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酒楼出来,蒋亦杰故意和龙准并肩走在一起,一旦有事发生,这个位置更利于采取主动、掌控全局。为了不给杂七杂八的人打扰,他装出和龙准相谈甚欢的样子,一投入就不自觉放慢了脚步,连带着龙准也慢下来,渐渐与其他几个手下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忽然斜刺里传来声大喊:“龙准你去死吧!”紧接着一个瘦小的黑影手舞砍刀冲上前来。
千钧一发,蒋亦杰能用来思考的时间非常短暂。原来所谓的“机会”,是黑口仔想要刺杀龙准。可这到底是真的还是龙准的另一个阴谋?
如果这是真的,自己应该冲上去挡刀,以显示对龙准的忠诚。如果这是阴谋,那么刚才的电话应该是龙准吩咐黑口仔打的,意在测试自己会不会利用所谓的机会刻意表现,一旦自己反应得太过迅速,并早有准备,那就意味着是另有所图了。
无论如何,这一刀注定要挡,但绝不能挡得毫发无损,总要见了血才显逼真。万一黑口仔是真要杀龙准,那就更要去挡,因为龙准还不到死的时候,他死了,剩下佛头一家独大,蒋庭辉便再难与之抗衡了。
蒋亦杰飞快伸出一条手臂,对着刀子挥来的方向迎了上去。他拿捏着角度,小臂稍稍倾斜,同时绷紧袖口,好在外套是皮革质地,表面较为硬挺光滑,碰撞之下可以略微缓解力道,不至造成太大伤害。
黑口仔也像是早已计算好似的,那一刀虽然劈得凶狠,落在蒋亦杰身上的瞬间却刀锋急转,擦着他小臂竖向划了下去,“嘶啦”一声,半条袖子被生生剖开,皮肤却只割破了薄薄一层。伤口霎时间被血糊住,加上衣物破破烂烂,外表看去极其严重,把龙准都唬住了,在一旁忍不住“啊”地惊呼出来。
趁蒋亦杰被逼退的功夫,黑口仔再次挥刀向龙准砍去,这次龙准有了防备,侧身一避,刀尖只砍到他肩膀,可是伤口很深,眨眼间血流如注。
那几名走在前面的手下听见响动即刻做出反应,纷纷掏出随身家伙杀了回来。黑口仔见状,丢下龙准撒腿向旁边小巷子里蹿去。
蒋亦杰急忙拉住最先赶到身边的家伙,将其向龙准方向重重一推,丢下句:“照顾龙哥!”转身循着黑口仔背影追了出去。
以黑口仔的小身板,拼尽全力也跑不了多快,给自己先追上,还能想办法放他一条活路,若是给别人先追上,他就必死无疑了。
…
那些小巷子犹如蛛网纵横交错,一条条深邃而宁静,两侧小楼高低错落着,将中间的暗灰石板路挤压得曲曲折折。长满青苔的墙壁上方,印着大小不一的窗口,黑洞洞的,犹如居心叵测者偷窥的眼睛。
不知哪一扇窗子后头传出了幽幽的粤曲,明明词句婉转、声调雅致,此刻听来却都仿佛暗藏着杀机。
蒋亦杰凭经验很快锁定了黑口仔的逃跑方位,他不动声色一路寻去,终于发现那家伙的影子,紧赶几步一把揪住对方脖领,拎着人躲进了堆放于墙边的大捆毛竹竿后面。
黑口仔迷迷瞪瞪分辨不出眼前是谁,刚要动手,就被蒋亦杰抬肘抵住了喉咙:“你他妈的不要命了!趁现在没人发现赶紧躲好,我把他们引到另一边去,你趁机快跑!”
他刚要后撤,却被黑口仔反手一把扣住:“小妹,求你答应我,如果以后辉哥问起来,别告诉他我曾经陷害过他的真相,就说我是为了吸毒!求你!”
“这种时候没功夫给你废话!你还”蒋亦杰一下子反应过来,或许黑口仔今天决定动手,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真是愚蠢!这样自杀般的牺牲,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双眼狠狠一瞪,“你疯了吗黑口仔?按我说的话去做,快!别忘了你还有个妹妹!”
黑口仔的神色在这一刻出奇平静:“不怕,辉哥会帮我把妹妹养大成人,我信他!”
“我不管你什么妹妹,什么真相、假相,有话就自己去和蒋庭辉说,别指望我从中传话!”蒋亦杰懒得再啰嗦,想要直接抽身走人,不知黑口仔哪来那么大力气,竟然没挣开。
其他追踪者的脚步声已经隐隐传了过来,再不按计划分头行动,就真的来不及了。蒋亦杰虽然对黑口仔没什么好感,但也不想亲眼看着这家伙送死,他急切地压低声音怒斥道:“你犯傻是你的事,别拖累人!以为在龙准面前演一出戏就能让他信任我吗?痴心妄想!就算你死了”
脚步声踢踢突突接近了巷子口,下一秒那些人就会冲进来,看到纠缠在阴影里的两个人。
“能的,小妹,你信我”黑口仔突然拎起砍刀,将刀把往蒋亦杰手中一塞,在蒋亦杰尚未作出反应之前,调转刀尖对着自己胸口猛插了进去。
“噗”地闷响,刀子刺破皮肉肋骨,深入胸腔,几乎要贯穿整个身体从后背透出。如果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没人能对自己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他又咬牙握住蒋亦杰的手将刀子往里送了送,才脱力地垂下两条手臂:“要是你亲手杀了我,他就会信你!”因为龙准绝对无法想象,这世界上会有人为了帮人演好一出戏,甘愿搭上自己的命。
“你”蒋亦杰错愕地瞪大眼睛,眼球通红,几乎要涨出来,嘴唇不住抖动着,却说不住一句完整的话。
“在那!在那!”那些高举匕首、棍棒的手下们争先恐后奔来,连受伤不轻的龙准也紧随而至。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蒋亦杰一刀刺穿黑口仔的刺激画面。
趁着那些人还没走近,黑口仔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喘息着说道:“小小妹,我知道那天救了琛哥的人是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我没跟龙准说过你和辉哥的事”
他使出最后的力气,一脚踹开蒋亦杰,张开手臂大笑着向龙准扑去。没人想到这个身上插着刀子、浑身被血涂满的家伙还能再次发动攻击,纷纷愣在当场,竟没人及时制止他,直到他两只手掐上了龙准的脖子,才被人架住肩膀掀翻在地。
龙准不仅被砍伤,同时威严也受到了侮辱,简直怒不可遏,他踩住黑口仔身体将刀子拔出,又狠狠插了下去,嘴里狂吼着:“想杀我?去死!竟然想来杀我龙准!哈哈哈,死吧你!”他五官纠结,带着狰狞的戾气一刀一刀插在黑口仔身上。不住有浓稠的血浆飞溅而出,很快在脚下积起一大片血洼,震慑得周围几人个个毛骨悚然。
阴暗发霉的巷子深处,不断传来利器刺入皮肉的“哧哧”声,以及“吱吱哑哑”古老、陈旧的粤曲——
“懒步厌厌,悲怀历乱。吴关路远,回首凄然。我报国未能挥利剑,乞谋帷薄亦堪怜”
最初黑口仔的身体还随着刀子起落而颤动,后来渐渐松散下来,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直勾勾望着蒋亦杰的方向,眼珠静止了,瞳孔渐渐放大,可目光之中却分明充满了期待。
蒋亦杰面无表情定在原地,双手死死攥着拳,对着黑口仔轻点了一下头,那双眼得到了它渴求的承诺,终于释然地闭上了。
阳光照在旁边窗口上,反射下的光斑渐渐移向黑口仔了无生气的脸,小小的一块,施舍一样。
…
龙准捅累了,站起身来大口喘着气,顺便擦拭着血淋淋的指头。手下小心询问尸体如何处理,龙准依旧不解气:“垃圾当然是丢进垃圾箱!”
手下得了吩咐,抓着手脚将人抬到不远处的垃圾箱埋了进去。处理好现场,龙准带人大步走出巷子,坐进早已等候在那的两辆车。留到最后的一个人将废纸引燃,丢进垃圾箱,火势转眼熊熊而起。所有人都上车之后,司机一踩油门,暴徒们在火焰的“哔啵”声中扬长而去。
作为道别,蒋亦杰透过车窗最后看了眼那具燃烧的尸体——
最初踏入黑道,无非为了混口饭吃,为了活下去。他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谁,会成为谁。就这样浑浑噩噩供人驱策着,去做了这样、那样的事,却根本连是对是错,会带来怎样的后果都没认真思考过。
人不能掌控命运,终将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管你从前是不懂去争,不想去争,不能去争,到最后,就真的什么也争不得了。
曾经像老鼠一样活在后巷的垃圾箱底下,死去也同样混杂在肮脏的垃圾之中。这辈子终于做了一次英雄,可惜永远不会有人来赞扬,歌颂
这就是黑口仔卑微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情节略显血腥了一点,阅读后如有不适那就赶快忘掉它吧!
江湖人生,有笑有泪,不过身为二五仔的命运,可能永远都是灰色的
50章
两辆黑色轿车从狭窄的小巷子里穿出;七拐八绕;一路向三角街驶去。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大块头侧身殷勤问道:“龙哥,接下来咱们”
龙准脱去血迹斑斑的外套;甩了甩手腕上硕大的佛珠:“先找间桑拿;洗澡去去晦气!”
对于这个混迹黑道的暴徒来说;人命比街边大排档里的海鲜值不了多少钱。从黑口仔动了刺杀的念头开始;就已经是公然在找死了。杀人算罪孽吗?龙准不会这么看。送一个自己找死的人去死,不就是完成对方的愿望?所谓求仁得仁,哈,简直功德一件。
大块头并不擅长揣摩老大心意,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请示:“龙哥;前几天你吩咐我准备的那件事,什么时候动手?”
因为车上有其他人在,话不能说得太过明白。所谓的“那件事”,就是设个局试探蒋亦杰的忠心。
“算了不用搞了。”龙准轻描淡写地摆摆手。
黑口仔猜得没错,蒋亦杰今天的所作所为,确实对龙准产生了触动。龙准向来以眼光狠辣自诩,自认为不管什么人情世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说挡刀那一下对他而言还有表演成分在里头的话,之后毫不犹豫一刀捅死了黑口仔,则代表着蒋亦杰真是不留后路,全身心为他龙准效力了。
话说回来,凡事不能做过了头。蒋亦杰虽然算不上精明,也绝对不傻。万一给他发现端倪,知道自己试探他,伤了心跑回去和他大哥穿一条裤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一下车,龙准就亲切招呼着坐在后车上的蒋亦杰:“阿杰啊,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走,龙哥请你洗澡按摩。晚上我约了颠九哥谈生意,就在庭辉场子里,你呢,也随我一道过去。毕竟是亲兄弟嘛,有机会多交流,没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他不希望蒋亦杰和蒋庭辉太过亲近,却也不希望两人关系彻底陷入僵局,毕竟还要靠这个弟弟来笼络住蒋庭辉,进而收为己用。
“那好吧,我全听龙哥的。”蒋亦杰装模做样为难地应承了下来。
…
说是洗澡按摩,蒋亦杰的大脑一刻都没放松过。龙准和颠九约见,为什么跑到蒋庭辉的地盘上?这使他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难道又是龙准那条毒蛇在耍阴谋?
佛头、颠九兄弟能在帆头角独霸一方,很大程度上靠着从泰国运货到外岛的独家门路。龙准想插进去分一杯羹,谈何容易?但是眼睁睁看着别人赚钱,从来不是龙准的作风,他最大的长处,就是迎难而上,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这段时间龙准表面兴建地下砖厂,号称要从颠九手里大量拿货进行加工,都是在掩人耳目而已,实际早已暗地布置下人手,准备来个黑吃黑,连人带货一锅端。他为的自然不是那点货,事实上为了消灭证据,那些货一经抢到手就会立刻销毁。他为的,是更长远的利益。
颠九见货物到港,自然放松警惕,以为高枕无忧了,如何想到一觉睡醒就会银货两空?这一变故使他账面上遭受了巨大损失不说,还因为办事不利得罪了泰国方面,再想合作,需要花更高的成本去进行疏通。他自己一时间周转不灵,只好拉上龙准入伙,作为合作伙伴,总有机会可以接触到神秘的供货渠道。这才是龙准的真正目的。
上辈子龙准的这些勾当是在当上坐馆之后才渐渐浮出水面的,此时他绝对想不到蒋亦杰已经对整个计划了如指掌了,所以也没加以防备,甚至为了讨颠九欢心,还亲自把被颠九另眼相看的蒋亦杰带在身边来参与会谈。
…
颠九照例比约定时间晚了许多。他被废了一条胳膊,依旧恶习不改,从走进Solas开始,眼珠子就不停在俊男美女屁股上打转,等到发现了蒋亦杰,那张精瘦的脸孔立刻笑得油光四溢:“这不是阿杰嘛,好久不见,比前些时候更加帅气了,来来来,不要拘谨,快到九哥这里坐。”说着话用眼神将蒋亦杰从头到脚舔了个遍
龙准不是第一次拿蒋亦杰当成MB用了,不管陪杨笑基还是陪颠九,哪个都好用。他推着蒋亦杰后背将人往前送了送:“阿杰,难得颠九哥欣赏你,去,帮我跟颠九哥敬杯酒。今晚你的任务就是招呼颠九哥喝到痛快。”
蒋亦杰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转而大方在颠九身边坐定,还神色自若地主动倒了杯洋酒送到对方手里:“颠九哥,听说前段时间你受了伤,龙哥和我们这些做小弟的,都十分惦念。现在看到你红光满面的,连我都跟着高兴,所以说吉人自有天相嘛!”
他很少客客气气说话,偶尔正经起来,还轻声细语的,把颠九听得浑身舒坦,连龙准也跟着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美酒在手,美男在侧,颠九志得意满,无论龙准那边提出什么,他都无一例外地点头应允。谁知正事还没聊上几句,包厢门一开,蒋庭辉带着闻琛走了进来。
见到蒋亦杰在颠九身边笑脸相迎的做派,蒋庭辉心里一阵烦乱。自家弟弟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蒋小妹天生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人。他不怕弟弟给人占了便宜,怕的是颠九哪句话、哪个动作惹毛了弟弟,臭小子又会不计后果地闹出什么乱子。就算他如今高居一堂之主,到底实力有限,未必能次次顺利保弟弟周全。
可蒋庭辉没想到,他的出现反使得蒋亦杰灵光一闪,解出了心头难题。
以蒋亦杰对大哥的了解,他巴巴跑来不会只是礼貌寒暄那么简单。蒋庭辉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是和新的堂主,论身份与龙准、颠九旗鼓相当,完全没必要卑躬屈膝亲自跑来招呼。即便不做任何交流,蒋亦杰也猜得出,他是收了什么风才特意过来的。
龙准的每个举动,都不会是一时兴起。今晚选择在Solas见面,很可能是他的意思,就算不是他主动提出来,也是他用暗示引着颠九选择了这里。至于要和颠九强强联合运毒、制毒的事,很可能就是他自己主动放出风声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
龙准老奸巨猾,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想什么时候犯罪,一定事先找好替罪羊。他是想先把蒋庭辉拉进圈中,待其表现出兴趣之后,再背后使手段一脚踹开,让外人都以为蒋庭辉是被踢出局因而耿耿于怀。那么等到货品被劫后,他自然有一万种方法把嫌疑转嫁到蒋庭辉头上。
看到龙准热情招呼着蒋庭辉,又不怀好意将话题往地下砖厂那头引,蒋亦杰思考着该做点什么赶紧坏了龙准的好事才行。
余光瞄到颠九正一脸贱笑盯着自己,蒋亦杰决定还是从那家伙身上下手。他接连干了好几杯烈酒,就没大没小拖着颠九划起拳来。空腹喝酒很容易醉,转眼就头重脚轻、脸颊发烫了。可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不现出醉态,又怎么借酒装疯?
颠九那条手臂被他砸断了,长好之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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