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廷尉徐正风闻声后,急忙从东阳城快马加鞭赶到中侯城,亲迎钦差大人,不想董岳笑眯眯说,“咦徐大人,你没见着明公公?”
徐正风一愣,“哪个明公公?”
董岳说,“唉呀,钦差大人明公公啊,端王跟前的红人,明月公公啊。”
徐正风眼前一抹黑,心道不好,暗度陈仓啊祖宗,连京中人都被忽悠了。
他立马调整情绪,极惊讶道,“明公公是钦差大人?那董侍郎您”
一个声音悠然接过去,“董侍郎其实是来视察知州水利修葺的,徐大人不知道?”
徐正风转身一看,明公公身着大红团云瑞兽钦差袍,带着八个黑衣带刀侍从,双手背负身后,大步走进府衙。
“如意,将钦差令呈给徐大人过目。”
如意上前,捧上一个朱红匣子,打开后明黄绸布铺底,一柄白玉钦差令及官文通牒,静静搁置匣中。
御派钦差,素来见令如见御驾。
此物一出,府衙里一干人等急忙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明公公好整以暇道,“徐大人为查私盐一案,辛苦了,免礼。有眉目了么?”
徐正风已镇定如常,起身拱手道,“此案乃府衙大人鲁修亲自过问,昨晚鲁大人带人前往城北缉拿盐贩,却横出意外不知所踪,卑职正准备领人前往查实,不想关键时刻公公亲临,真乃知州百姓的福音。”
明公公打量他一眼,“哦这样啊?鲁大人真是不幸。徐大人倒是处变不惊的典范。”
他顿了顿,和煦笑道,“本钦差昨晚倒是有幸,在长水码头截得一批私盐,抓获涉案者沈飞。徐大人素来断案清廉,不如辅佐本钦差查查此案,如何?”
徐正风满背冷汗,却是恭恭敬敬一揖,“承蒙公公垂青,卑职有幸。”
明公公一笑,眼角杀气微敛。
长水码头一夜后,霍安等人又迅速销声匿迹,隐于客栈之中。查案是明公公的事,他们来此,正如明公公所言,主要任务是杀人。
五日后,知州私盐一案尘埃落定,知州州府大人鲁修、通泰钱庄老板沈飞均涉私盐一案,押往京中刑部候审。
诸如苏珏一类的死囚,刷洗冤屈,重见天日。
大赦当日,苏珏就急急忙忙赶往东阳城,趁着徐正风被那钦差大人牵绊着,回到东阳与他爹娘一聚。
苏珏身陷牢狱之灾,不过半月,却已折腾完家中近半财产,苏泊山照他狱中所嘱,已变卖了苏家玉器商号,待官府退还查封的米店后,也低价盘卖,一家人连夜迁出东阳城。
第七日,霍安正式带兵折返保宁。
刚出发,苏珏就按约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我来得还算准时吧?”
霍安拉了他到僻静处低声问,“大哥”
苏珏不等他说完,挥挥手,“大哥我是能守节的人,一身铮铮傲骨,我要出卖你们,去年就出卖了。”
霍安正要开口说话,不料仲玉鬼头鬼脑凑过来,“唉唷霍校尉,听说这苏公子是四姑娘的大哥?原来你们是知州的人?这趟荣归故里你心里激动吧,居然捡到了你大舅子,跌宕啊。”
苏珏振作,一本正经道,“不错,我的人生就是跌宕起伏波澜壮阔。”
仲玉好奇道,“怎么个波澜法?”
好吧,话痨遇话痨,惺惺又相惜。霍安按按额角青筋,只好沉默地带着这要探小妹要探小外甥的大哥,回保宁去了。
苏换这一年多来,唯一念叨的就是她这奇葩大哥,他想了想,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回保宁,大家无不归心似箭,尤其是霍安,他惦念着苏姑娘和苏姑娘肚子里的小葡萄,恨不能长翅膀飞回去,倒是苏珏十分享受这一路,因为他和纵欲公子颇为谈得来,一路上海阔天空相见恨晚。
抵达保宁时,已是十二月末,过年的喜气洋洋,已举城萦绕。
苏换这几日挺着大肚子,在家里不亦乐乎打理年货,又眼巴巴地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一个劲骂,“霍安你这个骗子,还说很快就回,都两个月了”
非燕蹲在一旁,笑眯眯地摸她肚子,自从苏换肚子从小葡萄长成大梨子,又从大梨子又长成小南瓜后,她十分喜欢摸苏换的肚子,苏换有孕已快六月,小葡萄活泼好动,时不时让非燕惊喜地喊一声,“四姐姐,他踢我。”
苏换纠结地看她,“非燕,他要踢也先踢我好不好?你稳重一点。”
蛐蛐鄙夷地嘲笑非燕,“非燕,你想嫁人了吧?”
非燕眼睛一鼓,“我还小。我没有想。”
蛐蛐哈的一笑,“拉倒吧你,你一摸四姐姐的肚子,那眼珠子都发绿,恨不能自己生一个来玩,还不是思春是什么?”
非燕嗷嗷地叫,追着蛐蛐就打。
苏换佯装怒道,“蛐蛐你和小姑娘胡说八道什么”
忽然她又想起一事,转头去扯了覃婶悄声说,“覃婶,非燕都满十二岁了吧?”
覃婶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嗯了嗯,“怎么?难不成四姑娘还真想给她说亲事了?”
苏换说,“那哪能,还是个孩子呢。我是觉得吧,这孩子怎么还不开窍呢?”
覃婶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你说葵水?”
苏换沉思道,“对啊,我十二岁不到,就葵水初至。覃婶,你觉得咱们是不是该给非燕吃更好点,这孩子怎么光长个呐。”
覃婶点点头,“有道理。”
达达小二见着非燕蛐蛐追打,十分兴奋,汪汪乱叫,顿时一院子闹翻天,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非燕扬起的粉拳定住,转身一看,顿时欢天喜地,“安哥安哥!你回来啦?”
苏换正在厅堂里坐着咬线头,一听这欢天喜地的唤声,怔了怔,立马丢了针线绷子,起身来就往外跑,吓得覃婶急忙去扶她,“四姑娘你当心些。”
走出院子,达达小二正疯狂地又蹿又跳,霍安笑吟吟推开院门,迈步进来。
苏换好高兴,急忙几步走下石阶,挺着圆肚子迎过去,“霍安你回来了?”
冷不防霍安身后探出一颗脑袋,笑嘻嘻道,“哦小妹,你这肚子长得蛮圆。”
苏换一愣,脚下一顿,因为肚子大,上半身收不住地往前跌,吓得霍安一身冷汗,扑过去就接住她。
可苏姑娘只直愣愣傻看那翩翩公子哥。
过了半晌,才嚎一声大哥,推开霍安就扑向苏珏。
霍安顿时好郁闷,苏换,哪次回来,你不是如狼似虎地先扑过来抱我!
繁世锦 一百二十六章 霍安,我是扫把星
苏换激动地嚎了几声,就冷静下来,后退两步,扶着腰上下打量苏珏,满眼泪汪汪。
霍安担心这个双身子的祖宗太激动,刺激到肚子里的小葡萄,赶紧去搀着她说,“你坐下来,我慢慢告诉”
不想,没等他说完,苏换幽幽感叹,“大哥,你长黑了。”
霍安沉默。
苏珏一听,幽幽摸脸,“小妹,大哥九死一生哪里还顾得上养颜”
苏换惊道,“你怎么了?”
于是兄妹俩就说着话叙着旧感叹着世事无常人生辗转,往厅堂里去了,苏珏顺便还喜气洋洋说,“你们这宅子置办得不错,朝向好,就是略微小了点。”
霍安沉默。
非燕欣赏完这场兄妹久别重逢的戏码,跑去和霍安说,“安哥,你没回来时,四姐姐一天念你八遍,你一回来,却又立马被她嫌弃了。这是不是希望和现实的差距?”
霍安沉默。
蛐蛐表示很费解,“安哥你当初是怎么瞧上了四姐姐?”
霍安缓缓道,“不堪回首。”
吃饭时,一桌人只听那对久别重逢的兄妹唧唧呱呱说话,滔滔不绝犹如长江黄河绵绵不绝。
蛐蛐吃过饭,表示完成使命,回青帮去了。覃婶急忙去帮苏珏整理客房。
久别重逢的兄妹俩仍然坐在厅堂里把烛谈心,霍安寂寞地自己动手烧热水,然后自己回房去默默洗澡,洗完澡默默上床睡觉。
正要睡不睡,房门响动,苏姑娘回房了。
霍安装睡。
不想苏姑娘爬上床来,默默无声地躺下,竟然半晌没说话。
霍安生闷气,苏姑娘,你有了孩子不理孩子爹,有了大哥不理你夫君。
正生闷气,忽然听着微微抽泣声,他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来看,只见苏姑娘眨着一双红红兔子眼,盯着他,“霍安,我大哥说,全家都闹得鸡飞狗跳。”
霍安怔了怔,坐起身来抱她,苏换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哭兮兮说,“霍安,我是扫把星。”
霍安不知说什么好。
苏换抽抽鼻子又说,“你不用安慰我,我大哥安慰我,虽然不幸当了扫把星,但好歹找了个好夫君镇得住,所幸还没霉得全家死光光前,你就把我弄走了。”
霍安忍不住道,“你确定他在安慰你?”
苏换认真点点头,“我大哥素来用道理安慰人。”
她顿了顿说,“我大哥还说,让我千万别有阴影,这事儿闹得他也明白了,人这辈子要积德还要自己有本事,吃喝玩乐虽然舒服,但经不住摧残。我爹他们迁去了屏县,我大哥说他会重新振作苏家的。”
霍安抱着她慢慢说,“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苏换嗯了一声,“霍安,以后你有事别瞒着我。就像这次,大哥说挺危险的。”
霍安板着脸说,“想起你夫君了?”
苏换心情好了些,哈的一笑,眨眨兔子眼,拉了他的手去摸肚子,“怎么样?梨子长成南瓜了是不?”
霍安瞬间破功,含笑摸了摸她,撩开她中衣,去欣赏她光滑圆鼓的肚子,“唔长得还真是蛮圆。”
说着兴致勃勃低头,去亲她肚子,不料刚亲下去,小葡萄就翻个身,苏换肚皮一抖,抖得他目瞪口呆,抬起头来说,“他居然踢我嘴。”
苏换哈哈笑,扑过去亲他,“好功夫。我觉得是儿子,以后把你的本事都教给他!”
苏珏这次死里逃生,对人生有了更广阔的看法,准备在保宁散几日心,认真思虑一下今后出路。这次安顿好家里一切后,他只和爹娘说出来避避风头,苏泊山夫妇俩自是举双手双脚赞成,苏珏没死,比什么都强。
已是十二月二十八,再过一日就是年夜。这是苏换霍安在保宁过的第二个年,可因为大哥苏珏的到来,苏换格外容光焕发,鸡血满满,又是张罗着置年货,又是张罗着给苏珏添新冬衣,又是挺着肚子亲自下厨做家乡菜,苏珏笑微微地看着她忙活,倚着门难得正经地叹口气,“小妹你长大了。”
苏换白他一眼,“废话,我都要生儿子了。”
苏珏说,“你不喜欢女儿么?”
苏换擦擦手,低头道,“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儿子么?”
苏珏走过来,摸摸她的头,“别恨爹爹了,他都老了。何况他还是你亲爹爹。”
苏换低低道,“我才没恨。可为什么二姐三姐也是女的,爹爹照样喜欢。”
苏珏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神神叨叨的道士?他说你命硬,不好,可我看你命挺好,她们不见得如你,能找到这么一心一意的夫君。”
苏换骄傲地抬起头来,“那是。我就说他是好货色,没看走眼吧?”
苏珏含笑,“那是,你好品味。”
很快到了年三十夜,保宁天降大雪,冷得苏珏这个从南方来的公子哥,缩着脖子像只瘟鸡般躲在炭火炉旁,一步也不肯离开,一边抱怨,“唉唷小妹,这鬼天气这么冷,你怎么受得了。”
霍安正往炭火炉里添炭,不慌不忙说,“我抱她。”
苏珏愣了半晌,“哦我成亲后会向你学习。”
热热闹闹地吃过年夜饭,大家欢欢喜喜地围炉守岁。苏珏见着苏换笑得不停,难以察觉地红了红眼眶,他这在家里最不招人待见的奇葩小妹,终究还是有了好的归宿。
围着暖乎乎的火炉,苏换和非燕大呼小叫地指挥霍安掏了烤熟的芋头和花生出来,接过来,两只手颠来颠去地抖灰剥皮,笑得哈哈哈。
啃着芋头,苏换忽然想起永荣,转头去问霍安,“霍校尉,你可以回家过年,那永荣呢?他还在营中么?”
霍安道,“今夜原本不该他守值,可他说他一人在家也冷清,不如在军中热闹,便和别人换了值守。”
苏换责怪,“你怎么不请他来我们家?”
霍安说,“他说不用了。”
苏换于是去和覃婶八卦,“上次说得好好的,永荣怎么就不去提亲了呢?就是入军了也可以成亲啊,霍安都要当爹了呢。要不覃婶你再找隆叔帮他相一个?”
覃婶说,“就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姑娘,一瞧就是个好生养的。”
非燕啃着芋头说,“你们别操心,我看魏小姐和永荣哥有奸情。”
霍安手里的掏炭长钳一抖,抬头道,“非燕,别乱说话。”
苏换啃着花生没吱声。
非燕不服气地撅嘴,“我没乱说。就说那次永荣哥腿伤了,覃婶炖了骨头汤,让我给永荣哥送去,我都见着两次魏小姐,有一次永荣哥还抓着魏小姐不放呢,那叫一个天雷勾地火。”
苏换噗的一声,一口没嚼碎的花生喷出来,呛得她连连咳嗽。
苏珏坐她对面,正啃芋头啃得香,嫌恶道,“小妹你别装惊讶了,这种小八卦你绝对第一时间知道。”
霍安转头去看苏换,“真的?”
苏换点点头,好忧伤。知我者,亲大哥呀。
霍安默默不语。
苏换抹抹嘴说,“其实也未必。你也别担心,总是别人的私事,我们也不好过问。再说永荣虽然如今是你带的兵,可人家男欢女爱是自由的。”
霍安深沉道,“魏之之那种,永荣居然也镇得住,本事。”
苏换吐血。
天雷勾地火的永荣,这时正在城西军营里,冷飕飕巡值。
因是大年夜,这晚营中也格外宽泛,甚至允许不巡值的将士喝酒。
于是营中火光簇簇,高歌海饮,倒也蛮热闹,捂得孤家寡人的永荣,也热络起来,巡完营后,卸了头盔,站在一边笑呵呵看一群寡男人闹闹攘攘喝酒。
正看得高兴,和家人吃过年夜饭的魏弦,带了一干侍卫,红光满面得驾临营中,叫人拿了烈酒来,只说要和留守军营的将士们,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很有一番体恤下士的风范,喜得一群寡男人热血澎湃。
对于喝酒,永荣自是退避三舍的,不想仲玉那个天生戳漏子的,见他要溜,忙去拉他,挤眉弄眼道,“永荣你别跑,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太腼腆,这番咱们立了大功,得多在都尉面前晃晃,提醒他记得表功。”
永荣不想理他,转身要回营房去,不料岚侍卫笑眯眯跑过来,“永荣,都尉说让你去喝酒。”
永荣崩溃。魏弦的酒量,喝死三五个他不在话下。
可人家是将他是兵,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喝。
魏弦喝得两眼放光,看见永荣就喊,“小子你过来。”
永荣走到他面前,“属下见过都尉。”
魏弦二话不说,将一海碗酒递到他面前,笑得紫膛脸发亮,“明公公夸赞了你,给咱们保宁军长脸,这碗本尉陪你喝。干了!”
说完仰头咕嘟咕嘟就喝。
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寡男人又叫又跳,嗷嗷叫好。
永荣皱着一张拧出水来的苦瓜脸,咬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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