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不敬啊,我们那里叫老是爱的意思。我叫老四老公,叫李德全老李,叫十三老祥子,所以才叫你老德的,就是有德高望重,无人能及的意思。我告诉你啊,我差点有一次叫皇阿玛,康老熙,后来怕他一样不理解才没叫的。”
我当然是瞎掰,老德纯属是我当年讨厌她才这么叫的。不过她说,“那也别叫了,听见老我心烦。”
“行,那我叫你什么?娘娘啊?也行。”
“就叫额娘吧,好像你不是我媳妇似的?”
“哟,谢谢啊。”我发出了跟范伟一样的感慨,“额娘,你是不是喜欢我了?你也没有女儿在了,喜欢我是应该的,况且我真是个万人迷啊。”
“呸!万人迷,真是没脸没皮。”
“嘁,你学我,你是德妃啊,怎么‘呸’人啊?不过我就是没脸没皮的万人迷小姐陆从容。”
“谁敢冒充没脸没皮的万人迷陆从容小姐啊?”传来老四的声音和丫头们笑的声音,老德好像胜利了,给了我一个“你看吧,他们都笑话你”的眼神。
我迎上去,“老四,你来了,你说实话,我是万人迷不?”我义正言辞地问,大家又笑,老德也笑,老四就义正言辞地回答,“你是,你不是冒充,你就是。”
此话一说大家又笑,老德不可抑止地乐,丫头们嘻嘻地挡住了脸笑。我挺高兴,他答得多痛快又庄重啊。可又一想什么意思啊,“我不是冒充”,他也说我真是没脸没皮的万人迷吗?
“老四——”
“我说错话了?你想要我说什么,你说我学好了。”
老四难得在老德面前这么放松,丫头们也都为当值看到了这么好玩的笑料而高兴,估计明天又要传遍紫禁城了。我有些沮丧,没想好怎么措辞,老四说,“这样吧,我就说——你是有脸有皮的万人迷好了。”
我被气到,老四也开始乐,我一下子成为笑柄了,于是老德也像报仇似的乐起来,对老四更温柔了,要他坐下。
“老四,你道歉!今天非道歉不可!”
老德不说话,只笑。老四说,“那我道歉!”
“不行,道歉也不行,我受到了侮辱!”
老德看戏半天,见丫头们都乐得不行,仿佛看出我委屈了,插嘴说,“老四,你得对你媳妇有点诚意,她就是这这样,你也不能直说啊。”
这是哪门子劝架啊,老四说,“那好吧,今天晚上我炒俩菜孝敬额娘跟媳妇,行不?”
老德忽然很激动,我明白了,她知道老四会做菜,却没吃到过,我放弃个人利益赶紧推波助澜啊,“额娘”,我黏过去,“他做的菜啊不知今天能吃不,之前他一直拿我练手来着,做的不好吃却逼人吃,闹得我反胃,别人面前他却不敢献丑。老四,你今天手练成了吗,敢叫额娘吃?”
我这么一说,老四和老德都感受到我的心意,都是聪明人,老四说,“这两天练得很有成效,你们就等着吧。”
老德难得对我很温柔起来,拍拍我说,“那好,从容,我们就勉为其难尝一尝。”
出来帮他弄饭时,连老四都纳闷,问我,“你还真神啊,所向披靡,闻风而倒啊?”
“是啊,本姑娘早就说过,人见人爱,老少通吃。”
“哪里来的姑娘啊?”
“天上——”
“唉,女儿的脸皮啊真是不像我啊。”
“是啊,不像你,像别的男人!”
“你——”
“我我我,就是我,怎么样?”
“最近,晴朵好像不磨年氏了?”
“她闹得过了。”
“我可以理解为你不在意那件事了吗?”
“是啊,跟你有关的我都不在意了。”
老四听了却笑笑,不再和我打情骂俏了,“容儿,谢谢你,我好幸福。”
我也停下来,想一想,自己也挺幸福的。想起了晴朵说的,“贵在坚持,贵在恒久”,不知他做得到吗。
康熙六十年的秋冬时节,我基本都在宫里过的,老四也经常在这里,茗蓝她们也因为我跑得勤了。
小耿等人更是常来宫里,有时赶上所有他的女人都聚齐了,小钮、小耿倒是浑然不在意老四,我留意到有些女人还是会有争宠的表现,在老四面前吸引注意,互相撕扯,拖后腿,反正小伎俩都用到了。有时老四忍着,好像还乐观其成,后来我发现了他是想让我吃醋,可我偏偏看戏看得有趣,丝毫不介意。
这天李氏和年氏,还有老德赐给老四的那个女人,一起表现着,我就想乐,和小钮、小耿有时对视一眼,乐得更厉害了,我憋不住笑到底出来乐,小耿也寻出来,不一会小钮也出来。
“姐姐,她们仨好像关公的大红脸啊。”小耿说。
“可不是,可爷不也在那里忍着呢吗?”小钮说,“要我说啊,她们太没眼色,估计爷很快就会不让我们进宫了。”
我仔细瞧了小钮,真是不一般,怪不得和那拉氏一样做得皇后。老四果然很快也出来了,然后又对那拉氏说,“额娘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府里别总扔着了。初一十五再来吧,也别累着额娘,我都嫌吵了!”
那拉氏点头应了,我想我得找日子跟她沟通一下了。
很快又是新年,六十一年终于到了,我很想搞个大联欢,让大家有一个温馨的回忆,可是老康偏巧不喜欢热闹了,主力十四又不在,于是这事就搁浅了。
老康在这一年新正里去了一次卧佛寺,看来是遇见什么大师级人物了,他心态越来越平和,最近常常召唤老邬,跟胤礽、老五、老七、十二等又见面颇多。这让我的担心也少起来,对他的敬佩也越来越多,所以倒是不由自主地想跟他相处了。
有时我和茗蓝去了,老康竟然讲起大道理来,茗蓝认认真真地听,后来跟我说,“原来我和爷是这么不理解皇阿玛。”我听了感到所有的事好像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心里无比舒畅。
十四没有回来,西北还需要人震慑,他在信里这么说。老康对此很满意,我对十四也又敬又忧。而老八老九没有什么惶惶不安的举动,老四也没有日日密谋,天天聚会的,大家都很安静。
老康现在越来越怀念良妃了,竟然有一次笑着对我和茗蓝说,“她会等朕吧?”
我听了流下泪来,茗蓝也百般劝慰。
夏天的时候,老康突发奇想还要去避暑,本来跟我说今年免了的,我知道他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会去,还不想留在异地,所以不准备去了。我当时想不劳顿也是好的就没有劝他去,可我知道历史记载他是去避暑了。果然啊,老康到底带着大队伍出发了。
但老八没去,老四监国,老九老十去了,十三十七都去了,这个安排是有用意的,谁都看得出来。
布和和晴朵于是又见到面了,晴朵开始像个大姑娘了,个子又高,身姿很美,可见到布和还是奔过去拥抱。布和还是没有女人,他对晴朵的宠我是看得出来的,而他的话——只要一个女人——又闪在我耳边,如果女儿大些了愿意这样,我是会同意的,他们差十几岁,我可以接受。但目前这是我联想的,不作数。
老康很高兴,似乎在刻意享受最后一次的草原之行。十三等人时刻陪在身边,我倒成了闲人,就跟布和他们搅在一起,也时刻观察着。
我甚至有点惶惶不安,老康会病吗,然后回京,然后卧床不起吗?小心照料他,战战兢兢地,以至于老康发现了,“怎么?担心我回不去吗?”
我连忙说“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
我不说,他大笑,“我觉得也不会是这时候的。”
结果以后我再不敢神色仓皇了,就这样回了京,老康没事,可是渐渐入秋了,天冷起来了,老康感冒了一次又好了。
在此期间,我遇见了很多次老八和老九,他们有时会问,皇阿玛身体怎么样,我就说茗蓝难道没说吗,我都是和她、玉若一起伺候皇阿玛的。
一次我刚刚走进暖阁,老九正好出来,拉住我说,“从容,你疏远我们了!”
“胤禟,不是的,我是想日后好和你们相见。我现在在做个好媳妇,你们就做个好儿子,做个好兄弟吧!”
“从容,皇阿玛他——”
“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我打断他。
老九很久才说,“你就是这么想我对你的爱吗?我只是告诉你,皇阿玛他刚刚喊你了。”
我立刻软化,拉住他,“胤禟,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你们之前问过我,所以我——胤禟,原谅我吧!”
他甩了袖子走了,让我懊悔了半天。
走进去,茗蓝在,老康却吃了药渐渐睡了。
“遇见老九了?”
“嗯。”
“怎么了?”
“没什么。”
“从容,你开始时让我和玉若来照顾皇阿玛,到底是什么心思?”
“什么什么心思啊?这是你们的义务和责任。”
“从容,就连我都想明白了,爷和老九他们会不明白?十四会不明白?你是想避嫌吗?你怕皇阿玛对你交待什么吗?你怕我们会怀疑你和老四对皇阿玛做了什么吗?”
我不置可否。
她问,“我说对了?”
“是”,我说,“不过跟他无关,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我什么都没做!我对老四、对你们是一样的公平。”
“从容”,她哭起来,“你就这么笃定他会赢?我们会输?”
我不答。
“其实,爷说了输赢他都等着了。”茗蓝大哭起来,我不知怎么劝她,应该说老四笃定自己会赢和老八知道会输的感觉差不多吧。
但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劝十四回来,可我知道老康没有让十四回来的意思,玉若也旁敲侧击地问了几次,老康仿佛是在对玉若说,大有深意,“十四家的,十四那个小子,对我很孝顺啊。我看新年就叫他回来好了,你们小夫妻也见见面。”
老康说“新年”时让我心里大恸,新年,他知道自己熬不过新年的,我想哭又不敢在玉若面前,只好出去哽咽。李德全是什么都明白的,拍拍我的背,“唉,人事有代谢啊!”
“谙达,你害怕吗?”
他慢悠悠地说:“也害怕也不害怕,说不定解脱也很好呢。”
“不,谙达,活着最重要。谙达要珍视生命!”
他朝我笑了笑,脸真的像菊花。
十月末了,老康不问我也猜到自己快了,因为六十一年就剩下一个多月了,我尽量在进入十一月时不让他感受到我的悲哀,可他是谁啊,谁骗得了?
他开始卧床了,我不想留在他身边看着,可是他不准,茗蓝、玉若此时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也不想离开他留下我自己了,老康当着她们的面要我答应,“再给老四一次机会,丫头!”
我点头应允,“一直伴着他”,我仍然点头,“不要骗我”,“我发誓,皇阿玛”。
“好。从容,老九他也不容易,你要劝着。”
“会的,我会做好的。”
“十三我不担心,别人,我现在也不担心。”他跟我说话很久不用“朕”了。
他转头对茗蓝说,“你也是,照顾好老八,他一直都不容易,我,我对不起若儿”,茗蓝哭了,“是,皇阿玛”。
老康半天看向玉若,“十四,我有点担心,就交给从容和你了。不要太顺着他,他是个臭脾气,你要学学从容才能吃定他。”
要不是这个时候,这话一定会让我笑出来的,可现在我只有哭。
初二这天,老康精神又好多了,各处走了一圈,在良妃的院子里站了站,中午又吃了我做的香辣鱼。然后就静静地坐着,一直到晚上。
十一月初三这天真的下了雪,好多书里是这么说的,我以为是烘托氛围呢,原来雪就是该下。
老康精神时好时坏,这会很清醒就说,“今天不错,雪下得很透啊”,他看了看我,我没有任何表情地说,“下雪的确很美。”
“不知十四那边可落雪了?”这一句,玉若似有泪水在眼圈里打转。
老康又说:“这雪中赏梅最好了,我和若儿曾经——”说到这,十三就从那边过来了,“皇阿玛——”他跪下见礼。
“别跪了,地下凉又落雪了,十三啊,你这腿没事吧?”
“没大碍,稍稍有点不舒服,活动活动就好了。”
“嗯,好啊,你要好好帮着哥哥弟弟们!”对老康这句,十三一愣,又跪下,“儿臣铭记。”
“不要跪了,你的腿就站着吧。”
“皇阿玛,您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在门口吹风了。”
“也好,我们进去。从容,你去叫老四他们所有人来,还有按这个名单,宣他们觐见。我今天精神好,跟大家说说话!”
我看向老康,知道他是要趁精神交待清楚了。一些大臣的名字也在列,我对他们并不熟悉,只给了李德全,他去交待人了。
大家其实都就近等着探视呢,没有一个时辰就都聚齐了。
老大不在,老二等都到了。
老康仔细看了一圈,速度极慢,在每个人脸上停留,“都是朕的好儿子啊,朕现在要你们忘记过往,只记住自己的姓氏,自己的责任就好!”说完他又喘起来,大家纷纷要安慰,老康摆手继续说,“老四,你跪到前面来”,一句话,大家大多人是吃惊的,老四往前跪了。
“皇阿玛——”
“老四,你要照顾好大家,尤其是弟弟们,你要做个好哥哥。还有,最重要的是打理好大清,给百姓安乐的日子。”
“皇阿玛——儿臣,儿臣铭记在心。”
“你们都听着——如果认朕是你们的阿玛就不要和老四为敌,要——要帮他再振朝纲。我朝,我朝吏治腐败,就要被些贪官蛀掉了,你们不许再结党营私!十四啊,朕是见不到了,把朕的话传过去!告诉他,他是朕的好儿子,也要做老四的好兄弟!”老康一气说完这些话,开始剧烈地喘起来,我不知道老八他们怎么想的,但我听到他们都磕头的声音了。
外面又通报说德妃、宜妃,还有一些人等求见。老康摆摆手说,“天冷,都叫她们回去吧,明天朕会去看她们。李德全,传旨,都各自回去。老四,你们也都走吧!”
众人又是跪拜,一阵阵哭声不知是谁的。我站着不动,老四也没有走,“皇阿玛,儿臣,儿臣要陪着您。”
大家也跟着说,老康说,“那就都到外间去吧,老四留一会!”
众人一见,犹豫着,十三含泪出去了,十七也走了,渐渐地大家都跟着出去,我也在最后和李德全一起关上了门。
老四过了好久出来了,众人迎上去,“皇阿玛睡着了。”
众人仍然没走,都傻坐着,老四也在发呆。我没想到老康是这样传位的,难道是因为我来了,改变了一些东西吗?还是因为行痴大师的原因?这样应该没有太大的纷争了吧?十四该明白了,老八该收心了,老九本就不太着意,其他人也都没什么吧。那么老四和其他人以后的日子该好过很多吧。
不知多久,老康又醒来,叫进去了老八,我听到了老八大哭的声音,他们是说到了良妃吗?老八出来时,悲戚更胜,走路摇摇晃晃,被老九搀着坐下。
“弘历呢?晴朵呢?弘春、弘晓、弘旺”李德全喊了很多孙儿辈的,大家急忙去找,弘历先进去了,晴朵、弘旺也跟着。
一时间乱了套,孩子们在里边哭,外间人却不敢大声哭,外面的公公也拦不住那些娘娘了,我想德妃宜妃等等女人也还是有情于他的,只可惜他牵挂的人太多了。
老四并没有让人拦着,只说,“各位娘娘都来了,谙达,就告诉皇阿玛吧!”
老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