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密的荷叶上,沾着水滴的叶面,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如同不慎散落人间的小精灵,灵动妖娆。
“我想起一首关于露珠的歌,想不想听?”我展颜笑道。
“洗耳恭听!”阁罗凤兴趣多多,“跟若霓在一起,总有耳福!”
我轻唱道:
小小的露珠,露在荷叶上。
叶上的露珠,凝聚成月光。
有人说,那是一种偶然。
我宁愿相信,那是缘份!
……
“缘份?”阁罗凤嘴里念,侧脸看我,把握着的两只手轻轻扳开,然后,跟我的手十指交错,密实的合拢,“缘份就像是我们紧握的双手,只要不放开彼此的缘份之手,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蒙城的上空,在一年后,又是鼓乐渲天,奏起令人艳羡的乐章,上演起新一轮麻雀变凤凰的欢歌。
将军府内红烛高照,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杨珏儿苦盼已久的幸福之门就要向她敞开,然而事实如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解其中味。
最可笑的是,明明想逃得远远的我,却被莫明其妙的派做女傧相,需一路扶持杨珏儿,见证她成为阁罗凤新娘的所有典礼过程。
马车离将军府越来越近,我的心却越来越沉重。
掀开车帘的那一刹那,阁罗凤几乎要伸手拉住我。
“大人,别着急嘛!拜了堂方可掀开头巾哦!”媒婆在一旁嚷道。
阁罗凤的眼晴一直死死的盯着我,久久不愿离开。
我没有想象中的坚强,伪装的面孔在阁罗凤的眼中不堪一击。
终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阁罗凤收敛失控的情绪,迎接新娘进入正厅。
大厅内,人声喧哗,热闹非凡。
每一项礼节完成,对我而言都像是大赦般。
好不容易轮到杨珏儿献唱,我已是浑身无力,若不是勉为支撑,早就瘫软在地。
趁着众人不注意,我偷偷的溜出大厅,逃也似的远离这令人心痛得快要窒息的喧闹之源。
将军府内无处不在的喜庆气氛,令我无处驻足,无奈中,寻得一处极为僻静的假山石洞,像逃难似的钻了进去。
石洞并不大,容我一个绰绰有余。洞内潮湿阴暗的空间比起洞外的明亮,更让我安心。
“亲眼见到爱人另娶新欢,很难过吧?”洞外响起人声。
我探出头,眯着眼以适应外面的光亮,蒙诚节夸张的笑脸呈现在眼前。
“你不在厅内喝酒,跑这来凑什么热闹?”我紧张的拦在洞口,护卫主权,“这里是我先找到的!”
“你不会是怄傻了吧?”蒙诚节讽嘲的笑道,“谁要跟你抢这个破洞啊?”
“既然如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退回洞中。
“只在这个地方比较清静,让人心情略安!”蒙诚节重重的叹了口气,“本来想带怜儿一起来的,她若见到你一定高兴。”
“那为什么不带她来呢?”我又忍不住探出头来。
“你有所不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蒙诚节神色悲伤,“近日,因幼子夭折,怜儿大受打击,把自己关在屋中,终日足不出户,日渐消沉。我真怕她会一时想不开啊!”
在山中,我曾接到过怜儿的喜报,说她生了位公子。当时,我还派人去了贺礼。
没想到天意弄人,如今,怜儿一定痛不欲生。
“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我急忙冲到洞外,拽住他的衣袖就走,“现在带我去见她!”
“可是,今天是四哥的好事,我们一走,岂不是太没礼貌?”蒙诚节顾虑道。
“客人这么多!没人会注意到的!我们走后门!”我提议道。
没想到,我这一走,差点害得阁罗凤从婚礼上逃走,由此更加增添了杨珏儿对我憎恨。
第十九章 误入套中
怜儿住所出乎意料的奢华,整套的黄花梨木家俱,镶金嵌玉的华丽屏风,壮观高大的珊瑚树,价值不菲的珍珠门帘,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昭示着女主人母以子为贵的荣幸。
可是,当我一眼看到斜躺在榻上神情忧郁,瘦骨零仃的怜儿时,心中隐现一丝不祥的预感,脑海中不可抑制的出现了玲珑的身影。
一切都是如此相似,浮华背后,到底是什么吞噬了这些正当妙龄、灿烂如花的生命?
“怜儿,姐姐来看你了!”我收敛心神,笑着走过去。
“姐姐,真的是你!”怜儿死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生气,声音哽咽,“怜儿真的好想你啊!”
“傻妹妹,想姐姐了让人到将军府通传一声,我马上就会赶来的!”我怜惜的抱住她削瘦的身子,“瞧你,一年不见,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姐姐看着心疼啊!”
“轩儿,我的小轩儿,没了!”怜儿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你大声哭出来吧!你的痛,姐姐都知道!”我拍着怜儿瘦弱的肩膀安慰道,“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机会拥有更多可爱的孩子!”
“不会啦!不会啦!”没想到怜儿哭得更凶,边哭边喊,“我没有好好照顾轩儿,不配做他娘,我没有机会了!他们再也不会喜欢我啦!”
“可怜的孩子!”我用力抱紧怜儿,心如刀割。
等怜儿平静下来,天色已晚,我正欲起身告辞,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哀求道,“姐姐,留下来陪我吧!我很害怕!一上床,就会听到轩儿在耳边哭泣,使我整夜无法入睡。我知道,再这样下,我会疯掉的!”
我沉吟了片刻,想着今夜是阁罗凤跟杨珏儿的洞房花烛夜,心房一紧,浑身像是被大山压住一样,疲惫不堪。
原来,不管我说得多么冠冕堂皇,表现得多么若无其事,内心深处仍然是在意的,感觉得心口像裂了一条细缝,不致命,却痛彻心扉!
这一晚,我跟怜儿又回到了以前住在山中的情形,并排躺在同一张床上。
怜儿睡得极不安稳,夜里,她一直紧紧的抓住我的手,像是抓着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回到将军府已是第二天正午,喜庆的人群,依旧狂欢。
我这时才觉得时间对人来说真是太残忍的东西!
当人需要它时,它就像吝啬的小孩,毫厘不施;当人厌弃它时,它又像粘人的苍蝇,纠缠不休。
蝶梦轩里悄无人迹,我把自己扔到床上,正要睡下,突然觉得一股寒意袭来,令人不安。
那是一种冰寒彻骨的冷意,像是某人暴戾的气息。
我起身向着寒意的来源寻去,仔细一看,屋内不知何是多了一个人。
其实不应该说是多出,他根本一直就存在,只是我没注意到而矣。
“爷,你在那干什么?”我讪讪的问道。
“我一直在等你!”阁罗凤冷眼瞅着我,强调性的在“一直”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昨夜是你的洞房花烛夜,等我干嘛?”我不悦的转身,背对着他。
“成不成亲由他人决定,洞不洞房由我自己决定!”阁罗凤冷笑道。
“你说的是真的?”我转怒为喜,跑到他身边又跳又叫,“你真是太可爱了!害我白白失眠一夜!”
一个大男人作出此等幼稚的决定,是为了不让我难过吧?
“这样才不枉我苦等你一夜啊!”阁罗凤冷若冰霜的脸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却突然反手擒住我,“你昨夜去哪了?”
“我昨天刚刚知道怜儿的孩子夭折,急着赶去看她,没来得及说一声就跟蒙诚节去了。”我一边说一边看着阁罗凤渐渐放松的表情,心中一琢磨,“你不会因此责怪我吧?”
“你保证说的是真话?”阁罗凤怀疑打量着我。
“不信就算了!”我气愤的摔开他的手,就势使劲的一推,跑得远远的,不想理他。
“你就这样回报我?”没想到,阁国凤委屈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昨天听到你跟蒙诚节一起出府的消息,我差点丢下满室的宾客,从婚礼上逃走,又在蝶梦轩内从昨夜等你等到现在。你这狠心的女人,一点都不为所动吗?”
“说了半天,你到底要怎样?”我无奈的回头问道。
“拉我起来!”阁罗凤像小孩子似的嘟着嘴。
“无赖!”我瞪了他一眼,“自己又不是没长手?”
“你推倒的你负责!”阁罗凤不依的嚷道。
“哪有这样的人!”我无可奈何的伸出手。
事情果然有诈!阁罗凤用力一拉,我被他的劲道一带,直直扑倒在他身上。此时,我们四目相接,唇鼻相对,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躺在地上。
“你故意的!”我叫道,正欲爬起身。
“我这么辛苦的等你,总该有点补偿吧!”阁罗凤坏坏的笑着,双手环住我的腰,对着近在咫尺的红唇,轻轻一啄。
“敢戏弄我!你才该受罚!”我趁其不备,一口咬在他高挺的鼻头上。
“啊!”阁罗凤惊叫道,“你敢咬我的鼻子?”
他长臂一带,一个翻身,把我压在他身下无法动弹,“看你还敢不敢咬我?”他得意的威胁道。
“你……”后面的“卑鄙”二字还没说出来,我乖乖的闭上了嘴。
阁罗凤的眼神此刻就像一池幽深的潭水,带着令人沉醉的魔力,深深的吸引着我,进入其中一探究竟。
彼此爱恋的目光,散出蜜糖般的芳香,令人沉醉不已。
他的唇缓缓的轻吻上我的唇,先是浅浅的试探,在没有阻力的情况下,转为深入的纠缠,沉重的呼吸声中,抵死缠绵。
我不由自自的闭上眼,搂住他脖子,沉溺其中。
“吱”的一声,门被人推开。
耀眼的阳光下,一身喜庆的大红礼服格外眩目,来人正是杨珏儿,她一看到相拥在一起的我们,脸立刻气得煞白。
我刚从昏沉中醒来,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一道耀眼的红光向我脸颊挥过来。
第二十章 爱恨之间
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在我身上,只见阁罗凤猿臂一伸,敏捷的擒住了杨珏儿的手腕,两只手僵立在半空中。
“出去!”阁罗凤的黑眸一沉,透出一丝慑人的寒芒,淡定的声音中蕴含着一种令人畏惧的力量,“此地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我撒野?”杨珏儿怔住了,美眸中波光涌动,倔强的迎视着阁罗凤,“你别欺人太甚!”
“这句话应该说的是你自己吧?”阁罗凤冷哼。
“好歹我也是王亲自赐婚,你竟然在花烛之夜让我独守空房,跑来跟这个女人鬼混?”杨珏儿气势汹汹的瞪着我,“你不把我放在心上,难道连王也不放在眼里?”
“娶谁由王决定,入不入洞房却是由我决定!”阁罗凤厌恶的扫了杨珏儿一眼,抛开她的手腕,讽刺道,“不要告诉我,你还没有这种心理准备!”
“你好无情!”杨珏儿颤抖的缩了缩身子,指着我,哀怨的看着阁罗凤,“我不明白,我到底有哪点比不上颜若霓?”
“你想知道?”阁罗凤不怀好意的一笑,笑容散发出一种颠倒众生的邪魅。
“嗯!”杨珏儿在他的笑容中迷失,不由自主的点头。
阁罗凤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杨珏儿如此纠缠不休,换来的只会是自取其辱。
男人征服女人的欲望其实跟征服世界是一样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魂牵梦萦,主动送上门的反倒是兴趣缺缺。
女人对爱情大胆的追求并没有错,但是不顾他人的感爱,费尽心机,死缠乱打,只会使爱越走越远,直至因爱生恨,如此一来,岂非偏离本意?
“你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阁罗凤轻轻的抚摸着我乌黑的长发,一脸陶醉。
“你!”杨珏儿气得直跺脚,脸色白一阵青一阵。
“你最好有点觉悟,乖乖呆在藏玉阁!”阁罗凤警告道,“从此以后,不要让我在蝶梦轩再见到你!”
杨珏儿羞愤交加,怨毒的目光像毒蛇口吐的长信般丝丝做响,恨恨的转身离去。
“其实你又是何必呢?”我悠悠的叹道,“被人怨恨的感觉并不好玩!”
“她是自找的!”阁罗凤一点都不怜惜,“跟我作对,自取灭亡!”
“女人的爱在你眼中难道真的一文不值?”我心有余悸。
任何男人对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多少都会有点不同,当然,无关情爱。就像我们不会对一个笑脸相迎的人恶言相向一样?
“我的心只能容纳你的爱!”阁罗凤自身后环住我的腰,头搁在我肩头,温热的呼吸直扑我的耳边,“你在害怕什么?”
“你的深情跟无情一样绝决!”我侧脸躲开他暧昧的挑逗,对他的行为品头论足,“不管是谁,遇到哪种情况,跟你碰撞的结果只会是尸骨无存!”
“难道,我的爱会令你害怕?”阁罗凤加重环在我腰间的力道,轻咬我的耳垂。
“男人的心,反复无常!谁知道你下一个对付的人,会不会就是我?”我感叹道。
“你这个贪心的小女人!”阁罗凤重重的在我耳珠上咬了一口,“我的整颗心全给了你,还不够吗?”
“啊!”但觉耳珠一痛,我惊叫出声,“你干嘛咬人家?”
“看你还敢怀疑我?”阁罗凤坏坏的笑道。
“我只是说说而矣!”我骄傲的扬起头,“你永远不会有那机会!”
“为什么?”阁罗凤奇的追问,“你是对自己太自己信,还是对我太有信心?”
“在你厌倦我之前,我会先一步逃得远远的!”我昂首挺胸一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豪情。
“可惜!你也没有那种机会!”阁罗凤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就像是夏日的骄阳,灼灼逼人,“你永远都逃不开我!”说完,性感的薄唇占有性的对上我犹自抗议的双唇压了上来。
在爱情面前,两颗骄傲的心,纵是钢铁也化为绕指柔。
不久之后,王就诏告天下,阁罗凤被策立为王位继承人。
直到此时,我悬在空中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
我如愿的从阁罗凤手中拿到了代表财富的玉璧。
“我所有的财富都交给你了!”阁罗凤当时郑重的表情让我有一丝不解。
我仔细查看过这俩块环形玉璧,合在一起果然是一种怪异的神兽,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关于它代表财富的向征意义,我心中始终有些怀疑,但是,以我对阁罗凤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只有等见到颜烈,才会有分晓。
回到久别的故居,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在提醒着我,往日快乐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皇天不负苦心人,老天有眼,我们又见面了!”颜烈神色激动的抚摸着手中的玉璧,喃喃自语,“霓儿,我终于完成了你的遗愿!你若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颜烈的话听得我满脑疑惑,似懂非懂,有一丝捉摸不定的思绪飘来飘去。
“阿烈哥,你答应过我的事,现在可以告诉我吧?”我出言提醒颜烈。
“随我来!”他径自朝屋后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沿着河道的上游而行。
一直从正午走到黄昏,直到岸边的一丛竹林挡住了去路。
颜烈绕进竹林后方,停在一块石碑面前,把玉璧恭恭敬敬的摆放在台位上,双膝跪倒,神色苍凉悲怆。
“这是谁的坟茔?”我好奇的问。
颜烈充耳不闻,只是定定的注视着石碑上的字,眼光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柔情,就像是面对着自己的初恋情人。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上面的一行小字,使我惊愕得呆住了。
石碑上赫然刻着————颜霓儿之墓。
“霓儿!若霓!”我喃喃的念着只有一字之差的名字,心像是被重捶敲击般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