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庭辉摆弄着烟盒,将里头的香烟一根根倒出来,又塞回去,忽然问闻琛:“阿Vin,咱们打算拿出来疏通的钱有多少?”
闻琛粗略估算了一下:“二三十万吧。”
“你明天去凑齐了,四六分,东佬四成,茂西六成。”蒋庭辉倒不在乎多少。
闻琛不解:“你想集中火力主攻茂西?”
蒋庭辉摇了摇头:“错,我要集中火力拿下东佬!”
他心里打定主意,这碗水不但不能端平,而且一定要端得高低分明
34章
按照蒋亦杰与杨笑基的约定;当干爹的帮王大关安排了一个既轻松又好赚、还能每天看大波妹看到饱的美差,当干儿子的则要偶尔陪着吃饭、爬山、烧香拜佛作为回报。父子之间互利互惠;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礼拜天,杨笑基本来订了位置去吃台湾菜;无奈东佬做寿;给他下了请帖。他不想去;却挨不过蒋亦杰的软磨硬泡。
让蒋亦杰拖上杨笑基一起出席寿宴;自然是龙准的主意。没了古展这颗眼中钉,他离着坐馆的位置又近一步。如今龙准已经无意再隐藏自己的野心,几乎是肆无忌惮地四处搜罗着有利资源。只拿下杨笑基三角街上的生意怎么够?要把人也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中才行!
可蒋亦杰之所以答应龙准的要求;其实还存有另一个目的——他想借着喝寿酒的机会,探探东佬一派的口风;看半个月后和新社选堂主,他们到底属意于谁。
三角街上从来没有秘密,蒋庭辉破釜沉舟参选堂主的事一转眼就已经人尽皆知了。大家都在议论,说他看起来精明,结果关键时刻尽出昏招,舍了老本收买人心,却对茂西、东佬两个分量相当的元老厚此薄彼,送出去的贿金数额相差悬殊,抱茂西的大腿也就算了,还帮着茂西下东佬脸面,简直得不偿失。
茂西和东佬都是追随正叔一起出山闯江湖的,两人从年轻时候开始就是明里称兄道弟,暗里勾心斗角,谁都想压过对方一头。表面上看,他们只是两个叔叔辈,其实身后都站着各自的拥趸,像蒋庭辉这样捧一个、踩一个,无疑是为了一张选票得罪了一派人马,未免有些因小失大了。
对于大哥的作法,蒋亦杰起初也不理解,可晚上睡不着仔细想想,又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人性嘛,天生的心眼偏,目光短,看什么都是近大远小。如果蒋庭辉不偏不倚站在茂西与东佬中间,恐怕两个老家伙都不会领他的情,都会觉得他是距离对方那头更近一点。既然随时都可能投入对手的怀抱,凭什么要帮他?所以这看似两边讨好的行径,实则是两边都不讨好。与其如此,莫不如逮住一个牢牢跟定,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大哥集中火力去对付茂西,正是自己派上用场的时候,蒋亦杰决定尽快打探出东佬看好的堂主人选,然后在投票日之前,把这个大哥的竞争对手想办法除掉
…
去贺寿总不能两手空空,花钱的事让杨笑基老大不愿意,从上车就开始嘟囔:“你看嘛,好不容易父子俩有空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泡汤啦!我比东佬还大两岁呢,让我给他拜寿,我又不用求什么”
蒋亦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干爹啊,我不也总是友情客串铭仔陪着你吗,都是互相利用,有什么可抱怨的。”
“连一句虚伪的暖心话都不舍得说,阿杰你可真是铁石心肠。”杨笑基连连摇头。
蒋亦杰勾起唇角坏笑:“多谢杨生夸奖!”
杨笑基很想做出个生气的样子,可是面对那张与儿子极为酷似的脸,又完全气不起来,最终还是忍不住主动开口:“今天这顿寿酒,是龙准吩咐你硬拉我过来的吧?”
蒋亦杰抿着嘴点了点头:“龙准怎么甘心总要哄着我给他传话呢,他巴不得早点同你杨生搞好关系了。”
“呵呵,我就知道,古展一死,帆头角又要大换血了!”杨笑基拉着长音故作高深,“阿杰我跟你讲,以前古展活着的时候,龙准和佛头是勾肩搭背的老表,现在呢,古展死了,失去共同的敌人,他们的阵营就瓦解了,由战友变成了对手。龙准是急需重新找个强大的合作伙伴,所以他死盯上我了。”
“那你呢?你对他有没有兴趣?”蒋亦杰明知故问。
杨笑基笑得淫|荡又猥琐:“我怎么会对他有兴趣?那么丑!我喜欢靓仔来的嘛!”说着话抬手在蒋亦杰脸颊上调戏般掐了一把,“这样鲜鲜嫩嫩才够味,哪像龙准的老脸皮,都可以用来擦鞋了。”
蒋亦杰深知杨笑基的为人,对他偶尔老不正经的举动早已见怪不怪了,反而借坡下驴道:“在小和兴里头,别的不敢说,论靓仔论鲜嫩,蒋庭辉总算是数一数二了吧?你对他有没有兴趣?”
杨笑基当然知道他的本意,可偏偏非要曲解一下:“三句话不离蒋庭辉,就不怕听进我耳朵里挖不出来?我要说我对他有兴趣,你是不是跑回家趴在床上哭鼻子啊?干爹和大哥上床这种新闻,恐怕要上社会版头条了吧,哈哈哈”
听着杨笑基一连串贱兮兮的笑声,蒋亦杰嫌弃地皱起了鼻子:“干爹你真是越来越讨人嫌了,再说也轮不到你去觊觎,人家有更好的选择了”
杨笑基按下车窗,用手掌往外扇着风,气死人不偿命地自言自语道:“好家伙,哪来这么大的酸味!”
蒋亦杰偏开头,懒得再说话。
…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碰巧龙准在前面不远处下车,一回头发现他们,便热情迎了过来。
蒋亦杰刚刚钻出车门,见状往杨笑基身边靠了靠,声音压得极低:“嘘,干爹,龙准过来了。咱们商量商量,玩个角色扮演的游戏如何?”
杨笑基饶有兴致:“怎么个玩法?”
蒋亦杰忍住笑严肃说道:“玩法就是:你扮演老淫棍,我扮演无知少男,你在龙准面前对我殷勤点。”
杨笑基咂么咂么嘴,觉得不是滋味:“听起来我很吃亏啊!”
“你一点都不亏,你是本色出演,我是颠覆性挑战,吃亏也是我吃亏。”眼见龙准靠近了,蒋亦杰单手勾在杨笑基脖子上耳语着。不过他个子太高,相比之下杨笑基显得干瘦可怜,两人依偎在一处,活像是件超长的风衣挂在根削掉半截的衣架上,暧昧中带滑稽。
龙准巴不得杨笑基对蒋亦杰迷恋到无法自拔,这样他正好可以使美男计吊住对方,所以一见之下喜不自胜,带着副虚假到让人浑身掉鸡皮疙瘩的浮夸腔调招呼道:“杨生,阿杰,真是巧,咱们竟然同时到了。杨生啊,一直想请你吃餐饭,总没有合适机会,正好借着今日东佬叔大寿,我们好好喝一杯!”
杨笑基见鬼说鬼话,一样的皮笑肉不笑:“说到哪里去了龙准哥,在三角街你对我向来诸多照顾,是我该请你吃饭道谢才对啊!龙准哥赏光和我喝酒,我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寒暄一通之后,几人携手往大厅走去。蒋亦杰偷着趴在杨笑基耳边吃吃笑道:“干爹,演技果然精湛,简直是影帝级别的。只让你演个淫棍太屈才了,应该让你演淫|魔才对!”
杨笑基回过头轻拍了拍他下巴尖:“影帝是为艺术牺牲,干爹是为你牺牲,你得记在心里,回头好好报答我,不然会遭雷劈的!”
见两人无时无刻不在凑近了说着悄悄话,龙准识相地紧走几步拉开点距离,还不忘回头送过来个了然的假笑,活脱脱就是名恬不知耻的老皮条客。
…
凭借上辈子的职业敏感,蒋亦杰一走进酒店,就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东佬在小和兴里头的地位仅次于正叔,他大张旗鼓做寿,席上一定是黑道分子云集,往常这种状况,冲锋队或O记都会派人在场外驻守,以防意外骚乱。可今天一路走进来,既不见军装,也不见便衣。
带着强烈的疑惑再留意观察酒店内的各色人物,蒋亦杰心里渐渐有数了。那些来来回回穿梭的侍者和清洁们,有几个虽然表情恭敬,身形却僵硬得很,缺少了一种服务人员惯常的谦卑气质,眼睛东张西望,看似在寻找着有需要的客人,目光却是又灵活又锐利,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似的。
蒋亦杰不动声色转了一圈,暗中计算着现场混进来的警察数量,结果十分惊人。警方为什么偷偷摸摸潜伏进来?是要监视哪位特殊来宾?还是这场寿宴根本就不简单?他借口上厕所,躲到隔间里试着打电话给二哥,杨明礼关机了。又打给未来二嫂,也是一样。警方有纪律要求出重要任务时关掉手机,看来是O记有所行动了。
坐回到桌边,杨笑基和龙准正相谈甚欢。两人都修炼成了精,说起话来嘻嘻哈哈,一遇到关键性话题就不肯正面作答,只好翻来覆去绕圈子,顺便拿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充场面。
龙准边倒茶边问:“杨生,你是台湾人,竹联的蔡生,你该是认识的吧?”
杨笑基也忙不迭起身让茶:“蔡丙伦吗?很多年前有过数面之缘。”
“那正好,”龙准不肯放过一丁点机会,“今天蔡生也会出席,稍后你们可以叙叙旧。我也是久仰蔡生大名,还请你帮忙介绍介绍。”
杨笑基保持着笑眯眯的神情婉拒道:“哎呀,龙准哥你知道啦,我离开台湾十年了,很多旧人恐怕都不记得我姓甚名谁了。再说,蔡丙伦先生是玉石大王,我只是个经营夜总会的小生意人,高攀不起的”
蒋亦杰表面上装作对谈话毫无兴趣的样子,有一搭无一搭翻捡着餐盘里的开胃小点,耳朵却没闲着,恨不得将每字每句都捉过来解剖一下。
蔡丙伦是谁?玉石大王?既然龙准说他是“竹联的蔡生”,那应该有帮会背景了,什么玉石大王,搞不好是玉石大盗。一个做玉石生意的,和东佬又是怎么扯上的关系?难道说是前些天闹到满城风雨的珠宝失窃案?若这两件事真有联系,那警察混进来监视宾主二人也就情有可原了。
既然知道会场里有警察,要不要及时通知东佬的人呢?大哥得罪了东佬,稍后选堂主这一票是没指望了。如果自己能帮东佬躲过一劫,是否能讨到人情,帮大哥求得张选票呢?
还是什么都不说,任由警方出手?万一东佬惹了官司,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情去管和新的闲事,更别提在选举一事上为难大哥了。
话说回来,东佬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看出有警察在场,而提前做了准备呢?如果是的话,又该怎么办?
…
正在蒋亦杰思前想后难以抉择的时候,大厅入口处忽然传来隐隐骚动——蒋庭辉出现了,身边跟着肥林、火女。
今天出席寿宴的,都是东佬一派的人马。蒋庭辉的不请自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大家都知道他因为送礼的龌蹉事得罪了东佬,今天这样的场合竟然有胆子登门,不知是负荆请罪,还是来自取其辱。
无论如何,有热闹可看了,欣赏别人展示愚蠢智商是件分外有趣的事,那些打牌的,拼酒的,吹牛扯皮的,纷纷停下了手里动作,放低声音,目光赤|裸裸投到蒋庭辉身上,随着他向主桌移动而去,并各自带上了或戏谑或讥讽的怪笑。
蒋亦杰藏在人群里,一脸漠然,看似气定神闲地慢悠悠点着烟,心头却咚咚咚敲起了小鼓。他不知道等待蒋庭辉的将是什么,却比当事人还要紧张数倍。
蒋庭辉坦然迎着众人复杂的目光,一路走到东佬桌前,躬身说道:“东佬叔,今天是您大日子,我也没什么好孝敬的,小小礼物略表心意,还请东佬叔别嫌弃。”说话间向后一伸手,火女捧上一只方正锦盒,盖子掀开,里头是尊黄灿灿的小金佛。蒋庭辉将佛像连同盒子一并送到东佬手里,“祝东佬叔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东佬屁股搁在椅子上没挪过地方,面无表情拿起金佛掂了掂,左右看看,见旁边的朋友感兴趣,还随手递过去请对方把玩了一番。就在众人都以为东佬被这尊厚礼打动了的时候,东佬忽然拿过金佛往盒子里一丢,大力甩回到蒋庭辉怀中:“有心了,不过无功不受禄,听说茂西是信佛的,送他最合适!”
蒋庭辉下意识接住锦盒,似乎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东佬叔,您一定是听见外头风言风语瞎传了,其实您误会我了”
东佬干脆理也不理,直接训斥手下:“都是干什么吃的?养条狗也知道好好看门,你们一个个大活人,却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都敢放进来,赶人的事,还要我亲自出马吗?”
两边的手下挨了骂,面露不善地上前推推搡搡:“走吧走吧,少惹不痛快!冲撞了东佬叔的寿宴,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说到这份上了,蒋庭辉无奈做出个举手投降的动作,灰溜溜带着肥林、火女,端上那尊被人拒绝的小金佛往外走去,会场四处稀稀拉拉响起嘲笑的嘘声。
蒋亦杰几口吸完了一支烟,接连又点上一支,嘴巴里满是苦味。他想迫使自己不要去留意大哥的神色,却又按耐不住关切的心情。
只是一抬眼功夫,对方刚好望了过来,四目相交,大哥的眼角分明带着一丝笑意那不是安抚的笑,而是在传达着某些更深层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35章
眼睁睁看到大哥碰了一鼻子灰;与火女、肥林捧着那尊金佛垂头丧气离开了会场,蒋亦杰心里像是堵了团破布一样;烟草带来的苦涩味道久久不散。
他咬着牙暗骂自己,废物到什么时候都是个废物!死而复生;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依旧无法帮大哥顺利夺回应得的一切!原以为除掉了古展;又借着解救安安的机会与正叔攀上了关系;这下大哥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举统领和新社了,谁知就差临门一脚;面前又横上了茂西、东佬两座大山。难题永远比预想之中多得多。
在他抽出第三只香烟打算点燃时,杨笑基笑呵呵随后抽掉了打火机:“怎么老是让干爹吸二手烟呢;会得肺癌的,干儿子你真不孝。”说完在他大腿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杨笑基那一巴掌位置有些靠里,落下后还顺势向两腿间捞了一把,惊得蒋亦杰下意识侧身躲避,并伸手去遮挡,嘴里接连嫌弃地“啧、啧”着。
被杨笑基这么一闹,人反倒精神了,蒋亦杰努力调整好情绪,挤出个笑容找龙准搭话:“人果然是不能太自大,你看蒋庭辉,距离堂主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就尾巴翘上天了,连东佬叔都不放在眼里,结果怎么样,这一跤跌得可真够精彩!当谁没见过金子吗,切!和新社里有本事的人多着呢,龙哥,你看好哪一个?”
依他本意,是想勾引着龙准说出属意人选,谁知龙准倒玩起了高深:“凡事不能看表面,塞翁失马,安知祸福?庭辉是个人才,你们又是亲兄弟,有这层关系在,我要是去支持别人,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
龙准的话向来只能听三分,三分里头还不知道要拐多少个弯,蒋亦杰自然不会轻易当真:“龙哥,这话我不是第一次说了——蒋庭辉是蒋庭辉,蒋亦杰是蒋亦杰,他姓他的蒋,我姓我的蒋,你龙哥怎么对他是你的事,可别指望我跟着领情!”
龙准呵呵干笑了两声,正要说话,目光却被什么吸引着止不住向主桌飘了过去。蒋亦杰一抬头,看到东佬起身迎向了一名五十岁上下的老男人,两人又是握手又是拥抱,态度亲密热诚。那人身后跟着四、五名西装革履的随从,排场极为豪华。
杨笑基的声音从背后沙沙响起:“咦,蔡丙伦到了,十几年不见老了很多嘛,看来玉石生意也不好做,整天愁眉苦脸才会生皱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