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说出了这骇人的事,不禁发出了声音。
路笑含在我的招呼下,红着脸进来了,说:“对不起,小雨姐姐,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的。”说着,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热爱哥,真的对不起。”我明白她的意思,赶紧说:“笑含,这不能怪你,你象你妈妈一样的善良,”我停了一下,“其实你什么事都知道,小雨的事也没必要瞒你。”然后我转向苏小雨,急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雨你快说呀。”苏小雨望着我,目光里有一些哀伤,有一丝嫉恨,但大部分却是柔情,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看你急的,她也不可能一回家就被拉去成亲,你放心,我会将她原封不动的还给你的。”我急辩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苏小雨弱弱地反驳说:“还说不是那个意思,她要是嫁了人,我猜你要去跳楼了,是不是,笑含,你也看得出来,是吧?”路笑含人虽聪明,但这当口却词穷了,只得支支唔唔地说:“热爱哥他的、他的心里有你,也有她”而我在那一刻却微微地痴了,假如舒晓羽真的嫁给了别人,我痛苦是肯定的,但我会去跳楼吗?会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下午,我为了苏小雨,曾经攀上了那幢教学大楼,如果不是路笑含出手相救,我现在早就在上天国或下地狱的路上了,正想着,只听苏小雨平静地开了口:“我的事说来话长,我这次到杭州,其实就是为了逃避我爸爸要强加于我头上的一场婚姻。”
苏小雨来自苏州的一个大富之家,她是家中长女,下面还有个弟弟叫苏晴,她的父亲苏红生是苏州一家著名的民营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业奇才,头脑灵活,做事果断,往往能从纷乱中敏锐地捕捉到商机。这家上市公司是由苏红生一手创办的,在上市前,他持有公司95%的股份,在上市后,他的股份仍然高达45%,实际上,这家公司就是一家典型的私有上市公司,而苏小雨的母亲陈莲则在这家公司里挂了一个闲职,公司的业务她是不懂的,平日里的工作也多以应酬为主,一切的企业决策都是由苏红生说了算,在公司里,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这苏红生自小家境贫寒,兄弟姐妹也多,书读到初中毕业的时候,就缀学了,但他没有象他的哥哥姐姐一样去插队,而是按照政策留了城,在一家街道工厂里做了一个学徒工,勉强自己养活了自己,平淡而艰苦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等他混到了二十岁的时候,终于迎来了改革开放,各种从西方涌入的花里胡哨的东西在搅得人们眼花缭乱的同时,也在悄悄地滋润着人们枯燥的精神和物质生活,但是绝大多数人还囿于长期形成的僵化思维,只知道抱着铁饭碗做着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美梦,而这时候,苏红生天生的经商意识却苏醒了,其实意识就是金钱,谁的意识领先,谁就能赚到钱,苏红生先是在业余时间倒卖些港台的录音带,赚了一票之后就不去上班了,在一个新兴的服装市场弄了个摊位,经常来往于广州和苏州,倒腾些衣服首饰什么的卖卖,成了一个当时人们既羡慕又轻视的个体户,等到他遇见陈莲的时候,他已经不仅仅是那时侯人们常用来意指有钱人的万元户了。他和陈莲的结合没有悬念,陈莲是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后,先是在福利院里帮忙,也算有个安身之处,后来不知怎么的,福利院里就没她什么事了,幸好有个院里的老阿姨,是看着她长大的,本身也是个孤老,就让她住到自己的一间小屋里,这一老一少都没有亲人,也算是将就着相依为命。陈莲从福利院里搬出来后,一直都没有固定工作,靠着干一些临时工过活,这天陈莲又没了工作,就去服装市场碰碰运气,刚巧苏红生要找一个看摊的,他们就这样认识了。虽说那时侯苏红生可说是个有钱人,但就因为他是个被人不大看得起的个体户,所以要找个大家闺秀还真是不容易,陈莲人长得漂亮,又没家庭阻力,苏红生没费多大的劲,也没过多久,两人就成了。
结婚当然是人生的一大喜事,何况老婆又这么漂亮,苏红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干什么都格外有劲,这一有劲就又碰到了天大喜事,也可说是人生难求的机缘,只不过当时的苏红生却并不知道。
六七。苏小雨的家(一)
事情看上去很平常,但一般人要做到却不容易,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苏红生刚从朋友处喝了酒出来,就碰上一伙人在一条弄堂里追打一个年轻人,那人被打得满头是血,还有一个年轻女人被两个人架在墙角,看样子是想欲行不轨,苏红生一看不对,劲头就上来了,先悄悄地找了个公用电话报告了民警,然后抄起路旁的一根不知从哪里来的钢管就大喊着冲过去乱舞乱捅,伤了好几个人,那伙人蒙了一小会儿,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撂下那一男一女,全冲着苏红生来了,苏红生靠着墙,仗着手中的家伙厉害,使出全身的力气挥舞得密不透风,就是不让那伙人的短家伙近身,眼看着要支持不住的时候,民警及时赶到,那伙人方才一哄而散。苏红生后来才知道,他救的那一男一女就是当时苏锡常地委张副书记的公子和他的女朋友,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张公子和苏红生成了哥们,他女朋友也就是他后来的太太也和陈莲成了姐们,不久,张副书记被扶正,成了主管一方的父母官,苏红生脑筋快,也不客气地开了家皮包公司,借着张公子的关系,利用双轨制做起了倒爷,发了一票横财,当然,那张公子也不是吃素的,早就已经扯虎皮做大旗开起了公司,不消说,钱赚得比苏红生狠多了。
轻松赚钱的日子是快乐的,但也不是件件事都快乐,当苏小雨呱呱落地的时候,苏红生就不太快乐,苏红生一心想要个儿子,可偏偏苏小雨是个丫头片子,护士来问这闺女名字起好没有,要填出生证,刚好那天下雨,苏红生想也不想,就说叫苏小雨吧,他的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引得在产床上的陈莲泪流满面。那一年,那个张公子的儿子张自敏已经三岁了。
在苏小雨两岁以前,苏红生虽然在物质上没有亏待女儿,也做到了一个富有的父亲能做的一切,但是他一见到苏小雨,尽管也抱抱,但却掩饰不住闷闷不乐的表情,据说一个人潜意识的初步形成就是在两三岁的时候,别看这么点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潜意识里记录的东西却会影响一生,相信苏小雨的潜意识里一定记录了她父亲的闷闷不乐,所以她从小起对苏红生就很有些戒备。苏小雨两岁的时候,苏红生不顾费事费钱,违反了计划生育,终于让陈莲给他生了个儿子,巧的是,儿子出生的那天也在下雨,不过苏红生却给儿子取名叫苏晴。苏晴出世后,苏红生当然是兴高采烈,爱室及乌,对苏小雨也是乌云转晴,但和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候,苏红生典型的重男轻女的行为却使苏小雨暗地里愤懑不平,这可不是潜意识了,而是明当明的记忆,她很小的时候就清楚地知道争宠是争不过弟弟的,要是普通别人家的女孩子处于这种态势中,很可能姐姐就会跟着大人一起宠弟弟,做一个乖乖女,但苏小雨则不同,也许是苏小雨天生性格比较叛逆,也许是幼年父亲的态度对她的影响挥之不去,在苏红生面前,她从小就以一种反抗的姿态存在着,显得很不听话,事事都要跟他反一反,而且伶牙利齿,嘴巴厉害得很,每次都惹得苏红生暴跳如雷,在苏小雨小的时候还可以体罚一下,但女孩子大起来了,就不能动手了,也只能破口大骂一番了事,说是这么说,其实在苏小雨的记忆中,真正和苏红天吵架的次数并不多,数得出来的大吵也就那么寥寥的几次,这是因为苏红生在外应酬比较多,和家人特别是和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少。
如果没有母亲陈莲,很可能苏小雨就不是现在这个基本上还算乖的样子了。陈莲是个柔弱的女子,对丈夫毫无办法,事事都听他的,处处都捋他的顺毛,在苏小雨的印象中,小时侯当她和苏红生吵架的时候,陈莲只会在边上瑟瑟发抖,有时苏红生急了动粗,陈莲刚想来拉,被苏红生一瞪眼,就吓得缩了回去,等到苏红生走了,她又将苏小雨抱在怀里,百般抚慰,如果说父亲象暴风急雨,是摧残,那么母亲就象和风细雨,是滋润,小时侯的苏小雨对母亲的话还是听的,其实她也知道,母亲和父亲是一个意思,虽然心里不愿接受,但行动上还是按母亲的话去做了,因为她吃软不吃硬,吃不住母亲柔柔的泡功,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在小时侯苏小雨的心目中,母亲似乎对她比对待弟弟更关心,经常会久久地盯着她看,而不去看弟弟,这就使她有了一种受宠的感觉,每每母亲要让她做一些她不太愿意做的事的时候,她一想起母亲看她的眼神,架不住就听话了,久而久之,就象水滴石穿,正是陈莲的柔弱,有一种特别的力量,使得苏小雨想野也野不到哪里去。
如果人永远也不会长大,如果人的心永远都是象童年一般单纯,如果事物永远是一成不变的,那么苏小雨的棱角也许会在母亲的滋润中被逐渐软化,可人总是要长大的,事物也总是要变化的,慢慢地,苏小雨长到了十几岁,她发现最近这一、两年来母亲老是在偷偷地哭,在她和弟弟面前也是掩不住的愁容满面,在那个年代,一个情窦未开的初级少女可能是不太想不通这是为什么,苏小雨只知道父亲现在是经常的彻夜不归,她对苏红生本来就不服贴,这么一来,在她心里更增添了几分对父亲的冷漠。再后来,她懂得的事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也明白了父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变不离其宗,男人纵有七十二变其根子还是在女人。应该说,在苏小雨十岁以前,苏红生至少在感情上对陈莲是专一的,因为陈莲的确有值得他深爱的理由,美貌、温柔、贤惠、信任,哪一样都不缺,还有她的柔弱,这一点别的男人可能不一定喜欢,但对于苏红生这样强悍的男人来说,这正是陈莲最能打动他的一点,还有孩子,特别是幼小可爱的苏晴,也是将他的感情紧紧地栓在陈莲身上的重要理由,所以苏红生在生意场上虽免不了声色犬马、逢场作戏,但他从来就不把这当成出轨,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在家里,至于肉体,权当是应酬,或权当是享受,而陈莲对丈夫向来是不闻不问,她当然不是傻女人,她知道丈夫经常深更半夜地回来绝不可能一直在饭局上,她知道这是生意上必须的应酬,所以她不愿计较,另外她的柔弱的性格也让她不敢计较,她只晓得自己的职责是管好两个孩子,在丈夫在家的时侯伺候好他,只要丈夫每晚能稳稳地在自己身边打鼾,也就心满意足了,陈莲的这种态度让苏红生也很满足,套句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
六八。苏小雨的家(二)
如果一个人身处的境界发生了改变,那么他的心的境界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也会随着改变,打个比方,假如你是个穷光蛋,你可能想着只要有一间自己的房子住住就满足了,假如你有一百万,你可能就会想在一套三室两厅的公寓里终老此生,假如你有幸有了几千万,难道你会不想着住别墅吗?即使你不想,可能你身边的人也会逼着你去买。苏红生到后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在苏晴出世后不久,苏红生借着苏南工业腾飞的时机,将靠倒买倒卖赚来的原始积累投入到实业中去,而这时,张公子的父亲也一路高升,其管辖的范围已经不仅仅是一方水土了,攀着这棵大树,苏红生的企业发展得一帆风顺,总资产呈几何倍数增长,但围绕着他身边转悠的女人也迅速地多了起来,这时候的这些女人可不是以前的那些女人了,以前的那些女人在苏红生的眼里充其量只是些漂亮的肉体而已,虽然有很多肉体是比陈莲的要好,但肉体只是一个女人一门课的成绩,考试排名是要看总分的,尽管肉体占的权重较大,但要论总分,那些女人中有谁能比得过当时的陈莲?而现在呢,一方面陈莲再漂亮,也架不住年龄这个硬指标的下跌,另一方面,现在围着苏红天的那些女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女孩,那都是些什么人哪?要气质有气质,要学历有学历,要才干有才干,要柔情有柔情,此消彼长,陈莲的总分就有点掉了,至少不是第一名了,一开始也不是苏红生钱多了就主动想玩另一种境界,而是那些女孩主动地将他纳入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境界中去了。总之,苏红生最终还是出轨了,这是真正的出轨,是感情上的出轨,这对于陈莲来说是无疑是无法接受的,但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不可能大吵大闹,她只有背着孩子偷偷地流泪,但她的这种态度从实际效果上可说是挽留了苏红天,假如她是一个悍妇,和苏红天整天大吵大闹寻死觅活,或者雇人去扁那个女人一顿再和他们摊牌,那苏小雨的家早就散了。其实苏红天虽然和那个女人似乎是来真的,但也没有对陈莲忘情,也许他和那个女人是情不自禁开始的,也情不自禁地继续着,但是反正最后苏小雨的家还是完整的。
那时的苏小雨已经情窦初开,这正是她的爱情观形成的重要时期,当她明白了父母亲是怎么回事之后,对苏红天的恨意更深了,很自然地,她也深深地恨上了那个外面的女人,总认为那个女人是因为钱而和自己的父亲苟合,她有一种想提醒苏红天的冲动,想提醒他那个女人是爱钱而不是爱他这个人,还想理直气壮地问她父亲一个自以为尖锐的问题:假如你没钱,她还会爱你吗?但由于父女两人隔阂较深,她一直没有机会勇敢地对苏红天说出这些话,但从此她对爱有了一种偏激的看法,根本不相信一般男孩子的表白,总以为他们主要是在爱她的父亲,爱她则是顺带的,或者说,爱她仅仅是必须的过程而不是目的。面对母亲陈莲,苏小雨的心态也起了微妙的变化,以前听她的话,是出于母亲柔弱的坚持而不忍违拗,而现在虽说也服从她的管教,但更多的是出于同情和可怜,在当时苏小雨的心目中,陈莲的这种不敢抗争的态度是没骨气的表现,有什么嘛,大不了玉石俱碎,所以每当她撞见陈莲躲在房间里悄悄流泪时,心里就莫名地会闪出看不起她的念头,有时候甚至都有点厌烦。
不仅父亲母亲让苏小雨感到没劲,就连弟弟苏晴也让她觉得失望,也真是奇怪,这个苏晴的脾气正好和苏小雨反一反,苏小雨的性格有点象父亲,而苏晴却有点象母亲,生下来就很乖,一副柔顺的样子,虽说在父亲面前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对苏小雨却从不敢狐假虎威,小时侯整天喜欢跟在苏小雨的屁股后面,把苏小雨烦得不行,苏小雨对父亲重男轻女的做法是有腹诽,但姐弟之间却是很好的,也许就是因为苏小雨吃了苏晴的软。苏晴长大后,也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做什么事都不果断,半点也没有通常人们印象中富家子弟的飞扬跋扈,这虽不是坏事,但苏红生却一肚皮的担心,这样的儿子今后怎么来继承自己的那一大片家业啊?这一点苏小雨在心里是同意父亲的看法的,她总觉得这弟弟少了些男子汉的血性,经常骂他,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里面。
青春期的女孩往往志存高远,那时侯的苏小雨最盼望的是早点上大学,好离开这个沉闷的家,飞向自由的天空,因为她从小到大,无形中就有一张由苏红天幻化成的网将她紧紧地笼罩,任何人看她的眼光仿佛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裹着她全身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