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是今年的元宵节放河灯的那次,原来这么早他便发现了。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孟梓潇轻叹道:“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王笑游怔怔地看着他,眼眶一涩,生生把眼泪忍了回去,道:“我还骗了你。”
“我也知道。你早就得到了白虎令,却没有告诉我。”
王笑游点头,说:“我一直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白虎令在我手上的。”
孟梓潇坦然道:“我承认,那时候我并不是特别相信你,在为我治疗的时候,吟风多次对我提到神杳宫易主这件事,而此时有正巧发生在你离开神杳宫后,我不得不怀疑你已得到白虎令。而让你失忆,也是吟风提起,他给了我一包药粉,名为忆苦,说只要服下它,便可失去所有的记忆。我犹豫着,但最后鬼迷心窍,想着只要你失忆,我便可带你回宫,一方面你有白虎令,我不能放你走,另一方面我也不想你离开我。”
听到此处,王笑游早已痛苦地掩面而泣,她哭得是孟梓潇的坦白,哭得是自己难以弥补的愧欠。
“对不起,忘儿。”孟梓潇一边试图挪开她掩面的双手,一边柔声道歉。
“你不该道歉。”王笑游忽而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空洞的绝望:“我们都被吟风骗了。而我当时居然选择相信了他。”
孟梓潇听不明白她的话,王笑游把那晚吟风找她喝酒,给了她思甜散的始末全部告诉了孟梓潇。孟梓潇了然道:“怪不得你没受忆苦散的影响。”
王笑游看着他,小心地问:“你不怪我?”
孟梓潇轻轻笑道:“是我不信任你在先。”
“但是我先欺骗了你。”王笑游急道。
“你虽骗了我,但我也骗了你。”
王笑游木然低头,语气忽然变得很是平静,道:“我还骗了你一件事。”
孟梓潇没想到王笑游还有事情瞒着自己,略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王笑游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真实身份,是暗夜归尘的头领,王笑游。”
第31章 三十一
孟梓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嘴巴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笑游不敢看他现在的神色,眼神茫然地看着别处,说不出的绝望:“我假装失忆,亲近你,跟你进宫,只是想着进入皇宫之后便可以更加方便的打探玄武令的下落。”
孟梓潇不死心地问:“只是这个原因吗?”
王笑游闭上眼,重重的点头。
孟梓潇霍然起身,又问了一遍:“真的再没有别的原因了?”
王笑游的身子在轻微的发抖,睁眼的时候,她眼中原本蓄着的泪水已经被她忍了回去,只留下勉强作出的坦然。
她的声音也发着抖,但她尽量稳住语气,不让孟梓潇听出来:“再没别的原因了。”
孟梓潇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王笑游也站了起来,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道:“从一开始,你我就在相互欺骗,彼此更无半点信任可言,你认为,我们这个样子,还能在一起吗?”
孟梓潇缓缓放下手,眼圈也已经红了。他颓然的坐回椅子上,道:“这乱世之下,根本容不下真情,是我痴了。”
“真情?”王笑游死死看着他,不甘地说道:“那日我便试探过你,皇位和我你要选哪样,你说你两样都不会放弃。你扪心自问,若只能选一个,你究竟会选哪样?”
孟梓潇回望她,眼里满是痛苦:“为什么不能两全呢?”
王笑游道:“月成缺曾说过一句话,令我大为震撼。她说,她营营苟苟一生,什么都想得到,但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她是这样,你的五哥孟梓鸿也是这样。”
孟梓潇摇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必然联系。”
“有舍才有得,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有谁真正明白?”王笑游说。
“所以,你要舍去的,便是感情吗?”孟梓潇问。
王笑游身子一顿,道:“不是。从头到尾,我就没有感情,既然没有,谈何舍去。”
孟梓潇忽然笑了出来,笑声让人听得揪心:“尤逍忘,不,我该叫你王笑游。如果你当真心里没我,又为何要几次三番强调从未对我动过情?你骗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王笑游冷笑道:“六王爷,你未免太过自作多情了。我再三强调,只是怕你误会,没想到适得其反。”
孟梓潇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想在这双眼里看到哪怕一丁点的心虚,王笑游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连眨眼都不敢,就怕一眨眼,自己的谎言会暴露无疑。
两人对视了很久,王笑游才又道:“对了,我还瞒着你一件事,今日索性一并说出来。”
孟梓潇咬牙道:“你说。”
王笑游道:“有天深夜,我睡不着出来散心,却看到你欲出门,便跟着你去了皇宫北苑的废宅。”
王笑游观察着孟梓潇的反应,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孟梓潇竟然一点都不惊讶,然而有些茫然莫名,问:“什么废宅?”
王笑游道:“看,到现在你我之间都没能真正坦然。”
孟梓潇有些发急,道:“我再没有事瞒着你,也全然不知你在说什么。”
王笑游摇头苦笑摇头,说:“孟梓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与你敌对的孟梓鸿受难,你还顾念兄弟之情为他求情伤心,可是对你的身生父亲,你却丝毫不顾父子之情,暗害于他。”
孟梓鸿猛然拉住她,道:“我何时想暗害父皇了?”
“你还不愿承认吗?”王笑游一直在冷笑,道:“也对,这种事情任谁也不能知道,否则你非但得不到皇位,连性命也堪虞。眼下已经被我发现了,你准备怎么处置我呢?”
“王笑游!”孟梓潇怒呵着她的名字,道:“你为何要如此陷害于我?你就这么想让我死?”
孟梓潇像是真的被冤枉了一样,极为恼火,而王笑游此刻脑中一团乱麻,加之之前说了那么一番话,根本无法清醒的思考问题,只道:“我若想让你死,早就把此事告诉了皇上,你此刻也不会在这儿发怒了!”
孟梓潇张口欲反驳,王笑游又道:“还有,那个面具人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本来就是你的人?之前中毒是不是也只是一场苦肉计?”
孟梓潇听她说的越来越离谱,而自己的确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便道:“我不和你争,你说的这些全然不知所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没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愿意承认。”王笑游道:“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放我出宫,这件事就没有人会说出去。”
孟梓潇目色怅然,道:“我是不会放你出宫的。”
王笑游道:“你还不懂舍、得的道理吗?留我在宫中,难保有一天我会把此事说出去,到时候,你便什么也得不到了。”
“我根本什么都没做,你究竟要把什么事说出去!”
王笑游没再说话,二人沉默地坐着,坐了一会儿,王笑游稍稍清醒了些,才明白孟梓潇可能真不知道此事,自己方才为了让他更加死心,竟然如此咄咄逼人。然而这是她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
孟梓潇突然起身,道:“再待下去怕也只是吵,你我都需要冷静一些。”说完便出门离去。
王笑游点点头,眼前却空茫一片,不知看向了哪里。
是夜,雍仪宫。
已过子时,整个雍仪宫都沉浸在梦想之中。妃子的寝宫内,玉帐之中,卧着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他的呼吸匀称,发出轻微的鼾声,显然已经熟睡。而男子的身旁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她也闭着眼,应该也睡着了。
然而,没过多久,那名女子忽然霍然睁眼。她看了看身旁的男子,微微仰起身子靠近他,试探性地唤了声“皇上。”
男子并无反应,女子放下了心,轻手轻脚的坐了起来,从靠她那边的床单下取出了一个扁长的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片泛黑的银杏树叶,树叶上卧着一条极为常见的蚯蚓,然而因为浸染了树叶上的药物,蚯蚓身上也隐隐透着黑色。
女子用帕子取出蚯蚓放于掌心之上,靠近男子的颈间,只消轻轻一吹,那条沉睡者的蚯蚓便会立即苏醒,迅速钻入男子的颈间,不留半点痕迹,她以前也是这样做的,然而今次,正当她轻轻张口准备送气时,原本应该睡着了的男子霍然睁眼起身,一把拍飞她的手,那条蚯蚓重重掉在地上,却仍是一动不动。
“柳欣茹,你好大的胆子!”男子怒目圆瞪看着她。
宁浅秋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醒过来,吃惊之余忙跪在床上:“皇上,你听臣妾解释。”
“还要什么解释。”皇帝披了外衣下床,指着她道:“朕近日每晚来雍仪宫就寝,身子却越发的不济,便怀疑是你干的好事,朕命人查探你是否在朕饮的茶水中下药,却没寻出结果,便想今晚试探你是否在朕熟睡时搞鬼,好个柳欣茹,果然没让朕失望!”
宁浅秋忙磕头道:“皇上您误会臣妾了,臣妾不敢加害皇上。”
皇帝冷笑一声,道:“不敢?你几次三番跟朕提到玄武令,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用心。今日朕便告诉你,玄武令根本不在宫中,朕也根本不相信几个破令牌便能使着天下千秋万代!朕命人寻苍极令,只是想毁掉它们,免得它们再祸害苍生,使得朕的江山不太平!”
宁浅秋一怔,继而泫然欲泣道:“冤枉啊皇上!臣妾对玄武令并无非分之想,多次提及只是因为臣妾未进宫时时常听人提起,不免有所好奇。臣妾也承认,臣妾夜间的确经常为皇上下蛊,可是这是一种良蛊,是为了救皇上您啊。”
“救朕?”皇帝冰冷地看着她,讽笑道:“除了你,还有谁想害朕。”
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不能死,眼下保命最最要紧,所以宁浅秋一咬牙,道:“是六王爷。”
皇帝身子一哆嗦,道:“你可知道,污蔑皇子是什么罪过?”
宁浅秋道:“皇上,臣妾不过贱命一条,死了也没关系,可是臣妾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被人暗害而熟视无睹。”
“说下去。”皇帝道。
宁浅秋见皇帝有些相信了,便继续说:“臣妾进宫之后偶然结识永华宫中一个宫女,觉得与她很是投缘,便时常召她来雍仪宫闲聊。一日,她告诉臣妾她某天晚上失眠,便看见六王爷独子离开永华宫,她一时好奇这么晚了六王爷回去哪儿,便悄悄地跟在六王爷的后头,却发现六王爷是去了乾云殿的偏殿储藏室内,将”说到此处,她哆嗦着看了眼皇帝。
皇帝闭着眼,身子有些颤抖,一个字一个字道:“接着说!”
宁浅秋壮了状胆,道:“将一条毒虫放入了乾云殿中每日必点的龙诞香中。”
皇帝睁眼,目光凌厉的看着她,问:“乾云殿晚上应该有人守卫,就没发现他们?”
宁浅秋不敢看他,垂头道:“当时已快接近凌晨,晚上钦安六所又很少有人出入,所以,他们就放松了戒备。”
皇帝猛然拍桌,怒道:“混账!全是一群废物!”继而又问宁浅秋,道:“你说你是在救朕。”
宁浅秋道:“是。奴婢自小生于南疆,对蛊术并不陌生。听那位宫女描述,这是一种能慢慢控制人心智的蛊术,中蛊之人会精神越来越不济,最终”
“最终怎样?”皇帝强压着怒火,道。
“最终完全丧失心智,受放蛊之人控制。”
宁浅秋偷偷看了眼皇帝,见他面色冰冷,眼中却满是盛怒,忙又收回目光,接着说:“而这种蛊的解救之法便是以蛊治蛊,只有在皇上体内种下另外一人无害的良蛊,才能治疗。”
皇帝瞑目沉默良久,忽而道:“朕要怎样信你?”
宁浅秋道:“那个宫女名叫忘儿,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找她对质。而且六王爷每天都会在丑时左右即将天明的时候行动,皇上亦可派人守在乾云殿,已证臣妾所言非虚。”
皇帝喊了句:“来人啊。”
却无人回应。
皇帝怒气又涨,踹开房门呵斥道:“一群狗奴才!要用的时候连个影子都找不着!”
原是那个太监熬不住睡着了,此刻听见巨响,方一哆嗦醒了过来,“噗通”一声跪下道:“奴才该死,万岁爷饶命。”
皇帝此刻没有闲暇与他计较这些,命令道:“去永华宫,传一名叫忘儿的宫女。再加派人马好好守着乾云殿。”
“遵旨。”那奴才不敢耽搁,掉头就走,皇帝唤道:“回来。”
太监又折了回来,道:“万岁爷还有什么吩咐。”
“不要惊动别人,悄悄去做。”
“奴才明白。”太监说完便自离去。
第32章 三十二
王笑游原本今晚也睡不着觉,心中莫名的慌乱,又因为晚饭的事情神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忽而听见有人轻轻的叩门,低声唤道:“忘儿姑娘。”
她心下一紧,不知如此深夜谁会来找她又所谓何事,便一溜儿下了床披了件衣服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个守夜的宫女,手上提着一盏小灯,身旁站了个公公。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王笑游疑惑道。
那公公声音极低,说:“皇上要召见你,马上跟我走趟雍仪宫。”
王笑游一惊,道:“皇上召见我?”
那公公道:“别废话了,快把衣服穿好立马就走。”
王笑游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回屋穿好衣服,便跟了那公公走了。一路上两人都极为隐秘,似乎不想让人知道。
等到了雍仪宫的寝宫门外,那公公停下脚步道:“万岁爷,人带到了。”
“叫她进来。”屋内传来皇帝的声音,王笑游之前也算与皇帝有过一面之缘,对他的声音并不觉得陌生。
那公公开了门,示意王笑游进去。
王笑游看了他一眼,便走了进去。
屋子里头,皇帝正襟危坐,而宁浅秋正跪在一旁。
王笑游心里的疑惑更深,忙低着头请安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吉祥,柳昭仪吉祥。”因为宁浅秋是跪着的,而王笑游是站着的,所以她这样向宁浅秋请安着实有些奇怪。
皇帝并不在意,瞥了她一眼,问:“你就是永华宫的宫女忘儿?”因为屋内光线很暗,王笑游又把头垂的很低,他无法看清眼前宫女的容貌。
王笑游不敢轻举妄动,守着本分答:“是。”
皇帝似乎有些累,单手搁在桌子上揉着眉间,说:“你把那晚看到的一字不落都给朕说一遍。”
王笑游听见“那晚”二字便猜到了七八分,准是孟梓潇的事败露了,而告诉皇帝的人应该就是宁浅秋。她偷偷看了宁浅秋一眼,而宁浅秋只是低着头,并不看她。
王笑游犹豫不决,如果如实相告,那孟梓潇便是一死,但若是不说,死的就是宁浅秋。
到底该做出怎样的抉择。一个是谋害君王之罪,一个是欺君之罪,哪个更加严重?一个是亲生儿子,一个是荣宠爱妃,哪个对皇帝来说更加重要?一个是心之所爱,另一个是忠心的属下,她又该怎样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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