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令他伤脑筋的是近年来办事有两套规则,一套是明规则;一套是潜规则。他从小受得家庭教育,以及后来的学校教育,他只懂得明规则,办事老实本份,不会搞阴谋诡计,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会把黑说成灰,或者把白说成灰,更不会黑白颠倒。市委大楼是全市的权力中心,是藏龙卧虎之地。大楼里出出进进的这些人都是一路神仙,掌握着人们的命运。当然,运筹帷幄,老谋深算的人,大有人在,也有的看上去,显得年轻稚气,你以为他没有什么权力,但他很可能掌握着哪一个部门的公章,要办事必须过他这一道门槛。有时给你一张难看的脸,你应该办得事也会泡汤。楼上的各路神仙,应该说他每天碰面都熟悉,他要办得事会一路绿灯,但也不竟然。这些人最会察言观色,看事情的来头。他们能进入大楼,似乎都有来头,每个人调入大楼的经过,都可以写一本动人的小说,而他们所办的事,比方参加工作、学生分配、军队转业,调动工作、提拔重用、工程承包、上级拔款等等,一件件事,都是精彩的故事。整天见面的人,表面看都没有什么特别,但高深莫测,办事能力却一个比一个高。特别是在潜规则的游戏里,这些人简直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他自己深感望尘莫及。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六章 大秀才无意 秘书长有心(3)
第二天,杨永兴先到医院。省里专家建议用的新药用上了,老丈人的病似乎有所减轻。他告诉军香说,他以后机关和医院同时跑。医院出来后,他就又赶到机关。
他首先见姚秘。姚秘笑着问:“你老丈人怎么样?”他告诉姚秘,用了省里专家建议的新药,病情有些好转,他决定机关和医院同时跑。姚秘笑着说:“这就对了,总不能因为老丈人的病就不上班吧!可巧,这里正有一个讲话稿要写,是贯彻省委关于老年*益保障条例的讲话。给你两天时间写,我和书记审定留一天时间,行吗?”
“行。”他从姚秘手里接过省里的文件,到自己办公室去起草。他看着文件,越看越高兴,看到几处,情不自禁地放下文件鼓起掌来。这文件太好了,正合他的心思。这是一份把“常回家看看”也写入了法规的文件。文件要求,子女应当对老年人尽赡养义务,不仅在经济上要尽赡养义务,而且对老年人要进行精神慰藉,与老年人不在一起居住的,应当经常问候、看望,就是“常回家看看”。国家工作人员违反规定,情节严重的给予行政处分,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法律责任。他想,看来国家已经意识到老年人的权益得不到保护,才制定这样的法规。确实是这样,老丈人的病要不是在医院抢救及时,大概早就没命了。
这样的文件比较好起草,把上边的精神加上一些本地情况融合起来就行了。他只用一天时间就起草好了。下午临下班,一份近一万字的讲话稿就送给了姚秘。姚秘用不相信的眼光盯着他,吃惊地问:“写好了?”他说:“写好了,秘书长审阅吧!”
第二天上午,他刚进办公室,姚秘就打电话叫他。
他一到姚秘办公室,看到姚秘一脸不高兴。指着办公桌上的文件说:“你这是带着个人感情起草文件,怎么能把‘常回家看看’也写进政策法规,国家工作人员不常回家看看,情节严重的还给行政处分,构成犯罪的还要依法追究法律责任?这简直是乱弹琴!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看,让书记在大会上出笑话?”
他头上冒出冷汗。姚秘这样严厉的批评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姚秘看了之后,还会让他赶快再到医院去看望老丈人哩!但这些观点、提法并非他带着感情有意加进去的,而是省里文件上就是这样写的,他只不过是原原本本照抄而已。他就据理力争说:“秘书长,这可不是我个人感情用事,是省里文件上就是这样写的,我只不过是照抄而已。”他看到摊开的讲稿上,姚秘已经把那段文字用红笔勾掉,一改以往的龙蛇大草,用蝇头小字在稿纸的空行、边上密密麻麻地修改了一大片。
姚秘听到他的争辩,很不高兴,又不相信地说:“你取文件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到办公室取上文件,又赶到姚秘办公室,把文件翻到那段文字,放在姚秘面前。姚秘越看脸色越阴沉,骂道:“乱弹琴!不像话!还能把常回家看看写进政策法规?我看这文件写得也扯蛋!”看了一会儿,沉思了一会儿,又说:“扯蛋也得照办。”很不情愿地把他修改的那段蝇头小字几乎是疯狂地勾掉,在原来的文字上划了 “△”恢复符号。
“这下你该满意了吧?”姚秘诡秘地笑着,把讲话稿交给他,眼里还闪着一种捉摸不透的光。
他什么也没敢再说,拿着讲话稿急忙去打印。他心里暗暗高兴;想,省里的精神,尽管你姚秘不满意也不敢不贯彻。
作者题外话:今年1月初,媒体刚刚报道“常回家看看”入新修订的《老年法》,一友人登门,议论此事。
作者笑着说:“ 5年前我就在小说中入法了。”
友人不相信地说:“吹牛吧?”
作者:“你可以查看我2005年底稿。”
友人:“底稿可以补写。”
作者:“你可查看我2008年打印稿。”
友人:“打印稿可以重新打印。”
作者:“那你再查看2009年3月份《五台山》杂志发的第六章。这可不能随便改吧!”
友人惊奇地看杂志,一字不差。
友人又看2010年11月北京印刷的纸质书,还是这样,竖起大拇指说:“好,妙,资深记者有敏锐的眼光和超前思想。”
作者笑答:“瞎猫捉住一只活老鼠。”
友人:“不,这是你关注老龄化,关注老年人,关注老年法的奇迹。”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七章 泡桐树聚会 双胞胎寻亲(1)
有爱就会有奇迹。奇迹果真出现了。郭春花用真诚的心感动了老刘。自从那天上午,她念叨在部队两人相识、相恋、结婚,老刘睁开眼看了一下之后,病就开始好转。第二天,又睁了几次眼,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说不出来。以后的日日夜夜,她就不停地抚摸、按摩老刘的全身,老刘就睁开感激的眼,瞅上一会儿,就又闭上了。
省里专家第二次会诊后,医院仍不停地输液、吃药,她不停地给按摩、交流,老刘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好转。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好,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坏。她想象的好,就是恢复到没病以前;她想象的坏,就是变成植物人或丢掉生命。到新年前夕,先是睡在那里,有了表情,以后逐渐能坐起来,又试着下地走路,但不能,两人搀扶着才能走步。
郭主任又来查病房,说:“病情基本稳定,要恢复也是慢慢的事,想出院也可以了。买上两个双拐,锻炼走路吧!”郭主任又对着老刘笑着说:“老革命,可以吗?”
老刘笑着点点头。“嗯——嗯——”想说什么,仍然说不出来,但好像听懂了似的,可能心里明白。
老刘的确听懂了郭主任的话。就在郭主任放话当天上午,老刘嘴里就“嗯——,嗯——”不停地嚷着,她听不清他说什么,他还气得扭着脖子,似乎还怪怨她笨。后来女儿来了,她和女儿分析,老刘大概是想要出院。征求老刘的意见,果然点点头。
女儿和女婿办了出院手续,两人搀着老刘下了楼,坐到出租车上。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宿舍,两人又把老刘扶上楼。回到家后,也许是环境的改变,液不输了,药不吃了,病竟然好了起来。女婿赶忙买回双拐,老刘竟然能拄着双拐在地上来回走。只可惜,话仍然说不清,只能说:“嗯——,嗯——”,急得脸通红,表达不出意思。她有时不理解他的意思,他还发脾气、骂她,她也忍了。心里还暗暗高兴:就是这样也比没有老头强!
时间过得真快。过完阳历新年,春节马上就到了。过完春节,就是“六九”天了,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很快“五一”节也就到了。一吃过早饭,老刘就用不灵活的手指着门,用粗笨的嗓音说:“嗯!嗯!”她想了一下,老头子是说啥呢?又一想,明白了。经过一冬天坐牢似的生活,老刘在家里实在是憋不住了,想到小区院中放放风,晒晒太阳。她就说:“你是想到院里去?”老刘点点头。她又说:“等女儿来了,两个人才能扶着你下楼。”老刘点点头,耐心地等待着女儿。
她收拾完锅碗,扫了地,擦了窗台、柜子,一看挂钟,已是上午十点了。女儿还没有过来。老刘出院后不到一个月,女儿和女婿就回她们家住了,女儿不肯走,硬是她让走的。她们在有在的好处,分开住有分开住的好处。住在一起,女儿女婿可以和她一起做一些家务,照料老刘,但她们三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紧张哩!只有她跟老刘,虽然家务多点,着急啥哩,有点闷,但也清闲。女儿女婿不错,有功夫就过来看她们。她正想着女儿,女儿就开门进来了,女儿有家门钥匙。
“香香,你爸想到院中坐坐。”她说。
“那好吧!我来时,看见院中树下面坐了几个人,我也正想让他出去晒晒太阳。”女儿说。
她用不锈钢杯给老刘拿了一杯水。老刘架着双拐,母女两人慢慢地把老刘搀扶着下了楼,向院中泡桐树下走去。
第七章 泡桐树聚会 双胞胎寻亲(2)
郭春花一手拿着喝水杯,胳膊腕还挂着一个折叠椅,准备让老刘坐。刘军香护着老刘。老刘架着双拐,慢慢向院中走去。院中的邻居看到老刘出来了,有问好的,有打招呼的。
这个住宅小区原来都是平房,后来把平房拆掉改建成楼房。西边一排已建了四栋,但人们强烈要求空出一片绿地,不然老人小孩院中没有坐的地方。厂领导还是采纳了群众的意见,空出一栋楼的地方,种了草,铺了几条小路,小公园似的供人们休息。在这片绿草地上有两棵泡桐树。泡桐树在河南兰考似乎随处可见,那是焦裕禄治理风沙的树,但在晋北这个小城,好多人是不认识的。这两棵树是老刘亲手栽的。他们家的平房原来就在这树后面,树的位置就是他们的窗前。那年,老刘被组织到河南兰考学习,焦裕禄是县委书记的榜样,老刘看到兰考遍地都是这泡桐树,又长得快,就问当地人怎么种。一个老农民从树上折下一串泡桐树的果实,从中倒出一些西红柿籽一样的大小的种子,说:“这树很好种,你回去把这树种种上就行了。”老刘从兰考回来后等到第二年春天,他就把种子种在窗前的菜畦子里。过几天,这泡桐树果然就长了出来,老刘留了这两棵,其余的送了人。这两棵树一天一天长大,长得很快。那年拆平房时,树就有碗口粗。工头要把这两棵树砍掉,老刘把工头大骂一顿,这两棵树才保存下来。没想到有平房时,树长得慢,平房一拆,树就放开了。几年功夫,树就长得枝繁叶茂,像两把巨大的伞,树下满是绿荫,供人们乘凉。每年夏天,全院的男女老少,都来树下乘凉。
郭春花和女儿把老刘搀扶到树下,泡桐树已长出细小的叶子,淡紫色的小喇叭花刚刚绽开,一股一股的香味沁人心脾。太阳从树枝、树叶间隙中照到树下,树下既有阳光,又有阴影,不凉不热。几个老人小孩也在树下,小孩玩耍着,老人们向她和老刘问长问短。
从去年住院以来,她们一家都从来没有感到像今天这样清闲、舒服。她让老刘坐在折叠椅上休息休息。但老刘倔强地要自己架着双拐走一走。老刘今天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又是刚理过发,刮过胡子。做手术以来,忌烟、忌酒,认真保养,脸也白了,胖了,人们都说,比病以前脸面还好看。
这时,一个女人推着一个轮椅从远处走来,她一细看,是原来的牛副厂长,老刘的助手。前几年就得了中风病,在家躺了三年,现在好一点,不用躺了,但离不开轮椅。牛副厂长坐在轮椅上,笑容满面地跟她们打招呼。
刚跟牛副厂长打完招呼,又一个轮椅也推到树下。她一看,是原来的马副厂长。老马也是心脑血管病,大概已有十多年了。他是偏瘫,左边手和腿不能动。先是架单拐,又架双拐,摔了几次跤后,儿女们干脆让坐轮椅。也是说话不清楚,医生让每天练习唱歌,新歌不会,尽唱些老掉牙的、六十年代的歌曲,阴阳怪调经常唱得人们捧腹大笑。三人聚在树下,你看我,我看你,都笑个不停。牛厂长笑着用含糊不清的话说:“老刘,快买一个轮椅吧!那些年,你不是常讲打仗靠团队精神,办工厂也是靠团队精神,现在咱们养老,也得靠团队精神。你也买一个轮椅,咱们三人组成一个团队,参加残疾人运动会。哈哈——”老刘也笑着看着自己当年这两个助手,含糊不清地说:“还是请马厂长唱几支歌吧,不然,过几天被中央残疾人歌舞团选走就听不到了。”
马厂长也笑着对她说:“嫂子,你拿过椅子来,我坐在椅子上,让老刘试试我的轮椅,这比拐杖舒服的多。”
说着马厂长就要往起站。她和马厂长老伴急忙把马厂长扶着,坐在她拿来的折叠椅上。老刘先不愿意坐轮椅,看到马厂长已给空出,也笑着含糊不清地说: “试着坐一下也行,不过我的计划不是坐轮椅,而是扔掉拐杖!”
老刘坐在轮椅上,军香推着在树下转了两圈。
马厂长笑着问道:“老刘,感觉怎样?”
老刘笑着含糊不清地回答。她连忙翻译说:“老刘的意思是,你们这个团队他还是不加入好!”
三个人都笑着含糊不清地说着,开着玩笑,她们三家女人也拉着家常,很是开心。
这时,忽然从路上过来两个陌生男人,向郭春花问道:“大婶,请问刘有旺家住在哪栋楼?”
第七章 泡桐树聚会 双胞胎寻亲(3)
郭春花吃了一惊,懵了,这是哪里的两个人呢?自己怎么不认识?但仔细一看两个人的长相,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长相不是很像老刘吗?很有可能就是老刘老家的那两个双胞胎儿子,但她和老刘还都是他们是小孩子时到部队那年见过,以后再没见过。只是十几年前,以弟兄两个的名字给老刘写来一封信,说家里要盖新房子,缺钱,想让给寄点钱。老刘看过信后说:“没出息,十八岁以前,我每月给他们寄抚养费,一分钱也不少,成人了还要问我要钱?我有多少钱?”可好,那几年厂里也开不了工资,她们生活也挺困难。老刘的意见是:不给。但她左思、右想,想起了那个到部队大闹的女人,想起了这两个孩子,她似乎对不起她们。他们毕竟是老刘的亲骨肉,自己虽然和老刘夫妻一场,但没有给老刘生一男半女,这让她感到很遗憾。她背着老刘,偷偷地给寄了一万元。那时一万元可值钱呢!从信中得知,兄弟俩都没念成书,都在农村种地,都已成家,生活都很贫困。她猜想,可能是那一万元惹得祸,认为她们钱多着呢!像那些电视上爆光的*官员一样,床下面烂报纸裹着压着的尽是钱。兄弟俩又来要钱了。也正是那封信,他才知道兄弟俩叫大龙、二龙。
老刘虽然自己不能说话,但能听懂别人说的话,头脑也清楚。当时听到两人是找他时,大概他跟她一样,同样是想到了他供养了十八年的那两个双胞胎。
军香也曾听她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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