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扭地看一眼霍安。
霍安举着那羊肉串,走得稳重,不瞟她。
她纠结。羊肉串好香,要不要放下节操?
没等她纠结完,霍安忽然举累了,见着要将手一收,非燕眼疾手快,想都没想一把抢过羊肉串就啃。管他的,师兄说,吃饭活命最重要,节操其实是路人。
霍安眼里有些不易觉察的笑意。
回客栈的路上,经过一个挂红灯笼的漂亮小楼,一群娇艳姑娘倚在楼阑上,扭着腰嘻嘻笑,见着这长长一串马一串男人走过,更是笑得腰都要扭断了,“爷累了不?来歇歇,奴家给你捶捶肩揉揉腰”
非燕坐在马上,啃着羊肉串好奇地看。
曹风想起那晚被拽,又含恨瞪了前面那野丫头一眼,忍不住涎着脸凑去和蔡襄说,“襄哥”
蔡襄悠然看他,“你想试试还用得不?”
曹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蔡襄嗤笑一声,漫声道,“老规矩,不惹事不生祸,亥时之前不回来,老子打死你。”
曹风一听,顿时和几个汉子眉目抖擞地跑去了。
非燕忽然说,“我晓得这是什么地方。”
没人理她。
她顿了一顿,气定神闲说,“美女杀人不用刀,斩将追魂全靠腰。说的就是这地方。”
剩下的男人默了一瞬,猛然噗的一声,集体爆笑。
非燕被笑得发慌,结结巴巴道,“我师师兄说的。”
霍安也忍不住好笑,转头看了她一眼,非燕松了口气,这个哥哥看她终于不凶残了。
一回到客栈,非燕落地就狂奔向客房,一路委屈地喊,“明先生,明先生!”
明先生和如意出现在客房门口。
非燕感觉像看到暌违许久的亲人一般,扑过去哭诉,“明先生,你不在,他们凶我!”
霍安没在意,和蔡襄他们一起先忙正事,将补给物资驮到货仓马车上去存好,据说往后夜宿荒郊的时候,会越来越多。
忙好手上的活,他拿了金创药,敲开明先生的客房门。
明先生身子弱,住店时不和他们一起吃,这时正叫了清粥小菜,三个人坐着一起吃,见霍安来,他和蔼笑道,“霍安,要不要一起吃点粥?”
非燕见着霍安,捧着粥碗别过脸。
霍安摇摇头,走过来将金创药放下。
明先生说,“我都听非燕说了。”
他笑着去看鼓腮的非燕,“非燕,你既然要当我的跟班,这性子是该敛敛,不然我不敢用你的。”
非燕不服气地将碗一放,“那明先生你说,我做了好事,也没伸手要酬金,人家愿给,哪样不纯粹了?”
明先生淡笑,“非燕,纯不纯粹,世人的标准不同。但若是你帮别人忙,总是一心想着回报,一旦没有回报,你会失望、伤心、质疑、气愤、不平,容易陷入一种执妄之念,这会伤了自己。”
霍安抬目看着他。
非燕听得似懂非懂。
明先生似轻叹气,“有些事,没有回报的。”
如意这时指指那金创药,“这干嘛?”
霍安拿出木牌,刷刷写了一行字:
“非燕,自己给膝盖擦药。”
非燕恨恨道,“我不擦,我不稀罕!”
霍安继续写:“那人的确不对,可若断掉腰骨,以后便是想改过自新也没法了。你今天用了几分力,你自己清楚。”
非燕咬着唇不说话。
明先生看了霍安一眼,又看向非燕,“得饶人处且饶人,非燕,这是对的。”
霍安拱拱手,转身出去了。
这一夜过得平静。
第二日马队起得早,还未天亮,城门刚除宵禁,他们就收整收整,准备出城了。
明先生今天换了一身黑袍子,见着走路都有些摇晃,比昨日还憔悴,似乎一夜未眠,连着如意也有些面色苍白,脚下虚浮无力般。
蔡襄心里暗自叹气,总觉着好像被那笑眯眯的白庆薰坑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要说账房先生,有明先生那举止谈吐的,还当真不多。
走到城门口时,他才觉得真的不对。
昨日入城时,门禁十分松散,可今日出城,这城门口却有如大敌将临,火光凛凛,重兵把守,严阵以待。
门口已排起长长的队伍,等待着兵卫盘查后放出城去,大多是北去的商队。
如意伸出头来看,听着似有人嘁嘁私语,“出事了有朝廷重犯”
他打个呵欠,又缩回头去。
兵卫查得十分严密仔细,尤其是对于男人。
每个男人都必须脱掉上衣,一一验身过后才算通关。
查马车时就更仔细了。无论走运什么货物,都必须一一打开来看,甚至连马车车辕下,兵卫也会蹲下细细瞅过,对于驮了谷草柴禾之类的牛车,还会拿了雪亮的长缨枪,密密地刺来刺去,似乎要揪出个人来。
曹风偷偷和阿丘说,“莫不是跑了重犯”
蔡襄低声喝道,“闭嘴。”
他们带了十车茶叶,查起来简直令人抓狂,但人家是官爷,胳膊总拧不过大腿,自然是耐心赔笑地等他们查。
茶叶被一箱一箱搬出来,打开箱盖验查后,又一箱一箱搬回去,男人们搬得满身大汗,纷纷脱了上衣打赤膊,也正好让人查身。
霍安搬一箱茶叶上马车时,忽然发现里面一只箱盖上,有两点水渍。他放下茶叶箱,伸指头抹了一下,面色微变。
不是水,是血。
他不着痕迹地用指头揩掉那两点血渍,若无其事地又搬了几只箱子上去叠好。
第六辆马车。
他心里默默记下了。
------题外话------
美女杀人不用刀,斩将追魂全靠腰~吼吼
你们~~这群霸王牌小水饺~~从不浮上来~
江湖远 第七十七章 我好喜欢这些俗物
刚搬好一车茶叶箱子,天已泛出晨曦。小跑腿非燕跑过来了,因为昨天被霍安凶,她还有些别扭,斜着脖子,别扭地喊,“安哥,明先生有事找你。”
霍安抬手抹抹汗,跟着她一起去了车队最末。
非燕乖巧地站在马车外,霍安撩开车篷布幔,就皱了皱眉头。他自小上山打猎,嗅觉也是灵敏的,车厢狭小,充溢着一股药味都盖不住的血腥味。
他炯炯看着面色泛白的明先生。
明先生虚浮地笑了笑,“对。”
然后他咳了咳,低声说,“霍安,临行前,白少爷与我说,若身子撑不住,就找你帮帮手。你看我这老骨头,实在经不得颠簸,就让如意随着你们押货先走,我留在这找个大夫看看,将养几日。”
如意面色白煞煞,抿着唇沉默。
霍安抽出木牌,直接写:“你怕出不了城门?”
明先生叹口气,“昆爷说得不错,你是个明白的。”
霍安沉吟片刻,又写:“第六辆马车不对。”
如意抬眼,杀气逼来,冷浸浸地让人手脚冰凉。
霍安想,他倒是看走眼了,这个看起来白白软软的小徒弟,竟是个会武的,还收放自如,伪装得极好。
非燕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霍安探身进去,和明先生他们说了什么,过了片刻,明先生就下车了,柔声对她说,“非燕,上车去,先生有些事要办,过几日来找你们,要听如意和安哥的话。”
非燕觉得明先生对她老好,皱着鼻子说,“明先生,我是你的跟班,我要跟你一起去。”
明先生说,“非燕,听话。”
非燕扭了扭,见明先生面色温和却不失威严,便骨朵着嘴爬上车了。
霍安向明先生点点头,明先生悄然没入人群,向城里去了。
蔡襄正忙着指挥人搬茶叶,城门下的兵卫嫌他们慢,正大声呵责,他笑嘻嘻地拱手,走过去装作搭讪,利索地往一个兵头手里塞了锭银子,那兵头咳两声,挥挥手,语气缓和许多,“快点快点,后面人还等着。”
他转身走回来,心里暗自啐骂,不想霍安走过来,把木牌往他面前一晃:“明先生咳血,将养几日再来追咱们,如意跟着押货。”
蔡襄抬头看霍安,细长的黑眸闪闪烁烁,“霍安,你认识那白少爷究竟是做什么的?”
霍安坦然看着他,低头写:“贩茶。”
蔡襄叹口气,“那明先生不像普通账房。我不是瞎子,你不是傻子,我只想告诉你,咱们不过草莽,就图个平安求点财,其他事,少沾惹的好。”
霍安真诚地点点头。
一行人便顺顺当当出了城。
出城是荒凉的郊野,大片大片荒无人烟的山脉和田野,夏日里看去绿油油一片,虽然日头烈,但也赏心悦目。
如意蔫蔫的,眉梢眼角还心事重重。
非燕老成地劝慰他,“如意,你要独立坚强,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离开明先生就像个小孩,要哭要哭的,传出去,你娶不到媳妇的。”
她拍拍胸脯,“你看我,我都找我师兄快一年了,也没有哭。”
如意哭笑不得,忽然想起明先生的嘱托,微笑着八卦,“你师兄不晓得你在找他吗?”
提及她师兄,非燕小女侠顿时有些明媚的忧伤,撑着腮看车窗外的田野,“他不晓得是不是将我忘了唉”
如意试探地问,“他出门办事了?”
非燕淡淡道,“出任务。”
如意道,“什么任务?”
非燕摇摇头,“不知道。”
如意说,“那你在师门等着他就好,出来到处跑像什么话,若他回去不见你,多着急啊。”
非燕眼圈一红,垂下头落寞道,“其实我不晓得师门在哪里。我记事起就跟着师父师兄,后来师父死了,师兄又出任务了,让我在家等着。我等啊等啊等,有一天来了一个人,他说是我师叔,还说师兄他出任务被人杀死了,让我跟他走。但是我觉得他是骗子,师兄怎么会死,他现在功夫比师父还好。那个坏师叔要抓我,我就点把火趁乱跑了,然后然后我就一直找师兄”
如意眉心微蹙。
这时霍安正走在马车外,在队尾压货,非燕和如意的谈话,他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里。
如意又说,“那你师兄长什么样?我们帮你找。”
非燕道,“我师兄长得很美。”
如意:“”
他缓了一口气,不屈不挠问,“那他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以帮你打听。”
非燕又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阿丘的声音,“前面有片果子林,襄哥说,咱们过去歇歇凉再走。”
如意眼睛一亮,撩开车帘子就去瞅霍安。
车队停在了一片翠盖如荫的林子里。
非燕蹦蹦跳跳地跑下车,抬头就看见枝头沉甸甸的梨子,不过鹅蛋大小,但黄澄澄的好诱人。刚才和如意八卦师兄时的伤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站在树下抬头看那梨子,馋得眼睛发亮。
男人们四处歇凉了,拿出水囊来喝。
如意说要看看茶叶受损没,一车一车地查验,十分尽职尽责,霍安陪着他,蔡襄也就懒得多管了,转身瞅见小女侠非燕仰头看梨子的馋猫模样,笑了笑。
这小姑娘不炸毛时,倒是雪玉可爱。想来之前她是故意涂黑脸抓乱头发,要不这个模样在外流浪,稍不注意就被牙婆子迷了,卖去青楼做雏妓。
他好心情地走过去逗她,“想吃梨啊?”
非燕不瞟他,不理他。
蔡襄说,“摘呗。反正没有人。”
非燕哼了一声,“不要脸。”
蔡襄倒气得笑了,“哟,那晚谁抱着烧鸡死不放啊?这时候倒有气节了。”
非燕气哼哼反驳,“我那是饿一天一夜了,再不吃就没命了,命都没了拿气节来有屁用。现在我吃得饱,干嘛去偷人家的梨子,我师兄说,有命的时候,还是要适当讲究一下气节。”
蔡襄哈哈大笑,觉得这小丫头的师兄,倒是有意思,于是转头喊,“曹风,去那边的棚子里看看,是不是守林人在那里,跟他说,咱们买点梨子来吃。”
曹风得令,欢快地撒腿就跑。
蔡襄摘下一个梨子,蹲下来递给非燕。
非燕迟疑一下,伸手想拿。
蔡襄手一缩,“女侠,咱们做个交易。”
非燕看着他。
蔡襄咳了一声,“这梨子我请你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以后那什么想扒裤子的事情”
非燕不等他说完,飞快接道,“我明白我明白,这种事就没发生过。”
说完抓过蔡襄手里的梨子,在衣服上擦擦,张口喀嚓就咬,甜得她眯起了月牙眼。
曹风跑回来,带了一个穿草鞋拿烟杆的老头子,老头子手里捏了银角子,笑得眼睛眯成缝,“各位大爷尽管吃尽管吃。”
于是众人一窝蜂地去摘梨。
如意瞟着这一幕,紧走两步,绕去了第六辆马车后,装作验茶叶的模样,爬进了车厢里。
霍安瞥了一眼,只见如意进了车厢,便跪在箱子上,抬手不知按拨了哪里,车顶的木板竟然无声滑开,一条伤痕累累的手臂软绵绵垂下来。
如意紧张地压低声音,“你怎么样?”
也不知那人有没有回应,如意将腰间水囊递过去。
霍安擦了把汗,转过头去看摘梨子摘得欢的那群汉子。他有些忧愁,原来这马车顶上暗藏夹层,白少爷怎么就找上了他,找上了蔡襄的马队啊。
不过蔡襄说得对,他们不过图个安顺养家糊口,其他不该沾惹的不要沾惹,更何况苏姑娘还在家等着他呢。
正想着,见蔡襄等人摘了梨往这边走,赶紧伸手叩了叩车厢。如意领会,急急忙忙往夹层里塞了一颗药丸子,又合上车顶,镇定地跳了下来。
蔡襄抛了一个梨过来,“霍安,你们干什么呢?”
霍安接住梨,笑了笑,张嘴咬了一口。
下午时,趁着换班,霍安自告奋勇去赶第六辆马车,走出不远,马车轮子一滑,被石头硌了。
霍安跳下来查看,如意闻声从车里跑出来,大呼小叫,“啊呀呀,茶叶抖散了没茶叶抖散了没?”
阿丘他们围过来看,发现车辕有些松,如意好心建议,“我看是茶叶太沉了,要不我和非燕坐这个马车,茶叶换咱们那个车上去,不然车辕子给压散了,这荒郊野外找谁修啊。”
阿丘瞅了瞅如意的瘦身板,又想起那小不点非燕,这两个人的确比茶叶轻太多了,不失为一个好提议。要修马车,得找着镇子才行。
于是二辆马车就互换了一下。
由于这辆马车原是驮货的,搬了茶叶后空荡荡,非燕爬上去,坐在一个茶叶箱子上摇摇晃晃欲哭无泪,“如意,我们为什么要换马车啊?这个马车都没坐的。”
如意在怀里摸摸,竟摸出颗糖球来,递给她哄道,“好好好,大小姐你忍耐一下,咱们修好马车就换回去。”
非燕勉为其难地接了那颗糖,无聊地扔嘴里去含着,含着含着就昏昏欲睡了,然后,然后她就身子一歪,倒一旁睡着了。
如意松口气,抬手去按开机关,小心翼翼地将躺在夹层里的人,连抱带拖地弄下来。
霍安听到响动,转过头来,自那两个拳头大的通风窗里,瞟了车厢里一眼。
车厢里很暗,只见那团黑影似蜷在那里喘气,吐出嘶哑的一个字,“水”
霍安转回头去,好忧愁,只望一路平安。
非燕全无戒备地睡得熟,嘴里还含着那颗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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