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小妹!”蒋庭辉想往外追,无奈他此刻是个“重伤昏迷”的患者,没办法离开病房,只好指挥闻琛、火女赶紧跟上去看着弟弟。
…
蒋亦杰并没离开医院,他出了病房,就直接拐进不远处僻静的楼梯间,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双手拄在膝盖上,脸孔深深埋进了手掌里。
此刻他双腿是软的,并且还在微微打着颤,如果再在病房里待下去,搞不好就会直接跌坐在地上。生气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后怕。如果刚才身上有力气,他早就一记飞踢把蒋庭辉踹上墙去,当沙袋抡了。
从昨天夜里开始,他的精神就是分分秒秒紧绷着的,焦急,紧张,担忧,恐慌跟着龙准一路赶来,那些淡定和满不在乎都是咬牙死撑出来的,已经撑到极限了。他不想在人前示弱,哪怕在蒋庭辉面前也不行,所以只好先找个没人地方自己缓缓。
他绝对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可他不敢随便拿生死开玩笑。
死亡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是遥远而虚幻的,一生中难得经历几次,更加不会随口言中。可他不一样,活了近三十年,他曾经亲身经历过所有亲人、朋友、兄弟的死亡,包括他自己。他知道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忽然死掉,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
甚至就在几小时之前,他才从一场残忍的杀戮里逃出来。仅仅因为他一句不恰当的话,有人被同伴抛弃,恐怖地葬身于火海,也仅仅就因为他招来了警察,就有人作为替罪羊被乱枪射死
蒋亦杰深呼吸着,极力想把一切坏情绪从大脑里驱散,却收效甚微。
忽然电话响了,拿起一看,是并未登记的号码。蒋亦杰拿在手里默念了两遍,认出是二哥家附近电话亭的号码,赶紧接了起来。
“说话方便吗?”杨警官做为专业人士,行事从来谨慎。
“嗯,”蒋亦杰握着手机点点头,“谢谢你,二哥。”
“少跟我来这套,告诉你蒋小妹,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从今以后你再怎么胡闹,我也不会帮你了!”一声二哥叫出口,杨明礼生硬的语气有所缓和,尽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也听得出是假装的严肃,“对了,我看现场十分惨烈,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蒋亦杰难受地抿了抿嘴角:“我很好,二哥不用担心!”
“我才没闲工夫担心你呢!我只是怕哪天结婚了,唯一的亲人没办法出席!嗯蒋小妹,有个好消息算了,还是以后再说吧”
一板一眼的杨明礼难得也有害羞的时候,不用他说出来蒋亦杰也知道好消息的内容,因为嫂子包里的验孕棒就是蒋亦杰亲手放进去的。
挂上电话,蒋亦杰心里暖呼呼的,有两个哥哥真好,一个惹他生气的时候,总还有另一个会及时出现让他消气。想到小号四眼仔即将光明正大来到人世了,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
楼梯间的木头门后头,几个人悄悄挤在他透过小玻璃窗往里望着。见到蒋亦杰倚在墙壁上,保持一个姿势动也不动,闻琛有些担心地悄声询问火女:“小妹不是哭了吧?”
火女夸张地撇撇嘴巴:“蒋小妹有那个功能?我猜他八成是在琢磨法子呢,在想怎么把我们整得哭都哭不出来!”
站在后面的金毛飞没说话,只是连连点头表示认同。被蒋亦杰偷偷录下爱情宣言那件事,至今使他心有余悸。
足足过了半小时,见蒋小妹以后没动作,几个人着急了,蹑手蹑脚推开门缝潜行过去:“小妹,你没事吧?”
蒋亦杰没回答,他已经依着墙壁默默睡着了。
62章
看到蒋亦杰就这样坐在地上靠着墙睡着了,火女一阵心疼:“这怎么办?要不要拿件衣服给他盖起来?”
“你到底会不会照顾人!”金毛飞气得头发都快搓光了;“还盖;盖什么盖,这样睡早晚会着凉的,还不赶紧把人叫醒!”
火女甩给他一记白眼:“要叫你去叫;我们躲远一点;免得误伤。”
“还是去问问庭辉吧”关于蒋小妹的事情,闻琛总是感到棘手;“反正是他弟弟,交给他自己处理”
渐渐激烈的讨论声吵醒了蒋亦杰,他揉揉眼睛站起身,连一句招呼也懒得打,自顾自沿着楼梯慢悠悠走了下去。
…
一进家门,蒋亦杰就听见卫生间里传出了哗哗流水声和跑调跑得不着边际的高歌——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因为情绪太过高涨,唱到中间呛了水,咳嗽半天,还擤出一把鼻涕,光听声音就恶心得蒋亦杰差点没呕出来。看来王大关也是刚刚放工回到家,正在洗澡解乏。
蒋亦杰把自己往沙发里一丢,两眼瞪着天花板开始出神。这个时候白背心应该已经获救了吧?不知道那一枪对他伤害有多大,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开口把昨夜发生的一切转述给颠九,再不快点,等龙准手里的货一放掉,可就查无实据了
他抬起两脚搁在茶几上,不知踢翻了什么东西,带来稀里哗啦一通乱响。两个大男人整天在外头忙活,房间已经好久没人收拾过了。茶几上塞满了零钱,钥匙,烟头,空啤酒罐,还有一盒捏扁了的杯面。
蒋亦杰一眼扫过去,发现钥匙旁边有颗口香糖,随手拨开塞进嘴巴里嚼了两口,又抓过硬币摆弄起来,左边那枚硬币是“龙准”,右边那枚硬币是“颠九”,“颠九”后头放着“佛头”,“大哥”则站在远处观望着,他用“龙准”覆盖住“颠九”,又用“佛头”覆盖了住“龙准”,最后只剩下“大哥”和“佛头”面对面
…
卫生间里的水声和歌声终于告一段落,王大关光着屁股跳着恰恰扭了出来,没想到蒋亦杰会坐在沙发里,把他吓了一跳——是真地跳了起来:“唔!”
蒋亦杰从桌上捡起那枚“佛头”,朝他两腿之间软囔囔耷拉着的玩意一弹:“这种刚破壳的小麻雀你也好意思牵出来遛吗王大关?”
王大关夹紧双腿挡住私密处,张大嘴磕磕巴巴地问:“你小妹哥你你的口香糖哪来的?你不会是把桌上那颗吃掉了吧?”
蒋亦杰一愣,捞起尚未丢掉的银色糖纸比划着:“不就是这一颗喽,难道有毒?”
“小妹哥!蒋小妹!你怎么可以这样!”王大关光着屁股狠狠跺了下脚,“你怎么能问都不问随便吃掉人家的糖!那是安安小姐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准备带在身边一辈子的!”
“不就是口香糖嘛”蒋亦杰不屑地撇撇嘴,切,你还抽掉了老子的半根香烟呢!那可是蒋庭辉跟我的间接初吻!
王大关听不见蒋亦杰的心声,只管耷拉着嘴角哭丧着脸,手掌笔直杵到蒋亦杰面前:“你赔给我!赔给我!”
“你我说你只死马骝”今天真他娘的不顺!一个个都在发鸡癫!蒋亦杰像是吃了酸橘子一样,五官皱到一起,他把口香糖从嘴里吐了出来,黏在王大关掌心,“拿去吧,还你!”
王大关眨巴着绿豆小眼傻兮兮看了半天,依旧不满:“这都被你嚼烂了!还沾着口水呢!”
“那你要我怎么办!”蒋亦杰咬牙切齿拍在桌面上,把那张废糖纸拍得飞了起来。他一把扯过糖纸,将王大关手里烂兮兮的口香糖重新包裹起来,揉了揉,搓成一团递过去,“行了吧大王!快从我眼前消失!滚滚滚!”
王大关仔细端详了一阵手里这颗银色小球,又拿起捏了捏,见足够结实,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光着屁股回了房间,边走边哼唱着:“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陪伴你!陪伴你!”
竟然还在人工打碟!
…
蒋亦杰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刚想睡,大哥的电话就来了。
看到大哥的号码在屏幕上不断闪烁,他本来不想理睬,可是手指不听使唤,非要去按下接听键不可,最后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叫出一声“喂”。
蒋庭辉知道他还在赌气,小声哀求着:“小妹,好好睡一觉吧,这几天你也累坏了!晚上大哥等你过来一起吃饭,好不好?不对,是有个猪头等着你来吃晚饭!乖啦!”
吃饭?怎么不去吃屎!蒋亦杰愤愤挂断了电话,嘴角却不自觉翘了起来。
蒋庭辉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浓重鼻音,搞不好感冒更严重了。虽然“遇刺昏迷”是假的,到底也受了点轻伤,而且还在发着低烧,这样想来,蒋亦杰渐渐由生气变成了心疼。
等到长长一觉睡醒,伸伸懒腰,他又恢复了精神百倍的状态,重新变回了打不死的蒋小妹。
蒋亦杰从床上“噗通”跳下地,在客厅转悠两圈,随后转进了厨房。两个单身男人的厨房,光溜溜一眼望过去只有灰尘。他蹲在柜门边翻了半天,总算找出只底部长了一层小绿毛的旧砂锅。他把砂锅泡在水斗里,用刷子里里外外刷了两遍,又用开水烫烫权当消毒,就直接架在了灶头上。
上辈子他一直都是自己住,吃饭大多在楼下茶餐厅解决,煲汤、烧菜自然是不会的。不过穷人家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简单的吃食倒也能应付一二。
从前蒋妈妈煮粥都是先用生油和盐把米拌一下,说是这样煮出来的粥会更香,蒋亦杰凭记忆如法炮制着,又丢了几颗白果、几片腐竹下去,以使味道更鲜甜。
明火白粥最讲究用强火来煮,为了不让粥糊掉,蒋亦杰只得守在旁边,嘴巴里叼着根香烟,不停用瓷勺搅着锅底,一脸不耐烦。
厨房里叮叮当当太热闹,把王大关也吵醒了,他揉着眼睛蹭过来,简直无法置信:“小妹哥,你在煮粥?”
蒋亦杰牙齿咬着烟头,含含糊糊骂道:“你那双眼睛是摆设吗?看见了还要问!”
这样一讲话,烟头跟着抖动起来,顶端那一截长长的烟灰早已经松动,被震得全数掉进了砂锅里。
“诶我丢你老母的”蒋亦杰赶紧拿勺子去捞,无奈白粥正在沸腾,咕嘟咕嘟冒着泡,烟灰掉进去立刻散落各处,根本捞不起来。气得他干脆大力搅和两下,将烟灰均匀搅进了粥里,反正也看不见了,就当没有一样!
“呃”王大关惊讶地后退几步,“你这是这是”
蒋亦杰烦躁地一口吐掉烟头,用脚踩灭:“蒋庭辉受伤入院这么大的事,你在三角街上混饭吃竟然不知道?”
王大关眼睛都直了:“那你这是这是”
“我最烦你这样,说话说不利索,恨得人牙根痒!”蒋亦杰取出只空碗,盛了一碗粥出来,勺子撩撩热气,送到王大关嘴边,“马骝,来,帮我尝尝。”
王大关“咕噜”吞了下口水,抬起空落落的胳膊假装看表:“我这个呀,时间来不及了,杨生还要吩咐我做事!小妹哥,恕大关先失陪了!”他恭恭敬敬鞠了个躬,一溜烟跑掉了。
“搞什么!”蒋亦杰不解地撇了撇嘴,怎么和杨笑基混了没几天,人变得古古怪怪。他自己端起碗咕咚咕咚几口喝光,品品滋味,觉得还算过得去,于是把粥装进了保温壶,吹着口哨提出门去了。
…
再回到医院,几个小弟正围在走廊上聊天,能留在这里的都是心腹,早知道蒋亦杰是蒋庭辉的弟弟,所以并没加以阻拦。
一推门走进去,就看见闻琛坐在套间外侧的沙发上,捧着一大摞文件,嘴里念叨着大串大串繁琐的数字,貌似正同蒋庭辉商量着生意上的问题。而火女和金毛飞几个都不知去向了。
闻琛听见门响抬起头,笑嘻嘻招呼道:“小妹来了,快过来坐,庭辉盼你盼得眼睛都快瞎了!”说着话把位置让给蒋亦杰,他收拾了一下,将那些文件放好,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蒋庭辉从卫生间出来,看样子刚刚洗漱过,额前的头发还没干透,整个人散发着清爽气息。见了蒋亦杰,他立刻跑过来把人抱在怀里:“小妹,快来,大哥把笔都帮你备好了,猪头想画多大就画多大!”
蒋亦杰猛回头,脸贴着脸瞪了过去,眉毛皱着,目光里闪烁着噼噼啪啪的小火花,明明是在发怒,却衬得眼珠亮晶晶,勾人心神。他是那种气质偏冷的人,板起脸反倒比笑着更加神采飞扬。
蒋庭辉趁机在他泛着红晕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接过他手中提着的保温壶,拧开盖子一眼,惊讶不已:“小妹,这粥这是特意拿来给我的?是你自己煮的?”
蒋亦杰把黏在身上的人一脚踹开,粥壶往桌上一墩,爱理不理地吼道:“我煮来喂猪的!”
“好,小妹说我是猪,我就是猪!哼哼”他学了两声猪叫,又向蒋亦杰颈窝处拱了拱,“不过大哥是猪的话,那我们家小妹不就是小猪崽喽?”他在弟弟耳后轻轻咬了一口,“让我尝尝香烤乳猪什么味”
蒋亦杰厌烦地“啧”了一声,勾起手肘向后扫去。蒋庭辉见他动手了,赶紧偏头躲闪,谁知蒋亦杰脚底下使了个绊子,趁其不备将他放倒在沙发里,手掌比划成刀子状挥了挥,架在他脖子上:“老实点!气还没消呢!再惹我就割掉你的猪舌头!”
蒋庭辉高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嘴巴却不老实,对着弟弟的手指尖又轻轻亲了一下。
“你!”蒋亦杰气得笑了出来,“我问你,这粥你是想自己喝呢,还是想有人喂你喝?”
“当然要喂的,喂着喝味道更好!”蒋庭辉趁机捉住弟弟的手,将人一把拉进自己怀里。
“这可是你选的!”蒋亦杰神秘一笑,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蒋堂主,喂你喝粥的人马上就到”
63章
傍晚时分,这间私家医院的单人病区格外安静。走廊尽头;两名二十出头的小护士正躲在护士站的台子后头窃窃私语;不知聊到了什么开心事,两人一起捂住嘴巴偷偷笑起来。病房对面是整片圆弧形大的落地窗,窗外绿意掩映;零零散散的夕阳透过枝叶缝隙洒进来;铺满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金箔一样。
“嘚;嘚,嘚”
随着鞋底敲击地面有节奏的回响,闻琛从电梯口慢慢走来。他手里提着两罐从自动贩售机里买来的简装咖啡,步子沉稳而从容,丝毫看不出腿部的残疾。经过护士站的时候,还不忘朝那边点点头,礼貌一笑,惹得两名小护士慌忙起身打招呼,竟不自觉羞红了脸。
闻琛的长相斯文清秀,打扮整洁得体,说起话来温和又亲切,横看竖看都不像是黑道上混的,无论是蒋庭辉那样的“硬汉型”,还是肥林那样的“踏实型”,亦或是金毛飞那样的“浪子型”,全都不如他来得有吸引力。
他径直走到窗边,将一罐咖啡丢给依着栏杆优哉游哉看风景的蒋亦杰,又朝病房门口摆了摆下巴:“怎么样,还没聊完吗?分派个任务也要这么久?”
蒋亦杰毫不客气地接过咖啡,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不是重伤病人嘛,说话当然没那么利索。要多给蒋堂主点时间,让他好好发挥演技。”
有护士推着小车走进去发药,门没关好,留出了半尺宽的缝隙。从门缝里可以看到蒋庭辉平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虚弱模样,而那名叫Tony的漂亮MB则半边身体靠坐在床边,正殷勤地喂他喝粥。蒋庭辉察觉到外面两人偷看的目光,趁Tony低头舀粥的功夫狠狠瞪过来一眼,蒋亦杰则抬起一只手,学着招财猫的样子朝他前后挥动着,一脸坏笑,气死人不偿命。
等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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