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皎皎春月还敢与它一较高低。
听说首都的夜色比之云来港要更有韵味。
容裴说:“毛球;你想去首都吗?”
毛球虽然能进行简单的对话,却无法理解“想”是怎么回事。它垂着脑袋安静了一会儿,脑门上的小灯泡叮地一亮,找到了回答的窍门:“想去;想去!”
容裴连日以来郁于心头的苦闷似乎骤然消散了;他微笑起来,轻轻拍抚毛球的脑袋:“那我就带你去。”
毛球感觉出主人心情愉快,左右甩了甩脑袋瓜,张开双翅抱住容裴宽大修长的手。
容裴被它那示好的举动熨帖了,把口袋里的烟拿出来交给毛球:“我要戒烟了,帮我扔掉。”
毛球张嘴叼着容裴的烟,扑棱着翅膀飞入夜色中。
这时有人敲响了客房的门。容裴微微一顿,走过去把门打开,原来是安管家的弟弟安志鸿。他挑起眉头,问道:“安先生有事?”
安志鸿说:“听说你很厉害。”
容裴微笑起来:“谁说的?”
安志鸿说:“能让我那哥哥挂在嘴边的人就是很厉害了。”作为一个终日和机器打交道的人,他的说话习惯直接简明,“高竞霆已经睡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容裴说:“什么忙?”
安志鸿递给他一份关于‘极限感知’的资料,开门见山地说道:“高竞霆最近一直在尝试完成‘极限感知’最高难度的关卡,但是连角色都进入不了,我想让你给他演示一下。放心,虚拟场景回放时不会出现你的样子,你只需要揣摩一下那个场景里面每个人的情绪就行了。”
容裴把资料浏览了一遍,对这个‘极限感知’也有了点兴趣。他早就知道有这种技术,但是它始终捏在高层的手里,普通人根本就没办法接触到。想了想,他点点头说:“我可以试试。”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会关心刚刚病了一场的容裴到底能不能撑下来,安志鸿却不会想到这个问题。他这人很直接,听到容裴自己答应了就说道:“那现在就开始吧。”
容裴倒是没意见,反正刚刚那一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休息过后他已经恢复了大半。
安志鸿把容裴带到顶楼的藏书阁内间,示意容裴进入感知仓,自己则在外边观看场景录影、监控数据。
容裴进入的同样是最高难度的关卡。
大量的资料流水般出现在他眼前。
容裴随意拿起一份,居然是容君临的生平。这种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容裴自然不会放过!要知道容君临的资料始终处于保密级别,连他这个侄子都只能从录影和报刊中翻找关于他的消息。
他快速浏览着感知仓内的虚拟资料。
随着接触的信息越来越多,容君临原本趋于平面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慢慢丰满起来。比起容父,容君临似乎更像他原来的父亲,他们同样是一家之主、同样是独自肩负振兴家族的重责,只不过容君临又比他原来的父亲多了一份柔情,他关心亲友、乐于交游,是一个极有魅力的领导者。
他所做的事跨越各个领域,远远不局限于为家族谋取利益。
——如果他当真把家族摆在第一位的话,失去他以后的容家就不会衰落得那么彻底了。
这样一个人在面对远东剧变的时候,内心恐怕比谁都痛苦。
容裴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容君临”,心里头自责、苦恸却又无比平静的“容君临”。他知道瞿正明会做什么,因为如果出了纰漏的换成瞿正明、站在监督者立场的换成自己,他也会做同样的事。
所以决策者会议的前一天他睡得非常好,次日清晨一大早就醒来了。他和往常一样穿着整齐的正装,坐上自己的车前往帝国第三会堂。
容裴眼前一瞬间出现了无比真实的画面,“容君临”在第三会堂门口碰上了比现在要年轻二十岁的“瞿正明”。容裴快速扫过“瞿正明”的表情以及动作,迅速给系统描述了“瞿正明”的精神状态:眼前的瞿正明内心很矛盾,但是又非常坚定,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容裴作答的时间很短,刚刚停滞了数秒的“瞿正明”马上就朝他走过来。
作为“容君临”,容裴笑了起来,开口说:“十五年前我们的目标是要一起走进第三会堂,现在这个目标已经实现很多年了——今天我们再实现一次吧。”他语气轻松,不带丝毫愁闷。
“瞿正明”的情绪有了轻微波动,似乎也回想起了他们的年少时光。
容裴把“瞿正明”的变化反馈回去,视野一下子拉远了。
“瞿正明”和“容君临”并肩走进庄严雄伟的第三会堂。
场景慢慢切换到会议圆桌前,“瞿正明”和“容君临”分坐圆桌两边,容裴一一扫过在坐的众人,场面颇有“最后的晚餐”的味道:一部分人在“容君临”入座时斜眼看着他,隐隐有期待他遭殃的恶念;一部分人眼观鼻鼻观心,岿然不动。当然,其中也有偏向“容君临”的人,他们情绪不高,忧心地看着眼前的资料。
作为帝国的最高决策者,他们隐藏情绪的能力已经登峰造极,流露出来的敌意和善意都不明显,容裴仔细观察了许多细节才一一判断出他们的态度,却在场的正好有两批数量相等的人持有不同意见。最后一个他没能判定出来的是一个年逾六十的老人,这人姓杨,在场的人入座时都叫他杨老。
他是“容君临”的忘年交。
杨老从表情到姿态都没有丝毫外露的感情,容裴怎么也摸不清他的态度。
等等,没有态度!
没有态度就是最好的线索。
如果杨老准备支持“容君临”的话,绝对不会“没有态度”。
容裴眼前豁然开朗,他已经推测出后边的变化了。
他迅速向系统描述众人的情绪变化。
画面很顺利地推进着。
“容君临”的心情始终很平静,他甚至冷静地使用着自己最后的表决权,捋起袖子、拍响桌子为自己看好的项目据理力争。
会议过半,“瞿正明”站了起来。
他提出要判定“容君临”犯下了叛国罪。
对于帝国最高决策者而言,审判首先是二十位决策者内部进行的,而后才转移到军政法庭——最后面向公众宣判,从此终结某位决策者的仕途生涯。
投票的过程非常漫长,容裴又对众人的情绪依次作出判断。
结果如他所料,九票赞同,九票否决,一票弃权。
现在票数相当。
容裴站了起来。
他现在是“容君临”。
有着远大抱负的“容君临”。
他不会有被挚友指控的愤怒与不甘,也不会有被审判的屈辱,他心中更多的是释然,并为朋友坚定的立场感到欣慰。
容裴作为“容君临”站了起来,声音平稳而有力:“我赞同。”
在或震惊、或叹息、或默然的目光之中,“容君临”平静地看向“瞿正明”,示意他宣判结果。
“瞿正明”站起来宣告:“判定容君临叛国罪成立,处以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即日起此案移交军政法庭。”
画面归于黑暗。
从虚拟场景中回归现实,容裴近乎虚脱——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虽然只是模拟的场面,里头的一切却真实无比,本来面对一个最高决策者就已经够头疼了,他还一次面对十九个——这种精神压力对容裴来说也太大了,有好几次他几乎冷静不下来做判断。
容裴靠在黑黢黢的感知仓内休息了一会儿,推开门走了出去。
刚迈进灯光里,他就接收到安志鸿见鬼般的目光。
容裴眉头微微扬起:“示范效果不好?”
不好?怎么可能不好!
安志鸿看着容裴的眼神就像看着个怪物。
要知道“极限感知”所有的场景几乎都是真实还原发生过的事,进入最高难度那一级别时每一个画面都蕴含着极为庞大的信息量,事态发展也频频转折,居然有人能一次错都不出直接通过整个关卡!
——他很确定当初第三会堂里发生的一切外人没有可能探知。
安志鸿原本只是想验证一下容裴是不是真的像自家哥哥说的那样难以掌控,眼前这结果却让他彻底没话说了。
难怪他哥对容裴那么忌惮,这家伙心思实在太深了,高竞霆在他面前只有吃亏的份。
安志鸿说:“有了它,高竞霆的进展一定会更快。如果后面还需要示范的话,可以继续找你吧?”
容裴点点头:“没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容裴就借了高竞霆家里的车前往市政。高竞霆起来时发现容裴已经不在了,急得几乎要跑出门去把容裴绑回来让他好好养病。
但安志鸿把他喊到顶楼给他看录像。
精彩到几乎毫无停顿的画面让高竞霆看得一愣一愣。
等它结束后,高竞霆说:“居然是这样的吗?这是当初的现场录像?”
安志鸿摇头:“不是。”
高竞霆迟疑地说:“是你们内部测试的范本?”
安志鸿说:“不是。它是昨晚有人通过关卡后的影像回放,你可以猜猜里面的‘容君临’是谁。”
高竞霆沉默了老半天,看着安志鸿说道:“是阿裴?”
安志鸿点点头:“这里面的差距,你看到了吗?”
高竞霆说道:“阿裴一直都是这样的,做什么事都很出色。”
话虽如此,高竞霆的拳头却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要怎么才能把这样的容裴留在身边?
——难道要困住他的脚步、折断他的羽翼?
不不不,他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高竞霆抬起头说:“我想变成和阿裴一样出色的人,安哥,你会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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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_(:3」∠)_午夜赚小红花,我是勤奋日更党!!你敢夸我吗啊哈哈哈哈哈
29
安志鸿最终答应了高竞霆。
这本来就是他到这边来的目的;因而在高竞霆主动提出“安哥帮我”这个要求时他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对于高竞霆;安志鸿心中始终有愧。当初高竞霆之所以能接触到“极限感知”,就是因为他开了个后门。结果高竞霆好奇地那么一试;就出了那件事。
要不是需要潜心改进“极限感知”,安志鸿早就过来帮高竞霆了。
双方目标一致;一拍即合。
他的主要训练方向是“感知”。
有容裴的演示在前,高竞霆再也不急于求成,他老老实实地听从安志鸿的安排一个个关卡地过。
安志鸿给他陈列了大约三百个场景;分别有拜访、集会、演讲、竞选等等项目,他的任务就是完美地通过每一个关卡。
与此同时,安志鸿还给他的日常工作中也设置了定量任务。
高竞霆正式接手云来港外交部。
有安志鸿把关,高竞霆变得很忙碌。他几乎把自己的时间压挤到了极点;一边提升自己、一边展开工作;连回容裴家的次数都大大减少。
时间一晃就是两个多月。
暮春初至,乐棠生日也到了,高竞霆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出现。
容裴把乐棠送回云来港大学和容父、继母吃饭,中途借故离席联系高竞霆。
高竞霆很快就接通了,语气很兴奋:“阿裴,你找我?”
容裴说:“今天是乐棠生日,我们快吃完饭了,你过来接乐棠吧。”他知道高竞霆在努力改变自己,但是也不能整天消失吧?至少要偶尔出来溜溜,好让他们验收一下成果。
那边的高竞霆听到容裴的话后皱起了眉头。
他终于想起了这么一件没来得及考虑的事:他和乐棠正在交往。
是时候要把它解决了。
他顿了顿,说道:“好。”
等等,生日!
高竞霆忍不住追问:“阿裴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容裴静默片刻,说道:“我不过生日的。”
如果没有一起庆祝的人,再特别的日子也没有意义。过去六年的生日他都是和林静泉在一起,从最初的死皮赖脸到林静泉主动邀约,回想起来还是有一点儿暖意。
高竞霆没那么容易被他打发掉:“阿裴你告诉我,以后我帮你过!”
又是这种直接单纯的许诺容裴没放在心上,笑着说:“十月的第三天。”
高竞霆不开心:“还要很久啊。”
容裴没细思高竞霆的想法,高竞霆玩脱的前科太多,他已经放弃去琢磨这家伙的思维了。他说道:“你快点过来接乐棠吧,准备了礼物吗?”
高竞霆本来想说“没有”,可想到容裴对乐棠的宠爱,又改口:“准备了。”
容裴说:“那就过来吧。”
高竞霆很快就开车抵达云来港大学。
容家这边的晚饭已经接近尾声了,给高竞霆开门的是容裴。他见高竞霆礼数周全地提着果篮和礼品上门,顿时赞许地笑笑:“进来吧。”
高竞霆礼貌地和容父夫妇打招呼:“伯父、伯母你们好。”
容父知道高竞霆正和乐棠交往,语气非常温和:“坐吧,要不要喝茶?”
高竞霆说:“我正好给伯父带来了一盒新茶,要不您尝尝?”
容父很满意他的表现:“也好,乐棠,你过来泡茶。”
乐棠乖乖地搬出茶具做准备。
等高竞霆打开茶盒,容父面露惊讶:“‘熏风’?”
‘熏风’是顶好的茶叶,专供首都几个大家族,旁人根本拿不到。他三弟还在位的时候每年容家也能收到一批,知道他好茶,三弟就统统给了他。
他那个弟弟对家人的好永远是无微不至的。
从容父的表情判断出‘熏风’这样礼物对了他的胃口,高竞霆说道:“好像确实是叫这个名字,前段时间家里给我捎来的。我不懂茶,留着也是糟蹋了,还是伯父拿着才不算浪费。”
容裴不由对高竞霆刮目相看。
因为想要和乐棠在一起,所以才卯足了劲要获得岳父的认可吧?容裴走进厨房帮忙做清理工作,和性情温婉的继母梁绪萍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梁绪萍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也心疼他早早就出去独居。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说话,她趁着这机会念叨:“阿裴也二十五岁了,有没有喜欢的人?看乐棠都要定下来了,你也要趁早啊。”
长辈对后辈的关心,无非就记挂于事业和家庭两件大事上面。
容裴对梁绪萍的关怀非常受用,他微笑起来:“还没有碰上喜欢的,真要看上了我就第一个带回来给你们看。”
梁绪萍说:“最好是个女孩子,这样就不用领养子嗣或者去别人那儿过继孩子了。”
容裴笑了笑,仔细地清洗碗碟,答道:“这个得看对眼才行。”
见他真的打算一帮到底,梁绪萍把他推离洗碗池:“别忙活了,这里有我,你出去和你爸他们聊聊吧。”
容裴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强留,走出客厅加入交谈。
容父正在询问高竞霆近来的工作,颇有给乐棠的婚事把关的架势。容裴已经从郝英才那知道高竞霆最近做的事,不得不说,高竞霆的转变之大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以前他一做事就捅娄子,外交部上下哀嚎一片;现在他一做事,外交部上下依然哀嚎一片。
因为高竞霆如今的管理比容裴还要高压。
到底是军勋家族出来的,真正上手以后那种行事风格十分鲜明:雷厉风行、赏罚分明,据说有个实习生被他甩了一句“要么做要么滚”,直接就哭了出来。
连郝英才都跟容裴抱怨了好几回,容裴和高竞霆提了几句,这厮摸着下巴说:“有空向你诉苦,说明他还有余力。”
容裴忍不住为郝英才默哀。
高竞霆终于还是成长起来了。
容裴端起乐棠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没有插话。
到了最后,容父似乎终于想起他还在场,问道:“阿裴工作还顺利吧?”
容裴说:“还算顺利,没遇到什么麻烦。”
父子间的对话就只有这么短短的一句,谁也没有接下去。
乐棠只好接腔:“韩大哥成了哥哥的副手,会帮着哥哥的。”
容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