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言词,敏锐而犀利,仿佛是一根闪亮的针,刺中心怀。
我跟怜儿不动声色的看着众人的明争暗斗,保持中立。
现在,大殿的门,就在眼前,门口的侍卫手持兵刃,警戒的注视着殿外的来人,高高的阶梯,似一条无形的界限,使内外的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
“诸位小姐,进入王宫后,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有失礼的行为。”领头的张大人停下脚步警告,“比如说像现在这样窃窃私语就是不被允许的!”
“是,大人,我们一定遵循您的教导!”众女齐声回答,暂且抛开彼此的成见。
一行十人走进内殿,只见殿内正上方,威严的坐着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双目似鹰,锐利的扫视着我们。
“禀告大王,通过征选的女官已全部带到!”张大人行礼通报。
“拜见大王!”众女敛衽一礼。
曾经有一段时间,颜烈带我去过唐朝,那里实行的跪拜礼仪让人很难已接受,所以对于南诏只需躬身行礼的礼仪,我乐于接受,也很喜欢。因为我觉得民众对于君主的臣服,不应是表现在繁琐的礼节上,而是表现在忠君爱国上。
“抬起头来!”南诏王皮罗阁的命令道:“让本王看看蒙大将军所选的才女是何许人也?”
我们依言抬起头。
大殿的两侧站立着许多文武官员,道道如箭的目光,夹杂着惊艳与欲望投射过来,使人无法闪躲。
左首首位一身白衣飘然而立的正是阁罗凤,相对于众人的讶异,他淡然处之,有一种遗世独立之感。
他下首的男子,也是一身白衣,个子颀长,五官俊美,只可惜一双轻佻的桃花眼,四处乱窜,扰乱了整体的气质,给人一种轻浮浪荡之感。
眼光绕了一圈,除了阁罗凤,都没见过,也没有发现阮洛的身影,看来,他并非正式官员,只是阁罗凤的私僚。
“好!好!”南诏王声音愉悦的称赞道:“王儿看人的眼光一向精准,本王如今真是长了见识啊!”
“是啊!大将军办事,从不都是精益求精。”
“大将军的眼光是一流的!”
……
一阵咐合的马屁声此起彼伏。
阁罗凤眉眼未动,漠然置之。
桃花眼的男子却是自眸内闪出一道狠厉的光,稍纵即逝,转瞬又恢复成轻佻的模样。
若不是我正对着他的位置,恐怕都很难捕捉到那瞬骇人的眼光。
在驿馆中,曾听众人谈论过,当今王的众多儿子中,只有阁罗凤跟蒙诚节最受宠信,而两人却是性格迥异,犹其表现在对女人的态度上:一个对女人拒之千里,一个对女人来者不拒。
看情形,桃花眼应该就是蒙诚节,他跟阁罗凤好像不对盘?
正想着,王的声音又自上头响起:“美则美矣!只是不知才能如何?”
他沉思了一会,又道:“这样吧!下个月是本王的寿辰,你们去准备各自的节目作为寿礼,到时孰优熟劣,一目了然,本王会按各位的表现论功行赏。”
“谨遵王命!”
“下去吧!”
我的话音刚落,蒙诚节惊异的目光便如蜜蜂寻着花蜜般粘了过来,一直到走出大殿,那种光芒仍未消散。
我百思不得其解:他眼里的惊异绝对不是惊艳,仿佛是挑动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第十一章 爱君如梦
这几日,驿馆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除了探亲访友的,就是些王公贵族子弟借籍搭讪。
自殿上集体亮相后,朝野惊艳之余,对众女便有了“南诏十美”之称。
南诏的民风比较开放,男女之间并无过多设防,素未谋面男女只要心意相和仅凭一首山歌便可定情。因此,负责管理驿馆的张大人对来访之人不但不拒之门外,反倒还好酒好肉的热情接待。于是,驿馆便是整日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云华轩是人气最高的场所———访客络绎不绝,以陈娇玉为首的五女住在那里。只可惜她们美则美矣,刁蛮专横的性情,却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但是,有一次,偶然间撞见的情形,却令我费解。
那天,我看见一向强势的俞彤云如小鸟依人般倚在走廊的栏杆上,水汪汪的双眸满含春色,对着一位玉树临风的男子,莺语不断,巧笑倩兮。与面对我们时截然不同的两种表情,看得我目瞪口呆。
原来,女人都是天生的表演者。
相对于云华轩的热闹,我们所住的惠心楼就显得冷清萧瑟。
我在城内没有亲戚朋友,无人来访亦是正常现象。
这当中,颜烈送药来过一次,阁罗凤派人送来一只玉笛,还有不知何人送来一串朝珠花。
今晚,怜儿被邀去漱玉斋赏月,我因身体不适,没有同行。
独倚窗前,手中的玉笛闪着淡淡的莹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但我却不明白阁罗凤意欲何为?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口倾泻得满室清辉,空荡荡的屋子越发显得冷清,我不禁起了颜烈:他现在在干什么?是否也在赏月?
每个月的月中,我都必须吃过颜烈亲手配制的冷香丸,才能保持肌肤的娇嫩。记得有一次,出了门在外,我一时贪玩,多逗留了几天,超出阿烈的限定回来的日期,没想到,脸部竟出现了许多红疹,开始发痒,然后开始褪皮,整个人惨不忍睹,最后,还是颜烈找回奄奄一息的我,休养了半年才恢复原貌。
颜烈平是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可是他帮我疗伤时温柔细致,体贴入微,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圣洁的光辉中,恍若天人。
我曾问过他,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当时愣愣的看着我,脸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哀伤,整个人沉浸在一个我无法得知的未知世界中,沉默不语。良久,才缓缓的回过神来,抓住我的手,如同起誓般,道:“霓儿,你放心!我会医好你的!现在,只要按时吃药,不会有事的!”
那是他每一次叫我“霓儿”。
伤好后,他又是漠无表情的喊我“阿若”。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霓儿和阿若,是多么不一样的两个称呼!
吃过颜烈送来的药,身体有些倦意,便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模模糊糊中,一个身影出现在室内,我以为是怜儿回来了,咕嘟了一声:“回来了,早点歇吧!”一个翻身又睡着了。
满室的清辉映照在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上,黑色的影子,投映在地上,拉得长长的,仿佛女子绵长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黑影倏的转身离去,就像从来不曾来过。
只有空气中弥散淡淡的香味,顽固的证实着他的停留。
第十二章 意外惊喜
倏忽之间,光阴如流水般悄悄地溜走,距离王的寿宴只剩半个月的时间。
这一日,我独自攀上惠心楼阁顶,倚在小窗前,极目四望,整个驿馆尽收眼底,就连远处的街道,商铺,行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简直就是一个方位绝佳的观测台。
三天前一次偶然的发现,它成了我的秘密基地,
惠心楼是一座外观上看起来有三层的楼阁,内部真正作为屋子使用的只有第一层,通往二、三层的是两根直插上顶的柱子,没有楼梯……所以说是名为楼,其实虚有其名,一般人根本没办法到阁顶。
因为怜儿被杨珏儿邀请入她的舞蹈队中,每天跑去练习,屋子里只剩我一人,闲着没事,对两根直通阁顶的柱子产生了兴趣,一跃而上,在到达第二层时,突然发现柱上竟有可供攀踏的仅容一只脚尖的圆形空隙,每隔一段距离规律的排列,像是设计者别具匠心做的安排。
现在,终于有些明白惠心楼的名字从何而来?
阁楼顶部呈八角形,装有八扇小窗,每扇可以看到不同的方位。
从西南方位可以清楚的到漱玉斋内院,众女身着红色舞衣,随风旋舞,仿若翩跹的蝴蝶,灿烂无比。
六诏本是能歌善的民族,舞蹈对王来说,太普通、太平常,要想在寿宴上得到他的赞赏,一定得出其不意,所以当杨珏儿邀我加入舞蹈队时,被我一口拒绝。但是,为了安抚她的不快,我答应为她们的舞蹈伴奏。
东南面正对玉华轩,屋内,陈娇玉正气急败坏的边骂边打一个跪在地上的婢女,凶悍蛮横的样子,扭曲了她的面脸,显得无比丑陋。其它的小姐们依旧有说有笑的各自玩耍,对那一幕视若无睹。
“可恶!”我低吼,这些贵族小姐完全不把奴仆当人看,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典型的恶主。
南诏是个允许买卖奴隶的国家,每一场战争,就会掠回数不清的奴隶。记得有一次,颜烈在出诊回来的路上,发现一个手脚骨折的乞丐,询问得知原来是被恶主虐待,致殘后抛弃的奴隶。虽然最终被颜烈冶好,却还是成了瘸子。
“该死的奴隶制!”颜烈当时的样子,咬牙切齿。
眼角扫到玉华轩的大门外,一个颀长挺拔,气宇轩昂的身影走进院内。
阁罗凤,他来干什么?
我琢磨着,鄙夷的睥睨,男人都是那副德性————好色,我还以为他与众不同呢!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大吃一惊。
阁罗凤直接走进去,扶起跪在地上的婢女,示意她离开,然后威严的扫视一圈,一字一句道:“这里是驿馆,不是你们家的大院!请各位好自为之!”
另四女忙起身行礼,只有陈娇玉望着阁罗凤,呆立不动。
“都坐吧!”陈娇玉的无礼阁罗凤并未责难,返身坐上主位,“小姐们的寿礼可准备好了?”
“回大人,正在加紧筹备。”俞彤云推了陈娇玉一把,没有反应,代答道。
“若有欠缺之物,可向张大人索取。”
“谢大人!”众女齐道。
令我奇怪的是,陈娇玉的表现,她一向是人群中的焦点,张扬娇纵,这次却一声不吭。她的表情,隐忍而警醒,恍惚中有种异样的光彩,令人费解。
回过神来,却不见了阁罗凤的踪影,四面搜索一圈,还是没发现。
难道他能够飞天循地?
不可能,除非……
我猛的醒悟,探身向阁楼下张望。
果然,正对上他仰起的面孔,深邃双眸隐含笑意,分不清是讥是讽,“颜小姐,好兴致!”
我忙起身,讪讪的答道:“不知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你就这样请罪?”他努努嘴,“我可看不到一点诚意?”
“请大人稍候!”我恭敬的回答,心里却不以为然,给他台阶,就想一步登天,想得美!
然后,利落的转身,抱住柱子,顺着光滑的表面,一溜而下。
大厅内,阁罗凤背着双手,傲然而立,王者之势浑然天成。
奉上花茶,我谨慎的试探:“大人今日亲自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你是何时发现这里的?”他没有回答我的提问,指指阁顶,反问道。
“回大人,三天前。”
“哦!是吗?”他探究的观察着我,“那真是个好去处啊!”
“小女子只是一时好奇,并无他意!”
我垂眸掩饰着眼内的不悦,他的意思好像是怀疑我别有居心?
“看起来,你很悠闲!”他挑挑眉,“王的寿礼应该也准备好了吧?”
“当然!”我高傲的扬起头,“请大人帮我把献礼安排在最后,好吗?”
“为什么?”
“秘密,不能告诉你!”
闻言,他脸色一沉,我接着说道:“如果现在告诉大人,就失去了意义。难道您不觉得猜谜也是一种乐趣吗?”
“好!我答应你的要求!”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希望是个意外惊喜!”
“我保证!绝对是意外惊喜!”说完,俩人相视而笑。
第十三章 一鸣惊人(一)
南诏建国以来,王的第一次寿宴,在万众睹目下,隆重的登上舞台,一场权欲的盛宴即将拉开帷幕。
王宫内,红灿灿的寿字宫灯遍布每个角落,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夸耀地渲染着喜悦的气氛。
通往内宫的道路上,匆忙而过的侍女,谨慎巡察的侍卫,陆继晋见的官员,以及献艺的人们,如潮水般的涌入王宫。侧殿里聚满了人,每个人脸孔上都挂着一抹虔诚的微笑,笑意由扬起的嘴角一直延伸到闪亮的眼眸,整个人群沉浸在一片欢愉的海洋中。
张大人领着我们一行人穿过重重的宫殿,候立于偏殿一隅,等待着宣诏。
偏殿紧邻正殿,一道暗门隔开。两个位于梁柱侧的暗窗,隐约传来大殿中的喧哗声。
殿内早已聚满人,他们服饰各异,装扮不同,唯有打量我们的眼光,惊人的相似。众人的眼眸虎视眈眈,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在阳光的照映下,白晃晃的光,刺得人晕眩。
这一次,大家像是心有灵犀似的,不约而同的扬起头,高傲的俯视着众人,展现出魅惑众生、倾城倾国的笑容。
一瞬间,殿内所有的人仿佛都停止了呼吸,满屋子都是张得大大的,来不及合拢的嘴。
果然是美丽无界线,所向无敌!
众人的敌意随着合拢的嘴一起吞进肚里,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终于,一个肥头大耳的人走过来,打破了满室的寂静,“张大人来了!好久不见!大家都在羡慕你美差呢!”说完,他色迷迷的细眼转了一圈。
“朱大人啊!听说你最近高升,我还没恭贺你呢!”
“若是能够跟张大人调换一下,我宁愿连降三级!”朱大人的眼神跟话语越来越放肆。
“朱大人在说笑话吧!”张大人打着哈哈。
“当然!当然!”
殿内的人突然一下子都笑起来,就像是残冬过后的初春阳光的暖意流淌满室。
就在这时,吱的一声,暗门打开,从大殿进来一个人————蒙诚节,众人的笑意一下子又凝固回原点。
“大家好像心情很好哦!”蒙诚节环顾四周调侃道,“这样也好,免得到了正殿,有些人紧张过度,不知手脚往哪放,丢了南诏国的脸!”
“将军大人请放心,我等一定圆满完成任务!”众人齐声保证。
我斜睨了他一眼,这个男人讲的话跟他的性情还真是相符,一样的轻佻,不正经。
眼光转到怜儿身上,奇怪,她的脸为何红红的?而且表情僵硬,局促,还有些羞涩,腼腆。
我正想问她到底怎么了?
怜儿突然定定的看着我身后,水汪汪的眸子闪动着,像在叙说什么。
干嘛?我不解的回头。
眼前正对着一张放大的脸孔;蒙诚节眼眸满含笑意;兴味盎然的打量着我,邪魅的笑容张扬的挂在嘴角,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我耳边,“朝珠花可美?”
原来是他送的;偷偷摸摸的胆小鬼。
“我一向对来历不明的事物不感兴趣!”退后一步,我回敬他一张妩媚的笑脸,讽刺道。
想吓倒我?我不屑的哼了声。使用美人计一向是我的专长,他也想来这套?
“哦?”他脸色微变,笑意更浓,逼进一步,“我送的礼也一向没有人能拒绝!”
“有自信是好事!”我眼光流转,顾盼生辉,话锋一转,“小心,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哦!”
“哈哈!”他轻笑出声,“有趣,真有趣!”
神经病!这样相似的话从他们兄弟口中说出来,效果还真不一样!
“有五年啦!”他感叹道,“我再也没遇到过这样有趣的女人!”
“那又怎样?”我疑惑的反问。
“小心!”他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用刚好我听得到的音量说道,“我不会轻易罢休!我————要定你了!”
闻言,我心头一震,不悦的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