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喝口汤,闷头暗笑。
赵敢是个爽快人,苏换又是个好奇孩子,饭桌上东问西问,问着问着就改口叫大哥了,叫得亲亲热热。
赵敢哈哈大笑,吃饱喝足,撂下一句话,“你这妹子我认了。再过十日是寒食节,霍安,将妹子带到城里来,让你嫂子也露两手。”
苏换咬着筷子拼命点头,“好啊好啊。”
霍安摸摸额头。他的生活被她掺和得面目全非,可是好奇怪,他从头到脚都这么温暖,好像早已习惯。
可是认真想想,他独自生活了七年,而她来了不过一个月。
苏换,你真的是逆天的存在。
赵敢走时还兴高采烈,不断说,“记得啊,十天后,寒食节,你们来城里,我巳时在城东门接你们。”
苏换扶着院门拼命挥手,“一定,一定。”
回到屋子里,苏换仍然两眼发光,笑嘻嘻地蹭过去,坐在床边说,“霍安,我觉得这个赵敢是好人。”
霍安半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头,懒洋洋地看着她。
苏换又跑去拿了银子过来,兴奋道,“霍安,这些银子怎么用?”
不等霍安表态,她便自顾自说,“买点田地是必须的,你好了就去问问连三叔,哪里的田地好,买了田地就没什么钱了,不过宝丰娘说带我一起做绣品。以后你少去山里打猎,免得像这次一样,吓死我了。”
霍安眨了眨眼,坐起来,拿了木牌来写:“苏换,进山找人这种蠢事,不许有下次了。”
苏换瞪着他,“你觉得我蠢?”
霍安写:“你这模样,野猪老虎吃了还不够塞牙缝。”
苏换啪地将银子摔在床上,站起来横眉竖眼,“我这么蠢是因为谁呐?霍安,我还不是怕你在山里疼在山里流血在山里被饿死被雨淋死被虎狼咬死,我才带着达达和小二去找你的。”
霍安一看慌了。姑娘,你转换情绪也该有点过渡吧?
苏换越说越忿懑,桃花脸胀得通红,眸子里有柔软的水光,“我是没什么用,还光惹麻烦,可是你就算只剩根骨头,我也要把你捡回来,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在山里的!”
她说着扭过身子去,想把不争气的眼泪眨回去。
有手臂从背后伸来,环住她柔软的腰,将她拉进怀里。
苏换想挣开,忽然想起他有伤,便转过身去,伸手轻轻勾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肩上,嗡声道,“霍安,我那天才发现,我好喜欢你呐,这可怎么好?”
霍安拍了拍她的后背。
午后静谧的阳光洒了一院子。苏换抱了他一会儿,推开他,抽抽鼻子说,“你回床上去躺着,好好养伤,过些日子我们还要去赵大哥家做客呢。”
霍安躺回床上,二人不再纠结刚才那个问题,苏换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又絮絮叨叨跟他说,“我今天看见冬河的媳妇了,他媳妇叫马柔柔,长得挺招人喜欢。我拿了一只鸡,可冬河不肯要钱,我就让他们改天到家里来吃饭,对了还要喊宝丰,他也是好人。嗯,我见着宝丰娘喂了些小鸡小鸭,我学会了,我知道怎么喂,明天我让梅阿伯进城卖柴时,顺便捎十来只鸡崽回来,我们也喂鸡怎么样?不过得当心达达和小二,不许它们叼鸡”
她说着抬起眼皮,却发现霍安在她的碎碎念里睡着了。他歪着头,额发散下来,唇边还隐有笑意,阳光照在他半边脸颊上,额角宽广,睫毛漆黑。
苏换看了一会儿,俯身过去,轻轻在他睫毛上吻了一下。
她很喜欢这个人,恰好这个人也喜欢她。桃花在她心底盛放,香气馥郁得一塌糊涂。
庆余的梅雨季十分变幻,明明午后还有阳光,夜里时却下起了雨,还雷声阵阵。
苏换烧了热水,端进正屋里,拧了帕子递给霍安。
霍安擦脸擦手,埋头去用粗盐漱口,冷不防苏换姑娘淡定地说一句,“把衣服脱了。”
霍安将嘴里含的水吐进床边的木盆里,抬头茫然地看着苏换。苏换姑娘,你这话好荡漾。
苏换拧拧眉心,“霍安,不要想太多。麻伯说,你每天都得换药。”
那好吧,霍安大爷欢快地脱了上衣。
烛色里,他胸前缠绕着一圈白布,隐隐透出黑黄色。他肩宽背直,手臂长而肌理结实,皮肤有些黝黑,但这番伤痕累累,许多擦伤都已结了黑痂。
揭去白布,胸前的伤痕吓了苏换一跳。
从右肩斜划到左腹,长长的三条血痕,十分狰狞,周围的皮肤有些肿胀,糊了黑药膏,更是吓人。
苏换吃吃道,“这还叫不严重?”
霍安伸手去拿她手里的药膏。皮肉伤都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算严重,最严重的伤是断筋断骨,还有伤在内里,那才是致命的。
不过他这次被人算计,的确很险,他稍微退慢一点,那老虎直接挖烂他肚子了。
苏换又把药膏抢回来,用食指剜了一团,轻轻涂抹上去,“你手不干净,不许碰药。”
霍安于是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由着苏换为他上药。由于无聊,他伸手去把玩她垂下的发梢,苏换用手肘顶了他手一下,“别扯我头发,小心我摁你伤口。”
涂完上身,又裹上干净的白布,苏换很专业地问,“还有哪里要换药?”
霍安指指腿。
苏换嗖地将药膏甩他手里,站起来端了木盆往外走,“啊啊啊,腿就自己擦了,你手又没坏。等等,我出去了你再脱裤子。”
霍安幽怨地拿过药膏。苏换姑娘,我伤在小腿上,不用脱裤子,还有,你不说我手不干净不能碰药吗?
苏换跑进厨房里,关上门,用热水抹了一下身子,然后清清爽爽地跑回屋子里,却发现霍安穿好了衫子,还躺在床上把玩那药膏。
她于是叉着腰咳一声,“大爷,你该回房睡觉了。”
霍安从床上坐起来,慢吞吞地穿鞋,然后瘸着腿向门外走去,苏换笑眯眯地让开路,“好梦呐。”
话音刚落,天上甩下一个响雷,哗啦一声,震得苏换一抖,拍着胸脯道,“哦哦打雷最讨厌,好吓人。”
霍安在门边站住了。
苏换幸灾乐祸,“啊哈,你也被吓到了?霍安你也怕打雷呀?”
霍安转过身来,伸手拿了桌上木牌写:“你怕打雷?那我陪你。”
苏换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霍安脸有些红,但他还是写:“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我保证当君子。”
屋里沉默下来。
霍安放下木牌,摸摸鼻子转身要走,却不料苏换轻轻拉住他衣角,声音也很轻,“你保证呐,说谎我会生气的。”
他顿时心花怒放。
这让他觉得太奇怪了,苏换姑娘在这里一个月了,之前同是孤男寡女,但他确确实实心静如水,如今却总想抱她想靠近她。
大方的苏换姑娘是这样想的,他抱过她啃过她甚至还看过她,一张床睡睡,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她是要嫁给他的。
脱了鞋脱了外衫,光着脚丫子穿着白棉布中衣的苏换爬上床,把自己盖得严实,背对着外面睡下了,留了外面的位置出来。
然后她听着门被关上,接着灯又灭了,黑暗里一个热乎乎的身体靠过来。苏换全身都发热,拼命想,她是不是太不坚贞了?她是不是太无耻了?她还没嫁就同意他爬她床了?好吧,其实这床是他的。
正纠结,天上一个闷雷炸开,炸得她一抖,霍安手臂一捞,便将凌乱中的姑娘捞进了怀里。
他喘两口粗气,低下头去。
被啃是必然的。
苏换已经被霍安大爷啃习惯了,还骄傲地学会了反啃。但啃着啃着她觉得不对,霍安大爷不仅啃她嘴还开始啃她脖子,他喘气很急,一只手抚了抚她浓密的乌发,一只手偷偷摸摸滑进了她衣襟里
啊啊啊,霍安你这个骗子。
你连君子的样子都没假装做一下。
苏换羞得要喷血,一把抓住他的手,歪过头喊,“霍安你骗人。”
霍安一怔,天边又一个炸雷,他瞬间神智清明,羞愧地翻身而起,急急忙忙穿上鞋,瘸着腿出了门。
他还是去偏屋睡吧,他把自己想得太坚不可摧了,再多呆一刻,苏换姑娘就会在轰隆隆的雷声里被他轰隆隆地给办了。
他简直为自己脆弱的自制力感到羞耻。
苏换趴在床上发烧,霍安越来越过分了,这次爪子都伸进衣服里了,以后再也不要信他的鬼话了。
君子,君子这种东西不适合他。
------题外话------
有好心的姑娘给建议,说预告后面的剧情,但咬概括无力,只能说但凡苏姑娘经过的地方,无不鸡飞狗跳,苏姑娘的抽风大哥要出来了,其实咬很喜欢这朵比苏姑娘还二的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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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村 第四十七章 你怕日子太长?
第二天,霍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耷拉着头一直没好意思抬眼皮看苏换。
苏换姑娘起得早,贤惠地熬了一锅菜粥,又煮了两颗鸡蛋,剥了一颗递给霍安,“霍安,我没生气。”
霍安抬起头,黑葡萄眼一闪,接过她手里的鸡蛋,唇角倏然上扬,绽出惊喜的笑意,活像一个得到大人肯定的孩子。
苏换瞧得有趣,想了想,低头咬鸡蛋,含糊道,“霍安,你看你胸前的伤口那么吓人,得好好养,别乱动”
她的声音越发低,“嗯等你养好伤,咱们成了亲,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霍安怔了怔,心底简直百花齐放。直接忽略了养好伤和成亲两件事,耳边一直无限循环着最后半句:你喜欢什么都可以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于是此后几天,霍安都老老实实地养伤,天没黑就赶紧回右偏屋里,每天给他娘上香时就默默祈祷,娘,你保佑我伤快好吧伤快好吧。
苏换姑娘对他倒是如常,只是天一黑,她也自觉地不去招惹他,大概被他那晚的伪君子模样吓着了。
想及此,霍安就很沮丧。要不,寻个好日子将苏换姑娘娶了?
但一想到这个,霍安又冷静下来。他是没有家人了,可苏换有,但苏换至今拒绝提及她的家人。成亲终归是女孩子一生的大事,按照明媒正娶的世俗之礼,他是应上门向苏换父母提亲的。
他一无家财,二不会说话,便是上门提亲,苏家也未必同意将女儿嫁给他,苏换也说过,她父亲不会同意。
这么想着,他有些黯然。还有,苏换绝不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她嫁给他,最初的新鲜甜蜜过后,会不会因为平淡清苦,而为当初的轻率感到后悔?
霍安变得辗转反侧。他觉得,他从小到大几乎从未这样思前想后。母亲总对他说,简单平淡才是最好,可捡回苏换姑娘后,他的生活,真心越来越复杂了。
第二天,苏换看到霍安时,吓了一跳,“霍安,你昨晚没睡觉呐?眼圈这么青。”
她揪揪他的头发,“哦哦,头发也好像乱草,我烧些热水,你洗洗。”
霍安看她无忧无虑的模样,未置可否,兴致缺缺地去洗漱。
苏换瞧得有些奇怪。霍安大爷他怎么了?难道他每个月也有那几天?
话说因为霍安大爷受了伤,苏换姑娘又是个小废物,取水砍柴这种重体力活,她只好跑去求助冬河,好在冬河爽利,他媳妇柔柔也蛮大方,肯把人借给她当苦力。
昨日下午,冬河帮他们取了水回来时,还笑嘻嘻和霍安说了几句话,霍安大爷也心情蛮好,眼角唇边都是笑意,怎么睡一觉起来就晴转阴呐?
苏换想不通,干脆就不想,去帮霍安烧热水。
下午阳光正好,霍安坐在圆石凳上,木盆放在石桌上,俯头洗他的头发。往常他都是冲澡时,顺便就冲冲头发,可如今身上有伤,不能冲澡,他只好学姑娘样子洗头发,好郁闷。
苏换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心痒痒,一时没忍住,衣袖一挽,跳过去抓他头发,“我帮你洗,笨死了。”
霍安怔了怔,任由她去了。
洗完头发,苏换姑娘又贤惠地拿来干净布帕,蹲在他面前帮他擦头发,一边擦一边说,“哦,霍安你的头发又黑又硬,就像你这脾气。”
霍安疑惑地抬头看她。他脾气怎么又黑又硬了?
苏换好心解释道,“不了解你的人吧,都觉得你脾气好,很少生气发火,可了解你的人才知道,你性子倔着呢,还使小性子”
霍安微微皱了眉,使小性子的都是姑娘好不好?
但苏换姑娘没看懂他眼中的抗议,继续说,“你看吧,昨天你还挺高兴,今天又皱眉头了。”她歪过头去看霍安,“霍安,你有心事?”
霍安看她近在咫尺的桃花脸,心里踟蹰该不该和她谈一下,没等他踟蹰完,门口又响起啪的一声。
连三叔立在院门口,再次老泪纵横,旱烟杆掉在脚边。为什么他来找霍安都不看黄历呐,每次都看到这么荡漾的一幕。
今天没有男下女上,也没有男上女下。今天换成了貌美如花的堂妹蹲在堂哥面前,两只手抱着他的头看他,二人近在咫尺,含情脉脉。
苏换赶紧站起来,把湿帕子一把甩到霍安怀里,笑吟吟喊一声,“连三叔。”
她左右瞅了瞅,好呀,达达和小二又跑河边去玩了,都没留在家里守门。
连三叔抖抖索索去捡旱烟杆,直起腰来咳一声,“阿安,你伤恢复得怎么样?三叔来看看你。”
霍安也赶紧站起来,点点头,表示感谢。
苏换热情地迎了连三叔进屋,又赶紧去倒热水。
霍安躺回床上养伤,连三叔坐在长凳上,语重心长地道,“阿安,三叔其实是有事来与你商量。”
霍安眨眨黑葡萄眼,示意他说。
连三叔说,“我听春婶子说,小四今年十七,冬月里就要满十八了?”
苏换正端了热水走到门外,一听这话,便忍不住止了脚步,缩在外面听墙角。
自从那次撞见她在菜园子压霍安后,连三叔似乎就不大待见她了,总担心她糟蹋了霍安一样,哼。
只听连三叔又继续道,“十七八岁可不算小了,怎么着也该张罗一户人家了。你母亲去了,小四也是个可怜孩子,没了父母,你们堂兄妹俩家里也没个长辈,没人来操心这些事,三叔也理解。”
他磕磕烟斗,接着说,“你们兄妹俩终归不是亲兄妹,一直这么住着,村里有些爱嚼舌根子的人,背地里便胡言乱语了。自然,你们住得远,那些人也不敢在你面前嚼,可这么总是不好,你倒罢了,小四是个姑娘,以后对她的名节可大大不好。”
连三叔这番话说得十分中肯,但听得外面的苏换姑娘眼睛冒火。
连三叔又说,“三叔就操了个讨嫌的闲心,去寻宝丰娘说了这事。宝丰家在觐州有个亲戚,那亲戚是个热心人,帮你家小四在觐州瞄着了一门亲事。那家姓白,家里经营着一家大茶庄子,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殷实。白家老爷子两年前去了,家里就剩一个老婆子和一子一女。如今那茶庄子便是由白家少爷管着,他那姐姐也已出嫁了。”
霍安一直无声无息,也没阻止连三叔说下去。
苏换在外面气得发抖。霍安你听书呐?
连三叔又说,“宝丰家亲戚打听过了,说那白家少爷是个实在人,也不在外面胡来。白家老太倒急着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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