文化的考虑占了上风吧?现在如果有人在无意中来杀梅园的风景,大约莫过于对城河沿岸这片“资源”过于喜爱,像热心打扮一个小女孩一样,你也给她头上插支花,他也给她脖子上来一个挂件,打扮得小女孩喘不过气来,最后大家都说,还是让她轻松一点、天然一些吧!
据当年建设梅园的人说,梅纪馆的房屋全是明代风格,却不是仿明,而是结合拆迁,从泰州一些街巷中移来的明代建筑,既保护了文物,又增添了新的文化景点。听之者无不首肯。陆镇余先生说,梅纪馆“投资只有原设计方案的百分之九,施工不到三百天,真不失为投资少,见效快,效益好,有特色的工程”。不言而喻的是,如果顺从各方面利益的驱动,也就不可能有这样美妙的构思,无法做到又快又好又省。梅园被时间检验为合格,得到人们由衷的赞美,显示着永恒,这是多么可贵,称得上体现了“科学发展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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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戏杂记(三篇)
1,血色宝石
我写戏剧《冀州记》;题材的获得;出于偶然。在翻阅《三国志》时,不禁为这样一些可以连贯起来的文字和事实所吸引:
◎ 谭遣辛毗乞降请救……公许之……为子整与谭结婚……
◎ ……公之围邺也,谭略取甘陵、安平……公遗谭书,责以负约,与之绝婚,女还,然后进军。
◎ 十年春正月,攻谭,破之,诛其妻子,冀州平……
◎ 子整,建安二十三年死,无子。
这里显然有一个无辜而不幸的女子,那就是袁谭的女儿,曹操娶她作儿媳,后来又遣还她,最后在满门抄斩中死了,而曹子整也可能以至必然在精神上受到相当刺激,所以他才死得那样年轻并且无子。
“娶、还、杀”构成一个戏剧性的曲折过程,内涵着“历史&;#8226;人”这个主题,曹操父子与无名却在字里行间留下一抹血痕的袁谭之女这三人之间,在这件事上会有的思想与情感冲突,也是不言而喻的。
正如鲁迅先生一针见血指出的,几千年封建社会浩如烟海的史书,满篇只有两个字:吃人。
也许可以拿这个材料来写一个历史小说,但它含有的戏剧性却暗示着可以用戏曲形式来叙述这个故事,艺术上当别有趣味。
有的戏因为缺少女主角而不得不杜撰出一个来,特别历史剧是这样,有时总显得不够自然,但这个戏里袁谭之女却是天然存在的,这实在是一个好条件。
主要人物只有三个,比较简单,但人物本身以及相互间的关系与纠葛,并不简单,是写戏可以有为之处。
这个戏的背景铁马金戈,道地的三国戏,但又自然而然写的父子情、儿女情,它们彼此交错,又与背景发生冲突,所以也许能刚柔相济、既铿锵又柔绵且深刻。虽然我们的这种创作简直是建筑在戏中三个主要人物的痛苦之上,但好在他们都死去近两千年了,距离感让我们能进入艺术的领域而欣赏这一真实的悲剧。
我珍惜这颗在史书字里行间埋藏已久的血色宝石,不愿过份雕琢它,也许换一位写戏老手,会写得更丰富更好些的。
2,沟通古今
《史记》里的《晋世家》与《秦本纪》,都记载秦穆公的女儿始则被嫁给人质子圉,在子圉逃走后,又被嫁给子圉的伯父重耳的事情,而《左传&;#8226;僖公中》又有一段更原始的记载,说这位秦女在服侍重耳盥洗时,态度很不好,有抗争的意思。
子圉……乃谋与其妻亡归;秦女曰;子一国太子;辱在此;秦使婢子侍以固子之心;子亡矣;我不从子;亦不敢言。子圉遂亡归……重耳至秦;缪公以宗女五*重耳;故子圉妻与往;重耳不欲受
(史记)
……纳女五人;怀嬴与焉;奉匜沃盥;既而挥之;怒曰;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而囚(左传)
我不由得为这些记载所吸引,总觉得这些记载是值得挖掘一番的。于是,顺着当时的情况,就想像开去,一点一点写出来,就成了六场戏曲《忆秦娥》。
这个戏里的人物情节与思想,是否合理呢?二千六百年前的这位女子,会有戏里那样的境界吗?我认为答案应当是肯定性的。比如,有“春秋无义战”,就会有反战的人和思想,有实行*的,就会有主张仁慈的,等等。这正是《左传》作者用其惜墨如金的文字,为这位秦女记下了“既而挥之”(泼水)的抗争行为,而在字里行间千秋万代永远闪耀光芒的原因。
在历史记载里,子圉(晋怀公),是被返国夺得君位的重耳(晋文公)及时地杀掉了;而那位秦女的结局,不清楚,大约是无可奈何地成为重耳的老婆之一; 或者是寻了自尽亦未可知。
撷取历史最有价值的闪光的东西来写,并且合理张扬某些东西,是符合一般艺术规律的,否则,浩如烟海的历史文献,对我们又有什么积极意义呢?当时激动了《左传》作者的,依然能为我们今天所激动,这正说明了人类进步的艰难以及希望。沟通古今的是人类永恒的和平理想与美好情怀。
3,痴愚
我认为我几乎是过于真实地写出了《汉武悲秋》。不料写出之后,十个人就有三个人问我是不是在用历史剧“写*”?其实,这是说颠倒了,因为历史在前;永远只能是现实在不同程度上或在某些现象上重复历史。也许,作为一个投身过“*”的人,对历史的认识,会不自觉地具有了一种模式,从而影响了他的笔触。然而;如果仅从某些现象的重现上;将”*”看作与古代史一样而忽视它的当代性的本质内容;是偏颇的;我不赞成。
出于主观需要而任意改扮和剪贴历史的做法,在历史剧写作中是有过的,并且还不会绝迹。那么,我怎样才能令别人相信,我这个戏中写的真正是历史、我写的是真正的历史剧?把《资治通鉴》捧在手上,一字一字指给人看,当然是不可能也不必要的,历史剧并不等于历史。当人们说我写的是“*”,这其实已经是一种过奖,说明我这个戏的内容抓住了历史的某种东西,所以无意中触及到了一些现实。如果有人一定要说我写的是“*”而不是西汉的历史,那我只好把《资治通鉴》捧给他看了。现实与历史的某种相象,尽管有一定艺术趣味,却往往并不意味着轻松愉快,唯其如此,也才有写历史剧的必要,目的是引起吃惊,希望以后的现实不再重复这种历史。
其实,我是知道有个《秋风辞》的,已经入选在《当代十大悲剧集》一书中,写得极富戏剧性和创造性,并且该剧早在八十年代初就出来了,作者的胆识十分难得。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再写一遍呢?难道我定有更高的艺术,能写得超过《秋风辞》吗?我目前大约还没有那个本领,但我并不因此就放弃我要再写一遍的愿望。我只是因为觉得《秋风辞》写得太戏剧而流于戏剧了,我于是想写得贴近历史本身一些,因为那真实而具体的历史令我多么震惊和悲哀,仿佛它不需要任何艺术的加工就可以搬上舞台!
所以,我的这个剧本,就不敢保证有多少艺术创造了,我只想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一把壶。
这个《汉武悲秋》,这个“案头之作”,在省刊上发表了,但要获得剧团青睐,我知是很难的。
愿君多留连
姜堰溱潼的喜鹊湖,我去过几次了,虽然深深的爱着,却终觉对它的了解甚少,而在某种直觉上或想象里,是认为它一定有着自己的历史文化底蕴的,要不然,何以总是令我觉得一种浓浓的意味的呢?
我所谓的去过几次,是去参加某种会议的。人们选择这个以其自然风光打动人心的地方,想让会议增加一些情趣和品位,其间,也就免不了顺便一游。然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每次到达时,心中愉悦不已,每次离开时,则满腔惆怅,有着说不清的遗憾,好像希望能长久地在湖边住着才好。所以,目光就无限向往地隔着浩渺烟波,朝那远岸上不多的几间农民的住宅望去,无限羡慕。
记得有一年夏天在杭州,出于好奇,问一在西湖边上坐地纳凉的人“你家住哪里?”他手一指,却原来,他的家就在身后,就在西湖边上,那两层的木结构的精致的红楼即是,跟我们坐在家门口纳凉是一回事,平常得很。这真令我既惊讶且羡幕,接着便思考:西湖紧邻闹市,有的地段已是闹市的一部份,却并无高楼大厦,一般都是两层楼,而且保存了这样面湖的民居,这显然体现着某种理念,那民居也一定得到着修房补贴并且要遵守一定的规矩,要不然,决不会令游人感到如此整齐整洁,不但一点儿也不“煞风景”,而且成为风景的一部份,和谐得很。我想象那民居在古代是有红袖在楼上向游人招手或嫣然一笑的,于是唐诗宋词之意就在我的心中涌动。但假如因为这地皮的贵重,都砌起高楼大厦来,围着西湖一汪水,车流滚滚,到处是欲望挤走了闲暇,民俗让位于现代,你到了那里,览物之情还是会有的,但那已是另外一回事,是“全球化”的了,历史文化被生生切断、荡然无存,就连湖水,也看着没有多少意思了,还有可能是一汪臭水。
那么,溱湖的未来如何呢?我想是可以拿西湖做借鉴的,万不可被金钱和权力,加上一些动听的词语,来煞了它的风景。几次游喜鹊湖,心中却生了这一点杞人之忧,大约是爱之甚切的原因吧?
现在也有了不是因为开会而去的人。我就有个朋友,有一天兴致勃勃地对我说,他带着全家人去游览了喜鹊湖,还有溱潼镇,花钱也不算多,感觉真是好极了。那种兴致勃勃的样子,是余兴犹在、梦绕魂牵的。我真的为他和他的家人感到高兴。
喜鹊湖,没去过的朋友一想,说,大约也就是到处飞着喜鹊的一个大湖。这话大体说得不错。首先,一个大湖,这是真的。那水面很大,有“烟波浩渺”之意。但当然也不至于有太湖、滇池那么大,然而太湖、滇池是污染得可以了,媒体上动不动告诉人们说要花多少亿去治理,却仍未有效,听来有说不出的滋味。这喜鹊湖呢,四周远离尘嚣,湖水很清,我每次去都极想跳进去游一把,每次都没有这种机会,令我那临去时说不出的惆怅暗增一层,打个时髦的比方:好像没有任何亲近就跟情人分手了一样。
那朋友的话里,还有一个说对之处,喜鹊湖的确到处飞有喜鹊,只不过远不止喜鹊这一种鸟,而是有好多种鸟类,自然地飞来,自然地飞去,或自然地不想离去的各种鸟类。有时,栖歇的鸟儿们会突然从树林或芦苇丛中扑楞楞飞起,把人吓一跳,但人也就会特别兴奋起来,说:啊呀,有这么多鸟儿。那其中有一种鸟儿最引人注目,因为它很大,又成了群,比喜鹊大得多,也多得多。据说,这湖本名叫做“鸡鹊湖”,因为栖歇着一种有鸡那么大的鸟儿,无以名之,就叫做“鸡鹊”。我想,我们见到的那群大鸟,大约就是所谓“鸡鹊”。但这“鸡鹊”二字,委实地生疏,说来不上口,“鸡鹊湖”也就自然地被大众称为“喜鹊湖”了,喜鹊有吉祥之意,比较通俗。
喜鹊湖固然美丽,如今在其周遭又建成了很大的公园,腿力脚力不够的人要坐游览车才行。而独自一人走在里面,也保不定会在美丽的风光里迷了路。在这个大公园里,还有依托地下温泉而办的休闲疗养场所。但喜鹊湖的出名,不仅因为它拥有这一切,还因为它又叫溱湖,古镇溱潼紧紧依傍着它。溱潼会船节是很有名的了,会船节也就是赛船。世界体育比赛里有划艇这一项,但侧重比的是人力划船的速度,而会船节虽也比速度,却不全是比速度,还比其它,侧重的是热闹,也是庄严,是要竭力表现出某种意味,也就是历史文化含义,它是一个民俗节。要从赛船看速度的竞技,可以看体育,要从赛船看民俗文化,可以看溱潼会船节。
溱潼会船节有着怎样的历史文化底蕴,有缪炳辉、夏荫祖二位民俗专家的大作《里下河民俗风情&;#8226;D卷&;#8226;水乡船俗》这一章可供参考,其中主要说法是:一,宋代岳飞曾在喜鹊湖与金兵水战,后来,为纪念阵亡的岳家军将士,当地百姓在清明的第二天,都撑船划桨到湖上来祭悼,慰籍英灵。二,明代侯必成在泰州以北神童关一带抗击倭寇,当地青壮年农民纷纷参战,每人一支篙,每船十多人,竹篙一齐撑船很快,竹篙打击敌人也很得力,因此取胜。但竹篙底下安装的铁头容易深陷淤泥难以拔出,后来就去掉铁钻,行船与战斗更为利索。至今会船节时篙子要去掉铁头。神童关有侯王庙是这段历史的纪念,而当地民众抗倭斗争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