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急忙去找人,却无人在府。原来是府中也知道了楚王之事,王妃潘氏同着保夫人一起进宫问安。却是元佐和元休生母早亡,皇帝在名份上让李德妃代为抚育。此刻便是进宫安慰德妃娘娘去了。
张耆一急之下,跑到揽月阁把刘娥叫了出来,将王爷之事这般那般地说了。刘娥一听也着了慌,忙随着张耆到了书房。
一见到元休,她也吓了一跳,元休脸色苍白,神思恍惚,她拉起他的手,手是冰冷潮湿的。吓得刘娥忙叫道:“王爷,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我——”
元休呆滞地抬起头来,看着刘娥,忽然间全身颤抖,一把抱住了刘娥,眼泪却已经流了下来。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外人面前再怎么样努力地撑着,但是此刻看着刘娥的一脸担忧和关切,竟忽然放松了下来,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和无助。
过了许久,元休慢慢地抬起头,轻叹了一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眼神似有些茫然,缓缓地道:“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关于大王兄的事。母妃去世时,我才七岁,大王兄比我大了十岁,文武双全,已经跟着父皇带兵打仗了。可是不管他到了哪里,不管他有多忙,他永远都会想着我,照顾着我。他是那样的优秀和完美,他是父皇的骄傲、是大宋皇室的荣光,也是我的偶像。甚至对于父皇,我也是敬畏居多,可是对于大王兄,我却只想为了他的一个赞许,去努力地做任何事。他永远象一座山,一盏明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们说大王兄杀了人,他们说大王兄发了疯,我不信,我真的不信,天下任何人都会疯,都会杀人,只有大王兄不会呀!可是为什么,他拉着我的手叫三皇叔,他对着空气中笑,瞪直了眼睛说着一些我不懂的话。小娥,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刘娥紧紧地抱着元休,感受到他的伤痛和依赖,不知怎么地,自己的心里竟也是同样的悲伤和无助。恨不得代他去承受这一切,却又恨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
她轻轻地抚着元休的后背,温柔地道:“王爷,没关系的,一定会没事的。大殿下的病会好的,大夫不是说了吗,只是急怒攻心。明后天歇上几天,就会好的。王爷,你已经是开府封王了,平日都是大殿下照顾着你,这个时候,要你来照顾他了!”
元休慢慢地抬头,看着刘娥:“我?我来照顾大王兄?”
刘娥肯定地看着他:“是的,你能成的,你一定能的。”
元休浑身一震:“真的吗?”
刘娥一直地看到他眼中去:“当然是真的,王爷做什么都行!”
元休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小娥,你不明白的!”
刘娥跪了下去,伏在元休的膝上,轻轻地道:“三郎,我明白的,我怎么会不明白呢!小时候我逃难时,没吃没穿的,可是我从来没怕过,因为我一直有婆婆在照料着我,有糠吃糠,有野菜吃野菜。我们虽然穷,可是我衣服上的补丁,婆婆永远给我补得整整齐齐的,冬天时长了冻疮,婆婆拿自己心口给我偎着帮我暖和。我一点也不觉得苦,一点也不觉得难。可是有一年,婆婆病倒了,我一路磕头讨来了药,讨来了米粥,婆婆说喝了米粥什么病都能好,可是她的病,却是好不了。连大夫看了,都一直摇头,那个时候呵,我觉得天都要塌了,地都要陷了,我只知道抱着婆婆一直哭一直哭,心想着婆婆要是走了,我也哭死了跟过去”
元休听得惊心动魄,不由地把自己的事一时放开,问道:“后来呢?”
刘娥轻轻地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婆婆慢慢地好了,连大夫都奇怪。可是婆婆抱着我一直一直地说:我还不能死呀,我死了我的小娥怎么办呀!”她的眼泪,一滴滴地滴在元休的衣摆上,元休怔怔地看着,拿着方才刘娥为他拭泪的手帕,轻轻地抹去她的泪水,抱住了她道:“想不到,天地间竟尚有你我二人,如此同病相怜!”
夜静静的,天地之间似乎只有相依相偎着的两个人。
☆、第七章(4)诬陷
夜静静的,天地之间似乎只有相依相偎着的两个人。
当晚,韩王元休没有在正室王妃的玉津苑中安歇,而留在了揽月阁中。
王妃潘氏和保夫人在辰时才回到府中,一落轿便先问王爷可安歇了,结果竟不见元休,元休的贴身内侍怀德支支唔唔地,竟说不出来。
潘妃大为疑心,细问之下,怀德只得道:“王爷今晚,已经揽月阁安歇了!”
保夫人吃了一惊:“小娥这贱丫头,竟然如此不知收敛,太放肆了!”
潘妃听了个原委,气得浑身颤抖,当时就要冲到揽月阁中去。保夫人拦住了她:“王妃不可,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王爷的心情正自不好,您这一发作,岂不是要惹得你们夫妻不合。再则,事情若是闹大了,叫官家知道了,王爷也得领一顿不是。”
潘妃的乳母张氏也劝道:“小姐,王爷开府未久,这府中的丫环,原都是各宫各府送过来的,咱们总不便擅加处置,或者是退还原主也就罢了。
潘妃转头问保夫人:“妈妈可知这小娥是哪宫哪府送来的?”
保夫人支唔半会儿,才道:“这丫头原不是哪宫哪府的,只是外头的一个野丫头罢了!”
潘妃道:“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
保夫人道:“这事儿,只能暗地里处置。王爷既然是偷纳的,她如今便还是府中的丫环,待我过几日,寻她个不是,或赶出来,或配个小厮,也就清静了。”
潘妃咬着牙道:“虽然如此,到底我这心里头还是不舒坦。”
保夫人这边要劝着,这边得为了元休要陪不是,只得陪笑道:“王妃是大富大贵的人,犯不着和这些下贱丫头一般见识。帝王家三妻四妾的多了,您看陈王府呢,宠得个张良娣,比正室王妃的气焰还大。王爷毕竟还是爱您的,不过是拿丫环撒撒火儿,又不是正式要了她。过几天我打发她出去,不就没事儿了。”
潘妃无奈,只得先忍下这口气来。
如此一夜过去。次日,元休便在揽月阁起身梳洗上朝去了。
刘娥独自收拾着,忽然保夫人的丫环荷儿来了,道:“小娥姐姐,保夫人让您去一趟。”
刘娥怔了一怔,微吸了一口气,心里不是不怕的,该来的终于来了。
进了西侧院保夫人的房中,保夫人并不看她,只是低头在喝茶。刘娥只得站在一边,不敢开口。
足足过了两刻钟,保夫人才抬起头来,淡淡地道:“昨晚王爷歇在哪儿?”
刘娥低头道:“昨晚夫人不在,可把奴婢吓坏了。王爷回府时,王妃和夫人都进宫去了,他就到了内书房,然后——他就哭了。吓得奴婢不敢离开,后来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保夫人冷笑道:“既是如何,后来我们回来了,王爷就该回房安歇,是顾着勾引王爷了吧!昨夜若不是我挡着,王妃早就把你给撕了。”
刘娥跪下道:“奴婢并不知道什么叫勾引,奴婢本来就笨,这一吓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也没人告诉我,王妃和夫人回来了。”
保夫人冷笑道:“好一张巧嘴,你倒推得一干二净的。不要以为我平时不理会,这个家是我当着,一只苍蝇飞来我也能知道个来历。你把在外头倚门卖笑的风月勾当带进府来,好好儿的王爷,都是叫你们这些狐媚子给勾坏了。”
刘娥吃了一惊,韩王带她进府时,叫人瞒了她的身世,谁知道保夫人竟然连这个也知道了,不由地暗暗害怕。然而听得她说些什么“倚门卖笑、狐媚子、勾引”不由地犯了倔犟之气,抬头道:“夫人,我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只是个奴婢,进了王府,便尽心服侍主子,我做错什么了?”
保夫人气得颤抖,从来未曾有一个奴婢敢这样顶撞于她,不由地伸手“啪”地给了刘娥一掌:“不要以为昨晚狐媚着了王爷一夜,就当自己上天了,府里头象你这样的奴才多的是,王爷今天喜欢,明天还不是一样像扔块破布似地扔了你。你这样的奴才我见多了,到头来还不是吃我一顿家法,拉出去配小子。”
刘娥气得泪水直流,冲着保夫人道:“王爷待我如何,是我的事。我是王爷带进来的,要怎么处置,也落不到你手里。我虽然穷,但并没有卖断给王府,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来拿我配小子。”
保夫人大怒,一叠声儿地叫“来人——”,怀德正好进来,忙做好做歹劝住了保夫人,又按着刘娥给保夫人磕了头,这才劝得保夫人坐下,忙拉着刘娥溜了出去。
路上怀德埋怨道:“我的姐姐,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能得罪保夫人呢?
刘娥强忍着泪,道:“就算她是保夫人,难道就可以不把我们下人当人吗?王爷正经主子,也从来不曾说过我们重话。我这人,受得苦受得罪受不得辱,我怕什么,大不了赶我出去,我有手有脚,千山万水逃难都过来了,难道怕饿死吗?我原本就是个野丫头,可是凭什么说我狐媚子呢?”
怀德叹了口气,道:“刘姐儿,你当这是在外头呢。外头跑江湖,你有脾气不吃亏,可是在府里头,行动都是规矩,怎么还能像以前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说话呢。你的性子要不再改改,将来吃的苦头可多了。”
刘娥咬着下唇道:“张公公,你说的我都懂,可是做起来为什么这么难呢?我打小就是为这个性子吃了不少亏,可是事到临头,总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人家打我的左脸,难道我还要笑着送上右脸吗?我要是改了,我就不是我了。”
怀德看着她倔犟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道:“刘姐儿,你要真吃了苦头,才会想到我的话呀!”
这话过不了多久,果然便有事发生了。
自那日与保夫人吵过之后,刘娥的日子便很难过,每每走在府中,便觉得针也似的眼睛无处不在,对着她指指点点的,整个府中的丫环,好象全部变成了她的对头。甚至走在路上,也有人要绊她一交。揽月阁要汤没汤要水没水的,便是每日的三餐,到厨房去端时,不是馊的就是冷的。
刘娥强忍着不说,但是元休拨给她的丫环,觉得受了她的连累,便口出怨言指桑骂槐地,莫说要她服侍刘娥,只差要刘娥来服侍她了。
过了十几日,元休上朝去了。刘娥正打扫着书房,忽然听得人声喧动,一群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王妃潘氏。
刘娥吃了一惊,忙跪下相迎:“奴婢见过王妃。”
潘妃也不正眼看她,自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你们愣着干嘛,还不给我搜!”
众丫环应了一声,便到处动手乱翻。刘娥吃了一惊,忙道:“这里是王爷的书房,不要把王爷的书给弄坏了!王妃要找什么,让奴婢来找吧!”
潘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啊,既然你自己都认了,那就拿出来吧!”
刘娥不解地道:“拿什么?”
潘妃冷冷地道:“我的七宝凤钗不见了,那是我的陪嫁,当年昭宪太后御赐给我母亲的。丢了御赐的东西,可是大罪,我得把它给找到。”
刘娥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只觉得脸上跟火烧似地红,强忍着泪道:“王妃的首饰,自然有这么多跟着您的姐姐们收着,揽月阁是王爷的书楼,王妃从来不曾来过,您的首饰怎么能在此处找着呢!”
潘妃冷笑道:“怪道说你有一张利嘴呢,我没来过这里,可是却有手脚不干净的小贼,偷了我的宝物。”
刘娥整个人都怔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韩王妃,这般当面栽赃说谎,竟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就这么怔怔地站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便见楼上楼下到处搜索的丫环们来报告道:“王妃,到处都找了,没有。”
刘娥听了这话,正欲松一口气,却见潘妃冷冷地看着她道:“好了,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东西拿出来,我就饶了你。”
刘娥震惊地看着她:“王妃,我没有偷!”
潘妃的眼神如刀剑般锋利,似要带着血光而来:“你偷了,你这下贱的丫头,偷了我最重要的宝物。你还敢说自己没偷吗,嗯?”
刘娥看着她的眼神,忽然间明白了,在潘妃的心中,自己是偷了她的宝物,不是她的珠宝,而是她的丈夫。
☆、第七章(5)潘妃
刘娥看着她的眼神,忽然间明白了,在潘妃的心中,自己是偷了她的东西,不是她的珠宝,而是她的丈夫。她只是借着这一件事,来兴师问罪而已。明白了此节,刘娥反而不再开口了,今天王妃存心寻事,任何解释和辨解的话都是无效的。
潘妃见她不语,眼神中却有讥讽之意,心中怒火更甚。她的侍女蕊儿道:“王妃,怎么办?”潘妃忽然指着刘娥冷笑道:“既是外头没有,必是她藏在身上了。将她衣服扒了,再细细地搜!”
众侍女应了一声,就要一拥而上,刘娥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双手护着前襟倒退了几步,又惊又怒,大声道:“王妃,你凭什么单搜我一人?揽月阁与玉津苑相隔这么远,若是你丢了首饰就要搜人家的身,那您这些姐姐们平日掌管着王妃的钗钿首饰,若是真要一一搜来,也该是先搜她们!”
潘妃冷笑道:“难为你想得周到,我这个人最是公正,她们全都搜过身了,这府里就你没搜过了,所以,也只有从你身上着落这七宝凤钗了!”看了看左右,道:“你们愣着干什么,我可没闲功夫多等!”
众侍女蜂拥上来,不顾刘娥大声哭骂挣扎,转眼间便撕去了她的外衣,刘娥拼命挣扎出来,已经只剩了一件中衣,哭着逃到楼梯边向上逃去,众侍女跟着追上来。正值此刻,听得一声怒吼,龚美冲了进来,拼命的拉开那些侍女们护着刘娥,一面怒道:“你们要干什么?”
众侍女见着一条大汉进来,倒是怔住了,潘妃大怒:“哪里来的野男人敢混闯内宅,来人,快将他拿下!”
听得王妃一声令下,外头的众侍卫一拥而入,龚美虽然力大,但终不敌会武功的家将们,转眼便被擒下。
刘娥看着众侍卫对着龚美拳打脚踢的,待要冲上去,自己却也被众侍女扯住要撕衣,眼见龚美被打得鼻青脸肿,忍气吞声哭求道:“王妃,是奴婢错了,不干我哥哥的事,求你放过他吧,有什么责罚,只管在奴婢身上吧!”
潘妃正眼儿也不看他,只问道管事的仆妇:“这个混闯内宅、眼里没主子的奴才是谁?”
管事的仆妇忙道:“回王妃,那是府里的银匠叫龚美。”
潘妃眼眉儿一挑,冷笑道:“一个姓刘一个姓龚,这声哥哥叫得好亲热呀!只怕不是亲哥哥,是情哥哥吧!一对儿奸夫□撞到我的手上了,我今天倒要为王府清理门户。只管给我打,打死了不论!”
众侍从们听了这话,打得更起劲了,不一会儿但见龚美口鼻出血,刘娥大叫一声,拼命冲了过去,自案上拿起一把裁纸刀,转过身来怒视众人,眼中似要逼出血来:“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有道是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众侍女们陡然见刘娥拿刀乱挥,手中却因为抢得急了,被割伤的掌缝中血水急流下来,将一叠的雪白宣纸尽染成血红,她们虽然是平时在府中斗嘴使绊不在话下,但是真的见着了血,也不禁吓得呆住了。
潘妃先是吃了一惊,立刻恢复了冷酷的神情,不退反进,朝着刘娥走来,冷笑道:“你倒敢拿死来讹我,我是将门出身,打小儿千军万马都见