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继续道,“哼,奸夫淫妇”
永荣骤停下,沉默,忽然啪的一声,将手里那篮梨子猛地往地上一掼,转身大步走到那圆脸少女面前,冷冷看着她,“再说一遍。”
这动静太大,又突然,梨子遍地滚,委实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圆脸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猛见永荣黑脸黑色立在她面前,双眸喷火,更是吓得往后一缩,噤若寒蝉。
苏换赶紧跑过去,“永荣”
成蕙见不好了,赶紧也急步走过去劝解。
苏换扯了扯永荣衣袖,但永荣纹丝不动,只盯着那圆脸少女。
那圆脸少女被瞧得发怵,但又自觉后台够硬,面子得撑起,于是脖子一梗,“哼,我还不信你们是夫妻了,一看就不正经,偷情相!”
啪!
永荣一巴掌挥去。
苏换石化了。
成蕙石化了。
所有人都石化了。
连蛐蛐也石化了,永荣哥他他他今天,换风格了?
魏之之满脸震惊,很显然也没料到,那永荣当着众人的面,竟然毫不留情地给了她表妹一巴掌。
圆脸少女更是震惊,捂着脸张着嘴忘了哭,这这这个男人,居然大庭广众下伸手打女人?
永荣冷冷道,“我不打女人。但不包括满嘴喷粪中伤别人不知自重的女人!”
圆脸少女哇的一声,痛哭出声,“表姐”
苏换不仅头皮炸了,全身都要炸了,啊啊啊,她就说她不宜出门麻,出门准闹妖蛾子,这个妖蛾子还闹得累及别人了。
她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刚才在画舫上就不逞那意气之勇,去反唇相讥,惹得这魏之之死咬着她不放。
于是想息事宁人,硬着头皮道,“魏小姐,对不”
谁知,没等她说完,永荣冷冷打断她的话,“魏小姐,听闻魏都尉治军素严,为人也是有气度的。都说虎父无犬女,敢问魏小姐,暗中使小绊子出口中伤他人,这等作为上不上得了台面?”
魏之之和他双目相接,冷冷对视。
成蕙赶紧来调和,“之之,我看这有些误会”
魏之之冷艳地打断她的话,“能有什么误会。你叫永荣是吧?你的意思是我指使人使小绊子加出口伤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有辱我爹声名?”
永荣看着她,不退惧,不说话。
四散出去找白雪的兵卫闻声,纷纷跑回来了,一个领头的道,“小姐,出什么事了?”
蛐蛐见这阵势不对,赶紧跳过去拽永荣的衣角。急死了,永荣哥是个稳性子,今天是怎么了,民不与官斗啊,永荣哥你淡定淡定。
成蕙摸摸额角,魏之之她了解,心高气傲,还不屑使绊子之类的,可魏之之那表妹真心搅屎棍啊,只好道,“之之,你们有什么误会我不知道,可方才确是你表妹暗中使绊,出口伤人。”
魏之之一直盯着永荣,这时眼也不眨,喊一声,“舒兰,跟人家道歉。”
那舒兰啊了一声,显然愣住了。
道歉?她没听错吧,她高傲表姐居然让她道歉?
魏之之再次开口,“舒兰,道歉,我不说第三遍。”
舒兰好委屈,捧着脸瞟她表姐一眼,见她表姐万年不变的高贵冷艳,不像在说笑,只好咬着唇,低低道,“对不起。”
苏换赶紧低声喊永荣,“好了,快走了。”
魏之之冷笑,“走了?打了我魏之之的表妹,就这么走了?”
她看向永荣,“我表妹已经道歉了,你那巴掌怎么算?来人。”
身后那个兵卫头子走上前来,“小姐有何吩咐?”
魏之之冷道,“把那巴掌给表小姐要回来。”
兵卫头子点头,“是。”
舒兰哼一声,趾高气昂地抬起下巴。
苏换又急又怒,事起因她,怎么能让永荣被打,一时血气乱翻,挡在永荣身前,“魏小姐,是我冲撞你,这巴掌我来还。”
成蕙彻底冷下脸,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本大家明面上过去就算了,不想魏之之还咄咄逼人,不给她半分情面,于是她冷笑了,“之之,说来今日之事,我还没觉着我朋友有半分不对。你表妹使绊子让人不齿便罢了,念她年纪小不懂事,可奸夫淫妇这种恶语也说得出口,小四她是有夫家的,这盆脏水泼身上去,她还怎么做人。你们官家是怎么个规矩我不懂,我们江湖人,遇上这种事,不要说一个巴掌,就是一时气急,杀了她也稀松平常。”
魏之之瞧瞧苏换,又看看永荣,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松口了,哼一声,“既然青帮大小姐保你,那今日这分颜面,就算给青帮的。我们走。”
说罢带了人转身就走。
舒兰不依,低声道,“表姐”
魏之之冷喝,“闭嘴。”
成蕙看她离去,收回目光,去牵苏换的手,“小四,别理她,都尉也不算最大的,成天耀武扬威,臭显摆。”
苏换情绪低落,局促道,“不好意思,给你惹麻烦了。”
成蕙叹气,“分明就是她们生事在先。”
她去看永荣,“我爹说,马帮的汉子讲义气有血性,果然如是,我看你就做得不错。她要没那个都尉爹,就这德行,扔江湖上早被人千刀万剐了。”
永荣只礼貌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蹲下身去,捡那一篮梨子。
蛐蛐也赶紧过来帮忙,深深悔过,说来这梁子的最初起源还是因他,当日在布庄子,他四姐姐原本是要息事宁人的,都怪他不自量力去出头。
因为这不愉快,比画舫上闹的不愉快,要不愉快多了,回去时大家都有些情绪黯然,临分别时,成蕙硬要送苏换两篮梨子,又抚慰蔫蔫的她,“别担心,有什么事,你让蛐蛐来青帮找我。”
苏换十分蔫,点点头,决定回去就闭门思过。
永荣把苏换蛐蛐送回家,天已下起雨来。
苏换也没心情客气留永荣吃饭,只让蛐蛐去取把伞给永荣,强打精神说,“今天多谢你。”
永荣没看她,低着头默然片刻,“抱歉。”
苏换道,“永荣,我求你帮个忙。”
永荣抬起头来,“今天这事不要告诉霍安?”
苏换振作振作,挤个笑容出来,“他脾气其实不好的。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又没少根头发。人家是官,我们绕着走就好。”
永荣说,“好。”
苏换笑道,“我做好糖梨膏,让蛐蛐给你送去。”
永荣抿唇微微一笑,“先谢过了。”
蛐蛐这时拿了伞冲出来,永荣撑起伞,青色油纸伞在他面颊上投下些阴影,看着面容清俊,他又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蛐蛐看了永荣背影一会儿,孩子气地说,“四姐姐,你别难过,以后我要是出人头地了,一定帮你出这口恶气。”
苏换笑了笑,“我有什么好难过,我身边的人都真心对我好,她身边的人就未必了。”
蛐蛐觉得她说得有理,关上大门,进去了。
苏姑娘反省一晚上后,决定在霍安回来前,她都乖乖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第二天一早爬起来,她又生龙活虎高高兴兴了。前些年在苏家,这种委屈气她受得多了,早修炼成了吹不弯压不断的老竹子。那时她连给她撑腰的人都没有,呃她大哥勉强算半个,如今可不同往日,她有霍安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太进步了,值得庆贺,于是就把昨日打的野鸭子料理了,做成酱爆鸭,吃得蛐蛐赞不绝口,还很懂事地给永荣哥送了一盒去。
千里之外的霍安,自然是不晓得苏姑娘招惹的这些妖蛾子,他这两日心情不错,明先生和如意一直没追上来,倒让他宽心许多,巴不得那师徒俩直接去了从州,别一路跟着马队闹妖蛾子。
非燕小女侠也毛顺很多,不那么让人操心了,因为明先生不在,她最黏的人变成了霍安,很是听他的话,还常常帮他们跑去跑来传话,十分积极,马队汉子们也觉得这小女侠,其实也挺招人喜欢的。
又行了十来日,终于抵达从州,至此,已离出发二十五六日了,都进了八月。
按约定,将货送去了接货点。蔡襄问那接货人,明先生他们可到了,那接货人爽快地回答,“明先生不来了,说是身子不好,半路折回南边去将养了。”
蔡襄噎得半天没说出话。
那位明先生,你拖着个破身子走了半路又折回去,你是有多想不开啊。
忽然他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炸毛小女侠怎么办?于是赶紧拉着接货人前后一说,接货人茫然道,“啊?明先生来信里不曾提过这事啊。”
蔡襄又沉默了。
非燕小女侠被这个噩耗劈得摇摇晃晃,似乎难以置信,她最最信任的明先生,将她彻底嫌弃了。
被彻底嫌弃的小女侠忍着没哭,故作坚强地走到蔡襄面前说,“蔡老板,这一路吃喝你的,我找着师兄后,一定去保宁还你。我现在身上半文钱都没有。”
蔡襄蹲下来歪着头看她,“女侠,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非燕说,“继续找师兄。”
蔡襄说,“你知道师兄在哪里?”
非燕摇摇头。
蔡襄说,“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又没有半点盘缠,怎么找?小心被牙婆子迷了卖去妓楼。”
非燕说,“我不会上当的,我还跑得快,他们追不上我的。蔡老板你放心,我都找我师兄快一年了,只要不生病,我就有法活。”
霍安原本站在一旁,沉默听她和蔡襄说话,这时听着那句只要不生病我就有法活,真是万分揪心。像她这么大时,他还可以跟娘亲撒撒娇。
他想了一想,抽出木牌来写:“非燕我带着。”
蔡襄推了霍安去一边悄悄话,“霍安,非燕这种无家可归的小乞儿多着了,你心肠这么软,那得收多少啊?带个小丫头,这一路上不利索啊,再说你走一趟马,还走个小丫头回去,你那媳妇非跟你闹不可。”
霍安继续写:“回保宁去,我自会安置,这么小,会被人欺负的。”
“安哥。”
忽然,非燕脆脆地喊。
二人转身一看,小女侠背手仰头看着他们,“安哥,其实如意不是骗子,你最好最实诚,可是你不用同情我,我有本事去找师兄的。”
她老成地一拱手,“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就要走。
霍安简直哭笑不得,伸手揪住她衣领,将她提回来,唰唰写些字,木牌往她面前一竖。
“我想要个小跟班,帮我传话递话。”
非燕看了看,眼圈就红了,抿着唇装坚强。
蔡襄只好自认倒霉地叹口气,弯下腰说,“小女侠,既然安哥他要个小跟班,你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吧。以后马队里传话递话什么的,你可得跑快些。咱们马帮可是正规帮子,跑得快,立了功,自有奖赏的。”
非燕一听,眼睛就亮了。
于是马队就正式多了一个小成员,跑得飞快的小女侠非燕。
交付过货物,确认无误后,收下另一半佣金,马队歇也没歇,又匆匆启程,往泰宁马市去了。
从州到泰宁马市,快马加鞭往返不过一日一夜,蔡襄将马帮的行囊杂物什么的,留在从州,指了两个人守着,其他汉子则揣着干粮,骑着快马,往泰宁去了。
非燕小女侠自然也被留下守行囊,她对着手指看着众人离开,小声嘀咕,“我也是会骑马的。”
留下的一个汉子笑,“女侠,待他们回来,马多得很,你每天换一匹骑都够,到时不要哭鼻子。”
这一季的泰宁马市果然热闹许多,想是胡人内斗,大家怕被累及,都不愿再往北走,到大草原里去买马,所以都挤泰宁马市和福胜马市来了。
曹风嘟囔,马价比上一季明显看涨。
蔡襄不以为意地笑,“水涨船高,你瞧着,保宁九月的马市,马价也一定涨。”
曹风想想,也对,他们买马贵,其他帮子买马也一定贵。
在泰宁逗留了一天,却只买到三百匹成马,还没有出挑者。蔡襄很是郁结,不想这时遇上一个相熟的马贩子,给他指了一条路子,说是出泰宁马市以西七十里,有个镇子叫夜乌,那里有人专卖半马驹,成色极好,大多是与野马混血。
夜乌这个镇子,蔡襄是听说过的,这镇子还算大,中原人和胡人杂居,民风彪悍得不像话,动不动就提刀满街砍,镇上还有个土霸王,脾气也怪异得紧,不怎么走寻常路。
因此,大多马帮是不往那边去的,要么在马市买,要么直接进草原。
他摸着下巴说,“那镇子水有点深呐。”
那马贩子大腿一拍,嗤笑道,“那是对别的马帮而言,南关马市的蔡老板,拳脚好,一身胆,怕只怕水不够深啊。”
蔡襄倒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去那里找谁买?”
马贩子说,“莫姑。”
蔡襄说,“蘑菇?”
曹风凑过来笑,“蘑菇这个名字好喜感。”
马贩子翻个白眼,“哼,你要敢在镇子里这么吼一声,曹爷,我保证你不缺人砍。”
曹风赶紧说,“襄哥,这镇子咱们从没走过啊。”
马贩子说,“你们在保宁不晓得,眼下就是进草原也未必能买到好马,胡人这些日子斗得你死我活,好马都上战场了。”
蔡襄沉吟片刻,“好,咱们去夜乌,会会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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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爷出差要回来了~~订好机票了~
话说这个星期咬姐全天培训,大概这个星期每天更新时间要晚点~
江湖远 第八十章 蘑菇是个女汉子
蔡襄选了十个拳脚利索的,直奔夜乌,剩下的二十几个汉子,不紧不慢赶了马群,往从州去了。
一路上快马加鞭,抵达夜乌时,都已经黄昏了。
满天都是红云,把远处高山勾勒出各种瑰丽的形状,隐隐能见山顶白雪皑皑,反射出银色亮光。
夜乌算是山脚下的镇子,这里离大草原已很近,但地处稍偏了些,又多有大山,照那马贩子的说法,胡人还不屑于争这处地,战也没战至此,让他们放心去。
果然到这镇子时,感觉十分宁静,镇子入口处竟然蹲了两只怪模怪样的石兽,镇邪一般,一个白色,一个黑色,既不像麒麟也不像狮子,蹲在那里都有一人高,惹得大家都多看了两眼。
走进去,蔡襄等人坐在马背上,四处张望,倒也觉得普通平常,气氛宁和,歪歪斜斜的黄石板街很宽,两边都是热热闹闹的店铺生意人,这时大多三五吆喝着关门收摊了,对于他们这群外来客毫不在意,似乎这里商客往来是稀松平常的事。街上走的人也不少,衣着各异,有的人高鼻深目,有的人满头卷发,想来是边地的胡人,穿得也十分鲜艳。
霍安没见过这边域风貌,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这时阿丘在后面喊,“襄哥,饿死了,吃点东西再去买马吧,不然没力气啊。”
蔡襄觉得有道理,见着路边有个凉茶铺,虽然破旧,但看着很是干净,便吆喝着大家下马来,去喝口茶歇口气。
凉茶铺老板是个老头,弯腰驼背还不爱笑,一副你爱来不来的模样,正抹着桌子,见一大群男人风尘仆仆地进来,只抬下眼皮说,“凉茶在锅子里,茶碗在篮子里,自己动手,爱喝多少喝多少,五文钱一个人,不议价。”
曹风忍不住嘀咕,“哦哟不是开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