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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西一表态,蒋庭辉立刻知道,事情成了。
果然,在茂西简短发言之后,一直置身事外、看似态度超然的正叔也果断点了点头:“我同茂西一样。”
小和兴资格最老的三人,只剩下一个东佬,他的选择至关重要。东佬很享受这种带有悬念的气氛,他故弄玄虚地扫视一周,确认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才缓缓举高右手,一字一顿说道:“蒋,庭,辉!”
既然三位大佬意见一致,接下来的投票结果已不言自明。站在他们背后的各股势力也乐得做顺水人情,一时间大厅之中“蒋庭辉”三个字此起彼伏。
不等正叔宣布选举票数,那两个资格较浅的竞争者水鬼、兆容已经率先跑到蒋庭辉面前,诚心诚意地握手道贺:“辉哥,恭喜,今后还请多关照!”
蒋庭辉分别拍拍两人肩膀:“都是一家人,互相照应。”
古展从前的心腹阿保立在原地,脸色僵硬满头大汗。他原以为老五人脉广、年资深,两相比较会更多胜算,甚至还暗中听其差遣去算计过蒋庭辉。不想此时蒋庭辉意外当选,可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而选举之前颇多小动作的老五则紧紧咬住嘴唇,各种情绪轮番上演。他想到了自己会输,却没想到输得如此彻底。也好,既然退无可退,索性就破釜沉舟,自己没得玩,也不能让蒋庭辉有得玩!按照预先计划,他偷偷拨打了手下电话,可不知为什么,却迟迟没有收到约定的回应
…
选举结束,蒋庭辉作为和新社的新一任堂主,全票通过,众望所归。正叔面带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庭辉,新官上任,你也借此机会说几句吧。”
蒋庭辉假意推辞几下,推不过,这才站在大厅正中对着里外上下几百号小和兴帮众谦逊笑道:“承蒙各位叔伯兄弟厚爱,愿意给机会我,庭辉感激不尽。我是个粗人,不会讲漂亮话,总之对上,为社团肝脑涂地,对下,与兄弟肝胆相照。论资历论本事,我多有不足,今后还要仰仗诸位提携、扶持。一人拾柴火不旺,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兄弟齐心,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
听了他一席话,正叔坐在主位上微微颔首,几个堂主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同。而守在大厅外的那一班和新小弟更是集体拍起了巴掌,吵吵嚷嚷:“辉老大说得好!挺你到底!”
蒋庭辉朝外间喧闹人群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诸位,时代不同了,全世界都在讲和平讲发展,社团想出头,不能光靠打打杀杀。兄弟们出来混,也是为求财。从前古展大哥是家长作风,总担心大家年轻冲动、经验不足,事事喜欢亲力亲为。我呢,比不了古展大哥,索性就偷偷懒,堂主不过是个名头,遇事拿拿主意,撑撑门面。说到底,是兄弟就要有力一起出,有钱一起赚!”
“说得好!是兄弟就该有钱一起赚,有酒嘛,也要一起喝!”龙准在旁边笑出满脸细碎纹路,“庭辉啊,和新若大个堂口,你可以接手后慢慢打理,不急于一时。今天难得人齐,也高兴,还是先商量商量这顿酒去哪里喝才对啊,哈哈哈,大家整天各忙各的,好久没聚在一起喝个痛快了。”
“稍后这顿酒,我一定舍命相陪,不醉无归!只不过”他打眼瞄向不远处的老五、阿保,笑意深邃,“请爷叔长辈们稍候片刻,在此之前,我想先处理一件事。今天毕竟是我初登堂主之位,我怕自己办事不够牢靠,有失偏颇,还想几位帮忙从旁看看我的处置是否妥当。”
佛头饶有兴趣地一仰下巴:“你要做什么倒先说说看。”
“正叔,各位长辈,”蒋庭辉不紧不慢问道,“作为堂主,我该有资格清理门户了吧?”
正叔稳稳点头:“那是自然,只要有理有据。”
阿保已经猜出了他的用意,神情愈发萎顿,慌慌张张望向老五,期待对方能拿出个对策。老五强自镇定,偷眼去寻找自己带来的手下,可是关键时刻,门外一个熟悉的人影都不见,那些家伙不知跑去了哪里,孤立无援使他原就忐忑的心更加没底了。
蒋庭辉将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轻蔑笑笑:“小和兴上上下下数十万帮众,靠的就是规矩二字。老五,阿保,还记不记得当初入帮会开香堂,在关老爷面前跪地起誓,你们是如何作答的?忘了也没关系,我再替四大盟兄问你们一次,爱兄弟还是爱黄金?”
他忽然厉声一喝,吓得阿保差点坐在地上。而老五则面色阴沉地不断拨打着电话。
不久前老五派出去绑架闻琛的几人都没返回,他猜想应该是被蒋庭辉抓了。依常理推断,如果蒋庭辉拿到了什么把柄,早就先下手为强了,怎么还会容忍算计自己的人一起参选堂主?几天下来,却一直风平浪静,可见那几个手下嘴巴够硬,蒋庭辉根本审不出幕后主使。但他也知道,这事不能掉以轻心,就算蒋庭辉一时不察,也难保不秋后算账。
所以老五一不做二不休,提前埋伏下奇兵,一旦蒋庭辉当选,就立即痛下杀手,不给对方机会活着回去三角街。不仅如此,还要把姓蒋的场子统统砸掉,顺带收缴其人马!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蒋庭辉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在选举会场直接发难了。
阿保本来就是墙头草,一见蒋庭辉做了堂主,只差跪在地上添鞋底了,听见问话他立刻战战兢兢躬身答道:“爱兄弟,辉哥,我爱兄弟!”
“那就好,”蒋庭辉貌似欣慰地点了点头,“遵照帮规戒律:私劫兄弟财物,暗帮外人抢夺兄弟财物者,五雷诛灭!贪图利己,以伤兄弟,有此欺心者,死在万刀之下!老五,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蒋庭辉,就算此刻你掌权做了堂主,也不能由着性子含血喷人!”老五不肯死心,梗起脖颈强辩着,手上更用力去拨打电话,反反复复,按键几乎敲坏,可就是接不通,他的血一寸寸凉了下来。
“好,我有办法让你心服口服。”蒋庭辉深吸口气,对着外间高喊一声,“带进来!”
挤在门口的小弟呼啦啦分散两边,让开一条通路,火女、金毛飞押着几个家伙走了进来。前面浑身鲜血的,是老五派去伏击蒋庭辉的杀手。后面站都站不起来、要人一路拖着的,正是那天企图绑架闻琛的凶徒。
蒋庭辉早就洞悉了老五的诡计,可他故意按兵不动,以逸待劳。Solas今晚由肥林坐守,根本就没有营业。火女接到“动手”指令,立刻杀出路口,将埋伏在那预备袭击蒋庭辉的家伙一网打尽,而金毛飞则带人直接杀去了老五的老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釜底抽薪、攻其不备。
那些手下知道老五大势已去,再继续愚忠无非陪着老大殉葬收场,于是争先恐后开口求饶道:“辉哥,辉老大,是老五指使我们的!是他逼我们的!他说把卡车停在路口,等你的车一经过就撞上去,还说不撞死你也砍死你!他还说”
不需要任何手段,只靠处境的压迫,他们已经七嘴八舌将老五的罪行招认得清清楚楚,也就没有再审讯的必要了。正叔将整件事了解完全后,授意蒋庭辉:“照规矩办吧。”
“正叔,正叔,各位爷叔,我我”老五想替自己开脱,却已经没有了机会。他被人扣住肩膀,生拉硬拽扯去了后堂,一阵金属锵锵声后,传出了非人般痛苦的哀嚎,随着时间推移,嚎叫声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不见了。
别人还好,老五原本那些手下们听了,个个不寒而栗。阿保浑身抖成筛糠状,几乎要尿了裤子,如果蒋庭辉认真追究起来,那么下一个被三刀六洞的人就该是他。
可蒋庭辉只是故意戏弄似地长久盯了他一眼,并没显现出任何要惩处的意思,反而心平气和宣布道:“做小弟听老大指挥办事,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这我理解。既然老五也赔上了一条命,那么这件事就此打住,相关人等既往不咎。从今往后大家都是我和新的人,不分彼此。受伤的,我蒋庭辉出钱供你们养伤,残了的,我蒋庭辉养你们下半辈子。至于老五留下的生意水鬼、兆容,你们年轻,理应多分担一些,老五的场子就由你们两个接手把。”
谁也没想到蒋庭辉大费周章斩掉老五这颗毒瘤,得到的好处自己分毫不动,立即全数分给了小的。他这一手,玩得精彩绝伦。先排除掉异己,又震慑住佞臣,最后借花献佛收买人心,可谓杀鸡儆猴、一箭三雕。还同时昭告了天下:顺我者定不亏待,逆我者决无轻饶!
正叔冷眼看着,再次流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
首战告捷,蒋庭辉心情大好。留下火女、金毛飞收拾善后,他带闻琛与黑口仔一起,去兑现“陪诸位大哥不醉不归”的承诺。
酒场是另一处战场,打从蒋庭辉一入座,就不断有人上来敬酒道喜,讨好者有之,试探者有之,暗藏机锋、蓄意挑衅者亦有之。蒋庭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容应对着,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慎,登高本易跌重,更何况立足未稳!无论对着哪路人马,都务必小心琢磨,拿捏分寸。
好在从小练出一身好酒量,虽然谈不上千杯不醉,起码与人拼酒极少败北。眼看着一杯接一杯干下来,依旧能够思维清晰,谈吐得体。他在Solas做事,知道个中门道,喝酒也有原则,一不喝混酒,二不喝来路不明的酒。
应酬过几巡之后,逮了个空挡,黑口仔小心翼翼靠过来问道:“辉哥,今天是你好日子,我我真替你高兴。我能不能能不能斗胆也敬你一杯酒?”
蒋庭辉爽朗一笑:“别人的酒可以推,自家兄弟的酒怎么能推!”他端起杯子才发现,里头已经空了,再去翻酒瓶,也是空的,只好回头招呼侍者,可是店内光线昏暗,乐声嘈杂,一时逮不着人影。见黑口仔手里刚好还端了另一杯酒,他直接拿在手里,仰起头就要喝。
“辉老大!”黑口仔满眼激动,急切地叫道。
蒋庭辉不解:“怎么了?”
“你”黑口仔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最后声音含糊不清地喃喃道,“我我替你高兴,辉哥我替你高兴”
蒋庭辉将整杯酒一饮而尽,大力拍打着他肩膀:“行了你个乌鸦嘴,不至于乐成这样,咱们兄弟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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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准皮笑肉不笑地与人喝酒划拳,并偷眼留意着蒋庭辉的动静。见时机差不多了,他假意起身透气,慢慢转悠着来到了会所的开放式露台上。
找到个没人的角落,龙准小心拨打出一通电话:“我这差不多了,你那搞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的女声:“我把贱人骗过去了,她当我死党,完全没怀疑。你放心,药量足够,能一直骚到明天早上,看见亲爹都不放过!哼,佛头那么对我妹妹,我就让他尝尝被女人戴绿帽子的滋味!”
龙准满脸和蔼地叮嘱道:“辛苦你了,钱已经准时存进你户头。记得躲远点,万一日后佛头追究起来,我可保不了你。”
“我今晚飞机,去日本,不回来了。”女人得意轻笑,“等你拍下了佛头马子被人上的照片,记得电邮给我看,我也跟着解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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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庭辉觉得自己今天不太对劲。按说酒喝得不算多,速度也适中,可不知不觉间就开始发热起来,无论喝水还是解开纽扣,都无法缓解。
这种热不是温度上的热,也不是运动后血液循环加快的热,而是身体内部燃烧着一团无名烈火,从小腹开始,时而窜上胸口,时而窜入头顶,时而窜向指尖,火苗撩拨得他浑身发痒,却躁动难耐,无处抓挠。
很快,他的视觉和听觉也开始迟钝了,劲爆的音乐都演化成了诡异鼓点,咚,咚,咚,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人莫名兴奋,想要去狠狠破坏点什么,狠狠蹂躏点什么。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应该赶快叫来闻琛或黑口仔,以免自己因为醉得太严重而出丑。他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名碰巧经过的服务生,酒水、果汁洒出来,泼在他衬衫前襟上,黏糊糊一片。
服务生赶紧道歉:“先生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一时疏忽。这样好不好,您随我到休息室来,我拿件新衬衫给您替换,这件脏掉的我立刻帮您清洗烘干。”
蒋庭辉的大脑已经有点转不动了,对方的话听在耳里像是蚊子嗡嗡作响,他只能迷迷糊糊重复道:“替换清洗去休息室”
那名服务生并未在意他的胡言乱语,而是伸出手虚扶了一下,并引着他向走廊另一侧走去。在那里,某间私密包厢之中,有个一丝不挂的风骚女人,已经被药物催化成了春天发情的野猫。
服务生搀扶的动作就像是心理暗示,蒋庭辉控制不住自己,傻傻跟着走了出去,他脚步跌跌撞撞,只觉得地毯高低不平,不断移动,像是连绵起伏的灰色海浪,前方出现了一面墙,墙面在闪闪发亮,绕过L型拐角,那里有门,可是连门也在晃,晃动成了一只巨大的正在召唤着的手掌
“蒋庭辉!”忽然有人从背后一把扯住他,力气之大,几乎要将他带出个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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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哥我替你高兴”
听了黑口仔的话;蒋庭辉仰头将那杯加了料的洋酒一饮而尽。他的脸被弧形杯底折射得变了形,嘴巴弯弯咧着;活像个没上妆的小丑,仿佛在笑,却笑出一脸轻蔑。
黑口仔站在对面;傻傻望着那张扭曲的脸;很想要逃跑;却迈不动步子。他希望这是个梦魇;就像每次毒瘾发作死出现的幻象一样,再绝望再痛苦,下一秒睁开眼;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咱们兄弟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蒋庭辉伸手拍在他肩头,同时也带着千斤力道;拍在了他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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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准向他保证过,说下在酒里的东西不会危害健康,那只是一些类似“春药”的物质,可以让人暂时丧失理智,并在药性驱使下不断去发泄兽欲。至于发泄的对象,他也能猜出个大概,无非是某个身份特殊的女人,可以被龙准拿来大做文章借以陷害蒋庭辉。
伤害老大的事,他不想做。可是人生犯下了一个错误,就要用无数的错误去弥补,于是循环往复,直至万劫不复。
蒋庭辉端起杯子的那一刻,他真地后悔了,一声“你不要喝”几乎脱口而出,可龙准似乎提前洞察了他的心思,从远处冷冷投来一记阴狠的眼神,寒意渗透全身,冻得他打了个激灵。
如果此刻他违背了龙准的意愿,那么龙准将会断绝掉他的毒品来源。当毒瘾发作时,每一块肌肉每一个关节都会剧烈疼痛,连心脏也跟着抽搐不止。他的大脑会出现幻觉,看到自己被老大赶走,被曾经的兄弟们毒打。就算撑过了毒瘾这一关,龙准也有得是办法惩治他,比如找人去对付妹妹璨儿,或者把他当年做下的错事告诉蒋庭辉——那是黑口仔最不想的。
蒋庭辉离开之后,龙准假装不经意地走到他身边,擦肩而过之际,话含在牙齿底下悄声说道:“跟我来。”
龙准带着人目不斜视向电梯走去,黑口仔低着头尾随其后,一路跟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拢,龙准看也不看黑口仔,只对着自己手下快速说道:“货和现金都放在地下停车场,七九四四的黑色凌志后备箱里。嘴巴严实点,别露了马脚,更别把我扯进去。否则不光你倒霉,你妹妹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电梯下降两层之后,龙带着手下头也不回扬长而去。剩下黑口仔一个人孤零零缩在角落,电梯门“叮”一声重新关起,阻隔掉外界明亮的光线,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