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琛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回答道:“璨儿你看,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都很复杂,有些眼睛看到的不可信,耳朵听到的更不可信。我们怎么去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呢?一句话,日久见人心。凡事不要轻易下结论,试着多花些时间和精力去分析背后的前因后果,无论报恩或是报仇,都十年不晚。”
姚璨儿用力点了点头,笑出两颗调皮的小虎牙:“谢谢你,闻琛大哥!”
…
龙准并不知道自己的阴险伎俩已经被颠九识破,还在紧锣密鼓地与买家谈判交涉,商议具体的交易地点与流程。
会面当天,他又故技重施,假意带着手下吃饭唱歌,见时间差不多了,直接把人拉去了约定的茶馆。
这一次龙准依旧带上了蒋亦杰,只是他从始至终都被安排在阿力的视野之内,美其名曰“近身随行”,其实是便于监视罢了。人放在眼皮底下,就完全没机会搞小动作了。龙准骨子里还是不信任蒋亦杰的,但又极力想要装成信任无比的样子,只好使用这种欲盖弥彰的手段。
当龙准和对方接头人会谈的时候,阿力同蒋亦杰这班手下都老老实实守在了门外,无聊地大眼瞪着小眼。偶尔悄悄开黄腔讲几句笑话,动静稍大一点,就会被阿力轻咳一声制止住。
蒋亦杰后背抵住墙壁,抽着烟发起了呆。从Tony那里传出消息,说颠九近期忙得要死,几乎连跟他上床嗑药的时间都没有。看来那家伙是准备有大动作了。可颠九怎么看都不像个靠谱的人,这么大好的机会,可别被他搞砸了
不知道是不是价钱上很难谈拢,今天花费的时间尤其长。茶馆的服务生帮忙换过一次新茶,又续过几次水,依旧不见龙准出来。
蒋亦杰敏感地发现,那名穿土黄色缎子唐装的服务生来来去去经过他身边时,总会刻意低下头,怕被他看到似的。忽然,有人从背后跑过来,急匆匆向洗手间奔去,半路经过服务生身边,不留神撞了他肩膀一下。黄缎子服务生手掌一抖,上面的托盘摇摇晃晃几乎跌落。
眼看开水即将从壶口里洒出来,蒋亦杰下意识伸手过去扶了对方一把,四目交错,他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个人去掉土气的塑胶框眼镜,再剃掉青嘘嘘的胡茬,这不是阿吉!
“怎么回事?”阿力似乎察觉到不对劲,一步步走了过来
68、
水壶即将翻倒的瞬间;蒋亦杰出于本能,跨前一步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托盘。于此同时他惊讶地发现;那名服务生的模样竟有些眼熟!
粗粗看去,那家伙相貌平庸至极,和周围一群端茶送水的年轻后生大同小异。可是如果去掉他鼻梁上架着的老土塑胶框眼镜;再剃掉嘴唇上青嘘嘘的胡茬;这个人不就是阿吉!是颠九的双胞胎手下阿吉!
一次在小码头土坡上射杀了弟弟;一次在夜总会包厢里被哥哥吓出满身冷汗;这兄弟俩的样貌,蒋亦杰绝对不会认错。
阿吉为什么会以服务生的打扮出现在这里?不用问,一定是颠九想要借着交接货的时机算计龙准;所以派了人潜进来探听虚实的。
蒋亦杰心中暗喜,表面上却装作完全被阿吉蒙骗住的样子;漠然调开了目光。他担心万一阿吉知道自己主动放他走,会对今天探听到的结果产生质疑,误以为这又是龙准设下的一个圈套。
“怎么回事?”阿力从始至终都没放松过对蒋亦杰的观察,发现他和一名服务生拉拉扯扯,感觉不对劲,于是迈步走来一探究竟。
蒋亦杰不知道阿力是否认识吉祥兄弟,他跟龙准身边,时常与颠九、佛头碰面,就算吉祥兄弟只是不起眼的小角色,也一定曾经在阿力眼前出现过。只不过没有同自己一样的深刻渊源,阿力未必对两人留有什么印象。
为了以防万一,蒋亦杰只好临时赌一把,他抬起脚恶狠狠踢上阿吉的小腿:“妈的没吃饭吗?软脚虾一只,要是烫到了你老爸我,只怕你赔都赔不起啊!”
阿吉显然没料到这种状况,这脚踹得他趔趄了一下,费力端平托盘才没把那只大水壶摔落在地上。面对这样的变故,他依旧低着头,脸上冷冷的。
周围几个龙准的手下听见声音,都好事地围拢过来瞧起了热闹。眼看阿力渐渐走近,蒋亦杰又一巴掌拍在阿吉后脑勺上,像拍西瓜一样,声音又响又脆:“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挖掉你的狗眼!”说着话作势就挽起袖子要往上冲。
阿力是个有点小聪明又很多疑的人,旁人思考问题拐一个弯,他思考问题就要拐几个弯。以蒋亦杰对阿力的了解,如果自己试图帮阿吉遮掩,那家伙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做贼心虚,索性就豁出去闹一闹,这样说不定还能消除阿力的怀疑。
果然,人一聚起来,场面搞大了,阿力反而要发声制止了:“好了,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里头在谈正经事,别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惊动了龙哥!”
蒋亦杰握着拳头朝阿吉挥了挥,一副“给我小心点”的凶狠神情。
阿吉冷冰冰瞄过来一眼,不紧不慢低头走了。直走到拐角处,他微微偏了偏眼角,余光淡淡扫过蒋亦杰,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
阿力不是第一次对蒋亦杰产生怀疑了。从最开始,他就认为蒋亦杰加入和新是做卧底来的,是要帮这古展和蒋庭辉搜罗消息对付龙准。只是这话说出来,龙准完全不放在心上。
之后蒋亦杰靠一个人的力量除掉了鸵鸟和师爷金,又在黑口仔跑来刺杀龙准的时候伸手挡下一刀,并亲手杀掉了黑口仔。这些都足以证明蒋亦杰的能力和忠心,可不知道为什么,阿力就是没办法信任这姓蒋的小子。
阿力是个脾气倔强又有些偏执的人,有时候很多话他明知道龙准不喜欢听,但只要他想说的,就一定会说出来。他越是摸不透龙准的心思,就越想去左右龙准的心思,妄图让龙准只听信他一个人的话,也只仰仗他一个人的力量。他不能想象万一将来蒋亦杰渐渐得到龙准的信任,会取他而代之。
偏偏他越是在龙准面前说蒋亦杰的坏话,龙准就越认为他是嫉贤妒能,次次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阿力无奈,专心一意寻找起蒋亦杰的错处和罪证来。
赶赴小码头的路上,阿力故意试探蒋亦杰,却意外钓出了小秃头这条漏网之鱼。之后码头一战他时时盯紧蒋亦杰,谁知那小子除了怂一点,枪法差一点,再没表现出别的问题。
阿力觉得这样撞运气不是办法,要主动出击才行。得知黑口仔死后蒋庭辉便将姚璨儿接回去和义堂口和大家一起生活,他感到机会来了。他匿名找到姚璨儿,将蒋亦杰杀死黑口仔的真相告诉了那个女孩,答应可以帮姚璨儿报仇雪恨,条件是偷偷探听蒋亦杰和蒋庭辉的对话内容,如实报告给自己。
然而这条路走得依旧不顺畅,姚璨儿只是个刚刚升入高中的女学生,却比实际年纪来得更理智也更有主见,对于阿力提出的条件,她久久没有给出答复。
一来二去,阿力不免在心底暗暗记恨起了蒋亦杰,那小子似乎是他的克星,他阿力跟在龙准身边十几年,无往不利,偏偏到姓蒋的小子这里,就跟碰上了一块铁板似的,撼不动了。
所以这一趟帮龙准运货出去交易,阿力主动要求带队,他深怕再不表现表现,龙准快要忘记他的本事了。
…
总算确定了颠九会有所行动,蒋亦杰心情大好。赶紧跑去蒋庭辉家里把这消息报告给大哥邀功。
蒋庭辉也暗中松了口气:“这下心里石头落地了吧?走,大哥请你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蒋亦杰却另有打算:“庆祝不急,今晚有人请我吃饭,你陪我去。”
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搞得蒋庭辉像是弟弟的家眷一样,他怪模怪样地扁扁嘴,想要反驳,可惜蒋亦杰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下令:“你去买果篮,要最贵最高级的!对了,要选孕妇能吃的水果。”
“孕、孕妇?”蒋庭辉睁大眼睛,眼珠瞪得溜圆。
…
杨明礼和方小姐的婚礼就定在一周之后。他们本来邀请了蒋亦杰去做伴郎,被蒋亦杰推辞了。婚礼上人多口杂,不小心給谁认了出来,对自己对杨明礼都是桩大麻烦,更何况龙准交接货的日期临近,只怕到时候分身乏术,没时间出席二哥二嫂的婚礼了。
蒋亦杰和杨明礼商量到对方家里吃餐饭,就当是提前表示祝贺了。杨明礼自然不会邀请蒋庭辉,蒋庭辉是蒋亦杰买一送一硬拉过去了。
门铃刚按响,杨明礼就从里面迫不及待打开了门。他穿着一套柔软的家居服,鼻梁上货真价实戴了副近视镜。或许是即将为人父的关系,他表情不像平时板成个麻将牌模样,一反常态,笑得热情又温和。
不过在见到蒋庭辉的那一刻,这份笑容即刻转变成了尴尬。而蒋庭辉比杨明礼更加尴尬,他无论如何没想到,今天要来拜访的主人竟然是老对头杨四眼。
眼见他们怒目而视,彼此两眼喷火,蒋亦杰假装什么都看不见,只管拖着蒋庭辉大喇喇往里走,嘴里还训斥着:“是不是男人?别磨磨蹭蹭的!”
见了方小姐,蒋亦杰也不管蒋庭辉表情多么僵硬,自说自话介绍道:“二嫂,这个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和义社新任堂主蒋庭辉,估计你们警局里头挂过号的,应该不陌生吧。”
方小姐嗔目结舌看向自己老公,好半天,才磕磕巴巴答话道:“这嗯,穿上警服,咱们算是黑白两条道上的人,不过脱掉警服回到家里,就是亲戚了。蒋蒋堂主,你既然是小妹的大哥,那也就是宝宝的大伯喽,以后记得常来家里喝汤。我手艺不好,还在学习,到时候你们可千万别嫌弃啊。”
说完这些,方小姐还小心翼翼向杨明礼丢去了一个探询的眼神,她并不知道蒋、杨二人之间的多年宿怨,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够得体,会惹客人不自在。
进门后一眼看见方小姐,蒋庭辉想起那天在街边蒋亦杰小心翼翼扶她上车的情形,心里头立刻明白了大半,再听见方小姐说起什么宝宝,什么大伯,剩下小半也都明白过来了。
这个方小姐不算漂亮,穿着打扮很普通,头发没染没烫,梳了个简单到略显老气的马尾辫,可对于在三角街看惯了帅哥美女浓妆艳抹的蒋庭辉来说,方小姐的样子倒意外十分顺眼,让他不自觉就想要去亲近和关怀。
蒋庭辉回头撇了撇杨明礼:“四眼仔,你虽然眼神不好但是眼光不错!”
杨明礼已经做好了针锋相对的打算,手指头一下一下猛推眼镜架,突然听到蒋庭辉说起赞扬的话,而且这被赞扬的对象不止是他,还连带着他老婆,原本准备好的恶毒言语顿时都派不上用场了,梗着脖子憋了老半天,鼻孔一撑:“哼!”
蒋亦杰完全不顾两个哥哥的感受,他最关心的,是未来的小侄子。二嫂进去厨房准备饭菜的时候,他也巴巴跟了进去,一边帮忙递东西打下手,一边关切地发问:“嫂子,你怀孕还要做家事,会不会辛苦?”
方小姐手掌抚摸着小腹,抿着嘴笑眯眯回答他:“傻小子,才三个月不到,宝宝现在啊喏,就跟这个梨子差不多大。”
蒋亦杰顺着二嫂的手看向篮子里一颗水润的大鸭梨,惊奇地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竟真把梨子当成了自己的小侄子,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了。
方小姐凑到他耳边悄悄玩笑道:“小妹,你也喜欢小宝宝吗?别急,等嫂子帮你物色个合适的女孩,你也加把劲,生个小鬼头跟我家这一只做做伴!”
“还是不要了,我不喜欢别的宝宝,只喜欢小号四眼仔!”他调皮地两手握成圆圈,搁在了眼睛上,学着杨明礼的样子板起一张麻将脸。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连方小姐也跟着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两人笑得忘了形,把要烧汤用的西洋菜打翻在地上,还不留神还踩了几脚。叔嫂二人彼此对望一眼,很默契地一起把地上的烂菜叶捡了起来,用手掸掸表面的灰尘,重新放在案板上,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
和厨房里热火朝天的气氛不同,坐在客厅的两个男人久久没有一句话。
听见方小姐和蒋亦杰远远传来的欢笑声,杨明礼终于沉默不下去了,他干咳一声清清喉咙,生硬地挑起话头:“警方得到消息,佛头从俄罗斯人那里买进了一大批军火,和英近期可能会有大动作。”
蒋庭辉了然地点点头:“颠九要对付龙准。”
“帆头角越来越不太平,到小和兴选坐馆之前,还不知道要冤死多少条人命。”杨明礼抽烟抽得整张脸都发苦,“蒋老大,你要怎么折腾我不管,但是务必保证小妹安全。别看小妹以前挨打最多,但是我老妈和蒋叔最疼的就是他,万一小妹有个好歹,二老在下头只怕都闭不上眼,到时候别怪我和你拼命”
蒋庭辉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好了四眼仔,别闹了,归根结底,你我都想小妹好。看在你为小妹尽心尽力连原则都不讲的份上,这弟弟分你一半吧!”
杨明礼一推眼镜,笑得门牙都闪着白光。
安静片刻,他忽然“腾”地站起身,挺胸抬头正气凛然地一指蒋庭辉脑门:“放屁!这弟弟本来就有我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对于阿力多啰嗦了两句。
按惯例,哪个配角忽然有了大段描写,就说明离领便当不远了
69、
杨警官家的一餐饭;吃得并不热闹。除了蒋亦杰偶尔向二嫂问东问西,打听和小侄子有关的琐事之外;剩下两个硬邦邦的大男人都只会闷头吃菜,还争先恐后把满满一大锅被脚踩过的西洋菜陈肾汤喝得半滴不剩,逗得蒋亦杰和方小姐没少挤眉弄眼地窃笑。
从杨明礼家回来;蒋庭辉意外的心情大好;连弟弟事先不告知真相就直接把他拉到杨家吃饭这种行为都轻易放过了;完全没有要计较或算账的意思。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杨明礼那家伙过得好不好和自己有任何关系,可是看到杨家小两口和和美美、夫唱妇随的幸福摸样,不知道为什么;也油然生出种欣慰的感觉,好像替谁达成了一桩心愿似的。
或许是小妹的关系吧;四眼仔到底也是小妹的哥哥,是除自己之外,小妹最亲近的人了。杨明礼有了老婆,也就意味着蒋小妹多了个疼爱他的二嫂,这件事嘛还不赖!
…
颠九得知龙准的所作所为之后,反倒深居简出起来,连他大哥佛头也不露面了。整个帆头角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却又宁静得极不寻常,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压抑而沉闷,在看不见的暗礁底下,已经涌起了漆黑的漩涡,只等时机一到,就霎时间爆发出来将目标吞没。
以养伤为借口,蒋庭辉也刻意保持着低调。他一边在暗处紧锣密鼓地加强戒备囤积居奇,一边在外人面前过着与世无争的惬意日子。偶尔他还带着几名小弟在三角街上招摇过市——去酒店小酌几杯,去地下赌场博博运气,或者是跑去小巷深处久负盛名的老字号买上一碟烧鹅饭。
巷子里那家叫“胜仔记”的烧腊店,已经有六七十年历史了,从三角街还是片小渔村的时候就开始经营,老板传了祖孙三代,依旧生意兴隆。这家店连块招牌都没有,门面也极小,可每天做好的烧味、腊味还不到傍晚就早早卖了个精光,来晚的人就只有靠闻香味过瘾的份了。
Tony也是这家店的熟客,他每天夜里陪着金主们风流快活,总要凌晨才能休息。第二天一直睡到下午,起床之后洗漱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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